查看完整版本: 銀燭鳶尾 -【別笑!這是恐怖片[無限]】《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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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7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9:00 PM 編輯

第90章生日

  白笙這兩年,始終堅持一個人穿越白金局,期間大傷小傷受過不少,可硬是憑著一股子韌勁兒闖過來了。
  
  她剪短了長髮,在受過傷的疤痕上,紋了顧墨池的名字縮寫。
  
  曾經那麼活潑開朗的姑娘,從此幾乎沒再笑過,話越來越少,眼神卻變得越來越冷。
  
  她如今能一口氣跑二十公里不休息,材質很好的沙袋說打漏就打漏,看無論多麼驚悚的恐怖片,也只是淡淡的,再沒眨過眼。
  
  比起在遊戲裡互相殘殺、抄刀砍鬼的經歷,這些早就不算什麼了。
  
  她終於也變成了不必依靠任何人,就可以頂風冒雨前進的高級玩家。
  
  然而這又有什麼意義呢?無非是因為,承諾要永遠保護她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如果能一輩子被人保護,誰願意咬牙堅強。
  
  「現在的笙笙,居然有點像當年的你了。」霧氣氤氳裡,白簫將剛剛沏好的茶,推到傅藍嶼的面前,「可你倒是越變越溫柔,連氣質也跟喬先生有些相似了。」
  
  或許相愛的人,總難免彼此影響。
  
  傅藍嶼盯著杯裡的茶,半晌,很淺地勾起唇角。
  
  「這也不是壞事。」
  
  「算算時間,喬先生的白金四,是不是也沒差幾場了?」白簫低聲道,「你有打算嗎?要是他通了關,以後就不能再陪你進入遊戲了,到時候你……」
  
  「我可以自己穿越,就像以前一樣。」她回答得很從容,「他能自由,總比我們都陷在遊戲裡要好得多,至少我在未來的日子裡,是有盼頭的,對吧?」
  
  白簫笑了笑:「確實。」
  
  廚房裡還燉著紀翎要喝的蓮藕排骨湯,他起身去調火候,走到中途卻又轉過頭來看向她。
  
  「這週末喬先生有空嗎?來家聚一聚吧,我做飯。」
  
  傅藍嶼說:「定週一吧,週末不行,我們倆有點事兒。」
  
  「嗯?什麼事?」
  
  「景鶴生日,想讓我倆陪他去趟遊樂場。」
  
  聽起來,這的確是符合景少爺風格的邀請。
  
  ……
  
  景鶴今年滿了二十五歲,雖說仍是一張娃娃臉,但眉眼輪廓都已有成熟男人的模樣了。
  
  他如今開始幫父親景杉打理公司,各項事務都能處理得有條不紊,穿西裝打領帶走路帶風,談客戶開會議雷厲風行,任憑是誰都要恭敬叫一聲小景總。
  
  只有在喬雲錚和傅藍嶼面前,他依舊是那個大大咧咧不著調的中二少年。
  
  「說實話,我好久都沒來過遊樂場了。」他買了兩個花花綠綠的氫氣球,分別繫在傅藍嶼和喬雲錚的背包上,非常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挺好,這氣球顯眼,萬一走丟了咱們還能找著對方。」
  
  喬雲錚微微一笑:「好主意,但我認為直接手機聯繫更快一點。」
  
  「……噢,也有道理啊!」
  
  「你堂堂公司總經理,生日願望竟然是吃一碗紅果刨冰和來遊樂場坐過山車,傳出去就不怕被同行笑話?」
  
  「誰敢笑話我?我打折他的腿!」景鶴放完豪言壯語,又笑嘻嘻補充了一句,「而且我的願望也不全是這個,重點在於你倆要陪我。」
  
  「陪你的方式有很多種,何必非來遊樂場,很吵。」
  
  「雲哥,不是我批評你,你最近這心態越來越老齡化了,年輕人難道不該尋求一點刺激嗎?」
  
  傅藍嶼叼著一根棒棒糖,懶洋洋歎息:「看來平時穿越遊戲,對你來說還是不夠刺激。」
  
  「呃,那種刺激和這種刺激,不是一種刺激。」
  
  景鶴所追求的刺激,是大家一起坐在過山車、海盜船和大擺錘上,左沖右突、前搖後擺、激情翻滾、放聲尖叫。
  
  ……當然,其實只有他自己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藍姐你害不害怕?啊啊啊啊我感覺這安全鎖不太安全,我是不是要掉下去了啊啊啊啊啊——」
  
  傅藍嶼單手抓住過山車上的扶手,另一隻手抽空摀住了半邊耳朵。
  
  風那麼大,她耳膜都快被他震裂了。
  
  一分鐘的過山車,在景鶴的意識裡像是過去了半個世紀。
  
  他下車時跌跌撞撞,險些摔倒,傅藍嶼好心扶住了他,然後見他作勢要嘔吐,登時改變方向,把他又推給了喬雲錚。
  
  喬雲錚接住景鶴,就勢將他腦袋扭向一邊,拎著他脖子走向垃圾桶。
  
  不過景鶴最後也沒吐出來,喝了兩口水壓壓驚了事。
  
  他極其納悶:「雲哥你坐過山車真沒緊張嗎?」
  
  喬雲錚:「我挺緊張的。」
  
  「啊?」
  
  「你非得跟你藍姐坐一排,還把她胳膊都掐紅了,你覺得我緊不緊張?」
  
  「……」
  
  景鶴知道,自家的哥哥姐姐都是強心臟的代表人物,視這種所謂的高難度遊樂設施為「小孩子才喜歡的玩意兒」,願意陪他胡鬧,已經算是極度寬容寵愛了。
  
  他沒有什麼可回報的,唯一能做的,是給傅藍嶼買景區最貴的午餐和霜淇淋。
  
  「所以說景區的東西,永遠都華而不實,貴還不好吃。」傅藍嶼咬了一口雞排,如是吐槽。
  
  景鶴坐在她對面:「這就不錯了姐,你是沒嘗過A城歡樂穀裡面的套餐,就我這廚藝,拿腳做都比他們做得好。」
  
  傅藍嶼一抬頭,見他腦袋上不知什麼時候戴了一對毛茸茸的兔耳朵,嫌棄蹙眉。
  
  「你這會不會太可愛了點?」
  
  「……剛買的,你不覺得這很襯我陽光帥氣的臉嗎?」
  
  「就還行吧。」
  
  景鶴惋惜地歎了口氣:「姐,你哪都好,就是缺點浪漫細胞。」
  
  「我為什麼要把浪漫細胞用在你身上?」
  
  「……」他看著一旁明顯十分愉悅的喬雲錚,無語半晌,扶了扶自己的兔子耳朵,「我這眼看著都要到大晉級賽了,你倆還不知道安慰安慰我,還給我狂撒狗糧。」
  
  他這幾年比較用功,不完成強制任務的時候,也會在論壇接單帶客戶通關,加之在遊戲中通常表現突出,系統獎勵的生命之水也多,因此升級很快。
  
  大晉級賽,即黃金四到白金一的晉級賽,毫無疑問是道鬼門關。
  
  他也即將邁入高級玩家行列,去參與真正的魔鬼混戰。
  
  傅藍嶼把一勺霜淇淋塞進他嘴裡:「還有幾場到大晉級賽?」
  
  「兩三場吧,不出意外的話是七月份那一場。」
  
  她點頭:「到時我跟雲哥陪你去。」
  
  景鶴一愣:「不不,我不是這意思,我自己能行,沒必要咱們仨都……」
  
  「就算你能行,我倆也不放心。」喬雲錚緩聲道,「晉級白金是大事,我們不希望你出半點意外。」
  
  親近之人中,已經走了顧墨池一個,不能再走第二個。
  
  在力所能及的範疇內,他希望能將景鶴護好,至少這一次,要保景鶴安全晉級。
  
  乍一提起遊戲的話題,氣氛略顯沉重,最後還是景鶴重燃熱情,興致很高地招呼兩人。
  
  「好,我明白了,那雲哥藍姐,咱仨去拍張合照唄?」
  
  傅藍嶼淡定放下勺子:「行啊。」
  
  喬雲錚也欣然起身:「在哪照?」
  
  「就那座城堡前面,標準遊客照!」
  
  於是傅藍嶼將手機遞給了一名路人,委託對方代為拍照。
  
  景鶴左手摟著她,右手摟著喬雲錚,對著鏡頭笑出了一口亮麗白牙。
  
  「Cheese——!」
  
  四月,正值仲春。
  
  藍天白雲下,遊樂場的粉色城堡在陽光裡熠熠生輝。
  
  三個人的身影,定格在構圖完美的照片裡,熱烈而溫柔。
  
  三個月後,傅藍嶼和喬雲錚盡全力協助景鶴,闖過了那一場無比慘烈的大晉級賽。
  
  兩人只有一個月的休整時間,很快又要面臨八月份的白金任務。
  
  系統從不給人放鬆懈怠的機會。
  
  夕陽西下,傅藍嶼坐在陽臺新安置的鞦韆椅上,懷裡抱著那隻緬因貓,面向窗外,悠閒地一蕩一蕩。
  
  喬雲錚就坐在她身邊,很隨意地翻著一本書,時不時抬手替她推兩下鞦韆。
  
  「雲哥。」
  
  「嗯,在呢。」
  
  「先前在A城很有名的一家蛋糕店,分店開到C城來了,就在東街,聽說那裡咖啡也做得不錯。」
  
  喬雲錚垂眸一笑:「後天穿越,還來得及,我們明天去。」
  
  「叫上白簫他們。」
  
  「好。」
  
  而後良久靜默,直到緬因貓喵喵叫著躍下鞦韆,傅藍嶼低頭捶腿。
  
  「咖啡現在越來越沉了,好像個秤砣壓在我身上。」
  
  喬雲錚笑意更深:「當然,我養了它六年,它跟當初比起來長了十多斤,快趕上中型犬了。」
  
  他頓了頓,又像是回憶起了很久遠的事,語氣中帶了幾分感慨。
  
  「藍妹,算一算,我和你也認識七年了。」
  
  在倖存者逃亡系統中,能不離不棄相互陪伴七年的搭檔,少之又少。
  
  這是緣分,也是恩賜。
  
  傅藍嶼輕聲道:「我們還會有無數個七年。」
  
  晚霞餘暉映在她墨色清澈的眼底,她側過身去,將頭枕上喬雲錚的肩膀。
  
  喬雲錚摟著她,他的吻拂過她眉心眼睫,最終落在她柔軟唇畔。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猶如來自最遙遠的夢境。
  
  「說得對。」他重複著,「我們還會有無數個七年。」
  
  但願下一個七年,他與她終將獲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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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9:06 PM 編輯

第91章 夜集

  傅藍嶼和喬雲錚穿越的那天傍晚,C城下了一場雨,天空烏雲密佈,跟末日來襲似的。
  
  彼時兩人正跟景鶴連線打遊戲,遊戲打到半截突然掉線,悄無聲息就穿越了。
  
  沒想到這一次遊戲中和現實世界,除了時間之外,天氣也連通了。
  
  當傅藍嶼再度睜開眼睛時,她隱隱約約聽到了雨水滴落的聲響,可視線中卻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她下意識想坐起來,豈料頭頂猝不及防撞上了硬物,登時重新躺回了原地。
  
  她沉默半晌,抬手往四周摸了摸,結果只摸到了堅硬的木板,且旁邊也沒有任何空間了,這裡只躺得下她一個人。
  
  這樣狹窄逼仄又四四方方的構造,她只能聯想到一種地方。
  
  ……她居然被困在了一具棺材裡。
  
  棺中氧氣稀薄,待上一會兒就難免覺得胸悶氣短,她試圖推開棺蓋,無奈棺蓋過於沉重,憑她的力量很難撼動。
  
  換個男人來應該是可以的,但是喬雲錚不在這。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正欲再加一把勁,誰知忽聽棺蓋挪動的鈍響,片刻有冷風夾雜著雨滴,一股腦灌進了棺材內。
  
  有人來了。
  
  突如其來的新鮮空氣,令傅藍嶼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她剛剛喘息兩口,只覺腰間一緊,對方輕輕巧巧將她從棺材裡打橫抱了出來。
  
  不是喬雲錚又是誰?
  
  「對不起,遲了一步。」他在她耳畔低聲道歉,「棺材太沉,我也費了點時間。」
  
  「沒關係,我就知道你遲早要來的。」
  
  傅藍嶼摟著他的脖子借力站穩,隨即開始凝神觀察四周。
  
  她所在的這具棺材,明顯已經很破舊了,漆皮都斑駁脫落了不少,在棺材旁邊立著一把油紙傘,傘面正中央畫了一道符,不曉得是用來做什麼的。
  
  她探頭往棺材裡面張望,發現自己剛才沒看到,在腳底的位置放了一柄木鞘匕首,拔開後是刻滿符文的刀刃。
  
  最離奇的是,木質刀柄上,竟然刻著她的姓與名:傅藍嶼。
  
  她以前還從沒遇上過這種情況,有些意外:「這是我的刀?」
  
  「我也有。」喬雲錚指了指別在腰間的匕首,那上面也同樣刻著他的姓與名,「看來這次遊戲,系統是按人派發武器。」
  
  可想而知,這也不會是什麼好事,後面肯定有陷阱在等著。
  
  傅藍嶼撐開傘,遮住了頭頂落下的雨,她往前走了兩步,發現前方還有一具棺材,加上她和喬雲錚的,一共三具。
  
  這裡只有這三具棺材,除了腳下的土地,四周都被茫茫濃霧遮住,什麼也望不見,彷彿被某種無形的結界籠罩。
  
  她靠近了最後那具棺材,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兩人站在棺材的一側,合力將棺蓋推開了一道縫隙。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隻纖細白皙的手伸出來,緊緊抓住了棺材邊緣。
  
  ……這著實有點像某些恐怖電影的開場鏡頭。
  
  那是一隻女人的手,染著亮晶晶的星空黑色指甲,手腕戴著一條褪了色的紅繩手煉,手煉的黃金吊墜上刻了一個字母「Z」。
  
  不得不說,有點眼熟。
  
  傅藍嶼正盯著那條手煉看,琢磨著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下一秒就見有個穿黑色休閒小西裝的女人,踩著酷炫的鉚釘短靴,慢悠悠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那女人顯然是有點缺氧,深呼吸好久才緩過勁來,而後轉過頭,很警惕看向站在這邊的兩個人。
  
  「你們……嗯?」
  
  四目相對,她愣住了,傅藍嶼也愣住了。
  
  兩人同時發聲。
  
  「傅小姐?」
  
  「程小姐?」
  
  這位正是傅藍嶼六七年前在黃金局遇見過的,名叫程媛的女玩家,當時程媛一門心思要與她結盟,態度曖昧不清,她還懷疑過。
  
  後來才知道,是因為自己長得像程媛在遊戲中死去的妹妹。
  
  程媛那條手煉上刻的「Z」字,就是妹妹程芷的名字字母。
  
  程媛承諾過,從此在遊戲裡遇到每一個像程芷的女孩,都要盡力去保護,那是自己活下去的寄託。
  
  一晃這麼久過去了,歲月倒是對程媛寬容得很,除了原本的短髮梳起了馬尾,額角多了一道很淺的疤痕,其餘的半分沒變,她依舊是那個幹練英氣的美女。
  
  她震驚道:「真的是你們?我們還能在遊戲裡遇見第二次?」
  
  傅藍嶼也覺得不可思議:「我也沒想到,這樣的機率都能被我們碰上。」
  
  通常而言,在系統龐大的資料庫中,玩家們二次穿越到同一局遊戲的概率,不足萬分之一。
  
  那時在黃金局分別,雙方都當作萍水相逢,互贈了美好祝福之後,就已經做好這輩子都不會再見的準備了。
  
  誰知時隔多年,彼此竟能玄之又玄的重逢,這種緣分猶如大海撈針,大約是求也求不來的。
  
  「真高興你們還活著。」這是程媛的真心話,她一步跨出棺材,又溫柔又欣慰地擁抱了傅藍嶼,「你和喬先生果然是最默契的搭檔,當年我就這麼認為。」
  
  她穿越過太多局遊戲,中途也曾為了最終通關而結盟、算計、背叛,她見過形形色色的玩家,有些哪怕是互報過姓名的,也大多轉頭就忘記了。
  
  只有喬雲錚和傅藍嶼,她一直記得他們的姓氏稱呼,也記得他們的模樣。
  
  不僅僅是因為傅藍嶼長得像妹妹程芷,更因為這兩個人的身上有種奇異的力量,她當初就相信,他們一定能攜手通關。
  
  「看你現在還是好好的,我也很高興。」傅藍嶼拍了拍她的背,語氣和緩,「這下好了,我們也不必糾結跟誰結盟了,咱們仨可以再次精誠合作。」
  
  「問題是目前除了咱們仨,好像也沒別的玩家了。」喬雲錚平靜接話,「棺材只有三具,人也只有三位,我還從沒見過完全沒競爭對手的白金局。」
  
  短暫的喜悅過後,程媛終於放開傅藍嶼,她環視四周,神情逐漸嚴肅。
  
  「我倒是聽說過,這種就屬於系統裡的特殊關卡,即開局三名倖存者就被敲定了,我們只需要通關,免去了互相殘殺的步驟——還有一種,是不存在傳統規定的倖存者名額,所有玩家層層篩選,最後只能存活一名。」
  
  傅藍嶼歎息一聲:「我知道,我們的一位朋友,就抽中了後一種關卡。」
  
  若非如此,憑顧墨池的實力,也不可能輕易折在遊戲裡。
  
  那或許也是他穿越這些年,唯一的一次運氣失衡。
  
  因為他想讓白笙活著。
  
  程媛道:「咱們這次遇到的,雖說不必自相殘殺,卻也不算太好。越是這種關卡,難度就越高,換句話講,大概是單憑三個人完全無法搞定的局面。」
  
  「沒關係。」傅藍嶼回答得風輕雲淡,「這些年我們遇到的奇蹟也不少,怕也沒用,全力以赴就是了。」
  
  「也對,至少咱們仨聚在一起,勝算總會更高些。」
  
  強者之間,終歸是有信任和默契的。
  
  這時喬雲錚輕拍了下傅藍嶼的肩膀,她轉過身去,發現不知何時,視線前方的霧氣消散了一些,露出了一條通往更遠處的小路。
  
  看來三具棺材全部開啟,下一關的提示就來了。
  
  程媛也撐起傘,拿起了那柄刻著自己名字的匕首,三人沿著小路往前走,只覺兩側的霧氣如牆,只留給他們這狹窄的可供通過的方寸空間,無聲醞釀著未知的恐懼。
  
  小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視線裡的光亮逐漸清晰起來,但這種光亮頗有幾分詭異,等走近了傅藍嶼才意識到,原來是紅燈籠的光。
  
  面前出現了一座掛滿大紅燈籠、熱熱鬧鬧的集市。
  
  沒錯,並非幻覺,真的是一座集市,在現實中也能找到差不多的那種,只在深夜開放,各路商販們擺起地攤招徠顧客,充斥著琳琅滿目的小物件兒,和此起彼伏的叫賣聲。
  
  此時那些商販看上去,也的確是在賣力吆喝,走過路過的行人們,也都在和商販討價還價。
  
  ……雖說實際上,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如同一幕默劇。
  
  集市的入口處,用類似血的顏色,畫了一道紅線。
  
  紅線外站著一個男人,他穿著白麻布的衣服,一雙白鞋,臉也塗著厚厚的白粉,定格在咧嘴微笑的表情。
  
  他笑得實在過於僵硬怪異,不像人,倒像是木偶。
  
  他左手拿著個木魚,右手拿著根槌子,正在一下一下很有節奏地敲打。
  
  他的腳邊,立著一塊木牌,上面用毛筆書了四句話:
  
  一人行此道,三人開其箱。
  
  撐傘不沾衣,鬼喚莫回頭。
  
  究竟是指什麼,眼前這個奇奇怪怪的npc不會開口說話,也沒法給他們解釋。
  
  他們只能靠自己理解。
  
  「第一句話和第二句話,是說我們只能單獨通過這條集市,等三人全部通關後才能打開某個線索箱子?」程媛道,「那撐傘不沾衣呢?」
  
  傅藍嶼猜測:「也許是指,我們進入集市之後必須打好傘,不能讓任何東西沾到衣服上。」
  
  至於「鬼喚莫回頭」,她以前倒也不是沒體驗過。
  
  無論鬼在身後如何引誘呼喚你,都千萬不要回頭看,回頭看了就會被殺害,這是很老的民間傳說了。
  
  現在面臨的問題是,誰要先進入集市,給另外兩位趟趟道。
  
  「那不如我……」
  
  「我先去。」喬雲錚不假思索打斷了她的話,「打頭陣的事情,不應該讓女孩子來,我會在集市的盡頭等你們。」
  
  說完,他將油紙傘撐在頭頂,毅然舉步踏進了入口那道紅線。

  **********
  
  作者有話要說: ※※那首提示詞是我瞎編的,找不著出處,不押韻,但也不能搬運※※
  
  誰能想到,程媛小姐還能再次出場呢?
  
  (友情提示:忘記程媛是誰的,建議重溫第六卷閃靈旅館,就是裡面那個被雲哥誤會喜歡藍妹的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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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12 PM

第92章百鬼書

  在喬雲錚踏過那道紅線之後,入口處穿孝服的npc,就停止了敲木魚的動作。
  
  傅藍嶼一瞬不瞬注視著喬雲錚,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沒入集市中來來往往的行人裡,這才轉過身去問程媛。
  
  「我們好像並不能確定,自己什麼時候應該進去。」
  
  很明顯,這種事情並不能憑直覺判斷。
  
  程媛也為難:「按理說是要等喬先生徹底通過集市之後,我們才能進去,但喬先生不可能在那邊提醒我們,我們怎麼知道他有沒有順利通過?」
  
  懷著這樣的疑惑,兩人在原地不安等待了很久,然後傅藍嶼就突然聽見,旁邊的npc再度敲起了木魚。
  
  她沉默片刻,與程媛對視一眼,彼此均恍然。
  
  原來木魚就是提示,只有當木魚被敲響時,玩家才可以繼續進入集市。
  
  「傅小姐,你先去吧。」程媛不假思索道,「我給你殿後。」
  
  「……留在最後的人會很危險。」
  
  「所以我才讓你先去,否則我不放心——我比你年紀大,殿後是應該的。」
  
  傅藍嶼知道,程媛心裡有執念,一直堅持要把她當成妹妹來保護,就算她拒絕,程媛也絕對不會答應的,不如不要浪費時間。
  
  思及至此,她點頭應允。
  
  「好,那我先進去,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
  
  傅藍嶼將那柄畫著符咒的油紙傘撐在頭頂,一步跨進了集市入口的那道紅線。
  
  身後的木魚聲又停止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集市內此起彼伏的喧嘩叫賣聲,這裡與外面彷彿隔著結界,只有真正進來才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就像所有的夜間集市那樣,乍一看賣家殷切、買家熱情,充滿舒適的生活氣氛。
  
  ……當然,也只是「乍一看」罷了。
  
  容不得仔細去看。
  
  油紙傘遮住一方天地,從上方落下的雨水,都沿著傘邊垂直沒入地面,一滴也沒有落在傅藍嶼的身上。
  
  她小幅度轉頭看向兩側攤位,隨著霧氣漸漸散去,她已經可以清晰看見他們的穿戴和模樣。
  
  攤鋪上掛著的紅紙燈籠,裡麵點著白色的蠟燭,燈籠的內側,有血色手印在光亮裡若隱若現。
  
  就在這樣的光線裡,那些商販無一例外穿著麻布的衣服,臉色灰白,雙目空洞,沒有一絲屬於正常活人的生動表情。
  
  同樣的,那些來往的行人也是,根本沒有在掏錢付帳,只是將貨物拿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重複著相同的動作。
  
  他們如同被操縱的皮影傀儡,在機械地表演。
  
  傅藍嶼目光下移,見有風吹起攤位上覆蓋的白布,露出了桌底堆滿的、用來供奉死人的元寶和香燭。
  
  頭頂的雨,劈里啪啦砸在傘面,似乎下得更急了。
  
  這時,她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聲音,那聲音貼得很近,下一秒幾乎已在她耳畔響起。
  
  「藍嶼。」
  
  竟是喬雲錚在喚她。
  
  記憶中,喬雲錚從未如此喚過她。
  
  可她為什麼還會覺得熟悉?就像這並不是鬼怪在騙她,而是真正的喬雲錚講過的話。
  
  她不能回頭,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能回頭,回頭就是違反規則,將面臨難以估量的慘烈後果。
  
  她一步一步,穿過那些身軀冰冷的行人向前走,而身後的聲音,依然如影隨形跟過來。
  
  「藍嶼。」
  
  他還在呼喚她,語調哽咽,像是在流淚。
  
  其實她哪裡能想像出喬雲錚流淚的情景呢?從沒有過。
  
  「藍嶼,我求你,別……」
  
  「別丟下我。」
  
  如有實質的絕望感霎時席捲全身,那情緒太過真實,令她疑惑又悲傷。
  
  這究竟是什麼感覺?
  
  她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傘柄。
  
  腳下青石板的水痕,忽然泛起層層波紋,後變成一圈又一圈的漩渦狀,像是要將她吸入其中一般。
  
  傅藍嶼垂眸,發現漩渦間竟有鮮血溢出,順著青石板的紋路蔓延開去,猶如細密的蛛網。
  
  風刮得她皮膚生疼,她敏銳感覺到,四周的氣息不太一樣了。
  
  血腥氣越來越重,夾雜著一絲絲燒焦的味道。
  
  叫賣聲漸歇,那些商販和行人,紛紛停下動作,將目光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整座集市的人,都定格在注視她的一刻,那情景絕非毛骨悚然四個字所能概括。
  
  傅藍嶼加快了腳步,儘管這毫無用處,因為她發現那些人開始變異了。
  
  或者說,恢復原形。
  
  麻布的衣服上燃點火焰,直至全部化作飛灰。
  
  他們的血肉一分一分腐爛萎縮,轉瞬就變成了緊貼骨頭的一層焦黑死皮,他們的臉縮水般往下塌陷,眼球融作黑紅的黏液流出,淌滿了齜出的牙齒。
  
  只聽「轟」的一聲,兩邊的燈籠墜落,所有攤位同時起火,洶湧烈火瞬間包圍了這座集市。
  
  火光映在傅藍嶼眼底,她看著那些形容可怖的骷髏們,正緩步朝自己的方向圍攏過來。
  
  若是沒有經驗的玩家,遇見此情此景,怕是要嚇得扔傘逃命了。
  
  但她牢記規則,深知這不過是用於迷惑玩家的幻覺。
  
  她如果真的扔掉了傘,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條。
  
  骷髏們枯瘦慘白的指尖,已經觸到了她的身體,它們簇擁著她,喉嚨中發出咕嚕咕嚕類似沸水燒開的聲響,仍有黑血從空洞的眼眶裡不間斷流出。
  
  背景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帶著要把一切都燒之殆盡的氣勢。
  
  但中間的這條小路,依然水霧彌漫,不曾被火勢波及。
  
  傅藍嶼目不斜視,她穩穩撐著油紙傘,冷靜朝著前方的道路走去,沒有半分動搖。
  
  「藍嶼。」
  
  過了很久,她再次聽到了身後喬雲錚呼喚自己的聲音,溫柔沉痛,宛如訣別。
  
  她抬起頭來,終於在前方徹底消散的霧氣中,望見了集市的盡頭。
  
  集市的盡頭也有一道紅線,而喬雲錚就站在紅線的後面,無邊細雨裡,他一襲黑衣身形挺拔,彷彿下一刻就要融進夜色。
  
  她深吸一口氣,毫不遲疑向著他飛奔而去。
  
  在完全跨過紅線的剎那間,她扔掉傘,張開雙臂撲進了他的懷裡。
  
  喬雲錚摟著她,良久才慶幸地歎息一聲,抵著她的額頭輕聲道:「你花的時間好像比我長一點,我怕你在裡面出了什麼岔子。」
  
  「沒出什麼岔子,就是聽到了你在叫我名字。」
  
  「我也聽到了你在叫我名字。」喬雲錚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叫我雲錚,都七年了,我也不記得你這麼叫過我。」
  
  傅藍嶼點點頭,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所以才證明是假的,不必在意。」
  
  兩人成功匯合,接下來只需等待程媛出來。
  
  傅藍嶼轉頭,看向不遠處那只柳木箱子,箱子正在夜幕裡泛著暗色的微光。
  
  箱子沒有上鎖,只是三面各有一道手掌形狀的凹陷,看上去是要三位玩家同時將手放上去才可以開啟。
  
  可想而知,哪怕有一位玩家沒能活著從集市走出來,這一局就再也別想通關了。
  
  程媛花費的時間,比他們兩個都要長得多,她實在在集市裡停留了太久,久到傅藍嶼還以為她遭遇了什麼不測。
  
  好在她終究是出來了,出來時紅著眼眶,應該是剛剛哭過。
  
  「程小姐。」傅藍嶼猶豫著握住她的手,「你……」
  
  「我聽到程芷在叫我。」程媛啞著嗓音歎息一聲,「我已有太多年沒聽過她的聲音了,哪怕知道是假的,我也還是想多聽幾句。」
  
  她的語氣很平靜,並未流露出太多悲傷,但傅藍嶼明白她的心情,越是要強的人,越不願意輕易表露脆弱。
  
  「程小姐,只要你將來能通關白金四,就還有機會再見到妹妹。」
  
  「……真的?」程媛登時難以置信,「你怎麼確定?」
  
  傅藍嶼從衣領裡拎出她的吊墜,見她的吊墜底部,刻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懷錶。
  
  「我聽別人說,每個通關白金四的玩家,都能得到簽訂金色契約的機會——儘管沒有誰能證明這件事,但有些念想總是好的,你覺得呢?」
  
  程媛攥著吊墜,若有所思。
  
  「如果這是真的,我當然願意。」
  
  否則她拼命這些年是為了什麼呢?不就是為了完成當初對妹妹的承諾嗎?
  
  能再次見到最親愛的人,付出任何代價都值得。
  
  說話間,喬雲錚已經將那只柳木箱子拎了過來,三人俯身蹲下,圍著箱子研究。
  
  程媛問:「『三人開其箱』就是這個意思嗎?我們現在滿足條件了?」
  
  「差不多。」傅藍嶼率先將手放了上去,「我們先來試試。」
  
  程媛和喬雲錚隨後也將手完全對上箱子的凹陷,半晌,忽見暗光變盛,箱子發出了蜂鳴般的顫動聲。
  
  喬雲錚手指一勾,箱蓋就被輕輕巧巧地挑開了。
  
  箱子裡面空蕩蕩的,只安靜躺著一本書頁有些破舊的冊子,冊子封面上用毛筆寫著四個字——
  
  百鬼名錄。
  
  他翻開第一頁,見上面有這樣兩句話
  
  凡獲百鬼名錄者,第一人須取俎鬼之汙血,第二人須取熾燃鬼之首級,第三人須取藍面鬼之畫皮。
  
  以首級飽蘸汙血,再以畫皮包裹首級,供奉墓前,可開啟往生之道。
  
  傅藍嶼瞥了一眼,本能蹙眉:「這是要讓我們按順序做任務。」
  
  「對,之前給咱們的匕首,也是為了這個用途。」
  
  做任務的順序,取決於進入集市的順序。
  
  作為武器的匕首上刻著名字,每個人只能做自己對應的任務,不能代替別人完成。
  
  照此而言,喬雲錚要去取俎鬼的血,傅藍嶼要去砍熾燃鬼的腦袋,程媛要去剝藍面鬼的皮。
  
  這些鬼具體長什麼樣子,都畫在剛才那本《百鬼名錄》裡了。
  
  三人各自沉默,還沒來得及多商量兩句,忽聽一陣奇異的鈴鐺聲響起。
  
  遠處,四個臉戴鬼面的npc,正抬著一頂四角墜鈴鐺的鮮紅花轎,從濃霧裡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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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16 PM

第93章三隻鬼

  四位長相怪異的npc轎夫,最終在三人面前停了下來,他們彎腰放下轎子,落地瞬間那鈴鐺又響了幾聲,聽得人心裡發顫。
  
  他們都沒說話,但看那意思,明顯是讓三人進轎。
  
  怎麼,這遊戲裡還有擺渡車呢?負責接玩家去任務地點?
  
  三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鑒於規則如此,反抗也沒用,索性排好隊挨個鑽了進去。
  
  轎子的角落裡,點著兩盞油燈,無論轎子怎麼顛簸都很穩當,將狹小的空間照得紅幽幽的,有點滲人。
  
  傅藍嶼和喬雲錚並排坐在一邊,程媛坐在另一邊,由於轎頂過矮,喬雲錚甚至還需要稍稍彎著腰。
  
  轎夫們晃晃悠悠抬著轎子,傅藍嶼從轎簾的縫隙暗中往外窺視,發現霧氣消散,他們目前是處於一片無垠茂密的樹林裡。
  
  月色明亮,透過錯落的枝葉,在地面照映出斑駁的光。
  
  她能隱約望見遠方的景象。
  
  ……冊子裡所謂的百鬼們,正穿梭在這片荒寂的土地上。
  
  它們奇形怪狀、猙獰百態,潛行在蒼茫的夜裡。
  
  它們中的一部分察覺到了轎子的存在,但並沒有攻擊的意向,只是慢悠悠地路過。
  
  風驟起,送來濃重的血腥氣。
  
  條件不成熟,時機還沒到,這些鬼怪暫時不會對玩家性命造成威脅。
  
  現在是完成任務的階段。
  
  藉著轎子裡的光亮,傅藍嶼一邊快速翻著百鬼名錄,一邊試圖將遊蕩在樹林裡的那些鬼怪,與名錄的畫像對上號。
  
  喬雲錚就坐在旁邊,單手替她撩著轎簾。
  
  他低聲提醒:「剛才看見了獨角鬼王和疾行鬼,往那邊去了。」
  
  傅藍嶼點頭:「還有那個,穿書生衣服的,是科舉鬼;那個脖子跟長頸鹿一樣的,是落頭氏。」
  
  「那個穿藍綠色衣服,長了張蝙蝠臉的小孩,是瘧疾鬼。」
  
  除此之外,牛頭馬面、貓鬼狐鬼、琵琶鬼蛇骨婆、窮煞雙鬼……因長相太有特色,都比較好認。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刺耳尖嘯,像是雷電裡呼嘯的風聲,應該是某種鬼怪正在咆哮。
  
  有隻體型龐大,渾身生滿尖刺的惡鬼,鋒利前肢長得跟螳螂似的,在夜幕裡閃爍著寒光。
  
  是刀勞鬼,攻擊性非常強的一種鬼。
  
  聽得程媛小聲吐槽:「你看那個,是九頭鳥吧?九個頭都長得跟帶魚似的,我有點餓了。」
  
  傅藍嶼歎氣:「我也餓,稍微忍忍吧,這次好像沒有供咱吃飯的地方,不被鬼吃就謝天謝地了。」
  
  她有點後悔,早知道穿越前就不該跟景鶴連線打遊戲,應該把景鶴叫家來吃頓火鍋的。
  
  不過算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要儘快找出任務裡的三隻鬼,速戰速決。
  
  俎鬼,熾燃鬼,藍面鬼。
  
  奇怪的是,目標始終沒有出現。
  
  毫無徵兆的,轎子突然緩緩上升,彷彿是在爬一座橋。
  
  傅藍嶼低下頭,發現轎夫行走的速度遠比自己想像中更快,樹林往身後倒退,前方是一片寂靜的河域,而他們此刻就在橫貫河域的拱橋上。
  
  河水粼粼,在月光下翻湧著詭異的黑浪。
  
  就在那一瞬間,她看到了有碩大魚頭一閃即逝,張開的魚嘴裡利齒森森,很快就重新沒入了水底。
  
  「是俎鬼。」她跟喬雲錚說,「在水裡,很難捉。」
  
  喬雲錚望著她所指的方向,神情凝重:「不管怎樣都得試試。」
  
  程媛用手肘碰了傅藍嶼一下,示意她往另一邊看。
  
  傅藍嶼轉頭,見轎子的右面窗口,有一頭頂潰爛、通身漆黑的惡鬼,正佝僂著身形路過,它每一簇堅硬的毛髮都燃著藍紫的火焰,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風助火勢,轎子剎那間起了火,同一時刻四名轎夫鬆開手,齊刷刷消失在原地。
  
  轎子咣啷一聲落地,震得裡面三人差點摔倒。
  
  喬雲錚迅速躍出轎子,果斷把傅藍嶼扯進了懷裡,傅藍嶼拉著程媛的手,把程媛也拖了出來。
  
  三人剛剛站定,轎子就在他們面前烈焰蓬發,化作了飛灰。
  
  他們被留在了這座橋上。
  
  熾燃鬼的喉嚨裡,發出類似小孩啼哭的聲音,它凸出的眼睛一瞬鎖定了他們,四肢匍匐作勢蓄力。
  
  它隨時可能撲過來。
  
  「我們負責自己的鬼怪,分頭行動。」傅藍嶼反手拔出自己的匕首,冷靜開口,「雲哥,你千萬小心——程小姐,你的藍面鬼在那邊。」
  
  程媛抬頭,遠遠望見有個婀娜多姿的女人朝這邊走來。
  
  乍一看這個女人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性感罷了,但仔細看會發現在月色裡,它一張臉兩側的皮,還沒有完全合攏在一起,像是被帶著鋸齒的砍刀給硬生生豁開,露出裡面藍面獠牙的模樣。
  
  臉皮慢慢癒合,變成了杏眼紅唇的白衣美人兒,若非親眼所見,任憑是誰都難免恍惚。
  
  這一幕跟百鬼名錄裡畫得一模一樣,藍面鬼有個別稱,又叫畫皮鬼。
  
  而程媛的任務,就是將這隻鬼剛披上的皮,重新剝下來。
  
  ……難上加難。
  
  天際陰雲聚攏,河面暗光洶湧,黑色波浪猛然間掀起數丈高的水牆,以排山倒海之勢朝橋上壓來。
  
  喬雲錚單手護住傅藍嶼後退,他握緊匕首,側頭深深看她一眼。
  
  「在這等我。」
  
  說完,他沒等她回答,雙手在欄杆上一撐,縱身躍下了河水。
  
  程媛大喊:「傅小姐,小心你身後!」
  
  傅藍嶼猛一回身,手中匕首下意識橫向劃過,登時割開了意欲偷襲的熾燃鬼的頭皮。
  
  熾燃鬼的頭頂如同一座噴發的火山,每一簇火焰都化作如有實質的利刃,爭先恐後朝她襲來。
  
  匕首在傅藍嶼掌心靈活轉動,漸漸浮現出不同於尋常武器的銀色光暈,她一面踩著滿地的水跡後退,一面連續削斷攻至面前的火刃,半刻喘息的時間也沒有。
  
  「傅小姐!」程媛在即將迎戰藍面鬼的前一秒,仍不忘把手裡的油紙傘拋給傅藍嶼,「接著!」
  
  傅藍嶼的柔韌性向來一流,她當即腰身九十度後仰,左手穩穩接住傘柄,就勢開傘擋在了身前。
  
  與此同時,從熾燃鬼口中噴出的火焰,不偏不倚都擊在了傘面上,複又熄滅。
  
  果然,系統給的傘,從某種程度上講相當於盾牌。
  
  傅藍嶼被那股衝力撞得倒退數步,險些滑倒,她剛扶著欄杆站穩,熾燃鬼便又再度張牙舞爪撲來。
  
  從他嘴裡吐出的那條舌頭,居然也燃著密密匝匝的火星,上下甩動間像一道鞭子。
  
  舌頭甩在傘面,在傘面留下一道灼燒般的焦黑痕跡,震得傅藍嶼手腕發麻。
  
  傅藍嶼在拱橋上奔跑,熾燃鬼在後窮追不捨,背景是星月黯淡的天色、相互交織的雨與火、暗浪肆虐的河。
  
  如果此時將鏡頭拉長,這樣的抽象又蕭瑟的畫面,像極了末日電影的構圖。
  
  傅藍嶼旋轉著傘柄,將那些襲來的火焰盡數甩落,她側眸一瞥,驀然把傘用力推向熾燃鬼,然後趁對方噴火抵抗的瞬間,腳尖一點躍上了旁邊的欄杆。
  
  她雙手攥緊匕首,從欄杆上高高跳起,對準熾燃鬼的頭顱,以凌厲之勢,從上至下借力劈斬。
  
  這一招準而狠,幾乎用上了她全部的力量。
  
  熾燃鬼的注意力,暫時還在那把油紙傘上,它來不及反應,只聽「哢」的猶如木料被鋸斷的聲音,匕首嵌入它的後頸,沒有任何阻礙地斬下了它的腦袋。
  
  腦袋骨碌碌滾出了很遠,它的身體仍僵立著,站了好久,火焰才慢慢熄滅,像是一具失去熱度的焦炭,轟然倒地。
  
  傅藍嶼單膝跪地,捂著胸口喘息了半天,她覺得自己的胳膊又酸又疼沒了知覺,良久才勉強恢復過來。
  
  她站起身,拎著傘和匕首,急著去支援程媛。
  
  程媛那邊顯然也不輕鬆,藍面鬼從袖中伸出的利爪,堪比十根純鋼利刃,稍微蹭到皮膚,就要削下一片肉來。
  
  程媛目前很被動,只有閃避的份,無力還擊,更不要說去剝對方的皮了。
  
  傅藍嶼快步走到近前,在確定戰局形勢之後,揚聲提高了音量。
  
  「程小姐,閃開!」
  
  程媛果斷依言俯身,下一秒,傅藍嶼就將自己的匕首當成暗器擲了出去。
  
  匕首在半空中折射出一道寒光,刺破風聲,正中藍面鬼的臉。
  
  刀刃在藍面鬼的臉上,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原本是美人的面相,便現出了幾分殘破的猙獰感。
  
  這道缺口,使得藍面鬼全身都開始漏氣,白皙完美的皮囊迅速萎縮,最後猶如皺皺巴巴的樹皮,貼在它的骨頭上。
  
  程媛一個箭步衝上前,雙手舉刀,猛地紮進藍面鬼的額頭,再就勢向下一劃——
  
  於是整張臉皮,就如同花生殼一般朝兩邊裂開,軟綿綿地堆落在地。
  
  她的手有點抖,俯身撿了半天,都沒能把那張皮撿起來。
  
  她低聲道:「謝謝。」
  
  「應該的。」
  
  「你那邊怎麼樣?」
  
  「死了,熾燃鬼的首級還在橋上。」
  
  「那喬先生呢?」
  
  傅藍嶼沒過多停留,登時轉身朝著拱橋的方向走去,背影堅定。
  
  「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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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20 PM

第94章墓陣

  橋下的河流湍急,黑浪翻湧,透過陰雲縫隙的那一絲月光,不足以令橋上的傅藍嶼看清整場戰局。.
  
  她能感覺到,此刻河底的爭鬥異常激烈,但她看不清俎鬼,更找不到喬雲錚的具體方位。
  
  水下殺鬼,這無疑是任務中最艱難的一項,如果當時不是喬雲錚先行進入集市,這順序落在她頭上,她連三分成功的把握都沒有。
  
  「時間拖得太久了。」程媛趴在欄杆上,也望著河面乾著急,「再這麼下去,誰也說不好喬先生會不會有危險,我們……誒?傅小姐!」
  
  話音未落,傅藍嶼突然雙手借力撐上欄杆,果斷躍下了河。
  
  毫無疑問,這一幕徹底驚呆了程媛,她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但她理解傅藍嶼的選擇,若今天被困河裡的換作程芷,她也一定會做同樣的事,哪怕是與妹妹同生共死。
  
  這不是二選一的難題,這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河水冰冷,寒意刺骨。
  
  傅藍嶼憋著一口氣在水下潛行,在往前遊的過程中,她發覺儘管這條河看上去漆黑骯髒,實際上在水底卻是可以睜開眼睛的。
  
  她能夠看到前方的景象。
  
  河裡有幽綠鬼火飄過,河底沉澱了數不清的白骨殘骸,那或許是曾經無數玩家所葬身的地方。
  
  她浮至水面深吸一口氣,正欲再度潛下去時,忽覺一股強大的推力襲來,擾亂了她的前進方向,瞬間將她捲入了漩渦裡。
  
  先前在岸邊望見的那條長了滿口利齒的怪魚,此時終於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內,一雙魚眼如同詭異的紅燈籠,在水下也閃爍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光。
  
  是俎鬼。
  
  而在同一時刻,她也看到了被困於漩渦深處的喬雲錚。
  
  腦海中靈光乍現,她猛然間伸展雙臂攪動水浪,盡全力吸引俎鬼的注意力。
  
  果然,俎鬼察覺到她的存在,長尾一甩朝這邊遊來。
  
  漩渦減緩了她行動的速度,她不得不往更深處又潛了一段,而俎鬼顯然比她迅速得多,轉眼間已逼近了她的身側。
  
  她急中生智,在俎鬼張大嘴想要咬穿自己的同時,將匕首遞上前去,豎著卡在了它的齒縫裡。
  
  這麼一來,俎鬼的嘴被匕首卡住無法合攏,殺傷力自然也降了一層。
  
  另一面,喬雲錚終於掙脫了漩渦的束縛,他抓著俎鬼堅硬的鱗片,翻身騎上了俎鬼的背部。
  
  他俯身抬手,將自己的匕首,用力紮入了俎鬼的眼中。
  
  從傅藍嶼的角度,可以看見俎鬼的眼睛如同爆掉的番茄,血漿四濺,她當機立斷,反手拔出卡在俎鬼嘴裡的匕首,也刺進了它的另一隻眼。
  
  瞎了的俎鬼在水中瘋狂翻騰,它像河豚一樣開始膨脹,直至完全脹成一個帶刺的球體。
  
  在它炸成一灘棉絮狀的爛肉之前,喬雲錚意識到危險,及時離開,游向傅藍嶼這邊。
  
  傅藍嶼只覺腰間一緊,下一秒,人已被他用力向水面托去。
  
  因俎鬼自爆而掀起的水浪,拍在兩人背後,猶如重錘般疼痛,幾乎要嘔出血來。
  
  程媛半邊身子都探出欄杆外,見傅藍嶼從水中出現,連忙攥住手將她拉了上來,隨即又和傅藍嶼合力,把喬雲錚也扯上了岸。
  
  喬雲錚剛一脫險就栽倒在地,他連聲嗆咳,喘息不止。
  
  傅藍嶼正想起身,豈料雙膝一軟,頓時摔倒。
  
  她拒絕了程媛的攙扶,擔憂地靠上前去:「雲哥,沒事嗎?」
  
  喬雲錚捂著胸口闔目半晌,複又睜開眼睛,安慰似地摟住她:「沒事,在水下憋氣太久,得緩幾分鐘。」
  
  傅藍嶼歎息:「你嚇死我了。」
  
  「你也嚇死我了。」他低聲道,「都告訴你在岸上等我,為什麼要跳下來?」
  
  「你的任務比我和程小姐要難得多,我不放心。」
  
  對她而言,與其忐忑不安的等待,還不如與他共患難,哪怕一起面臨危機也無所謂,重點是她要在他身邊。
  
  喬雲錚沉默許久,終是緊緊地抱了她一下:「讓你擔心了。」
  
  「總之平安就好。」傅藍嶼說完,忽然又想起很重要的問題,「對了,俎鬼的血要怎麼取?」
  
  剛才在水下,俎鬼直接自爆,她與他根本來不及取血,更何況沒有容器,血也不曉得該放在哪裡。
  
  「在這。」喬雲錚張開手,在他掌心安靜躺著一枚鮮紅的珠子,上面還沾著水跡,「從俎鬼身體裡取出來的,我們試試。」
  
  以首級飽蘸汙血,再以畫皮包裹首級,供奉墓前,可開啟往生之道。
  
  於是傅藍嶼撿來了方才割下的熾燃鬼的頭顱,程媛也拿出了藍面鬼的那張臉皮。
  
  兩人將頭顱放在臉皮之上,喬雲錚將手懸於頭顱上方,用力攥碎了那枚紅珠子。
  
  珠子碎裂,粘稠的血液源源不斷自他掌心流下,完全覆蓋了熾燃鬼黑漆漆的頭顱。
  
  程媛用手指拈起臉皮的四角,繫得嚴嚴實實,最後還打了個結。
  
  她拎著這個臉皮包裹晃了晃,不禁納悶。
  
  「這就可以了?」
  
  傅藍嶼道:「百鬼名錄上說,還要『供奉墓前』,才能『開啟往生之道』——但墓在哪裡,我們到現在也沒找到。」
  
  像是為了回應她的疑惑,這時整座拱橋都猛烈搖晃起來,帶著分分鐘就要塌陷的氣勢。
  
  喬雲錚最先反應過來,他沉聲示意兩位姑娘:「走,快走,橋要塌了!」
  
  三人朝橋下飛奔而去,然而尚未等他們逃到安全區域,前方已有無形屏障拔地而起,堵死了他們的去路。
  
  程媛一頭撞在屏障上,她又驚又疑:「沒有路了?」
  
  不僅如此,四面的霧氣也越來越濃了,濃到近在咫尺,三人都已經看不清彼此的模樣。
  
  傅藍嶼下意識伸出手去,卻並未觸碰到喬雲錚,迷茫間她隱約聽到喬雲錚喚了自己一聲,可她甚至都來不及回答,腳下失重感驀然傳來,人就這麼墜落了下去。
  
  墜落的時間好像很長,過程有多煎熬,具體可想像從地獄的第一層墜到第十八層。
  
  一片黑暗間,傅藍嶼正在琢磨著,自己到底有沒有掉進河裡,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掉進河裡……然後,她就聽到了某種鳥類淒厲的叫聲。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事實證明,她沒掉進河裡。
  
  但此時的狀況,倒也沒比掉進河裡好到哪去。
  
  她站在了一座墓碑上,腳底是大片大片被血浸透的灌木雜草,且仍有汙血如同沸騰的開水,不斷從地下噴湧出來。
  
  天際烏雲聚攏,無星無月,照亮這片荒涼之地的,是空中飛舞的成千上萬的幽綠鬼火。
  
  放眼望去,方圓數百米,目之所及之處,都是錯落的墓碑,墓碑的建立毫無章法,甚至還在緩慢移動。
  
  而她腳下的這塊墓碑,也同樣在旋轉移動。
  
  這裡是一座墓陣。
  
  系統是要讓玩家,找到供奉頭顱的那塊正確的墓碑。
  
  談何容易。
  
  她左手撐開了那把油紙傘,右手持匕首,環顧四周,尋找程媛和喬雲錚的下落。
  
  「傅小姐!」遠處傳來了程媛的聲音,「我在這裡!喬先生在那邊!」
  
  她當即轉身,看到了程媛,也看到了另一邊的喬雲錚。
  
  三人正處於三足鼎立的位置,各自距離都很遠,誰也幫不上誰。
  
  她正欲開口,忽覺腳下墓碑震動,幅度之大,險些把她甩下去。
  
  雜草叢生的血泥地裡,驟然伸出一隻枯瘦黝黑的利爪,緊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
  
  數不清的利爪包圍了這片墓地,像是惡鬼邪祟正爭先恐後,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機。
  
  可想而知,如果中途有誰從墓碑上掉下去,立刻就會被這些惡鬼拖入地底,死無全屍。
  
  ……這場景真的很熟悉,就像曾經親身經歷過,望去一眼都覺背脊生寒。
  
  傅藍嶼盯著虛空中的某個點,有些晃神,
  
  直到喬雲錚的聲音,及時將她拉回現實。
  
  「藍妹!小心身後!」
  
  她如夢方醒,果斷回頭反手揮刀,將一隻利爪從中間削斷。
  
  四周蠢蠢欲動的利爪,此起彼伏的抻長,完全可以夠到墓碑上方——每一根鋒利的指甲,但凡劃中,就可能置人於死地。
  
  偏巧這樣的時刻,墓碑移動得更加快速且動盪了。
  
  三人在各自的墓碑上站都未必站得穩,一面保持平衡,一面還要應付隨時襲來的利爪。
  
  為壓低重心,程媛蹲在了墓碑上,她左手抱緊那個被臉皮裹著的頭顱,右手不間斷砍著從四面八方舞動的利爪。
  
  「傅小姐,喬先生!」她高聲呼喚隊友,「你們看看周圍,我們要找的那塊墓碑,一定是與其他墓碑有區別的!」
  
  空中鬼火幽幽,所有的墓碑旋轉的角度在不停變換,移動的順序也毫無規律可循,不出十分鐘,就足以令人暈頭轉向。
  
  傅藍嶼做了兩次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平心靜氣,在又斬斷了一隻利爪之後,將油紙傘撐在身前,慢慢俯下身去。
  
  她的視力與記憶,這些年從未掉過鏈子。
  
  在瘋狂切換的視角下,她瞇起眼睛,凝神觀察著每一座被鬼火映亮的墓碑。
  
  那些被血浸染的墓碑,充滿了淒涼蕭瑟的氣息,每一道紋路映在她眼底,都似包含著時光的印記。
  
  她腦海中嗡嗡作響,猶如充斥著遠古的回音。
  
  可眼前的畫面,卻彷彿陡然靜止下來。
  
  等等,她看到了。
  
  其餘墓碑都是空白的,只有右前方的其中一座墓碑,上面刻著兩行字
  
  百鬼行此門,黃泉不渡人。
  
  那座墓碑位置很遠,但若要計算距離的話,相對更近的就是她。
  
  這也就意味著,她要一路穿行墓陣,去往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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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25 PM

第95章黃泉之路

  傅藍嶼單膝跪坐在墓碑上,左手拿著油紙傘當作盾牌,右手仍舊不斷削砍著朝自己襲來的利爪。
  
  那感覺,有點像經驗嫺熟的廚師在剁魷魚鬚子。
  
  她看到了位於自己右前方的,那座刻了字的墓碑,自從鎖定開始,她的目光就彷彿自動追蹤儀,始終盯著目標再沒挪開過。
  
  目前她距離目標最近,要一路前往那裡,只有她還相對容易一些。
  
  ……儘管也沒容易多少。
  
  「程小姐,聽我說!」她提高音量,冷靜指揮,「你選最有把握的路線,儘量靠近雲哥,把臉皮包裹拋給他——雲哥,你再把包裹給我,我們接力進行!」
  
  喬雲錚沉聲回應:「明白。」
  
  程媛也毅然點頭:「好!」
  
  但總是心理建設做得再充分,實際操作也存在著相當難度,程媛剛剛邁出去第一步,就因對距離估算失誤,加之墓碑移動速度過快,她左腿過去了右腿卻沒來得及過去,導致以一個劈叉的姿勢,危險橫在了半空。
  
  「……媽的!」
  
  程媛咬牙罵了一聲,好在她運氣還沒差到極點,墓碑奇蹟般的又朝反向旋轉,令她得以順利實現首次跨越。
  
  她躍過那些密密麻麻從地底探出的枯瘦利爪,調動自己全部的平衡力、定力、準確度與敏捷度,謹慎並果敢地前行,直至來到她認為能夠勝任的距離。
  
  「喬先生!」
  
  她高舉包裹,用力拋向斜前方的喬雲錚。
  
  包裹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只差一點點,險些就要被從地面伸出的利爪半路截走,千鈞一髮之際,幸好喬雲錚反應迅速,用腳尖把包裹勾了回來。
  
  他接住包裹,閃身躍上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座墓碑。
  
  墓碑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位置交錯縱橫,在頭頂萬千鬼火的映襯下,像極了死亡迷宮。
  
  因砍斷利爪而流淌的黏液,浸透了匕首的刀柄,濕潤滑膩,幾乎令傅藍嶼有些握不住。
  
  她一抬頭,就望見喬雲錚身形矯健跨越過墓碑叢林,他的黑色外套在風中獵獵舞起,像是下一秒就要融進夜色。
  
  「藍妹!」
  
  他將包裹遠遠拋給了她。
  
  傅藍嶼身體後仰,在堪堪接過包裹的同時,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朝雜草地墜落。
  
  關鍵時刻,她在墓碑邊緣用力一蹬,整個人以平沙落雁的姿勢橫飛出去,正躺在下一座旋轉而來的墓碑上。
  
  她當即挺身而起,重新站穩,即使這樣,利爪也還是在她頸後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懷抱著包裹,抽空摸了一下脖子,摸到了一手的血。
  
  還好,傷口不算特別深,皮外傷而已。
  
  要是剛才她動作再慢一點,可能連腦袋都被割下來了。
  
  她轉過身去,大腦飛速計算著前方每一座墓碑間的跨度,在短時間內模擬出了最保險的路線。
  
  前五座墓碑都很順利,越到後面效率越低越艱難,可想而知,對體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更何況她之前在橋上已經惡戰過一回,甚至還下了水。
  
  她渾身都疼得厲害,禁不住彎腰喘息。
  
  她回頭看了一眼。
  
  喬雲錚仍站在原先的位置,一瞬不瞬望著她。
  
  他沒有開口,因為此時越講話就會越讓她分心。
  
  有多擔憂,只有自己才瞭解。
  
  傅藍嶼忽然笑了一笑,移開了視線。
  
  她將臉皮包裹的其中兩角,繫在了自己腰間的金屬環裝飾上,而後把匕首咬在嘴裡,雙手將合上的油紙傘當作撐杆,暗中蓄力。
  
  在又一座墓碑移動過來的瞬間,她猛地跳了上去,隨即將傘柄撐在距離稍近的另一座墓碑上,借勢躍起,直接翻身從那座墓碑的上方掠了過去。
  
  這是極為冒險的做法,
  
  目睹這一幕的程媛低呼一聲,渾身都驚出了冷汗。
  
  然而傅藍嶼成功了,她落下時,雙膝正跪在那塊刻了字的墓碑上,力道之狠,膝蓋骨都幾乎要碎掉。
  
  她單手扶著墓碑,另一隻手將臉皮包裹扔在了碑前的雜草上。
  
  她直起身來,朝著程媛和喬雲錚的方向,比劃了一個大功告成的手勢。
  
  劫後餘生,不過如此。
  
  她低下頭,發現臉皮包裹正一分一分地萎縮下去,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吸收了精華,愈發變得皺皺巴巴。
  
  這種變化並未持續太久,包裹很快就徹底化作雜草的肥料,消失在了不斷湧出的汙血裡。
  
  四面浮動的鬼火,突然靜止在了空中,像是成千上萬凝視的眼睛。
  
  整座荒地的墓碑,剎那間向下陷落,猶如墜入萬丈深淵。
  
  傅藍嶼也不曉得自己究竟在混沌中閉了多久的眼睛,直到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觸及了地面。
  
  她睜開眼睛,可四面依舊是無邊的濃重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只有腳下一條通往未知遠方的路,路的兩旁燃著燭火,光影幽幽,無風自搖。
  
  如果仔細去看,會發覺每一根白燭的下方,都有一朵曼珠沙華作為依託,細長的花瓣殷紅似血,宛如蛟龍的觸鬚,肆意延伸交織,有種奇異的怖感。
  
  還有種難以形容的熟悉感。
  
  曼珠沙華又稱作彼岸花,在自古以來的傳說裡,都像征著詛咒和分離。
  
  據說這種花,可以喚醒死者生前的記憶。
  
  那麼……
  
  這條路算是什麼路呢?
  
  黃泉路嗎?
  
  傅藍嶼遲疑半晌,終於試探著邁出了第一步。
  
  她一面放慢速度向前走,一面隨時警惕著周圍的動靜,畢竟誰也不能確定這黑暗裡,冷不防會有什麼鬼怪洶洶而至。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也不清楚前面的路還有多長。
  
  喬雲錚不在這裡,程媛也不在這裡,三人在墓地下陷之後就分開了。
  
  現在這樣的狀況,是好是壞、是福是禍,誰也給不了她答案。
  
  ……兩邊的燭火,在一陣忽明忽暗的閃爍後,驀然熄滅。
  
  她徹底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境地。
  
  她在原地轉了一圈,正欲辨清方向,忽聽有急促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排山倒海般的咆哮聲,由遠及近,像是有人在被大批怪物追趕。
  
  遠方有一團白霧,如同被抽絲剝繭,夾雜著光亮漸漸蔓延開來。
  
  與此同時,她的視野也由模糊轉為清晰。
  
  穿一身白藍色休閒裝的年輕姑娘,染了薄藤紫的捲髮,奔跑起來像是電影中唯美遠景,與她身後緊追不捨的百鬼大軍,形成鮮明又殘酷的對比。
  
  而當那姑娘轉了方向的一瞬,傅藍嶼看清了對方的正臉,登時震驚。
  
  那個姑娘,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就在這瞬間,她也後知後覺地回憶起,對方此時穿的衣服和髮色,與她曾經在夢中無數次看到的自己,也是一模一樣。
  
  為什麼?
  
  傅藍嶼根本來不及細想,那姑娘奔跑速度極快,眼看著就要衝到她的面前。
  
  誰知她面前卻彷彿立起了透明結界,光華大盛,姑娘猛地撞上了無形障礙,被迫停住腳步。
  
  姑娘抬起頭來,卻並未與她對視,目光徑直越過她,望向她的身後。
  
  她疑惑回眸,可後方仍舊是一片黑暗,什麼也沒有。
  
  她轉回視線,注視著近在咫尺卻觸摸不到的姑娘,很奇怪的,哪怕兩人長著完全相同的臉,她也覺得,對方和自己並不一樣。
  
  她這人向來淡漠、冷靜、不苟言笑,很少有大喜大悲的時刻,甚至有時很容易給別人一種死氣沉沉的錯覺。
  
  然而這位姑娘,這位所謂的「她」,眼底的光是非常明亮的,那種驕傲昂揚又明媚的氣質,她似乎從未擁有過。
  
  她也很好奇,自己怎麼會產生這樣毫無道理,偏又發自內心的認知。
  
  她更好奇的是,對方究竟在看些什麼呢?
  
  她的眼神落在姑娘的臉上,其實也沒有太久,直至她看到姑娘忽而展顏一笑,卻有兩行淚水悄然垂落。
  
  不知為何,對方在哭,她的心竟也不受控制的疼了起來。
  
  下一刻,那姑娘抬手朝虛空處拍打,像是按下了什麼東西。
  
  她嘴唇微張,只無聲說了一句話,便毅然轉身,迎向了爭先恐後襲來的那群惡鬼。
  
  血色滿眼,傅藍嶼親眼看著她被撕成了碎片。
  
  至此,與當初的每一次夢境,都百分之百的重合了。
  
  心跳聲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傅藍嶼後退一步,下意識摀住了自己的耳朵。
  
  ……
  
  「藍妹?」
  
  但奇蹟般的,她依然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就在自己的身邊。
  
  理智重歸腦海,她猛一睜眼,見方才的黑暗早已褪去,四周又變成了最初坐轎子的時候,經過的那片陰森樹林。
  
  霧氣仍未完全消散,月光透過茂密枝葉落在地面。
  
  程媛就站在不遠處,而她正躺在喬雲錚的懷裡。
  
  「……雲哥,程小姐。」她坐起身來,神色凝重,「你們剛剛有走過一條開滿曼珠沙華的路嗎?」
  
  喬雲錚蹙眉:「曼珠沙華?我的確走過了一條路,兩側點著蠟燭,但沒有曼珠沙華。」
  
  程媛點頭,表示自己也一樣。
  
  傅藍嶼心底一涼,她繼續問:「那你們看到了什麼?」
  
  「那條路很黑,我什麼也看不到。」喬雲錚歎息,他垂眸注視著她,眼底充滿了難以言說的困惑,「但我聽見有個聲音,一直在耳邊問我,『是否已做好選擇,落筆無悔』。」
  
  傅藍嶼怔然:「那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程媛說:「我聽到了我妹妹的聲音,她一直在警告我,不要再往前走了,我就停了下來。」
  
  單從大家的敘述上,並不能判斷出太多有用的資訊,可傅藍嶼偏偏就是覺得不安。
  
  她正沉吟間,聽得喬雲錚低聲反問:「藍妹,你看到了什麼?」
  
  「我……」她想了想,選擇了隱瞞,「我只看到了曼珠沙華,還沒來得及看到別的,就被你叫醒了。」
  
  喬雲錚沉默,他收攏雙臂,低頭抱緊了她。
  
  他不曉得自己這一刻的緊張與惶惑,究竟從何而起,彷彿只有盡力抱緊她,才能壓制住那樣反常的負面情緒。
  
  程媛歎了口氣,神情複雜地環視四周。
  
  「二位,你們不覺得這樹林實在安靜得詭異嗎?我們來時可不是這樣的。」
  
  他們來的時候,樹林裡潛行著數不清的惡鬼,每一隻都能和《百鬼名錄》裡的畫像對上號。
  
  儘管那時候,百鬼還沒有對玩家發動攻擊的徵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們遲早要有所行動。
  
  那或許就是三人要面臨的最後關卡。
  
  在這裡,毫無時間概念,黑夜是主色調,黎明可能永遠也不會到來。
  
  危險會在哪一秒降臨,誰也無從知曉。
  
  像是要回應程媛的疑惑,腳下土地霎時猛烈震動,罡風驟起,四面古樹的枝葉簌簌而落。
  
  遠方,傳來了山呼海嘯般,猛鬼的咆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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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30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9:26 PM 編輯

第96章生死門

  在聽到那熟悉的咆哮聲時,傅藍嶼原本就擔憂不安的心情,算是徹底墜入冰窟,寒意透骨。
  
  她回過頭去,望見了遠方月色裡,正有無數奇形怪狀的黑影在夜幕中出現,且仍不斷有更多的黑影,從地底鑽爬而出。
  
  暗夜侵襲,百鬼潛行。
  
  這的確是他們所面臨的最後一關,逃得出去是喧囂人間,逃不出去則命喪黃泉。
  
  三人甚至都來不及多商量哪怕一句,他們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果斷轉身,朝著樹林的深處飛奔而去。
  
  跑快一點,要跑得再快一點。
  
  生與死的速度,都在此一瞬間。
  
  而那些惡鬼的追擊,卻遠比他們想像中要迅猛得多。
  
  縊鬼脖子上吊著一根麻繩,鮮紅的舌頭垂至地面,飄蕩著在樹林中穿行;魍魎鬼和夜叉的每一次跳躍,落地時都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
  
  通體雪白的疫鬼,提著一盞血紅的燈籠,追逐著虛無的影子;舟幽靈渾身淌著血水,雙目空洞,貼地遊走;
  
  拘魂鬼的鎖鏈佈滿倒刺,揮動時夾雜刺耳風聲;雷鬼頭生長角,背長青色肉翅,飛在最前面,雷電接二連三在樹林各處炸開,逼得人無路可去……
  
  程媛剛剛躲開劈在腳邊的一道雷,慢了幾步,冷不防被九頭鳥的其中一個頭咬住衣角,頓時向後仰倒。
  
  幸好傅藍嶼反應快,在她摔倒之前就拽住了她的手,硬是把她又拖回了原地。
  
  程媛回頭看了一眼被撕成兩半的外套,驚魂未定:「……多謝。」
  
  「應該的。」
  
  說話間,又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小鬼,爭先恐後從覆蓋著殘枝敗葉的泥土中鑽出來,它們個個面目猙獰,發出吱吱呀呀刺耳的叫聲,一彈三尺高,齜著利齒張嘴就咬。
  
  前路被小鬼堵住,三人均左手撐傘,右手持刀,步步揮砍,艱難前行。
  
  身後的百鬼,越追越近了。
  
  平心而論,在場的這三位,都算是優中選優,是【倖存者逃亡】系統中絕對的佼佼者,就算放在白金等級裡,經驗和實力也要排在前列。
  
  但他們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譬如這一刻。
  
  在白金局的戰場,誰也不能確定,下一場會不會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玩家再優秀,終究也是凡胎肉體,而系統想要掌控玩家的命運,實在太簡單不過了。
  
  可為什麼,還是會不甘心。
  
  即使知道自己的結局,可能只是系統內冰冷的一行資料、一句記載,也依然想要不惜代價去抗爭一回。
  
  至死抗爭。
  
  刀鋒帶起洶湧血色,傅藍嶼正將匕首從一隻小鬼的身上拔出來,忽覺腰間一緊,人已被逼近的惡鬼落頭氏纏住,向後倒飛出去。
  
  落頭氏的脖子又粗又長,上面佈滿鱗片,如同一條巨大的蟒蛇,勒得傅藍嶼幾欲窒息。
  
  她反手抄起匕首,朝著落頭氏的脖子用力紮了兩下,豈料這更激怒了落頭氏,它仰起脖子,將她在高空甩來甩去。
  
  千鈞一髮之際,喬雲錚和程媛終於趕到,兩人一左一右,在同一位置下刀,力道之狠,幾乎把落頭氏的脖子從中央切斷。
  
  落頭氏尖嘯一聲,拋下了傅藍嶼。
  
  傅藍嶼從半空墜落,正被喬雲錚接在懷裡,兩人滾了數圈,狼狽撲倒在草叢上。
  
  喬雲錚正要察看她有沒有受傷,聽得旁側風聲有異,心中警兆頓生,登時閃身擋在了她的前面。
  
  下一秒,從刀勞鬼身體射出的尖刺,就貫穿了他的腹部。
  
  劇痛襲來,他猛地彎下腰去。
  
  傅藍嶼大驚失色,忙扶住他:「雲哥?」
  
  喬雲錚用力摀住傷口,仍不斷有鮮血汩汩從他指縫中流出,他在起身時明顯踉蹌了一下,卻還是堅持把她護在了身側。
  
  「……沒事,叫上程小姐,快走。」
  
  程媛很快就前來會合,三人頭也不回地狂奔,這荒涼陰間,追魂索命,似乎沒有盡頭。
  
  直到傅藍嶼望見了蒼茫霧氣裡,前方古樹彎折,道路被重迭堆起的嶙峋巨石擋住。
  
  巨石之間有一處縫隙,非常狹窄,每次頂多容許一人通過。
  
  喬雲錚先把傅藍嶼推了進去,隨即是程媛,他最後一個鑽進縫隙,是傅藍嶼和程媛在外面合力將他拖出去的。
  
  他腹部的那根尖刺紮得很深,血把身下枯黃的荒草染得通紅,觸目驚心。
  
  失血過多令他渾身發冷,意識到傅藍嶼就在身邊,他反手攥住了她的手。
  
  「藍妹,你和程小姐先走。」他喘息著,一字一句告誡她,「記得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回頭。」
  
  「……不可能。」傅藍嶼銀牙暗咬,毫不猶豫地回答他,「我不會把你自己留在這。」
  
  「你明知道,以我目前的狀態,通關概率微乎其微。」他低聲道,「退一萬步講,就算活著回去,我也遲早要死在下一場白金局,我何必拖累你?」
  
  「那我們就一起死。」傅藍嶼不由分說,架著手臂將他扶了起來,她的語氣篤定堅決,「反正我也必死無疑,無非是時間早晚罷了。」
  
  「……什麼?」
  
  「我剛才在那條黃泉路上,看見了自己,和我當初做的夢一模一樣。」她自嘲式地歎息,「也許那已經預示了我的未來。」
  
  喬雲錚一怔,正欲再說些什麼,卻聽得程媛焦急示意。
  
  「糟了,它們好像要闖過來了!」
  
  果然,面前的巨石已搖搖欲墜,沙土飛濺,似乎隨時可能崩塌。
  
  百鬼的破壞力,恐怕是常人所難以想像的。
  
  它們摧毀這道屏障的瞬間,就是三人的死期。
  
  程媛幫助傅藍嶼架著喬雲錚,跌跌撞撞繼續向前行進,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往前跑,他們發現兩側的樹木正在逐漸減少,荒地的面積則越來越大。
  
  荒煙蔓草,四面曠蕩,無處藏身。
  
  只聽雷鳴般崩塌的巨響,惡鬼令人膽寒的咆哮聲,又一次在天地間震起回音。
  
  屏障毀了,它們追來了。
  
  三人突然停住了腳步,因為望見前路濃霧消散,有一扇雕刻著金色符咒的石門,悄無聲息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裡。
  
  這扇石門……
  
  正是傅藍嶼夢到過的石門。
  
  這是最後一道關卡。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程媛靠近石門,左右環視,最終在門邊立著的石獸底座上,找到了啟動機關的石筍。
  
  她緊張地試圖扳下石筍,誰知就在她鬆開手的一瞬,剛剛上升的石門便即下落,速度之快,不給人哪怕半秒的機會。
  
  她悚然意識到,這扇門,是不允許三名玩家同時通過的。
  
  必須要犧牲一個人,一直扳著石筍,掩護另外兩人進入,否則石門無法開啟,後果只有全軍覆沒。
  
  她回頭看向傅藍嶼和喬雲錚,欲言又止。
  
  傅藍嶼懂了,也明白了為什麼夢中的自己會死在石門前。
  
  一切都是註定的,如果這是她的結局,她坦然接受。
  
  前提是能換所愛之人一條生路。
  
  她走上前去,卻猛然被身後的喬雲錚攥住手腕,她掙了兩次,沒有成功。
  
  「雲哥,我命該如此,沒有別的選擇了。」
  
  喬雲錚沉默片刻,抬眸看她,一雙溫柔含情的眼睛,在月光下愈發顯得墨色清亮。
  
  他說:「為什麼你命該如此?我偏不信命。」
  
  「……」
  
  「藍妹,你過來。」
  
  他微微俯身,作勢要同她耳語。
  
  傅藍嶼本能地靠近他,結果在觸及他肩膀時,卻聽到他輕聲說。
  
  「對不起。」
  
  她忽覺頸後一痛,已經挨了他一記掌刀。
  
  她滿心的難以置信,仍想抓住他的衣角,可手卻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
  
  喬雲錚的力度控制得很好,只是令她短暫昏厥。
  
  即使短暫,對他而言也足夠了。
  
  在她身體軟倒的瞬間,他反手從她腰間,抽出了那柄匕首。
  
  他把她交到程媛懷裡,咬牙將兩人同時推向石門。
  
  「程小姐,拜託你了。」
  
  程媛紅著眼眶,一開口嗓音已帶了哭腔。
  
  「我會的,喬先生,多……多謝你。」
  
  百鬼的追擊聲臨近,黑影從霧中顯現,這是三人最後的機會,很快就要來不及了。
  
  喬雲錚將紮在腹部的尖刺隨手拔掉,任憑鮮血狂湧,俯身扳下了那根石筍。
  
  機關啟動,石門再度上升。
  
  他親眼看著程媛半摟著傅藍嶼,將其拖進石門,遲遲沒有移開視線。
  
  那是他今生今世,望向她的最後一眼。
  
  對不起,不能陪你走到這條路的盡頭了。
  
  其實沒有我,你也能好好活著,就像以前那些年一樣,對吧?
  
  我是真的愛你。
  
  細想起來,他與她之間,並不曾說過愛字。
  
  然而有些事,早已銘刻在骨子裡,是不需要通過言語來證明的。
  
  數不清的惡鬼自迷霧中湧現,罡風刺骨,這鋪天蓋地而來的,都是瀕臨死亡的殺氣。
  
  他鬆開了緊握石筍的手。
  
  石門僅存的一道縫隙,也終於轟然關閉。
  
  當惡鬼的利爪穿透他的身體,啃噬著他的血肉,劇痛如潮水肆意侵襲,他臉色蒼白,卻終是深深歎出一口氣,坦然閉上了眼睛。
  
  他攥著那柄從傅藍嶼處得來的匕首,用盡全力刺向自己的心臟。
  
  用刻有她名字的利器自盡,便可視為被她所殺。
  
  系統隱藏的獎勵規則,如果在白金局裡殺掉自己綁定的同伴,那麼玩家將會在接下來的穿越中,多一條生命。
  
  這是他留給她的退路,也是他最後能為她做的事情。
  
  不知為何,記憶中唯一存留的畫面,竟是少女時代的傅藍嶼,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正站在他面前,手持一朵開放熱烈的桔梗花,仰頭對著他粲然一笑。
  
  她的笑天真爛漫,足以將最深沉的夜色也驅散。
  
  她說:「哥哥,原來你叫喬雲錚啊?好名字。」
  
  步月登雲,錚錚佼佼。
  
  藍嶼。
  
  我們相遇過、相知過、相愛過。
  
  而今,或是永別。
  
  ……
  
  傅藍嶼摔倒在冰冷的地面,後頸仍舊疼痛,但理智卻逐漸清醒。
  
  她不顧程媛阻攔,掙扎著起身,卻恰逢石門合攏,落地轟鳴。
  
  為時已晚。
  
  這扇石門,將她與喬雲錚,徹底分隔在了生與死的兩端。
  
  視線陷入黑暗,但她的手卻可以觸摸到,有鮮血源源不斷沿著石門的縫隙滲出,浸染了腳下大片的青苔。
  
  那是……
  
  那是他的血。
  
  她活了二十八年,從未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樣,無比清晰聽到了世界崩塌的聲音。
  
  冰涼的刺痛感迅速蔓延四肢百骸,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從心臟處剜去,像是骨骼與血肉硬生生剝離,疼得她腦海空白,幾欲窒息。
  
  她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
  
  她張了張嘴,語調沙啞破碎,顫得厲害。
  
  「雲……雲哥……」
  
  「雲哥啊——!!!」
  
  她發瘋般拍打著石門,驀然間放聲大哭,彷彿椎心泣血,是將靈魂也撕裂開的悲慟與絕望。
  
  不會再有下一個盛夏了。
  
  她深愛的人,被永遠留在了這裡。
  
  從此清風凋零,星月黯淡,諾言隨光熄滅,只餘蕭瑟背影。
  
  這將是一場永無醒來的哀涼夢境。

  ***************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有結局,不會BE,所以先別急著發刀片,雲哥沒了我也很難過,我寫這章時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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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33 PM

第97章歸零

  這一年,喬雲錚三十二歲,穿越系統十三年,生命最終定格在了盛夏八月的白金局裡。
  
  他有著最含情的眼睛、最溫柔的聲音和最堅決的心,多年來披荊斬棘,踩刀尖前行,從未退縮半步。
  
  傅藍嶼是他唯一的弱點。
  
  然後他就為了這唯一的弱點,甘願踏過了生與死的那道坎。
  
  不後悔,至死沒有後悔過。
  
  可惜的是,景鶴最後沒能等來他的雲哥。
  
  那一場三人連線的遊戲,永遠不可能再通關了。
  
  是夜,C城又一次下起了雨。
  
  這是傅藍嶼回返現實的第七個夜晚。
  
  她從回來之後,除了給白簫報了一句平安,再沒見過任何人。
  
  最撕心裂肺的真相,只能獨自承受。
  
  景鶴駕車來到新星公寓,徑直坐電梯上樓,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因為以前會幫喬雲錚照顧貓,他至今仍留有喬雲錚家門的備用鑰匙。
  
  他推開門,見客廳一片漆黑,並未開燈。
  
  他沉默著向前走,穿過走廊,最終在臥室前停住了腳步。
  
  臥室的門虛掩著,但他還是敲了兩聲門。
  
  很快,裡面傳來傅藍嶼的回應。
  
  「誰?」
  
  「是我。」
  
  「進吧。」
  
  他走了進去,看到傅藍嶼正坐在臥室陽臺的鞦韆上,穿著以前和喬雲錚的情侶睡衣,懷裡還抱著那隻緬因貓。
  
  陽臺牆壁上那盞燈,燈影柔和,落在她披散的長髮上,破天荒的,令她有種難以言說的、溫柔脆弱的美。
  
  她頸間的雪花項鍊,兀自閃動著星辰般的微光。
  
  那曾是喬雲錚送她的定情信物。
  
  景鶴走到鞦韆旁邊,半蹲下身去,抬眸看著她。
  
  他一開口,抑制不住的有些哽咽:「姐。」
  
  「嗯。」傅藍嶼側臉沉靜,眼神像是暗夜裡幽寂的古井,毫無波瀾,「都這麼晚了,有事找我?」
  
  「我聯繫不上你,打你電話也不接,只好來一趟。」他低聲回答,「白先生他們也放心不下你,托我告訴你,希望你能搬回公寓去,大家相互之間也能有個照應。」
  
  「不必了。」傅藍嶼搖頭,「我一回去,這房子沒人住就要退掉了,我不太想退掉。」
  
  這裡是喬雲錚曾經住過很久的地方,她也陪他在這住了兩三年,說沒感情,那是騙人的。
  
  這裡的每一處角落,都有喬雲錚存在過的痕跡,他用過的杯子、毛巾、牙刷、碗筷……都還好好地擺放在原地,衣櫃裡的每一件衣服也都迭得整整齊齊,就像他生前一樣。
  
  她能執著的東西並不多,僅存的這些記憶,總要用心守著。
  
  就像白笙,但現在仍堅持給顧墨池交房租,定期打掃,有時候還會添置新的裝飾品。
  
  逝者已逝,生者總要留些念想,才能有動力活下去。
  
  「鶴鶴。」她說,「什麼時候我走了,咖啡就留給你來養,你爸不是養了兩條阿拉斯加嗎?別讓大狗欺負它。」
  
  景鶴眼眶通紅,他強忍著才沒讓淚水流下來。
  
  「為什麼要讓我來養?你又為什麼要走?你這個假設就是不成立的。」
  
  傅藍嶼望著窗外簌簌而落的雨幕,半晌,微微瞇起眼睛。
  
  「可我總是要走的,就算將來通關了白金四,我也一樣要走,我不可能陪你到最後。」
  
  當初他十八.九歲,還是白銀小菜鳥的時候,她和喬雲錚就不止一次教導過他,讓他自己練膽子,自己學本事,畢竟他總會有獨當一面的時候,萬一以後兩人不能繼續陪著他了,他得保證自己有足夠的膽量與狠心。
  
  如今他升了白金,終於也有拿得出手的經驗和實力了,可命中註定的分別,卻也逐漸到來。
  
  時間遠比想像中要無情得多。
  
  他帶著哭腔反問:「通關白金四後的那張契約,我聽別的玩家提到過,可以找回在遊戲裡被淘汰的人,但會付出代價,對嗎?」
  
  「對,不過誰也不知道,代價到底是什麼。」
  
  「沉島的前任首領不是簽了契約嗎?他到現在都沒再回來。」
  
  不僅如此,似乎所有簽訂契約的通關玩家,都沒再回來,沒有人能得到他們的消息。
  
  他們做了同樣的選擇,從此人間蒸發,不知所蹤。
  
  「我要走的路,和沈島首領是一樣的,所以我才跟你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你這樣跟我講,道理我都明白,可……」景鶴坐在鞦韆旁邊,下意識抬手摀住了臉,他的語氣極度崩潰,「我不想現在就做好心理準備,我一輩子都做不好心理準備——姐,你對我太殘忍了,真的。」
  
  他很壓抑,不願意哭出聲來讓她聽見,渾身都顫抖得厲害。
  
  不管再過多少年,在她面前,他也依舊做不到輕鬆控制情緒,永遠是個孩子。
  
  傅藍嶼沉默了很久,她最終歎息一聲伸出手去,在他頭頂不輕不重揉了兩下,算作安慰。
  
  ……
  
  雨越下越大,當晚景鶴留在了新星公寓,就睡在客廳沙發上。
  
  等轉天清晨傅藍嶼走出房間時,發現客廳空蕩蕩的,他不曉得去了哪裡。
  
  誰知半個小時後,門鈴再度響起。
  
  她開門,見景鶴拎著豆漿油條進來,兩人對視,他表現得很平靜,只朝她晃了一下手裡的袋子。
  
  「吃早飯嗎?」
  
  傅藍嶼並沒什麼胃口,但為了不駁他的好意,她拿出一杯豆漿來,紮了吸管自己喝。
  
  景鶴坐在她對面,垂眸思考了很久。
  
  然後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張契約卡,推到了她面前。
  
  「姐,把這個簽了。」
  
  傅藍嶼瞥了一眼,發覺正是玩家長期綁定的白色契約卡,不禁蹙眉。
  
  「你什麼意思?」
  
  「我聽說,你和白笙小姐都不打算和對方一起穿越,是嗎?」
  
  「……對。」
  
  倖存者系統最不需要的,就是同病相憐的陪伴,這算是她和白笙共同的默契。
  
  她與白笙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感情這回事,是很容易相互影響的,兩人都不希望看到彼此,就回想起最痛徹心扉的那一幕,尤其是在生死攸關的遊戲裡。
  
  她們都已經錯不起了。
  
  「我自己穿越。」她淡聲道,「你會讓我分心,任何會讓我分心的因素,我都要及時規避。」
  
  「為什麼我會讓你分心?我進遊戲也八年了,我如今的水準你最清楚,我早就不需要你的保護了,相反,我還可以保護你。」
  
  傅藍嶼垂眸:「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
  
  「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我要跟你去,雲哥的事情,我經歷一次就夠了,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
  
  乍一提起喬雲錚,景鶴眼底含淚,他咬牙許久,才勉強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足夠冷靜。
  
  他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既然你遲早會離開,至少通關的最後這兩年,讓我陪你走完。」
  
  「姐,你放心,我能承擔得起一切後果。」
  
  他什麼都不怕,只怕遺憾。
  
  有些遺憾是一輩子的,在那之前,多點回憶也好。
  
  傅藍嶼注視著那張契約卡,久久無言。
  
  她已經沒有眼淚了,她現在比任何時刻都要冷漠從容,可在面對景鶴的時候,她依然會感到絲絲無奈。
  
  她拿他毫無辦法。
  
  「你真的決定了?」
  
  景鶴沒說話,他直接拿筆,在契約卡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這就是他的回答。
  
  鋼筆在傅藍嶼指間轉了兩圈,在落筆的一刻,她突然本能地閉了下眼睛。
  
  那種猝不及防湧上心頭的酸楚感,沒有言辭能夠準確形容。
  
  這世上萬千的喜怒悲愁,最終都難抵一句,往事難追。
  
  在九月份的白金任務即將到來之前,傅藍嶼和白笙,終於久違的見了一面。
  
  白笙的頭髮又長長了一些,還沒來得及去剪,只在腦後隨意紮起。
  
  她沒化妝,素面朝天,反倒有種堅毅而英氣的美感。
  
  她眼角有一道半寸長的疤痕,顏色很淺,卻仍舊能看得出來,是半年前一次白金局受的傷,差一點右眼就要廢掉。
  
  擱在以前,她這麼愛美,哭一場是難免的,可現在她似乎也不很在意,甚至還調侃自己運氣好,這種情況很多次了,都不痛不癢的,從沒危及過性命。
  
  她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活到通關,除此之外什麼都無所謂。
  
  「你和景鶴綁定了?」白笙問,「他實力夠嗎?」
  
  「夠,他很有天賦。」
  
  「那就好。」白笙歎了口氣,「算一算,頂多再有兩年,你就能過白金四了。」
  
  傅藍嶼看她一眼:「你還有三到四年。」
  
  「是,不遠了。」
  
  「做好和你哥道別的準備了嗎?」
  
  杯中的咖啡仍冒著熱氣,白笙放了塊方糖進去慢慢攪拌,她沉默半晌,忽而一笑。
  
  「關於這件事,我和我哥一直都在做準備。」
  
  「……嗯。」
  
  「好在還有翎姐陪他,將來我也不至於走得太不安心。」
  
  她不像傅藍嶼,無牽無掛,她背負著對顧墨池的承諾,又放不下白簫,終究要在愛人與兄長之間,做出抉擇。
  
  「藍藍,你說……這天殺的狗系統,還能有徹底停止的那一天嗎?」
  
  「會的。」傅藍嶼略一頷首,「哪怕我們等不到,總能有人等到的。」
  
  會有那麼一天,雲開霧散。
  
  無論這條路多麼漫長,終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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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38 PM

第98章金色契約

  景鶴和傅藍嶼整整綁定了兩年半,這兩年半他一路陪著傅藍嶼,完成了白金四的所有關卡。.
  
  細想起來,他以往那些年在遊戲裡,似乎從沒有這麼激進過,事事都要衝在前面,流血拼命,不曾後退半步。
  
  像是懷著無盡沉重的責任,要將過往的時光都補回來。
  
  他知道傅藍嶼不能輸,而他也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她輸。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等級相同的白簫與紀翎先後通關了白金四,在紀翎平安穿越回來的那天夜裡,所有人都在家裡。
  
  當時包括景鶴在內的四個人,集體痛哭失聲,只有傅藍嶼站在旁邊,給他們斟了杯新沏好的茶。
  
  她看著相擁而泣的白簫和紀翎,半晌,反而微微笑了。
  
  多好啊,白金局流傳已久的詛咒,最終沒有在兩位摯友的身上應驗。
  
  綁定玩家是可以雙雙倖存的,未必非有一方要淒慘死去。
  
  這或許是命運對白簫的眷顧,白笙終究有一天要離開他,待分別的時刻到來,至少還有紀翎陪在他身邊。
  
  這已經是最令人欣慰的事情了。
  
  傅藍嶼最後一場白金局,恰逢一月底,在那之前,她還來得及過完自己三十一歲的生日。
  
  但她並不想過,年齡對她來講只是個數字,並且即將永遠靜止在這一年,何必還要特別慶祝?
  
  可能說是追憶和緬懷,更恰當一些。
  
  然而生日的當天晚上,景鶴依然給她準備了一個小蛋糕,香草巧克力的霜淇淋蛋糕,上面插的數字蠟燭,是「22」。
  
  傅藍嶼坐在沙發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麼是22?」
  
  他低頭專心致志地點著蠟燭,聞言低聲一笑。
  
  「我剛認識你的那年,你就是二十二歲。」
  
  「姐,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跟當初比,一點都沒變過。」
  
  「許個願吧。」
  
  傅藍嶼閉上眼睛,只短暫一瞬,隨即又睜開,燭光映在她眼底,明暗交織。
  
  她吹滅了蠟燭。
  
  「謝謝。」
  
  其實她沒什麼願望可許,唯一盼望的,是自己重要的朋友們,將來都能得償所願。
  
  ……
  
  最後的那場白金局,背景是古代墓室,墓中機關重重,充滿毒蟲瘴氣,千年的粽子從棺材裡爬出來,在各處岔道圍堵追擊,每一扇石門都可能通往死路。
  
  景鶴倒提著刀,這一路上不曉得砍斷了多少肆意瘋長的蛇骨藤蔓,還有好幾個粽子的腦袋。
  
  鮮血沿著墓道的縫隙緩緩蔓延,每走一段就可能看見玩家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屍體,觸目驚心。
  
  他帶著滿身傷痕,拼死殺出一條血路,回頭看見傅藍嶼已經跟了過來,且後者手裡還拎著一條剛從粽子身上卸下來的胳膊。
  
  傅藍嶼扔掉胳膊,隨手抹了一把額頭滴落的血,冷眼望向前方。
  
  「那扇門……」
  
  「什麼?」
  
  「我們倆不能一起過去。」
  
  她話音未落,忽聽一聲巨響,靠近石門的道路驀然塌陷,露出了一道普通人無論如何都難以跨越的溝壑。
  
  溝壑的下方,是爬滿蜘蛛、血蛇和毒蟲的墓穴,它們密密麻麻蠕動著,幾乎一眼望不見盡頭。
  
  毒蟲簇擁的石臺上,有一枚機關,按下機關才能將通往石門的這條路,重新閉合。
  
  也就是說,需要有人自願跳下去送死。
  
  遠處墓道,粽子的咆哮聲越來越近,景鶴盯著下方怔然良久,終是紅著眼眶抬起頭來。
  
  他的眼神有種難以言喻的絕望與熱烈,彷彿下了極大的決心。
  
  他說:「藍姐,以後見了雲哥,記得告訴他,我挺想他的。」
  
  他毅然抬手,眼看著那把刀的刀刃已經無限貼近頸部動脈,關鍵時刻,傅藍嶼果斷按住了他的刀柄。
  
  「你的話我會轉達,但你也得好好活著。」她看著他,忽而笑了一笑,「鶴鶴,遊戲快結束了,我沒什麼能留給你的,就送你一道護身符吧。」
  
  她並未給他反應的機會,登時抓住他的手腕,提刀橫向抹過自己喉嚨。
  
  溫熱血色濺染衣襟,她坦然後仰,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朝下方石台墜落,落地時正砸在機關之上。
  
  疼痛一瞬即逝,黑暗襲來。
  
  道路封合,頭頂傳來景鶴肝膽俱裂的嘶喊聲。
  
  ……
  
  石門開啟,景鶴順利通關,失魂落魄地回返現實。
  
  誰知混沌的頭腦尚未清醒,他甚至都來不及痛哭一場,就發現客廳的燈被打開了。
  
  傅藍嶼站在門口,正捂著額頭上的傷口,冷靜示意。
  
  「把櫃子裡的醫藥箱拿一下。」
  
  「……」
  
  淚水還蓄在眼眶裡,就被景鶴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呆愣半天,忽然扯著嗓子嚎了一聲,撲過去緊抱住她。
  
  「姐!我以為你死了!」
  
  傅藍嶼任由他抱著,無奈歎了口氣:「剛才沒時間解釋,我確實是死了,但在這個遊戲裡,我擁有死兩次的權利。」
  
  「……什麼?」
  
  她掀開他的衣袖,看了一眼他的手腕,果然,在他腕間有一道很淺的紅線,像是紋上去的一樣。
  
  「你聽過系統的隱藏規則吧?在遊戲裡殺掉自己的綁定玩家,可以額外獲得一條生命。」她低聲道,「這是雲哥當初留給我的退路,現在我把這條退路送給你。」
  
  她通關了,就要離開了,以後沒人能再陪著景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提高他的容錯率,讓他今後的白金局勝算更高。
  
  穿越十六年,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結局。
  
  白金四通關之後,傅藍嶼終於理解了白簫當初所說的,「像極了一場夢」。
  
  水瓶吊墜自動銷毀,論壇帳號註銷,一切就好像從未發生過。
  
  這次是真的解脫了,可感覺卻是那麼的不真實。
  
  畢竟他們最好的年紀,都葬送在了這個系統裡,如果可以,沒有誰想再回頭看。
  
  傅藍嶼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和朋友們出去遊山玩水,不舍晝夜的聚餐狂歡,拍了很多的照片和視頻,留作紀念。
  
  月底的那一晚,白簫在家裡做了滿滿一桌子的好菜,都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幾人舉杯相碰,各自一飲而盡。
  
  「藍藍,我知道這兩年你從沒開心過,如今總算能和喬先生重逢了,我是真的替你高興。」紀翎放下酒杯,眼底含淚,她握著傅藍嶼的手,將一枚春帶彩的玉鐲子,鄭重其事戴在了後者的手腕上,「姐姐沒什麼可送你的,這鐲子陪了我十年,你記得經常戴著,沒准以後哪天走在街上,還能被我認出來。」
  
  那鐲子半邊粉紫半邊翠綠,玉質晶瑩細膩,觀之便知是上乘的翡翠。
  
  傅藍嶼曾經看紀翎戴過,自然也懂得,這是對方的心愛之物。
  
  她撫摸著腕間的鐲子,沉默許久,輕聲道:「謝謝翎姐。」
  
  白笙顯然是平復了半天的情緒,這才往她碗裡夾了一隻蝦,遲疑著問。
  
  「我們還會再見嗎?」
  
  「也許會的。」傅藍嶼說完,又搖搖頭,重新回答,「一定會的。」
  
  白簫往杯中重新斟滿了酒,他垂眸,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澈溫雅,沉澱著專屬兄長的包容與溫情。
  
  「藍藍,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傅藍嶼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終究是沒有在他面前掉眼淚。
  
  「能認識你們,也是我的榮幸。」
  
  真心話,不曾摻假。
  
  若是有緣,何處都能重逢。
  
  離開住處時,白簫白笙和紀翎,都站在門口送她。
  
  她揮了揮手,背影瀟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自始至終沒再回頭。
  
  是景鶴開車把她送回的新星公寓,臨近單元樓,景鶴停住了腳步。
  
  見她望過來,他朝她一笑,月光下眉清目秀,眸底有光,依稀是當初少年的模樣。
  
  「姐,我不上樓了,就陪你到這裡。」
  
  「好。」
  
  兩人對視片刻,傅藍嶼終是走上前去,很輕地抱了他一下。
  
  她在他耳邊低語。
  
  「鶴鶴,希望你這一生都自由快樂。」
  
  就保留著最乾淨赤誠的靈魂,永遠,永遠不要再歷經風霜。
  
  ……
  
  客廳的燈光明亮,緬因貓一步一搖晃,喵喵嗲叫著迎接主人。
  
  傅藍嶼俯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
  
  「咖啡,明天鶴哥哥會帶你回去,記得健康長大,離他家的兩條狗遠一點,不要打架。」
  
  她徑直走向臥室,關上了門。
  
  書桌上擺放著一張金色契約卡,契約卡右上角畫著懷錶的圖案,和當初她吊墜底部的圖案一模一樣。
  
  契約卡的內容極其簡單,只有兩行字。
  
  時空回溯,改寫命運。
  
  是否已做好選擇,落筆無悔。
  
  底下的落款,分別是「執行人」與「被執行人」。
  
  傅藍嶼坐在桌前,檯燈下,她的側臉安靜淡然,頸間的雪花項鍊,兀自閃爍微光。
  
  她持筆,無比虔誠地簽下姓名。
  
  執行人傅藍嶼。
  
  被執行人喬雲錚。
  
  在寫完最後一筆的瞬間,契約卡驀然光華大盛,將她完全籠罩在內。
  
  世間萬籟俱寂,她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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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45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9:43 PM 編輯

第99章前生今世(大結局)

  四面靜寂,待傅藍嶼睜開眼睛時,發覺視野內依舊是濃重的黑暗,只有一條點著微弱燭光的狹窄的路,緩慢延伸至未知的前方。
  
  這條路她見過,正是那場百鬼潛行白金局裡的黃泉路。
  
  她沒有猶豫,徑直向前走去。
  
  白燭的光影無風自搖,她獨自穿行,也不曉得時間究竟流逝了多久,直到忽然聽見極輕微的聲音響起。
  
  似乎是一對少年少女在低聲對話。
  
  ——你誰,我憑什麼相信你啊?
  
  ——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那這線索我就不和你分享了。
  
  ——等等,我改變主意了,我暫時相信你一下,咱倆結個盟,先把線索看了。
  
  傅藍嶼微微一怔。
  
  她發覺隨著自己不斷前行,前方逐漸泛起朦朧的霧氣,霧氣朝兩側蔓延,光線漸趨明亮,彷彿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放映幕布,畫面也愈發清晰。
  
  她可以自由穿過這些場景,視覺和聽覺卻靈敏得很,像是觀看電影的局外人。
  
  此時的畫面中,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正盤腿坐在椅子上,板著臉跟桌旁的少年談判。
  
  少年看起來也才十八九歲的樣子,又瘦又高,眉眼溫柔俊美,一笑總有種含情脈脈的錯覺。
  
  他俯身將一張卡片遞給少女,又指了指窗外。
  
  ——剛剛那隻女鬼的臉一直貼在玻璃上,現在飄走了。
  
  ——鬼在恐怖片裡又不是沒見過,大同小異,其實人比鬼可怕多了。
  
  ——你小小年紀的,思想倒挺深刻。
  
  少年薄唇輕抿,笑著看了少女一眼。
  
  ……那大概是十五歲時的傅藍嶼,和十九歲時的喬雲錚,是兩人最初進入遊戲的時候。
  
  然而傅藍嶼並不記得,自己何曾有過這段記憶。
  
  她腳步未停,於是被她觸碰過的畫面自動消散,沒多久,前方又出現了新的畫面。
  
  這次是在色調深紅的電影院裡,女孩左手拿刀,右手拿照相機,坐在最後一排座位上,正看著亮起的大螢幕。
  
  大螢幕上放映著其他玩家被惡鬼折磨的血腥一幕,她盯了半晌,忍不住歎一口氣。
  
  ——果然,和《厲鬼將映》的情節一樣。
  
  ——不用怕,我說能帶你通關,就一定能帶你通關。
  
  年輕男人坐在旁邊,抬手摀住了她的眼睛,語氣溫和,充滿安撫意味。
  
  ……那是十七歲的傅藍嶼,和二十一歲的喬雲錚。
  
  對於此刻的傅藍嶼而言,這一切都是陌生的、不可思議的,偏偏她又心生古怪的直覺,認為這並非幻覺。
  
  她越是快步往前走,畫面就變幻得越頻繁,新舊交替,她又分別看見了十九歲的自己、二十歲的自己和二十二歲的自己。
  
  每一次她的出現,喬雲錚都會站在她身邊,可見始終都在綁定穿越。
  
  即使只是在這短暫的情景重現裡,她也能感受到,兩人之間的信任與默契,與日俱增。
  
  然後她就看到了二十四歲的自己。
  
  算算時間,那應該是黃金四的晉級賽,不僅故事複雜、規則嚴苛、鬼怪兇暴,玩家間的殘殺也異常慘烈。
  
  她剛剛砍倒一隻張牙舞爪的惡鬼,冷不防見喬雲錚閃身擋在了自己前面,而某位玩家手裡的匕首,正刺進喬雲錚肩膀。
  
  喬雲錚神情冷峻,當即一腳將對方踹向牆壁,果斷反手揮刀,兇狠割斷了對方的喉嚨。
  
  ——你瘋了?不要命了?
  
  ——刀尖都離你這麼近了,我哪來得及權衡利弊?
  
  喬雲錚捂著肩膀流血不止的傷口,另一隻手卻仍抽空摸了摸她的頭髮,以示安撫。
  
  保護她的安全,早就成為了他的本能。
  
  這是他與她相遇的第九年。
  
  傅藍嶼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喬雲錚了,她望著畫面,心底酸楚,久久不忍移開視線。
  
  但就算她不繼續向前走,這些零散猶如電影片段的畫面,也很快就會自行消失。
  
  道旁搖曳的燭光,彷彿更亮了一些。
  
  她仰起頭,目光陡然凝住。
  
  她看到了極為熟悉的遊戲場景,高科技蒸汽朋克風的住宅,充滿抽象幾何圖案的天花板與地板,以及兩邊佈滿金色拉丁符文的玻璃門。
  
  正是十三猛鬼的白金局場景。
  
  畫面中,兩人都戴著通靈眼鏡,牽著手一路狂奔,身後是緊追不捨的猙獰鬼怪,慢一步都有可能被當場撕碎。
  
  ——雲哥,還有三分鐘,佈局就要變了。
  
  ——去四樓房間,那扇門上也有符文,我們拖延時間。
  
  ——ok,徽章記得戴好。
  
  這大約是二十六七歲左右的她,從心理素質到實力,都已經非常成熟了。
  
  更重要的是,這一局她竟然重複經歷過兩次。
  
  難怪當初她穿越過這場白金局之後,就開始頻繁做一些不尋常的噩夢,原來是因為曾經經歷過。
  
  那麼……
  
  百鬼潛行的那一次,也是一樣嗎?
  
  這條路,似乎也並沒有多麼漫長,但她卻像是回顧了自己的半輩子。
  
  而後在路的盡頭,她找到了答案。
  
  傅藍嶼再度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個染著薄藤紫捲髮,一襲白衣,驕傲昂揚的自己。
  
  這一次,她與對方之間,沒有了那道透明的結界。
  
  不過她仍舊觸碰不到對方,對方明顯只是立於光中的幻影。
  
  對方的眼神,含笑落在她身上,終是舉步朝她走了過來。
  
  她心存警惕,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可對方卻完全沒有止步的意思。
  
  ——哥哥,原來你叫喬雲錚啊?好名字。
  
  ——我叫傅藍嶼,藍天的藍,島嶼的嶼。
  
  她突然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語調上揚,是專屬少女的明朗歡悅。
  
  下一秒,對方已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亦或者說,是與她合為了一體。
  
  那些遙不可及的星辰光點,最終在靈魂深處凝結彙聚,令所有被塵埃掩埋的回憶,重歸清晰。
  
  曾經愛過的人還記得嗎?曾經許下的承諾兌現了嗎?
  
  生生死死,轟轟烈烈,真實虛妄,執著一場。
  
  而她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她懂了,為什麼那時候的自己活潑明媚,看上去與現在的自己如此不同。
  
  當初的她,十五歲就遇見了喬雲錚,他整整陪伴了她十三年,也保護了她十三年。
  
  他出現在最恰當的時刻,撫平她的猜疑與傷痛,也守住了她的天真與熱忱。
  
  從開始到結束,因為有他在,她才能風雨不懼、肆意盛開。
  
  ——藍嶼。
  
  是喬雲錚在喚她,溫柔沉痛,似穿越了無盡的歲月時光。
  
  【是否已做好選擇,落筆無悔。】
  
  十字架與懷錶,重生與回溯,當年的他與如今的她,都做了同樣的選擇。
  
  他情願重來一次,重新踏上這條殘忍的不歸路,只為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他真的等得太久了。
  
  傅藍嶼朝虛空中伸出手去,只一瞬間,面前的黑暗分崩離析。
  
  光線襲來,罡風四起,她聽到了熟悉的咆哮聲。
  
  程媛還半跪在她的身邊,低聲哽咽,近在咫尺的石門即將下落,她瞥見了外面熟悉的身影。
  
  所謂時空回溯。
  
  她又回到了失去他的那一刻。
  
  她猛然挺身,在程媛阻攔自己的前一刻,直接從石門的縫隙滾了出去。
  
  石門轟然落地。
  
  她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向前跑去,冷不防腳下不穩,一頭栽倒在喬雲錚的懷裡。
  
  喬雲錚反手抱住了她。
  
  他身上兀自血味濃重,而心跳聲沉穩有力,給予她整個世界的安全感。
  
  孤舟漂泊靠岸,倦鳥有枝可依,大抵都是這樣的道理。
  
  「……藍妹?」
  
  喬雲錚只來得及叫她這一聲,抬頭見陰沉霧氣中,百鬼們已近在眼前。
  
  他下意識轉身護住她,兩人緊緊相擁。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未如期而至。
  
  待傅藍嶼試探性睜開眼睛,她發現那些張牙舞爪的鬼怪,全都定格在了不遠處。
  
  整片樹林像被分隔成了鏡面般的兩端,隨著分秒的流逝,兩端區域的界限逐漸模糊,直至融為一體。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她隱約察覺到,喬雲錚摟著自己的雙臂,用力收緊,彷彿一鬆開她就要消失不見似的。
  
  他貼著她的耳畔,嗓音驀然帶了難以抑制的淚意。
  
  「藍嶼。」
  
  他叫她藍嶼。
  
  傅藍嶼抬眸看他,她小心翼翼抬手撫上他的臉,一開口就哽咽出聲。
  
  「你也想起來了?」
  
  「是,可我……那時怎麼能忘了呢?」
  
  系統給了他復活愛人的機會,卻不允許他再記起以前。
  
  所以直到二十六歲那年,他才遲遲找到她。
  
  喬雲錚如釋重負地笑了一聲,可偏偏有一滴淚悄然垂落,就落在她的指尖。
  
  他輕聲歎息:「你終於還是找來了。」
  
  傅藍嶼也笑:「我哪捨得讓你再等太久。」
  
  說完,她傾身向前,溫柔吻上了他的唇。
  
  鏡面崩裂,霧氣散去,風也停了,天地間被籠罩在一片柔和銀光之下。
  
  懷錶的指針,停留在空間相匯的時刻。
  
  她的十五歲到三十一歲,他的十九歲到三十五歲,失去記憶後雙倍的等待,又一次賭上生死的重來。
  
  前生今世,不過如此。
  
  我愛的人,你要相信,只要我還活著,就必定會遵守承諾,穿過刀山血海,不顧一切走向你。
  
  我心予你,至死不渝。

  ***************
  
  作者有話要說:
  
  【雲哥藍妹這是he,不需要再通這一關,藍妹找到雲哥之後,倆人就能直接回去現實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48 PM

第100章景鶴篇

  景鶴高一那年,為了保護一個孩子,出了場嚴重的車禍,腦震盪加全身多處骨折,還傷及了內臟。
  
  後來他康復了,可新的災禍也接踵而至。
  
  他被綁定了【倖存者逃亡】系統。
  
  這個系統有多麼殘酷,自然不必贅述,總之剛開始的那幾場青銅局,他基本上是腿軟+哀嚎+雙手合十拜各路神教,慫得一筆。
  
  枉他平日裡還自稱「從漫畫裡走出來的熱血男主角」,完全失去了那股子勇往直前的中二風範。
  
  好在他有個無條件疼愛兒子的模範父親,父子倆多年來始終溝通順利,包括這件事,他瞞不住父親景杉,也說了實話。
  
  景杉經由多方人脈,聯繫上了該系統論壇內赫赫有名的沉島組織,據說沉島組織聚集了各路通關大神,最差的也是黃金三四級,帶飛小菜鳥綽綽有餘。
  
  論壇內都稱,沉島除了開價較高沒別的毛病。
  
  不過景杉作為企業老總,最不缺的就是錢,他開了絕對高價,請來了沉島首領極力推薦的天賦流成員,喬雲錚。
  
  平心而論,景鶴這孩子,在青春期叛逆期的時候,確實有點以貌取人。
  
  他第一次見喬雲錚,見對方長得溫柔清雋,一副脾氣和善好欺負的模樣,很是懷疑。
  
  「這男的真有本事?我看像個繡花枕頭。」
  
  然後等喬雲錚陪他過了兩場青銅局,他服了。
  
  他甚至不需要費任何力氣,乾等著躺贏就可以。
  
  人家文武雙全的,輪得到他這個廢物來評價嗎?
  
  他不配,不配!
  
  喬雲錚其人,性格有點怪,看上去總是笑吟吟的,其實心腸挺冷,平時話也不多。
  
  遊戲裡有不少年輕漂亮的女玩家,想要抱他大腿輕鬆過關,但從沒見他搭理過誰。
  
  景鶴原本以為喬雲錚不近女色,可能是以前受過情傷,或者性取向有一點點……
  
  豈料兩年後的某一天,喬雲錚突然把他從家裡拎出來,說要帶他去見個人。
  
  「見誰啊雲哥?」
  
  「景董事長不是擔心你白銀局不安全,想給你雇倆保鏢嗎?我帶你去見另一個保鏢。」
  
  「……誒?」
  
  結果到了目的地景鶴才知道,原來喬雲錚口中所謂的「保鏢」,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女孩子,而且模樣清純乖巧,跟朵小白花兒似的,放在狗血電視劇裡就能當瑪麗蘇柔弱女主角的那種。
  
  靠,雲哥喜歡這類型的?
  
  於是他以貌取人的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吐槽。
  
  「她是女玩家,等級含金量夠不夠啊?到時說不定還要反過來保護她。」
  
  就因為這句話,他挨了喬雲錚的打,也挨了傅藍嶼的罵。
  
  「趕緊滾,沒空招待。」
  
  「……」
  
  傅藍嶼的眼神冷颼颼的,講話風格乾脆俐落,一看就是狠人,與她的外表極不相符。
  
  不得不承認,景鶴一上來就被鎮住了。
  
  那是他見她的第一面,之後無數次回想起來,都不免有些懊惱遺憾,覺得自己給她留下了惡劣印象。
  
  可時間一晃,慢慢也過去了這麼多年,他叫她藍姐叫得越來越順口,她也真把他當成了親弟弟。
  
  相遇的起始重要嗎?很重要。
  
  但未來的時光更重要。
  
  十八.九歲的時候,景鶴只把傅藍嶼當姐姐,亦或是親人。
  
  畢竟傅藍嶼和喬雲錚,幾乎陪他通關了全部的青銅白銀局,還有很多場黃金局,兩人除了保護他,還不遺餘力地教他,希望他不斷增長經驗與實力,將來能走得更遠。
  
  他們陪著他成長,他很難想像,如果沒有他們,自己當初能活多久。
  
  最深厚的情誼,是從刀光劍影的修羅場裡,一分一分建立起來的。
  
  傅藍嶼通常對他直呼其名,景鶴二字叫得字正腔圓。
  
  偶爾高興,或者商量正經事,又或者鼓勵表揚他時,也會很自然地喚一聲「鶴鶴」,跟對待小孩子似的。
  
  景鶴喜歡聽她這麼稱呼自己,沒有誰比她叫他的名字更動聽。
  
  但那時他還不曾意識到,這微妙的喜悅感,正是某種情愫萌生的起始。
  
  二十一二歲的年紀,血氣方剛,無奈他對待感情這方面從來懵懂遲鈍。
  
  其實可能的話,他倒寧願自欺欺人一輩子,也不想後知後覺,發覺自己對她起了另外的心思。
  
  究竟是從哪一刻開始的呢?他不知道。
  
  他但凡知道,當初就會立即將想法扼殺在搖籃裡,也不致這念頭一路如蔓草瘋長,一發不可收拾。
  
  喬雲錚是他哥,傅藍嶼是他姐,對他而言,這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這麼多年,他一個字也不曾提起。
  
  他那時覺得,沒關係啊,只要能像現在這樣,大家永遠在一起,開開心心就好。
  
  他從未做過失去他們的假設,直到二十五歲那年夏末,他聽到了喬雲錚的死訊。
  
  喬雲錚離開了,傅藍嶼也做出了最殘酷的決定。
  
  這世間,沒有什麼能夠長長久久,更何況是他們這些被綁定系統的玩家,哪有資格奢求。
  
  留宿在新星公寓的那晚,他躺在客廳沙發上,用枕頭蒙著臉,流了一夜的淚。
  
  轉天清晨他回了趟家,拿來了長期綁定的契約卡。
  
  「姐,把這個簽了。」
  
  多年來,喬雲錚和傅藍嶼頂風冒雨,無論遭遇多嚴酷的局面,都始終提刀擋在他的前面。
  
  他無以為報,只有這一點點的堅持,哪怕註定分別,也想代替喬雲錚踏上那條路,護傅藍嶼周全。
  
  縱然走不到最後,也要拼死而為。
  
  在傅藍嶼三十一歲生日的那晚,他親手做了蛋糕,上面點的是22的數字蠟燭。
  
  她問他為什麼,他告訴她,自己剛認識她時,她就是二十二歲。
  
  她在他眼裡,永遠都是初見時的樣子,慵懶冷淡的外表下,有一顆驕傲又柔軟的心。
  
  在她的最後一場白金局內,她捨了一條命,當作給他的回禮。
  
  ——鶴鶴,遊戲快結束了,我沒什麼能留給你的,就送你一道護身符吧。
  
  手腕上纏繞的那道紅線,就是他的護身符,後來在一場規則特殊的必死局中,他沒能順利通關,醒來後卻好好地躺在自家床上,他依然活過來了。
  
  他想,她如果知道這件事,應該也會覺得欣慰。
  
  給傅藍嶼踐行的那一晚,白簫、白笙和紀翎三人,都在動情說著道別祝福的話,只有他從頭到尾沉默喝酒,一言不發。
  
  之後他送她回去公寓,沒有隨她上樓。
  
  他站在原地注視著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樣刻在腦海裡,久久不肯移開視線。
  
  他忽而笑了,和當年一樣,笑得乾淨爽朗,眼底有光。
  
  「姐,我就陪你到這裡。」
  
  就不說後會有期了。
  
  因為後會無期。
  
  在公司事務不忙的時候,景鶴偶爾也會在論壇上翻翻帖子,選擇一兩個青銅白銀的客戶,帶對方通關。
  
  這其中有乖巧的、服從指揮的,也有自以為是、挑三揀四的。
  
  依著景鶴的性子,他是不會遷就那些事兒精的。
  
  ——智商又菜體力還弱,一張嘴倒是挺能嗶嗶,我缺你那幾萬酬金?全額退款,你自己滾去送死吧。
  
  他的確有資格說這話,彼時他的實力,即使放在沉島組織裡,也能排上數一數二的位置。
  
  當然,對待聽話的客戶,他還是比較有耐心。
  
  有一次,跟他簽約的是個十九歲的男生,膽小、話癆、愛一驚一乍,像極了當年的他。
  
  深更半夜,荒宅大院裡,他坐在窗邊抽煙,男生就站在他身後,情緒低落地嘀嘀咕咕。
  
  「鶴哥,這遊戲全部通關得多少年啊?我還有跟女朋友結婚的機會嗎?」
  
  「十五六年吧,算快的。」
  
  「……我死了算了!我哪捨得讓她等那麼久?!」
  
  景鶴緩緩呼出一口煙霧,不悅蹙眉。
  
  「你不覺得自己太吵了嗎?」
  
  男生很委屈:「我這是觸景生情,鶴哥,難道你就沒個喜歡的女孩子?」
  
  「……」
  
  「鶴哥?」
  
  景鶴抬頭望向天邊那一彎新月,眼底無波無瀾,語氣平靜,像在講述一件再平淡不過的事情。
  
  「有。」
  
  「……然後呢?」
  
  「然後?」景鶴自嘲地笑了笑,「從我意識到喜歡她的這件事起,我也同樣明白,我和她這輩子都不可能。」
  
  但能怎麼辦呢?因為有她,他從此再也沒對別人動過心。
  
  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否則就會像他一樣,清醒沉淪,越陷越深。
  
  他只能笑著祝福她,把那份無望結束的感情,悄悄藏起。
  
  他叫她一聲藍姐,那她就是他一輩子的姐姐。
  
  她是他內心深處,最溫柔又不可言說的秘密。
  
  三十歲生日那年,景鶴收到了一個包裹,寄件人是傅藍嶼,寄件時間是三年前。
  
  正是她離開的那一年。
  
  彼時陽光正好,別墅庭院裡種植的山茶樹鬱鬱蔥蔥。
  
  他站在滿院斑駁的樹影裡,指尖微微顫抖,拆開了那個盒子。
  
  盒子裡是一串成色極好的小葉紫檀的佛珠,還有一張照片。
  
  是他二十五歲生日那年,他、傅藍嶼和喬雲錚在遊樂場的一張合照,傅藍嶼在左邊,喬雲錚在右邊,而他站中間搭著兩人的肩膀,腦袋上戴著對兔子耳朵,笑得沒心沒肺。
  
  那也是他們最後的一張合照。
  
  照片的背後,用鋼筆寫了一行字,字體雋秀,是傅藍嶼的筆跡。
  
  ——鶴鶴,生日快樂,無論我將來身在何處,都會期盼你平安幸福。
  
  她沒有忘,她曾說要給他過三十歲的生日,儘管沒能親自兌現,卻還是以這種方式告訴他,她記得。
  
  曾一起走過的路,一起經歷的時光,都是真實的。
  
  他親愛的哥哥和姐姐,在這個世界,定格在了最意氣風發的時刻,永遠不會滄桑老去。
  
  只有他要背負漫長的過往,日復一日地活在回憶裡。
  
  景鶴將照片貼向心臟,原本是想笑一笑的,豈料閉上眼睛的瞬間,卻終是哽咽著淚流滿面。
  
  往昔往矣,他早已不再是當初的少年。

  ***************
  
  作者有話要說: 鶴鶴最開始是一直把藍妹當成姐姐對待的,後來隨著年齡增長,逐漸有了關於男人的心思,但他自己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到最後也沒提過一句。
  
  在【見鬼十法】那一卷,有不少蛛絲馬跡,譬如鶴鶴被女鬼迷惑時,為什麼看到的是藍妹的幻象;以及他睡覺時說夢話,說「雲哥是我哥,藍姐是我姐,我哪能……」當時雲哥還歎氣了,其實雲哥也明白。
  
  ……
  
  鶴鶴這裡是本書最後的刀了,但他以後會順利通關白金四,繼承公司到達巔峰,也許還會遇見新的愛情,他會擁有更好的人生。
  
  我解釋一下,因為藍妹使用了時空回溯,所以她和雲哥回到的,是當初她死掉的那個一周目的現實世界,所以她和這個時空的鶴鶴,是不可能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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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54 PM

第101章顧墨池篇

  顧墨池二十歲那年,好巧不巧在銀行碰上一群搶劫犯,警匪雙方衝突間波及了他,他胸口挨了一槍,本以為死定了,結果被送到醫院之後,又奇蹟般的救活了。
  
  自然,在身體康復的一個月後,他綁定了【倖存者逃亡】系統,從此開始了自己漫長而永無止境的生存穿越。
  
  他偶爾會反思一下,運氣這種事實在是種玄學,就比如說自己,一直以錦鯉歐皇自居,抽獎十次,最少也有七八次能中;隨便進一間飯店,人家就搞店慶大酬賓;走在大馬路上冷不丁一低頭,就能撿著錢包——哦,錢包上交派出所了,他不占那便宜。
  
  即使是在遊戲裡,他也從來都金光護體一騎絕塵,好運始終眷顧他。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如果真的會好運,還他媽會被這狗系統選中嗎?
  
  怎一個操字了得。
  
  他聰明,小時候還學過幾年散打,雖說父親去世母親又改嫁後就沒再繼續學,這些年卻也堅持高強度健身鍛煉,以保在遊戲裡立於不敗之地。
  
  為了賺錢,並為了積攢更多的生命之水,他也會在論壇上接單帶客戶,一單歸一單,結完尾款就撤,從不與客戶交朋友。
  
  一方面是嫌麻煩,另一方面是他覺得沒必要跟青銅白銀的菜鳥浪費感情。
  
  他獨自穿越了七年,沒動過跟誰長期綁定的念頭。
  
  直到二十七歲那年,已經升上白金的他,接了一單高價替身契約,代替客戶進入了晉級賽的黃金局。
  
  在那一局裡,他碰上了一對情侶,男的叫喬雲錚,女的叫傅藍嶼。
  
  ……後來他才知道,當時這倆人根本還沒談戀愛,儘管感覺上真的很情侶,就像認識了很多年似的。
  
  喬雲錚和傅藍嶼都是高端玩家,擁有讓自視甚高的他也認可的實力,他跟對方結盟,三人一起通了關。
  
  鬼使神差的,臨走前他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說有空可以聯繫。
  
  強者總是容易互相吸引,他對他們很感興趣,而且正是從那時起,他也萌生了找個搭檔的想法。
  
  其實有人陪著穿越,哪怕是無聊時講話解悶呢?等培養出默契了,互相扶持,也算漫長歲月的一種安慰。
  
  他倒是不太需要扶持,可孤單這回事,終歸是存在的。
  
  然後在某一天接到喬雲錚的來電,他拎了簡單的行李前往C城,並在那裡,碰到了傅藍嶼的閨蜜白笙。
  
  如同命運恩賜般的相遇,一切都像是冥冥中被安排好的。
  
  那天正值傍晚,白笙奶茶色的麥穗捲髮鬆鬆挽起,有兩綹垂在臉側,在晚霞餘暉裡泛著非常柔和的光澤。
  
  她正歡喜地和傅藍嶼說著什麼,笑起來唇紅齒白,甜美又朝氣蓬勃,充滿靈氣。
  
  驚鴻一瞥。
  
  一見鍾情到底是什麼定義,他也懶得深究,他只知道這姑娘完全符合自己潛意識的審美,可愛得讓他心跳也漏了半拍。
  
  真巧,她也是綁定系統的玩家。
  
  姻緣神給他簽了紅線。
  
  那一頓日本料理,奠定了兩人相互瞭解的基礎,他與她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勢。
  
  換作以前,他壓根難以想像,自己怎麼會和一個姑娘,有這麼多的共同話題?
  
  屏風遮擋的包間內,白笙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把甜蝦刺身的碟子推給他。
  
  她指甲上畫了淡粉色的櫻花,在燈光下晶瑩剔透,特別好看。
  
  她笑盈盈地問他:「你真打算帶我過黃金局啊?我沒什麼能力,當初全靠我哥帶著躺贏,我很菜的。」
  
  「那你有什麼比較特殊的優勢?」
  
  「我……運氣好算嗎?就是找線索這方面,直覺比較准,有些盲選環節,正確率也很高。」
  
  「運氣也是種天賦,這挺好,至於其他方面,可以慢慢教。」顧墨池漫不經心道,「放心,黃金一而已,難不到哪裡去。」
  
  「喔,那酬金方面,你能給我打幾折?」
  
  他笑了:「不如我先送你一次免費體驗,你看看我夠不夠格當你老師,我也對你做個測評,才好定價。」
  
  「OK啊!」
  
  「那麼,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兩人的杯沿,輕巧地碰在了一起。
  
  在聯手穿越幾場黃金局,又一起出去度假增進瞭解之後,顧墨池和白笙覺得對方很適合自己,索性確定了戀愛關係。
  
  誠然,在這件事上,兩人都挺雷厲風行。
  
  後來過了很久,兩人閒聊時,才無意中透露出那時彼此的想法。
  
  「翎姐總提醒我,這遊戲太殘酷,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留遺憾,最好還是儘早談戀愛,免得連享受愛情的快樂時光都浪費了。」白笙說,「這不,我正愁找不著又高又帥又有實力又綁定系統的同道中人,你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原來我只是個意外,換了別人你也一樣喜歡。」
  
  「不不,可不能這麼理解。」白笙俏生生一抬眼,忽然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你在我心裡就是天底下最棒的男朋友,除了你我誰也不愛。」
  
  顧墨池痞氣挑眉:「那我可得再接再厲,穩固住在你心裡的地位,我這麼辛苦培養起來的優秀女朋友,將來可不能讓別人拐走了。」
  
  「呦,合著你一直認為我特別優秀呢?」
  
  每當她笑著注視他的時候,眼波流轉,總是又甜又媚,撩撥得他心弦狂顫。
  
  他眸色漸暗,登時控制住她企圖摸自己腹肌的不安分的小手,直接輕輕鬆鬆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流星走向臥室。
  
  他低下頭去,順勢用牙扯開了她睡衣的第一顆領扣。
  
  「優不優秀的,等下次黃金局看你表現——現在麼,我們先討論一下深入增進感情的問題。」
  
  「……姓顧的你這流氓!」
  
  ……
  
  這幾年,白笙的進步究竟有多神速,只有顧墨池最清楚。
  
  他給她歷練的機會,卻又始終站在她後方保護她,他告訴她要勇敢、要冷靜、要穩准狠,更要對自己有信心,她的潛力,還遠遠沒有被挖掘出來。
  
  他給了白笙足夠的信念感,讓她堅信他永遠是自己堅實的後盾,所以她才敢勇往直前、無所畏懼。
  
  她愛他,想為了他變得更強,強到足以與他並肩作戰,半分也不會拖累他。
  
  然而彼時兩人誰也沒有料到,在白笙真正做到的時候,也正是兩人分開的時候。
  
  那一場白金局,十名玩家,闖到第九關時,就只剩下了他與她兩個人。
  
  通關的那扇鐵門嵌著輪盤,規則明明白白刻著,僅容一人通過。
  
  沒有僥倖,沒有轉機。
  
  白笙死死盯住輪盤,那上面需要裝進玩家的名字卡,通過指標轉動來決定命運。
  
  她深感絕望,悲極反笑:「想不到,咱們倆運氣都這麼好,今天居然要選出誰更勝一籌。」
  
  顧墨池也笑了:「不必選,你的運氣,永遠都會比我好。」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手中的匕首,就已經深深紮進了自己的心臟。
  
  他極其用力,是懷了十足的必死決心,匕首深沒至柄,連血也沒有多流一滴。
  
  要讓她活下去,這對他而言,從來也不是個選擇題。
  
  他倒在白笙懷裡,耳畔傳來她撕心裂肺的呼喊聲,意識漸趨模糊,連痛感也開始麻木。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攥住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叮囑。
  
  「笙笙,我把我這輩子……所有的運氣,都留給你……」
  
  「走吧,往前走,千萬……別回頭……」
  
  承諾未及兌現,他只能護她這一程。
  
  他心愛的姑娘,曾撫平了他的棱角,溫柔了他的歲月,自始至終都是他生命裡清澈的一束光。
  
  他別無所求,只盼無論路多漫長,這束光永遠明亮。
  
  在系統內,玩家淘汰身死後,會以魂魄狀態繼續遊蕩在該局遊戲裡,沒有白天,只有黑夜,無休止重複著同樣的過程。
  
  顧墨池也是如此。
  
  他待在荒山野嶺裡,和同局淘汰的另外八名玩家,每天的任務就是閒聊和發呆,時間到了就開始通關,然後按照先前的順序,一個接一個死去。
  
  儘管「死去」只是走個形式,無非再重溫一遍自己死時的場景,但每一次的疼痛感都是真實的。
  
  猶如在地獄走上千百遭。
  
  被禁錮在這裡,所有人都毫無時間概念,看不到盡頭,也得不到解脫。
  
  有時顧墨池坐在樹頂,望著天邊那一輪冷月,總會想起曾經的時光。
  
  不知當初的朋友們,現在都通關了嗎?
  
  希望他們永遠平安,永遠不必經受這種折磨。
  
  還有他的笙笙,他曾願意用生命去保護的姑娘,在他離開的日子裡,她過得好不好,在白金局有沒有受欺負?
  
  漫長的孤單與思念是最難熬的,他很想再見她一面。
  
  某一夜,始終一起經歷輪迴的玩家隊伍,突然毫無徵兆少了一名,只剩下了八名。
  
  少的那名玩家叫項明,據說當年他穿越過程中受傷,不忍心在下一局白金局連累女朋友,所以偷偷解除了長期綁定的契約,獨自穿越了這局。
  
  他是第三關被淘汰的。
  
  可他為什麼會離奇消失?他去了哪呢?
  
  直至很久以後,顧墨池得到了答案。
  
  彼時他仍像往常一樣,坐在樹頂揪著葉子出神,冷不防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失重感襲來,視線瞬間陷入黑暗。
  
  ……等他終於恢復意識的時候,隱約聽見有人在喚自己。
  
  「顧先生,顧先生?」
  
  他一睜開眼睛,看見了站在面前的項明,項明旁邊還多了個濃眉大眼的年輕女人,倆人挽著手,顯然是情侶。
  
  他愣了:「你這是?」
  
  項明笑道:「這是系統專門設置的平行世界,凡是吊墜底部刻著墓碑圖案的玩家,簽了金色契約卡後,就能解救身陷死局的同伴,來到這裡。」
  
  顧墨池又驚又疑,環顧四周,發現這確實是一座再平凡不過的鎮子,街邊整齊擺放著可供代步的自行車,道路兩旁的商店種類齊全,只是無人售賣,可自行取用。
  
  有不少玩家進進出出,大多是成雙入對的,看上去都很親昵。
  
  剛才項明說……墓碑。
  
  這麼看來,是項明的女朋友通關了白金四,簽訂了金色契約,把項明救到了這裡。
  
  那他既然能來,是不是說明也有人救了他?
  
  聽得項明的女朋友補充道:「你順著這條街一直走,就能看到玩家的居住大樓——房卡在契約執行人那裡,你找到你同伴了嗎?」
  
  豈料顧墨池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身後有熟悉女聲響起,清泠泠含著笑意。
  
  「他找到了,在這兒呢。」
  
  「……」
  
  顧墨池猛然轉身。
  
  白笙手持卡片,短髮帥氣,一身機車風的套裝配皮靴,正意氣風發地站在不遠處。
  
  她的臂彎間,還抱著那隻多年前送給他的黑色玩偶兔子。
  
  歲月的磨礪,並未消減半分她的美麗,只是較之當初,顯得越來越驕傲成熟。
  
  他的小姑娘,已經成長為了真正的高手。
  
  顧墨池難以置信地望著她,眼眶發紅,如在夢中。
  
  「笙……笙笙?」
  
  話音未落,白笙已快步跑上前來,用力撲進了他懷裡。
  
  她剛才明明還是笑著的,卻在無比真實地擁抱到他之後,淚流滿面。
  
  什麼帥氣,什麼驕傲,什麼成熟,全都是假像,全都現場崩塌。
  
  她像隻樹袋熊一樣,整個人掛在他身上,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嗚嗚咽咽出聲。
  
  「六年啊,你都不知道我這六年受了多少委屈……姓顧的,你要怎麼賠給我啊!!!」
  
  項明拍了拍顧墨池的肩膀,又欣慰又誠懇地提醒。
  
  「顧先生,好好哄吧,我剛來的時候,也哄了我家玥玥好久。」
  
  然後他就被女朋友拎著耳朵拖走了。
  
  顧墨池含著眼淚,低聲笑了笑,他垂眸吻著白笙,愛憐橫溢,滿心的話不曉得從何講起,最終只歸於一句。
  
  「笙笙,我沒想到,還能有這麼一天。」
  
  「只要我還活著,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可你今後都要陪著我永遠留在這,你真的……」
  
  「我真的不後悔。」白笙把臉埋在他頸間,帶著些撒嬌的語調,喃喃自語,「這兒挺好的,而且墓碑圖案代表著『靜止』,可能這裡與現實世界的時間計算也不同,要是能永遠靜止,我就可以跟你在一起更多年——算一算,反而是我比較賺。」
  
  如同初升的晨曦灑滿荒野,久違的酸澀與溫暖,再度充盈了顧墨池內心。
  
  他覺得,值了。
  
  他小心翼翼放她落地,又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半刻也不願放鬆。
  
  「那……我們回家。」
  
  無論是怎樣的一輩子,終歸是屬於自己的一輩子。
  
  這世間的一切愛恨分離,總要有個結局。
  
  這是她親筆寫給他的結局,他會好好珍惜。

  *************
  
  作者有話要說: ※※墓碑的作用,就相當於系統給死去玩家們單獨開闢了一座城鎮,讓他們從此都在平行世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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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0:57 PM

第102章白簫篇

  白家四口人,多年前曾遭遇了一場嚴重事故,白父白母均在事故中喪生,白簫白笙也因此重傷,後被搶救回來。
  
  然後兄妹二人,就一起被綁定了【倖存者逃亡】系統。
  
  白笙小白簫四歲,是白簫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所以白簫無比疼愛妹妹,疼愛到近乎溺愛。
  
  從青銅到白銀,他全部親力親為帶飛白笙,為了提高自己實力,順帶賺錢,即使是沒有通關任務的時候,他也會頻繁在論壇接單帶客戶。
  
  他之前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加之白笙膽子小,也習慣了躲在他身後默默躺贏,兩人的狀態就這麼持續了很長時間。
  
  直到白笙升了黃金等級,合租的摯友傅藍嶼提出了問題。
  
  黃金局較之白銀局,存在質的飛躍,如果不抓緊提高白笙的經驗實力,她以後不僅會拖白簫後腿,更難保全自己。
  
  這一天總要到來的,在殘酷的系統裡,他沒有辦法保護她一輩子。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白笙後來會遇見顧墨池,那個不喜歡按套路出牌的男人。
  
  顧墨池是白金高手,帶白笙通關時,與白簫的戰略方針完全不同,更致力於培養白笙的拼搏進取能力,即在保護白笙安全的前提下,儘量讓白笙親自動腦動手,全方位調動她的積極性與自信心。
  
  ……事實上,白笙也的確做到了,猶記那晚她在血水沼澤裡滾了一圈後通關,第一件事就是興高采烈告訴大家,自己已經敢拿刀砍鬼了。
  
  自那以後,她進步神速。
  
  如果問白簫,會感覺悵然若失嗎?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常言道長兄如父,從小疼到大的妹妹喜歡上別人,那心情就跟白菜被豬拱了一樣。
  
  但顧墨池外表看起來桀驁不馴的,其實是個好人,也是真心對白笙好,他知道。
  
  他相信妹妹的眼光,也尊重妹妹的選擇。
  
  傅藍嶼曾說:「笙笙在走屬於自己的路,她成長得很快,你應該相信她,也該學會省點心。」
  
  是啊,省一省心,看一看身邊人。
  
  所謂身邊人,自然是指紀翎。
  
  ……
  
  白簫與紀翎的相識,起始於一場民國背景的黃金局。
  
  彼時紀翎妝容精緻,紅風衣配馬丁靴,又美又颯,走起路來搖曳生姿,看得同局的男玩家們眼都直了。
  
  而白簫忙於研究奇怪的npc,沒怎麼注意紀翎,反倒引起了大美女的注意。
  
  論起大美女的心理活動,大概就類似於「很好,你是第一個完全不被我美貌所惑的男人,我開始對你感興趣了」(?)
  
  後來紀翎也解釋了,她屬於「趁早戀愛主義者」,白簫恰巧又是她最中意的那種戴眼鏡斯文俊秀的類型,依她的性子肯定會主動出擊。
  
  所以她在遊戲裡總有意無意接近白簫,找到線索先跟白簫商量,發現鬼怪的蛛絲馬跡先通知白簫,想算計哪位玩家也要詢問白簫的意見。
  
  等到很久以後,大家偶爾聊起這件事,傅藍嶼給出了異常準確中肯的評價。
  
  ——翎姐是美魔女、鋼鐵心、戀愛腦,一般人輕易達不到她的境界。
  
  在臨近通關的時候,眼看著劇院女鬼就要咬穿白簫的脖子,紀翎找到了極其關鍵的道具,算是變相救了他一命。
  
  她把靴子脫了,拎一把斧頭在那砍門,咣咣咣氣勢萬千,搞得白簫還挺欽佩。
  
  「紀小姐果然女中豪傑。」
  
  「過獎了。」紀翎抽空回個頭,媚眼如絲一瞥他,「把地址給我一下,咱倆也算結盟一場,我有個很重要的東西想寄給你,對你以後通關有用。」
  
  白簫心中疑惑,但還是如實相告了。
  
  「C城靜水區永興路蓮華公寓1號樓2單元1607.」
  
  紀翎笑了:「好。」
  
  結果等通關回到現實世界後,白簫才明白紀翎那個「好」字的深層含義。
  
  合著她所謂的「重要東西」,指的是自己。
  
  她直接拎著行李殺來C城,輕輕鬆松博得白笙和傅藍嶼的好感,就這麼莫名其妙成為了他的第三位合租室友。
  
  這個女人,從此正式闖入了他的生活。
  
  白簫活這半輩子,生命裡的變故實在太多了,所幸他性情沉穩溫柔,總有四兩撥千斤的力量,一一化解。
  
  跟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一直都是話最少的那個人,通常只負責微笑傾聽和耐心安慰,以及搜羅大家的口味,做飯調酒烤甜品。
  
  他是所有人的兄長,將這一身份的責任,履行得一絲不苟。
  
  他嚮往細水長流的一生,盼望親人知己與愛人都在身邊,看朝起夕落、歲月變遷。
  
  無奈造化弄人,只是奢望罷了。
  
  他當初沒有想到,顧墨池會最先離開,顧墨池一死,白笙也瘋了。
  
  他不忍心看妹妹難過,告訴了她關於吊墜圖案的秘密。
  
  也正是從那時起,他就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留不住她了。
  
  她早已不再是在他懷裡撒嬌哭泣的小姑娘,她長大了,有了擔當,有了掛念,有了不顧一切想要去愛的人。
  
  再後來,傅藍嶼三十一歲通關,簽訂了金色契約,要通過時空回溯去尋找喬雲錚。
  
  十幾年的摯友,終究也到了分開的一天。
  
  三年後,白笙通關,他照例做了滿滿一桌的好菜,兄妹倆笑著擁抱道別。
  
  「不管你到了哪裡,哥哥都祝你平安幸福,見到顧先生,記得替我向他問好。」
  
  他這半生,似乎總擔任著送行的角色,看那些熟悉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中,再當午夜夢迴,一遍又一遍地重溫。
  
  物是人非。
  
  難道他都不會痛的嗎?
  
  他當然會。
  
  他也曾在噩夢中驚醒,情緒崩潰,獨自坐在陽臺捂著臉無聲流淚。
  
  而只有紀翎會從身後抱住他,溫柔哄勸,把他當個孩子。
  
  「白簫,別怕,你還有我呢,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紀翎承諾的永遠,是真的永遠。
  
  彼時她與白簫早就通關了白金四,重獲自由,遊戲裡所謂綁定玩家只能活一人的詛咒,並沒有應驗到兩人身上。
  
  那大約也是命運賜予白簫為數不多的溫情,畢竟白簫只有她了。
  
  她常常會想,枉費自己長了一張風情萬種的臉,卻有一顆賢妻良母的心,多年來的最大樂趣和願望,就是陪著白簫下廚房。
  
  是因為愛。
  
  她與他,什麼艱險都經歷過了,終於也等到了風止雨停,此後還有漫長平靜的半生要度過。
  
  她會牽緊他的手,再不讓他孤單一人。
  
  轉眼間,又是一年盛夏。
  
  白簫目前是一家甜品連鎖店的店長,上半年因為有顧客拍了他的小視頻傳到社交軟體,點擊量爆火,現在有不少年輕女孩子特地去店內點單,就為了看看他這個大帥哥。
  
  對此,紀翎的評價是:快四十歲的人了,居然還寶刀未老,佩服佩服。
  
  至於她,去景氏集團旗下的子公司當了銷售代表,要說她確實是這方面的天才,如魚得水業績飛漲,越賺越多。
  
  夫妻倆之前綁定系統時也有不少存款,後來在較為偏僻的城區,買了棟八十幾平米的偏單,南北朝向兩室一廳,採光極好。
  
  日子平平穩穩,逐漸步入正軌。
  
  週末,午後的陽光照進落地窗,暖融融給木制地板染上一層金色。
  
  紀翎坐在搖椅上看著手機,半晌白簫從廚房走出來,將一杯剛榨好的百香芒果汁遞給她。
  
  「喏,加冰了。」
  
  「謝謝我的白店長。」她轉過頭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景鶴剛發微信了,說晚上要來咱家蹭飯,想吃油燜蝦和粉蒸排骨。」
  
  「好,沒問題,安排。」
  
  紀翎立刻給景鶴回復,字輸入了一半,又不知想起什麼,突然歎了口氣。
  
  「時間多快啊,一晃景鶴也三十了,怎麼還不成個家。」
  
  「他忙事業,不急著成家。」白簫頓了頓,又低聲道,「更何況只要他願意,這裡就永遠是他的家。」
  
  紀翎沉默良久,不禁嫣然一笑:「說得也對。」
  
  白簫注視著她,抬手將她鬢邊垂落的一綹長髮,重新抿至耳後。
  
  歲月對她多麼寬容,十年過去了,她仍眉眼如昔,是用畫筆也勾勒不出的天真嫵媚。
  
  他愛的人,依然是初見時的模樣。
  
  他在她困惑的目光裡,忽而俯身垂眸,溫柔地吻了下去。
  
  親愛的,正因有你,對我而言,這世上仍有光亮可循。
  
  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恩賜。
  
  我如此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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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2-2-9 11:01 PM

第103章喬雲錚篇

  在傅藍嶼找到喬雲錚的那一刻,風停霧散,百鬼靜止,她看到一周目與二周目的時空,如同鏡面的兩端,直至界限模糊,逐漸融合在一起。
  
  天地間銀光乍現,遮蔽了她的視線。
  
  待她再度睜開眼睛時,發覺自己仍被喬雲錚摟在懷裡,兩人已經坐在了臥室的床邊。
  
  她詫異四顧:「這裡是……」
  
  喬雲錚沉默了,他出神注視著窗邊那盆翠綠欲滴的觀賞盆栽,以及書架上擺放的諸多小玩偶,半晌,終是紅著眼眶,釋然一笑。
  
  「這裡是我們當初同居的地方,屋裡面所有的裝飾擺設,都是你親自設計的。」
  
  回溯契約生效,系統將他們傳送回了一周目的時空,看看日曆,這正是傅藍嶼二十八歲死在白金局的那一年。
  
  他與她,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傅藍嶼抬眸看向他,她低聲問:「你當年通關白金四也簽了契約對嗎?效力是什麼?」
  
  「是復活你啊。」喬雲錚溫柔撫摸著她的頭髮,眉梢眼底,盡是愛憐,「我的契約圖案是十字架,象徵重生,如果我要復活你,有兩個條件——一是重新綁定系統,二是抹去記憶。」
  
  【是否已做好選擇,落筆無悔】
  
  十字架這一契約,算是三種契約中,最苛刻的那一種。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簽下了名字,畢竟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從不後悔。
  
  他失去了所有關於遊戲的記憶,穿越回十九歲那一年,從青銅一開始,將原先的路重走一遍。
  
  他忘了她,自然也不可能去找她,能不能再次相遇,全憑運氣與緣分。
  
  多年來他的運氣從沒好過,可這一次,倒也不算差到極點。
  
  二十六歲那年,他受一客戶委託,簽替身契約進了一場青銅局。
  
  當他推開那扇落滿灰塵的門,看到狹窄的樓梯旁,站著位黑衣長髮,面容清秀冷漠的姑娘。
  
  心底的那根弦,猶如被風吹動,無聲輕顫。
  
  他含笑朝她投去一瞥。
  
  那是前世今生,命中註定的一瞥。
  
  儘管遲到了整整七年,卻也終究是窺見天光,得以圓滿。
  
  「所以藍嶼,你始終是你,我也始終是我。」
  
  傅藍嶼摸向頸間,他在二周目時空送給她的雪花項鍊還在,但水瓶吊墜的確消失了。
  
  這說明是真的通關了,不必再重蹈覆轍,也不必再經受離別,最艱難的那條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她深深歎了一口氣,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將臉貼近他胸前。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來得及繼續相愛,來得及好好珍惜。
  
  雖說無休止穿越系統的日子結束了,但喬雲錚卻留下了不少習慣性的後遺症。
  
  譬如屋裡有點風吹草動都要警惕一下,稍微有會兒見不著傅藍嶼就開始找她,經常深更半夜從夢裡驚醒……
  
  這天,臨近黎明,外面天色尚未完全亮起,他又睜開了眼睛。
  
  他夢到了很多前塵舊事,有一周目時期的,也有二周目時期的,均是血色滿眼,遍地屍骸。
  
  算一算,儘管在這個平行時空,他才三十二歲,但其實記憶迭加,他已度過了將近三十年。
  
  失去愛人的傷痛,始終存在於他的靈魂深處。
  
  然後下一秒,旁邊的傅藍嶼懶洋洋翻了個身,將手臂搭在了他腰間。
  
  「雲哥。」她半瞇著眼睛,睡意朦朧地嘟囔,「又做噩夢了?」
  
  她睡衣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道,指尖溫暖,滲透他的每一寸肌膚。
  
  這感覺是真實的,真實得令他心安。
  
  喬雲錚替她掖好被角,他吻了下她的頭髮,在她耳邊輕聲道:「是啊,我還需要些時間適應。」
  
  「沒關係,我們還有得是時間慢慢適應。」傅藍嶼笑了笑,「你別怕,現在不用再通關了,我會長命百歲,陪你一輩子。」
  
  一輩子是多麼動人的諾言,如今終於可以從容兌現。
  
  ……
  
  要說狗系統狗了這麼久,就只做對過一件事,那就是保留了兩人原先的銀行卡餘額。
  
  至少近幾年,兩人就算靠著存款坐吃山空,也不怎麼缺錢了。
  
  傅藍嶼最近將長髮又染回了薄藤紫的顏色,並開始對連載恐怖起了興趣,她文筆不錯,在網站內的點擊收藏量一路攀升,後來上了金榜,收益竟然還很可觀。
  
  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每次喬雲錚一推門進屋,就能看見自家祖宗盤腿坐在椅子上,紮個沖天的丸子頭,戴副擋了半邊臉的防輻射藍光鏡,叼一根不曉得什麼口味的棒棒糖,十指纖纖,在那劈里啪啦地碼字。
  
  陽光滿室,歲月清閒。
  
  「辛苦辛苦,你為這個家實在付出太多了,來,優酪乳水果撈吃不吃?」
  
  「吃。」傅藍嶼摘了眼鏡隨手一扔,直接把腦袋仰在椅背後面,以一種非常高難度的姿勢抻頸椎,「你明白就好,為了養活你我多不容易,我這和養小白臉有什麼區別?」
  
  喬雲錚想了想,眉眼彎起,溫柔誠懇地回答她:「可能區別在於,一般的小白臉,長得都沒我好看吧。」
  
  「……說得也是,那這個虧我認了。」
  
  她笑著接過他遞來的玻璃碗,低頭嘗了一口:「挺好的,你手藝真是越來越好。」
  
  「比起白先生還是有差距,我知道,你早年間的口味被他的廚藝養得很叼。」
  
  她聞言出神片刻,不禁歎息一聲。
  
  「白簫一直都是個好哥哥。」
  
  如果有機會的話,她也很想去看一看,在這個時空裡,那些她未及遇見的朋友們,究竟都過得好不好。
  
  她會永遠祝福他們。
  
  同年七月,C城下了場大雨,外出的喬雲錚和傅藍嶼,因沒帶傘,索性進了一家燒烤店,準備吃頓晚飯。
  
  傅藍嶼坐在靠門口的座位,正翻著菜單,忽聽店外傳來一陣銀鈴兒般的女聲,正撒嬌似地跟身邊人抱怨。
  
  「哥,我就說今天要下雨吧,你還不信!我這新買的衣服!」
  
  而後有男聲響起,溫文爾雅地回應:「我的錯,不過也巧了,你昨天不是想吃燒烤嗎?就這家吧。」
  
  她下意識和喬雲錚對視一眼,猛然抬頭——
  
  一對兄妹正走進店內,哥哥戴著金絲眼鏡斯文俊秀,妹妹燙了奶茶色的麥穗捲髮,又甜又俏,正是白簫和白笙。
  
  似是故人來。
  
  聽得白笙道:「誒,這店這麼火的嗎?都沒位置了。」
  
  白簫左右環視:「可能要拿號等位。」
  
  「二位。」傅藍嶼淡定抬手示意,「我們這是四人桌,不介意的話,可以一起拼桌。」
  
  白笙轉過頭來,眼神亮了一亮:「真的?那可就麻煩了。」
  
  白簫也客氣一笑:「多謝。」
  
  ……
  
  同年十一月,喬雲錚和傅藍嶼去鄰城D城看了一場音樂節,路途不遠,坐高鐵40分鐘就到了。
  
  音樂節散場後,傅藍嶼在原地等著喬雲錚買果汁回來,誰知等了快半小時,幾乎以為他失聯了,才望見他穿越人群,慢條斯理朝自己走來。
  
  「上哪兒去了?排隊的人很多嗎?」
  
  「排隊的人不多,不過……」喬雲錚含著幾分笑意,俯身同她耳語,「在賣果汁的地方,我遇見了顧墨池。」
  
  「……」傅藍嶼大驚失色,「對我忘了,他以前就住D城……人呢?你放他走了?」
  
  「別急,我倆聊了兩句。」喬雲錚眉梢輕挑,「他答應這兩天當臨時導遊,帶咱們逛逛D城景點——微信我都加了。」
  
  她如釋重負,忍不住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真有你的。」
  
  ……
  
  轉年七月,傅藍嶼收到白簫邀請,帶著生日禮物,和喬雲錚一起去對方家裡蹭飯。
  
  自從去年燒烤店拼桌之後,兩人各顯其能,成功打入了白家兄妹內部,交上了朋友。
  
  沒想到,在白簫家裡,倆人還見到了他的新女朋友。
  
  「介紹一下,我女朋友,紀翎,白金局裡認識的。」白簫說完,又微笑著轉向紀翎,「傅藍嶼,喬雲錚,他們都是從倖存者系統退下來的,算自己人,別有顧慮。」
  
  紀翎大美女當即高興,喜氣洋洋拉起了傅藍嶼的手:「你這麼年輕就通關白金四了?那我可得找你們取取經。」
  
  傅藍嶼側眸看了喬雲錚一眼。
  
  「這事兒啊,說來話長。」
  
  ……
  
  十二月,顧墨池來C城,傅藍嶼和喬雲錚,出去請他吃了頓飯。
  
  席間傅藍嶼就跟聊家常似的,同他提起。
  
  「那天我把你照片給我一姐妹看了,她對你特感興趣,白金一的玩家,要瞭解一下嗎?」
  
  顧墨池:「?」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回答,傅藍嶼已經把白笙的日常照片,懟到了他面前。
  
  照片上的女孩抱了只兔子玩偶,正朝鏡頭露出八顆牙齒的笑容,眼睛彎成月牙,甜美而朝氣蓬勃。
  
  他微微一怔:「呦,漂亮。」
  
  「漂亮啊?」喬雲錚點點頭,往他杯中斟酒,「那就在C城多住幾天,我安排個機會,你倆見一面。」
  
  「……操,你婚介所的?」
  
  傅藍嶼剛給自己舀了一勺水煮魚,她無意中側頭看向旁邊的落地窗,登時怔然。
  
  這家飯店的對面,是一座剛竣工不久的商業寫字樓。
  
  透過玻璃,她望見此刻正有一輛銀色邁巴赫減速駛來,最終停在了寫字樓門口。
  
  有助理下車,恭敬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那年輕男人一身剪裁合體的高檔西裝,眉眼清俊,貴氣四溢。
  
  他面對迎上來殷切問候的相關人員,略一頷首,步履生風朝樓內走去。
  
  光芒正盛,意氣風發。
  
  喔。
  
  孩子長大了,是獨當一面的景氏總裁了,這很好。
  
  她單手托腮,忽而笑了起來。
  
  這繁華世間,過客匆匆,我們在平行的時空裡,未必還能擁有相交的軌跡。
  
  但親愛的朋友,你要相信,我們終將重逢。

  ************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不讓大家留下遺憾,我斟酌又斟酌,最終還是決定在這一平行時空,給主角團一個圓滿結局。
  
  只要你相信,他們終將重逢。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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