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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2:17 PM

第七十五章

  魏景重重摔下簾子,立即吩咐王經去喚軍醫來。

  王經一干人在外早聽見爭吵聲,見主公面沉如水,大氣不敢喘,連忙飛快奔出,架了軍醫營醫術最好的兩個老大夫來。

  魏景立即命二人入內給邵箐診治。

  帳內很安靜,只隱隱傳來幾句極輕的說話聲,他陰著臉在帳外來回踱步,一刻鐘功夫已覺等得極久。

  好不容易帳簾一動,二名軍醫魚貫而出。

  不等見禮,他立即問:「夫人如何了?」

  「稟主公,夫人無大礙。」

  邵箐的宿疾,軍醫們不但知道其實還挺瞭解的,因此檢查診斷十分快速。一個蓄了長鬚的老軍醫拱手:「夫人此乃宿疾,不需用藥,只待心緒平復後便不藥而癒。」

  他見魏景面色沉沉,連忙又補充一句:「我等為夫人略施了二針,夫人已睡下,待清醒,便全然無礙。」

  兩位軍醫輪流稟報,都說夫人無礙,主公不必擔憂。邵箐的宿疾,魏景瞭解得其實比軍醫還清楚,既然睡著了,醒來必定無事。

  只他仍命人把寇月喚來,入帳伺候,若有不妥,立即喚軍醫來。

  他還生著氣,卻依舊這般事無巨細一一安排妥當,唯恐她不適不妥無人照顧。而她卻不肯敞開心扉愛他,他說的話一句不聽,只一意思疑他以後會有旁人,像她那不知所謂的父親。

  魏景越發胸悶氣短,沉了臉吩咐寇月幾句,後者唯唯諾諾撩起簾子進了帳。他回頭盯著晃動了簾子看了片刻,餘光卻見季桓匆匆趕來。

  「什麼事?」

  魏景臉色陰沉,語氣硬邦邦的,季桓奇怪照說主母生病應鬧不起來,他忙一拱手:「主公,如今攻入金牛道籍口已有,應儘快取下漢中郡才是。」

  魏景眉心一蹙,卻先問:「俘虜可已審過,那蔡俞是如何知曉夫人之事?」

  他臉色陰沉,居然還判斷拿下他妻子,不但止住頹勢甚至還能反勝?

  季桓忙道:「已經審過了,那陳軍侯供述,自上庸我方大勝後,蔡俞便使了眼線盯著我軍,尤其主公與呂澗。」

  魏景對妻子難捨難分,每每大勝後總星夜打馬而歸,他十分謹慎小心,以免露了行蹤被人窺去。但常在河邊走,偶爾總會濕濕鞋的,畢竟道路攏共那麼幾條,人馬目標太大。

  蔡俞心思狡詐,仔細斟酌思慮,居然猜度出真相了。

  魏景眯了眯眼,殺意一閃而逝。

  蔡俞不能留。

  也是他當局者迷了,這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心有掛礙竟忽略過去。

  以後切不可再犯。

  「主公,我們當儘早攻入漢中郡,而後進軍金牛道,遲則唯恐生變。」

  時機可一不可再,若失,唯恐不會再來。

  季桓一說罷蔡俞,立即再次催促魏景:「主公,明早出兵最好,挾先前大勝之勢,事半功倍。」

  「唔。」這道理魏景也很明白,頷首:「傳我令,三更造飯,五更啟程。」

  現在已經二更末,他馬上又該出征了,而且這一次,不管多順利耗時也不會短。

  魏景回頭看了中帳一眼,又氣,想必她也不在意他是否在她身邊,出征時間長短的。

  反正她只是有些許喜歡他罷了,半點不會牽腸掛肚。

  ……

  頭部一陣陣鈍鈍的痛,心也難受極了,邵箐昏昏沉沉,抽噎著睡了過去。

  再清醒的時候,眼前一片昏暗,帳內另一邊角落點了一支蠟燭,發出微弱的光。

  頭不疼了,臉也清爽洗乾淨了,但眼睛乾澀,有種熱漲的不適。邵箐側頭,見帳內多支了一張小床,上面躺著一個人,借著朦朧燭火,是寇月。

  邵箐沒有驚醒她,只靜靜地躺著。

  耳邊響起嗚嗚的號角聲,二長一短,是祭旗出征的訊號。

  魏景又要出征了。

  也是,進軍金牛道的藉口終於有了,戰機稍縱即逝,出兵越早越好。

  這個不能拖。

  想起魏景,邵箐閉了閉眼。

  其實她應該仔細思考一下今晚的問題。

  但是她不想動,身體不想動,腦子也不想動,劇烈爆發過後,人懨懨地,深沉地疲憊席捲全身。

  她緩緩蜷縮成一團。

  很累,明天再想吧,現在她只想放空思緒睡一覺。

  ……

  魏景再次率大軍出征。

  此次他毫無顧忌,鏖戰日餘,攻破蔡周聯軍大營,隨即揮軍西進,連破扶離、樂都、平城、占陽四城,大敗蔡周聯軍與楨泉軍。

  漢中十一城,悉數落於魏景之手。

  蔡周聯軍與楨泉軍潰敗,在魏景大軍有意無意地縱容之下,蔡俞周鵬及許金率殘軍往金牛道方向逃遁。

  魏景勒馬,立於山巒之上,冷冷看殘軍從腳下倉皇而過。

  「傳令,將六百俘虜悉數放出,與殘軍一同驅趕入金牛道。」

  蔡俞周鵬也拼命往金牛道趕,大概二人以為,入了金牛道就安全了。畢竟回到自己地盤,而漢中郡內再如何相爭,魏景也是不敢打破益州平靜的。

  魏景冷冷一笑:「傳令張雍,立即按計策行事。」

  傳訊兵飛速打馬,緊綴在殘兵之後的張雍爆出一聲厲喝:「好一個蔡俞周鵬,竟敢勾結楨泉叛軍!趁我大軍出征襲我大營!勾結叛軍,罪該當誅!」

  「勾結叛軍,罪該當誅!」

  數萬大軍齊聲吶喊,聲勢震天,唬蔡俞周鵬二人魂不附體。

  接著張雍厲喝道:「將士們!隨我來!斬殺勾結叛軍者,以正法紀!!」

  登時,方才還苦追不上的魏景大軍,聲勢大振,急急掩殺上前。

  蔡俞目眥盡裂,到了現在他還有什麼不明白了,只得強提一口氣,怒吼:「傳令,全速前行!以最快速度過金牛道!」

  敵人意圖已顯露無遺,只是他不得不被動接受,如今只能儘快返回大本營,重新率軍拒敵。

  他咬牙,他就不信了,永昌宜梁所有守軍加起來,數量勝於敵方,那還是自己的地盤,對方還能勢如破竹攻陷不成?

  哪怕暫處下風,只要略拖延時間,三公子絕不會坐視不管。

  哼,這益州還不是你姓楊的一言堂!

  ……

  邵箐蒙頭睡了一天兩夜,眼睛不疼了,疲憊感也全消,她很快就恢復了精氣神。

  只是她立即就得馬不停蹄地忙碌起來了。

  捷報一封接一封,前方大軍衝鋒陷阱,他們自然得做好後勤和戰後工作。

  安撫百姓,招降逃卒,流民登記,還有之前承諾的丈量荒地,按人頭安排,等等等等。

  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隨著魏景攻陷整個漢中郡,他們轉移到郡治所南鄭,把總整個郡府的戰後善後工作。

  「府君已經率大軍攻入金牛道了。」

  說話的是寇月。她自從被魏景安排過來後,雖邵箐好了讓她回去,但她也沒答應,每天都兩邊跑,看過顏明後就過來照顧邵箐。

  她在家偶爾聽兄長說兩句,也知道攻陷兩郡的困難之處,因而哪怕知曉自家主公了得,也不免憂心忡忡。

  邵箐擱下狼毫,把公文疊好,「希望儘快有捷報傳回吧。」

  說憂心,她當然也有的,但怎麼說呢,因為之前和魏景說起過進攻二郡,他挺從容的,給了她很大的信心,因此現在倒沒那麼忐忑。

  「夫人,您……」

  寇月轉移了話題,不過有點吞吞吐吐的,邵箐笑道:「怎麼了?快說說。」

  寇月想了想,小小聲道:「夫人,我嫂嫂告訴我,男人有時性子倔,我們不要硬碰硬,要以柔克剛……」

  原來是在勸邵箐。

  那日魏景臉色沉沉,而邵箐一臉淚痕,很明顯夫妻倆是吵架了。寇月還是第一次見邵箐這個模樣,她心裡暗暗著急,但邵箐明顯沒打算傾訴,而她也怕自己逾越還不懂處理問題,只她還是擔心的,想來想起,最終還是委婉說了自己最認可的方式。

  邵箐一愣,隨即一笑,小姑娘很有心了,沖寇月眨眨眼睛,道:「嗯,我知道的,沒事。」

  「你不去看看顏大夫麼?」

  應和幾句,邵箐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寇月再不去顏明就該生悶氣了,她笑道:「快去吧,顏大夫等著你呢。」

  寇月有些不好意思,見邵箐聽進去了,忙道:「嗯嗯,夫人那我一會再來!」

  「明日再來吧,今晚回家用個晚膳,你兄長好些日子沒騰出空回家了。」

  寇月一溜煙走遠。

  邵箐目送她背影消失,微微籲了一口氣,推開隔扇窗,瞥一眼夕陽,有些出神。

  冷靜下來後,其實她不止一次想過自己和魏景的問題了。

  也不是誰的錯,但暫時她真沒辦法解決。

  她知道他挺委屈的。日後怎麼樣誰也說不好,但眼下他確實是真心真意,將一顆心都給了她,不二色也是真心話。全心全意付出,渴望獲得同樣回應,非常合理且正常。

  尤其他這麼偏執的性子,又敏感,傷心氣怒只怕不止成倍增長。

  越在乎,反應才越大。

  唉,可是邵箐也沒辦法,她也有她的困難,社會大環境真實存在無法改變,疑慮和顧忌,哪怕她本人也不是想消就消的。

  此題無解啊!

  等魏景回來後,找個機會兩人談談吧。她知道他難過委屈,其實他並沒做錯任何事,唉,只盼二人說開後能互相體諒了,不然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她本來打算先給他寫信的,但想想還是算了,戰事緊急不能擾亂他的心神。

  而且他大概現在也生著氣呢,這種事當面說最好。

  邵箐遂按捺下欲寫信念頭,一邊忙碌公務,一邊關注前線戰況。

  前線進展順利,魏景準備充足,攻城略地速度極快,捷報一封一封傳來。

  十一天,永昌郡被攻陷,蔡俞梟首,魏景順利率軍攻入宜梁郡。

  懷城,侯河,甘陵,一路往南,最終兵臨宜梁郡治所上春城下。

  ……

  「報!」

  半月後的一個午後,急促的腳步聲從衙署大門一路向裡,傳信兵高亢的聲音響起:「上春城大捷,宜梁郡大捷!」

  魏景攻下上春城,將宜梁郡收歸囊中。

  炎炎夏日,南鄭衙署歡呼聲不斷,邵箐鬆了一口氣,隨即面露歡欣笑意。

  但誰知,「稟夫人,季司馬有一封信要呈給您。」

  季桓,任行軍司馬,此次隨大軍出征。

  季桓怎麼特地寫了一封信給她?

  邵箐微微蹙眉,連忙接過信封拆開。

  「夫人,可是有何事?」莊延見她面色一凝,連忙問道。

  邵箐掩下信,憂道:「夫君負了傷,季先生欲請我前去照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2:27 PM

第七十六章

  魏景的傷,是在攻陷上春城的最後一戰負的。

  此戰相當激烈。周鵬雖平庸,但其次子周英卻極驍勇善戰。漢中郡周鵬攜長子出征,到了征伐宜梁郡時,這次子卻給魏景製造了好些障礙。

  不過這一切,都阻止不了魏景大軍推進的步伐。

  激戰到最後,張雍率前鋒軍殺上城頭,與周英大戰在一起。二人也算棋逢敵手,正難分高下之時,魏景忽發現有人瞄準張雍背心欲放冷箭。

  他立即張弓搭箭,欲射殺對方,誰知這時餘光見另一處又有銀芒閃動,冷箭的目標也有他。

  魏景立即躲避的話,張雍必重傷,於是他手一鬆發箭後再急退,有點晚了,右肩被刮傷。

  特製精鐵短箭撕破鎧甲,刮出一條血痕,本是輕傷,但他立即就發現,這箭餵了毒。

  魏景當機立斷,立即抽出佩劍把沾了毒的那一塊皮肉剜下來。

  為了儘量清除毒素,他剜得很深,登時血流如注,另外加上餘毒,很是折騰了一番。

  如今餘毒已除,他正身處上春城,邊處理軍政二務,邊養傷。

  ……

  永昌宜梁二郡位於益州東北,北毗鄰金牛道,南連接東臨安陽二郡,連成一條線,俯瞰益州中南,俯瞰穀城,戰略位置極佳。

  除了東臨郡,其餘四郡的實際控制權已經落入魏景之手,益州十二郡,三分他得其一。

  而東臨郡,明面上也是他們的,畢竟現在打的是二郡聯軍旗號。

  魏景的動作,五郡的戰略位置,已到了無人不為之側目的地步了。所以他除了毒後半口氣不歇,立即就一邊安排二郡佈防,一邊再次去信何泓,告訴他這個「天大喜訊」。

  「穀城情況如何了?」

  負傷又失血不少,餘毒頗厲害,甫拔除就投身高強度公務中,魏景這傷養得真不算好,臉色泛白,但眉目一如既往肅然,召諸大將謀臣入帳議事,他腰背挺直端坐上首。

  季桓拱手:「稟主公,剛接報,如今穀城已沸沸揚揚,何信一派怒斥何泓及主公呂澗心懷不軌,而何泓一派咬死蔡俞周鵬及其麾下私通楨泉軍,罪該當誅,刻不容緩。」

  魏景頷首,一如所料。

  目前還不是將他所圖徹底暴露的最佳時機,因此他剛率軍出了金牛道,就立即遣人送信給了何泓。

  永昌宜梁二郡明面上是落到何泓手裡的,不過他也不算太驟不及防,應對何信沒落入下風。

  能想像到穀城兩派的混戰是何等激烈。

  魏景點了點楠木大案:「何允呢?」

  「何允據說已病得極重,無力約束二子。」所以才會吵得這麼厲害。

  季桓猜測:「據報州牧府醫者進出極頻繁,又張貼了告示公然納醫,何允大約是熬不了多少時日了。」

  熬不了多少時日正合適,二位公子的爭鬥就會產生質變,已方正好趁勢而動,伺機謀取益州。

  魏景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何泓是否一如既往地信重他。他後續是計劃,是得按照這個信重程度調整的。

  正這般想罷,何泓的回信就到了,後腳來的,還有魏景放在穀城眼線的信報。

  自從出了金牛道後,魏景傳令穀城,全力收集信息,但凡涉及州牧府及兩派動向的,事無巨細,一一報來,因此每天都厚厚的一疊。

  魏景先看了何泓的回信,何泓語氣一如既往地親近,信很驚喜,大大誇讚,並讓魏景儘快處置好戰後事宜,還有佈防等工作。

  魏景表情並無變化,意料之中的回信,窺不見何泓半點想法。

  反倒是眼線的信報,有一處引起了他的興趣。

  「五月十三,穀城城防的夜間口號,」魏景玩味挑了挑唇:「為青狼。」

  去年,何泓調任為兵曹從事,主軍事。當然他無法將一州軍事都握在手裡,但明面上,穀城城防是歸他管的,何允病中,這夜間口號必然是他定的。

  夜間口號,巡夜軍士碰見必先互問,為的是防止外敵混入。作用很重要,但制定卻可信手撚來,不拒天上地下,隨口一個,每夜一換。

  五月十三,正好是魏景密信入穀城的當天,報喜的,他攻下上春城,徹底拿下二郡。

  「青狼?」

  張雍正要問,季桓卻皺眉道:「狼者,兇悍卻難馴也,養之易噬其主。」

  魏景冷嗤一聲,扔下信報。

  「楊澤」驚人的統軍能力和戰鬥力,看來讓何泓心生忌憚了,因為「救命之恩」而打消的猜忌重新冒了頭。

  大約何泓鬥垮何信上位之後,就了剷除「楊澤」之時。

  不過也沒關係,何泓是上不了位的。

  表面和諧沒有打破就好。

  魏景不甚在意。

  「諸位,今日到此為止。」

  事議得差不多了,他揉了揉了眉心,便吩咐眾人散去。

  魏景傷養得不好,仍有些虛弱,精力略遜于平時,一整天下來,難免疲憊,臉色比方才還要白一些。

  「主公傷勢未癒,又公務繁忙,身邊無人照顧,不妥。」

  季桓道:「不如請夫人南下上春,正好為主公分憂,又能仔細照應。」

  魏景一愣,唇抿了抿:「不必,些許小傷,何須勞師動眾。」

  「呃,有一事,桓公務纏身一時竟忘記稟告主公,請主公恕罪。」

  「何事?」

  季桓吞吞吐吐:「那日取下上春城後,捷報立即發回漢中。主公受傷中毒,桓不敢隱瞞夫人,只又逢主公正拔毒治傷,不能稟報,於是桓便擅作主張,去信一封告知夫人。」

  「夫人接信啟程,想必這二日便至。」

  季桓拱手:「公務纏身,事後竟未曾稟主公,請主公恕罪。」

  他話罷,偷偷往上覬了眼,只見自家主公眼瞼微垂,「……既如此,罷。」

  季桓和張雍對視一眼,二人默契低下頭。

  ……

  這次出征,季桓等人有點不好過,倒不是戰事不順利,而是中帳氣氛太緊繃。

  魏景一貫是個穩重自持的人,尤其出征,更是肅然。只不過這回,可不僅僅是肅然。寒霜罩面,眉目含冰,極為嚴厲,季桓等人犯錯倒不會,但天天待在這種大氣不敢喘的氛圍當中,壓力也很大呀。

  張雍偷偷說,他寧願一口氣不歇繼續殺敵去也。

  究其原因,還不是兩口子吵架了。

  中帳守衛嘴巴極嚴,倒不會漏出消息,只是季桓剛好趕上了個尾巴。而張雍卻清楚主公是因何氣怒回營的,這轉一圈就黑著臉出來,冰得能凍死人,沒費多少力氣就猜到了。

  且除了夫人,誰還有這本領?

  屏氣凝神熬了一個月,好了,夫人來了肯定得沒事的。

  應喏一聲,剛轉過身,張雍悄悄給季桓比了個大拇指。

  ……

  心腹們的小動作,魏景是不知道的,他現在占滿思緒的是,妻子要來了。

  馬上就該到了。

  乍聞消息那一瞬,他一喜,隨即又壓下了。

  來了又怎麼樣?

  他負氣地想,她也沒多歡喜他。

  剛爭執時是氣得真的狠,但禁不住還是想,一個月時間過去了,被怒焰充斥的頭腦已經冷靜下來。

  更想。

  若要問還氣嗎?

  氣是氣的,只是剛才一句負氣話想罷,心裡卻酸澀極了,像被什麼絞動心肺,慢慢地收緊,一陣陣鈍痛難忍。

  他忍不住捂了捂心臟位置。

  即使她不願意敞開心扉,即使她不信他,他還是愛著她,不減半分。

  魏景忽又氣了起來。

  哼,說不定,她未必會來,她不是不甚歡喜他的麼?

  這般一想,他一愣。

  她會不會真不來?

  再不管他死活了?

  這麼一想,魏景徹底坐不住了,「霍」一聲猛地站起。

  案上宗卷被帶倒一疊,「嘩啦啦」灑了一地。他唇角緊抿,欲舉步卻不知去往何方。就在此時,卻聽見有一陣喧嘩聲和急促的腳步聲隱隱而起,沿著廊道正由遠至近往他外書房快速而來。

  ……

  邵箐一接了信,立即就打馬往南,一路疾行,穿過金牛道,永昌郡,抵達宜梁治所上春城。

  古樸城池巍峨雄偉,她心有牽掛半眼不多看,一意直奔位於城中央的郡守府。

  即便沒有季桓悄悄叮囑,親近守衛就沒有不認識她的,一路暢行無阻,直奔外書房。

  匆匆推門一看,宗卷公文傾瀉一地,亂哄哄的,她一抬眼,只看見立在書案後的高大男人。

  劍眉長目,英氣逼人,只這一張萬分熟悉的面龐如今卻泛著蒼白,唇色也淡了些,比離別前添了虛弱。

  邵箐心一下子就疼起來了,除卻一開始那段逃亡時光,何曾還見過他這般模樣?他一貫都是矯健有力的,給人憑添一種無堅不摧屹立不倒的信心。

  「怎麼就受傷了呢?」

  她上前握住他的手,雖清楚戰場刀劍無眼,但她還是喃喃問道。

  邵箐仔細打量了他的臉色,又伸手輕觸他右肩。薄薄夏衣之下,裹著層層細麻布,觸手厚實,可見傷勢不輕。

  她皺了皺眉,還傷得這般重。

  「可得好生補養回來,不然日後要吃虧。」

  她一臉疼惜,柔聲細語一如舊日。魏景見了人,一顆心落回去,鬱氣就上來了。

  他蹙眉:「些許小傷,有何妨礙?伯言自作主張,該罰。」

  不是他讓她來的,魏景繃著一張臉,語氣也硬邦邦的。

  邵箐將他按坐在身後太師椅上,太師椅寬敞,她挨著坐在他身側,也蹙眉。

  「季先生不寫信,難不成你就不告訴我了?」

  此前,夫妻形影不離,偶有分離也時日短暫,用不著寫信。這首次離得久,偏又逢爭執,邵箐怕他戰場分神,他則負氣,也無通訊。

  魏景抿了抿唇,沒吭聲。

  他傷著,邵箐心疼他也不追問,只道:「可用了晚膳?」

  右肩傷重事事不方便,文書啥得還能讓人代筆,但吃飯他肯定會不讓人伺候的。

  邵箐道:「還有要緊公務麼?用了膳我給你梳洗梳洗?天兒熱得很呢。」

  魏景傷口沾不得水,洗浴大約也匆匆了事,她來了,正好能仔細照顧。

  魏景還是沒吭聲。

  邵箐喚了膳來,他左手拿的筷子,雖慢點,但也穩,她遂放了心,仔細給他布菜,魚肉先撿了魚刺,再夾進他跟前的小碟子裡。

  他依舊繃著臉,一聲不吭,慢慢地把碗裡的菜吃了。

  邵箐輕歎,她知道他心裡存著氣,氣不消哄了也無用,先緩緩吧,待收拾好,晚點二人好好談談。

  用罷膳,她寫了藥膳單子,囑咐先拿給軍醫看了,不衝突的話廚房明日按單子做了端來,又吩咐提水。

  水用的是溫水,魏景用慣冷水微蹙了蹙眉,邵箐笑道:「你身上有傷,先用溫的。」

  魏景道:「不過些許小傷,何用這許多顧忌?」

  他態度挺強硬的,但邵箐沒隨他,只多給添了涼水,微微有點溫,不涼就是。

  魏景薄唇抿得緊緊的,不過邵箐過來解他腰帶,他到底沒拒絕。

  只是也不配合,推一下走一步的。

  仔細給他洗浴換了乾淨寢衣,邵箐一頭汗,一路風塵僕僕的,身上很黏膩,她將他推出去,重新喚了熱水來。

  魏景一個人,也沒閒心思另外找個屋睡,吃住都在外書房,外面辦公,裡頭小間休息。

  這外書房是沒有專門浴房的,只架了一扇屏風將就。

  屏風後傳來衣裳摩擦的窸窣之聲,接著是水聲,魏景立在前頭定定盯著屏風,好半晌,才擰眉往床榻行去。

  怕人不來時坐不住,人來了,心放回肚子裡又氣上了,妻子一臉關切,動作輕柔,他心裡愈發氣悶。

  她神態舉止和舊日一個模樣,跟個沒事人似的,彷彿一個月前那事就是他的臆想,她已全然忘了個乾淨。

  魏景越想越氣。

  以至於邵箐梳洗完畢出來,坐在他身前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夫君,我們談一談可好?」

  「談什麼?還有什麼可談的?」

  他語氣極嗆人,邵箐愣了愣,擰眉,一直是這個態度還真沒得談。

  他們之間這問題,得彼此心平氣和,開誠佈公才能談出結果。

  魏景偏過頭,冷著臉,下頜繃得緊緊的,明顯不是一時半會能勸好的。

  邵箐揉了揉眉心,其實一路疾趕她還挺累的,這段日子她忙碌公務之餘都在考慮如何談話才是最好的,一時頗有些身心倦怠。

  唉,算了,那改天再找機會吧。

  邵箐閉了閉眼,站起欲轉回屏風後,漱口解髮。

  誰知她一站起,魏景卻一把拽住她。

  「你去哪裡?」

  魏景餘光正見她舉步似向房門方向,一時又急又怒,不是說要談話的麼?說了一句卻起身要走,這算怎麼一回事?

  他愛極了她,她不願意敞開心扉接納他;他生了氣,她卻若無其事;眼下主動說談話,一言不合卻轉身要走!

  氣死他了。

  他怒:「你不是要談話的麼?不好好說話還要往哪裡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2:33 PM

第七十七章

  他怒髮衝冠,手卻拽得死緊,青筋都凸起了,她手腕子卻並不勒著疼。

  一種難言的酸楚泛上心頭,邵箐另一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聲說:「我去漱口解髮罷了。」

  她坐回去,摟著他的腰,頭輕輕挨著他的左肩:「夫君,我想和你說說話,你勿要生氣了好不好?」

  一燈如豆,她擁著他,臉頰貼著他的頸窩,輕輕喚他夫君。

  熟悉的人,熟悉的姿勢,熟悉的溫度。

  柔聲軟語一下子擊中了魏景的心,氣怒驀的就消失了,左胸位置忽就酸酸澀澀起來,難受極了。

  他低低道:「阿箐,為何就要害怕那些子虛烏有的東西?」

  他聲音很低,有些啞:「你真不能相信我嗎?」

  他執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左胸位置:「這裡很疼。」

  一陣陣鈍鈍地疼,比之此處,肩膀傷處簡直不值一提。

  魏景也算博覽群書,曾看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彼時他嗤之以鼻,窮酸文人無病呻吟,簡直不知所謂。

  至今時今日,他方知何為情難自控,無法自拔。

  他一雙濃黑劍眉微微蹙起,眼眶微泛紅,神色隱忍,邵箐一點也不懷疑他的痛苦。

  「對不起,對不起。」

  一種濃重的負罪感油然而生,心臟彷彿被擠壓著一般難受極了,邵箐鼻端發熱,喉頭有些哽咽:「我知道你很好很好的,這世上再找不到一人比你更好了。」

  是啊,他真的很好。

  魏景和自己的成長環境不一樣,他是個受古代封建教育長大的男子。他是皇族,高高在上,俯瞰天下。在他自幼養成觀念裡,情愛本就不是應該存在的東西,更甭提專注一人了。

  然,他如今卻將真心託付,掏心掏肺。

  若是尋常古代女子,恐怕早已感動涕零,歡欣極了將身心盡寄託與郎君了。

  他根本不需要像如今這般黯然神傷。

  邵箐極愧疚,喃喃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若非有我……」

  如果不是她這個外來者,如他這般英偉男兒,本也不應該受情愛所折磨。

  「你胡說八道些甚麼?」

  魏景忽厲聲打斷,喝道:「除卻你,旁人好是不好,又與我有何相干?!」

  他猛地將她抱在懷中,怒道:「那等混帳話,你再不可說!」

  他力度極大,邵箐的臉猛地撞在他的胸膛上,撞得鼻端酸痛極了,她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怕!」

  邵箐失聲痛哭,她知道自己愧對於他,可是她還是怕,她並非尋常古代女子啊。

  「我很小的時候,父母便形同陌路,偌大的屋子裡,除了僕傭,空蕩蕩就只有我一個人。等後來長大一點,才知道他們不能在一起了。」

  他們離婚了,母親另覓良人遠嫁,父親索性一意放縱遊戲花叢,邵箐很久才能見他們一面。

  她伏在魏景肩頭,眼淚刷刷落下:「我那時就想,若我嫁人,一定要找一個一心一意只有我的。」

  否則不嫁。

  「後來我知道不可能的。」

  因為她來了這古代,「這世道對女子如此不公。」

  男子三妻四妾猶自可,七老八十還能一樹梨花壓海棠;而女子甚至嫉妒都不能有,善妒,乃七出之一。

  可笑,可悲。

  然大環境如此,生命誠可貴,總不能一抹脖子一了百了。

  邵箐低低道:「我就想,那我就好好護著自己罷,護好兒女,這一輩子也能活得很好的,也不用如我母親般傷心。」

  她抬起頭,將手輕輕覆在魏景臉上,凝視他的眉眼:「但你真的很好很好,好得我都情不自禁喜歡上你。」

  「只是,只是就是因為這般,我更害怕,更害怕有朝一日,你……」

  你若變心。

  她捂住心口,「我怕我會心疼得死去。」

  「我大約不會再想活下去了。」可是她還有兒女。

  邵箐捂住臉,眼淚從指縫滾滾而下,

  她傷心極了,魏景五臟六腑彷彿被一隻手用力絞著,疼極了,他緊緊將她抱在懷裡,「阿箐,莫要哭了。」

  他到今日才知,妻子竟是自幼生出了這般恐懼。他心疼極了,怪不得她,只痛恨邵賀,又急:「阿箐,我和你父親全然不同,我絕不會像他,你要信我!」

  「你且信一信我,好不好?」

  如果邵賀站在跟前,魏景能立即將其大卸八塊,只是再如何痛恨此人,也無法消除他給妻子帶來的陰影。

  不知道該怎麼證明自己和這世間的男子都不同,他是可以信任的,魏景左思右想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剖開胸膛,把那顆跳動的心掏出來給她看看。

  這該死的邵賀!

  「我自是知道你和他是不同的。」

  邵箐再次抬起手,眼前男子一臉焦急,她細細描繪他的眉眼:「你很好很好。」

  「看你傷心我難受極了,我很想回應你的。可是,可是……」

  「可是母親和我說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是她母親在第二任丈夫出軌後,和她說過的話,還說男人的劣性根都一樣。她母親第二任丈夫是個教授,英俊儒雅,溫文顧家。而那個時候,她父親再婚了,娶了個小嬌妻,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我真很想回應你的。」

  邵箐茫然:「可我也沒法子,我沒法子不害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蹙眉,雙手緊緊捂住心口。

  「我知道我不對,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一腔真情,可是,可是我……」

  情緒翻湧,她痛苦極了:「我不好,是我……」

  魏景再忍不住了,一把將她抱進懷裡,力道很大,很緊很緊。

  他心疼極了,這一刻,他恨不得生吃了邵賀。

  這個懷抱一如既往地溫暖安全,邵箐放聲大哭:「我也好怕,我只有你了!」

  是呀,這個世界她只有他了,看他傷心氣憤,其實她是很焦急難受的。她自責,不停地想方設法,只盼能盡力安撫他的神傷。

  「阿箐。」

  一句「我只有你了」,擊中魏景心底最柔軟之處,一點不疼,很酸很漲。

  他眼眶發熱,低聲哄道:「阿箐,阿箐莫要哭了,再哭怕又要頭疼了。」

  實際上,邵箐情緒甫爆發,額際深處鈍鈍痛感便隨之而起。頭很疼,只是她卻不想停下,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場,將自來此間的所有無奈委屈盡數宣洩。

  「夫君!」

  她緊緊擁抱他,放聲痛哭。

  痛苦到了最後,變成無聲的抽噎,淚水濡濕了彼此前襟一大片,疲憊與不適,最終讓她昏昏沉沉倚在他懷裡睡了過去。

  魏景小心翼翼將她抱躺在床上,輕輕扯過薄被蓋上,再喚人端了溫水來。他絞了帕子,一點點細心給她拭乾淨臉,又替她換了淚水沾濕的寢衣。

  發現她昏睡中仍微微蹙著眉心,方才哭了這許久肯定要頭疼了,他大掌覆在她額際細細揉著,直到她眉心重新舒展開來,這鬆開了手。

  牆角高腳几案上的燭臺並沒吹滅,昏黃燭光柔和,床帳放下了。

  魏景倚在床頭,將妻子摟在懷裡,借著床帳縫隙漏進的燭光,目光不離凝視她。

  一月不見,這眉眼這輪廓,依舊清晰如斯。

  大掌輕輕撫著她的臉,指尖輕輕劃過紅腫的眼瞼。

  今日之前,他真無法理解妻子的害怕。但今日一場哭訴,他真切體會到了她無奈,驚憂,思懼。

  並非無的放矢。

  如何還能再氣得起來?

  也不對,氣還是很氣,不過這回氣恨的對象卻換成那該死的邵賀。這孫子犯的錯,如今竟要他承擔後果!

  想起邵賀,魏景又是一陣咬牙切齒。

  氣過以後,垂目又看妻子,他躺下,重新將她擁在懷裡,又定定凝視她的臉。

  夜已深,但他睡不著。

  諸般情緒轉換,唯獨一樣始終不曾改變,那便是渴望妻子生出同樣情感,二人兩情相悅,濃情繾綣。

  深切期盼著,滿懷希冀。

  只是,難,極難。

  他眉心深深蹙起。

  ……

  「夫君?」

  邵箐捧了個填漆茶盤,上面一個白瓷湯盅。她進得門來,見魏景端坐書案後,撚著一封信報,也不拆,卻盯著定定看著。

  他在出神。

  邵箐便喚了他一聲。

  魏景這才回神,擱下信報看過來,微微蹙眉道:「不是說了讓廚下做就是,何用你去?」

  他站起接過茶盤,擱在案上,執起她一雙纖手細看,看是否有燙傷。

  「廚下沒做過藥膳呢。」

  魏景自然不會用原郡守府的人,現在用的廚子是軍營中的,不大擅長做藥膳,她去看看放心些。況且也是放料下鍋時看看,火候都不用她盯,就一眼的功夫,哪裡就會燙著了?

  邵箐含笑瞅了他一眼,「剛才想什麼呢?」

  魏景笑笑:「沒什麼?」

  預料中的回答,邵箐輕輕一歎。

  自那夜說開以後,二人就和好了。他更疼惜她,她也更心疼他。只是魏景常常會出神,眉心緊蹙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麼。

  邵箐大約能猜到他想什麼,只是,唉,正如她那日所言,因大環境而存在的顧忌,連她本人也不是說消彌就能消彌的。

  她只能多心疼他,多順著他。

  「快快把湯膳吃了,溫著正好呢。」放涼了效果肯定要差些。

  她將藥膳盛出來。

  雖邵箐一再強調自己只是去看了一眼,但在魏景心裡這就是妻子做的,連湯帶渣只除了骨頭,吃得一乾二淨。

  「還疼不疼?」

  等他擱下湯匙,邵箐輕觸了觸他右肩。

  那日夫妻談話他動作太大,傷口崩開了。不過他沒管,次日她替他更衣才發現血跡,皺眉說了他一頓,又忙忙叫軍醫來重新包紮。

  「早不疼了。」

  這點小傷口,魏景不以為然,移了移身軀,拉她一同在太師椅上坐下。

  太師椅寬大,她身段纖細,倒不擠。邵箐仔細打量魏景的臉色,幾日恢復加藥膳,他臉上蒼白差不多褪全了,精神極不錯。

  她很高興:「那就好。」

  邵箐視線一轉,瞥過剛才他放下的信報:「咦?中原的信報,是濟王的消息麼?」

  話說濟王,這位當初被判斷月內必反的藩王,卻萬分出人意料地沉得住氣,居然兩個月都還沒舉起反旗。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這位在醞釀什麼大動靜,雖彼此相距千里暫無牽扯,但邵箐一時極好奇。

  「嗯,剛送過來的。」

  魏景順手拆了,誰知展開信箋剛一看,他面上卻現出些許古怪之色。

  「怎麼了?」

  邵箐也湊過去,一看清,她也睜大眼睛。

  還真是濟王反了。

  這不奇怪,就是他打的旗號太出人意表。

  呃,這位居然打的是魏景母兄的旗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2:44 PM

第七十八章

  四月十七,濟王發檄文告天下。

  他先思憶昔日母后音容慈訓。乾德既軌,彤管有煒,后之有賢德者,國之大幸。駢四儷六一大通,最後強調,皇父敬之愛之,二十載如一日。

  接著又追憶前太子,久踐青宮,聰敏有大才,外安天下內純孝也。最後強調,皇父祭太廟曾垂淚贊,後繼有人,多年器重不曾變矣。

  傅皇后與前太子,濟王的嫡母嫡兄,他稱母后皇兄亦再正常不過。追憶完,他話鋒一轉,痛陳當今囚父弒兄弒母,乃至謀朝篡位。

  檄文上敘,皇父重病,臥榻不起神志昏沉,二皇子魏顯勾結內宦內衛,矯詔戮其兄,又弒母,最後偽造聖旨立自己為新太子,謀得大位。

  為何濟王遠在千里,能知悉得這麼清楚呢?

  和檄文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封私信,先帝寫給他的密信。

  先帝迴光返照,突然清醒並稍能動彈,奈何被軟禁,他只能拼著最後的力氣,書信一封,命表面馴於逆子的心腹日後伺機送出京,交予濟王。

  濟王得信又驚又恨,可惜當時魏顯已繼位,他不畏死但唯恐不能撥亂反正,並復此大仇,於是咬牙隱忍至今,終候得時機,興兵北上取逆。

  檄文發,濟王誓師祭旗,率大軍北上。

  徐州牧龐維率先應和,接著豫州的樂安郡高守,廣都郡孟尚緊隨其後。濟王麾下二十萬大軍聲勢浩大,截止信報發出之時,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下豫州三郡國,繞過災區,揮軍向北。

  ……

  以上,就是信報的全部內容。

  邵箐瞠目結舌,她當然清楚濟王這鬼話是編的,但對方居然用先帝傅皇后前太子做文章,太出人意料了。

  她忙看向魏景。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藉口。」

  但凡造反,除非農民起義,否則就沒有直指天子的。因為君主即正義,他乃天下之主,他不可能犯錯昏庸的,說一千道一萬,以下犯上即大逆不道。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所以一般造反,往往打的「清君側」名義。

  但濟王要正常操作,卻很難。畢竟新帝登基也就一年出頭,他唯一來得及犯下的大錯,唯有以束水攻沙之策修築黃河大堤。

  可蠱惑君主的罪魁丁化已經死了呀,用不著他清了。

  他索性另闢蹊徑,直接說魏顯是篡位的。

  正常情況,這法子是行不通的。這不情況有點特殊嗎?傅皇后賢德,前太子英明有大才,朝野交口稱讚,且先帝演技過人,對前者敬之愛之,對後者器重疼寵,足足二十載,人所周知。

  當年驚變來得太突兀,如今濟王直接在這裡做文章,倒糊弄住了很多不明真相的人。

  魏景神色一時有點複雜,雖濟王是為了師出有名為了自己,但不得不說,他好歹還原了當年一部分真相。

  母兄的冤屈,第一次這般明明白白地宣告於天下。

  「……檄文發,天下譁然,驚疑者眾,議論紛紛,……」

  視線落在這一段,一字一句緩緩看過,魏景捏信紙的手指關節泛白,他閉了閉眼。

  「夫君?」

  一隻纖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柔軟溫熱,魏景睜開眼,回握邵箐的手:「我無事。」

  他迅速收斂情緒,重新看一遍信報,食指輕點:「這密信有些意思。」

  說的是濟王拿出來的這封「先帝密信」。

  既然這藉口不錯,那為何魏景邵箐二人乍聞都頗詫異呢?

  因為操作太難了。

  魏顯順風順水登基,一年多了,你趁機造反才說人家是篡位的,就算只想糊弄不明真相的百姓世家,那你也得拿出有力證據來呀,不然誰信?

  偏偏濟王就拿得出來。

  他拿出的就是這封幾可亂真的「密信」。

  憑什麼幾可亂真呢?

  因為其上蓋了一枚先帝的私印。該私印先帝用了有十來年了,認識的的人還真不少。而他一崩,按制所有私印都會隨葬皇陵的。

  先帝陵寢早修建好了,他一崩,梓宮扶進,陵寢就此封死,所有隨葬品再不可能取出。

  假如這枚印鑒是真的,那還真能證明這密信就是先帝寫的。

  濟王發檄文的前一天,請了辭官歸鄉近十年的前御史大夫秦玢至濟寧。秦玢此人,為官數十載,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嫉惡如仇,親自辨認過後,他認為這確實是先帝私印。

  這就有意思了,濟王上哪弄一枚能以假亂真的私印?

  魏景可是親眼所見的,他決定造反也就幾個月前的事,不可能多年前就準備好的。

  夫妻倆對視一眼。

  邵箐輕聲問:「你說,會不會是儲竺?」

  儲竺。

  背後的就是安王。

  ……

  時間回溯到一個月前。

  濟寧,濟王宮。

  親自送了一頭白髮的秦玢去客院休息,濟王魏欽折返外書房。

  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儲竺的肩膀:「幸而有先生計策,又及時尋得能人,否則哪能像如今這般順利?」

  數月前濟王下定決心舉起反旗,當時確實打算用「清君側」的名義的。這被清者,毫無疑問就是丁化。

  誰知沒等他離京,這丁化就死了。

  真夠煩的,這短時間內如何再找一個堂而皇之的藉口呢?

  儲竺適時獻策,借傅皇后前太子之名。

  濟王試著尋摸一下,還真在先帝陵寢找到了一個守陵內侍,曾經是先帝身邊看管私印者之一。此人對先帝的印章都很熟悉,尤其常用幾個,能一絲不差地描繪出來。

  回到封地,濟王又緊著尋摸匠人,成功尋到一個能匠,憑圖案仿出來的印章,能以假亂真。

  至於「病重垂死」手上無力的先帝筆跡,相較而言模仿難度反而要低一下。

  煞費苦心,今日卓見成效。

  儲竺笑著一拱手:「某不敢居功,殿下得先皇重托,全賴殿下恭謙英明,得先皇信重之故。」

  濟王一愣,隨即會意。他一斂笑意,鄭重點頭:「本王必竭盡全力,剷除逆渠,不負父皇重托。」

  這賓主一唱一和的,楊舒只安靜旁聽,待告一段落,他才上前:「殿下,明日即發檄文誓師出兵,殿下不妨養精蓄銳以待之。」

  該準備的都已準備妥當,重頭戲明日開始,濟王深以為然,頷首,又道:「二位且也回去歇息罷。」

  儲竺楊舒也是隨軍人員,聞言拱手:「喏。」

  二人出了殿門,邊走邊說很快回到幕僚內吏居住西邊兒,楊舒態度一貫不疏遠也不親近,拱了拱手告別,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儲竺神色如常,也轉身離去。

  當夜,他又興致大發,揮毫潑墨,興盡方回屋休憩。

  這借機傳的信,又悄無聲息地出了濟王宮,往西的荊州而去。

  ……

  安王在荊州,不過卻並非身處他那位於邊陲的封地踺嘉,而身處荊州中部城池,順陽。

  他明面奉天子之命,率軍北上鎮壓荊州的楨泉軍。實際還接了密旨,若發現荊州諸郡有心懷不軌者,可趁勢一併除之。

  隨著楨泉軍的席捲全國,各地州牧郡守使喚不動的情況日益嚴重,皇帝危機感大盛。

  安王正中下懷,自然欣然從命。

  揮軍北上兩月,他已平定了小半個荊州。嗯,需要除去的不規郡守都解決了,並安置上自己的心腹。

  「楨泉軍已退至石安城,石安易守難攻,標下以為,宜徐徐圖之。」

  說話的是人是徐蒼。這個曾經的齊王麾下大將,自上次黔水搜捕後進入安王視野,安王甚賞析,此次更是親自舉薦其領軍,隨他一起平息民亂。

  徐蒼驍勇善戰,謀略不缺,進軍以來屢屢建功,已躋身安王最器重的幾員大將之一。

  安王問:「那以叔英之見,當如何取之。」

  徐蒼道:「標下以為,可先取布縣、信城,再合而圍之。」

  安王琢磨一下,覺得果然不錯,又看衛詡,見衛詡也點頭,遂道:「叔英此謀甚佳。」

  「然我軍剛大戰兩場,軍疲馬乏,當先休整幾日為佳。」

  這句是衛詡補充的,安王很贊同,環視眾人一眼:「這幾日,諸位好生整頓麾下兵馬。」

  眾人應喏。

  安王接著又笑著贊了徐蒼幾句,並道:「叔英果不愧為徐家子,建功良多,明日奏摺我必稟明皇兄,為叔英請功。」

  徐蒼單膝下跪:「為陛下盡忠,標下不敢居功。」

  「唉,此言差矣,有功當賞。」

  安王起身親自扶起徐蒼,笑著勉勵幾句,這才吩咐眾人各自散去。

  待諸人退盡,僅剩衛詡,安王才道:「這徐蒼,不知能否徹底為我所用?」

  徐蒼驍勇,安王用之難釋手,可惜如今只是借皇帝名義用的。

  「他昔日既能為齊王所用,他日未必不能為你所用。」有馴服的可能性。

  衛詡很客觀分析,又說:「無需著急,時間尚充裕。」

  計劃中,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安王都會繼續打著新帝親信的名頭行事,確實不急。

  安王點頭,又道:「今晨儲竺傳信,密信沒出紕漏,四月十七,如今濟王已經反了。」

  今日已是四月二十一,儲竺四月十六傳出的信,只比濟王舉起反旗早半天,最遲今夜,反訊必定傳至。

  說話間,有傳信兵飛速奔至中帳,「報!六百里加急!」

  安王接過信報展開一看,饒是他甚有城府,也不禁面露喜色:「謹之,濟王已反。」

  籌謀多時,今日成真。

  一個楨泉軍,就讓朝廷焦頭爛額,再來一個濟王,天下大亂之局終成,他即可借機迅速蠶食擴張。

  衛詡微笑:「不錯。」

  二人興致高昂,立即此事熱烈討論了一番。

  待議罷,衛詡又問:「仲和,那益州何信,你意如何?」

  對方遣的人昨日就到了,所求之事,該給一個答覆了。

  他話罷又道:「這何信倒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無必勝把握,還曉得暗求朝廷支援,也算有些決斷。」

  原來,何信反復思量後,認為自己成功不過五五之數,極不穩妥,竟悄悄遣出心腹,尋求朝廷援助。捨小利,確保上位。

  他走的是安王路線。

  當然,何信是不知道安王早生異心的。

  這心腹叫嚴川,昨日就來了,彼時安王大軍還在追擊楨泉軍,故而匆匆聽罷,並沒有給答覆。

  衛詡道:「可惜了,他來得不是時候。」

  為什麼呢?

  助何信上位,如今單憑聖旨只怕力度不夠,可惜眼下濟王也反了,皇帝不會再有心思理會益州這樁相對而言的小事。

  所以,安王也不會自討無趣上奏摺。

  「益州,益州。」

  只是安王本人,卻對這個天底下面積最大的州極感興趣,「沃野千里,天府之土也。」

  他如今正按定好的計劃逐步推進,本未分神益州,但如今何信送上門來,任憑誰,也得心下大動。

  偏偏朝廷分不出心思,而他本人正在攻伐荊州,也分不出兵來。

  他問:「謹之,漢中郡如何了?」

  安王關注天下大勢,尤其幾個兵家必爭之地,益州漢中郡就是其中之一。

  何允膝下二子爭鋒,這個他早有耳聞的。現在何允病重,二子鬥爭已進入白熱化。據報,上月漢中郡已起戰事,藉口楨泉軍兩派正打得你死我活。

  「那楊澤如何了,可持續大勝?」

  安陽郡守楊澤,亦是因此首次走進安王視線,前者一進漢中就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先得平池上庸,接著又連下二城。

  衛詡頷首:「又下了平舒下洛二城,漢中十一城,泰半已被此人攻陷。」

  安王微微皺眉:「看來,漢中郡要落入何泓之手了。」

  何信主動找上門投誠,他心下大動,偏偏騰不出手夠益州,而這何信是個沒用的,如果不助其一臂之力,恐怕要敗。

  只是說到襄助,眼下能使的法子卻極有限。

  安王最終下定決心:「來人,傳白固來。」

  白固,從前安王宮的第一謀士,衛詡來了才暫退一步。不過,安王對其信重依舊。此人追隨他足足十年,從洛京到踺嘉,再到如今揮軍荊州,始終忠心耿耿。

  安王親自手書一封,接受了何信投誠,並含蓄說明白濟王造反朝廷無力的現況。

  不過隨後他話鋒一轉,說上次在洛京一見他極欣賞對方,很願意助對方一臂之力,遂遣心腹謀臣白固至荊州,為其出謀劃策。

  ……

  回到宜梁郡,上春城。

  魏景很快就察覺,何信似乎往外求援了。

  那日,他看罷濟王造反的消息,扔下信報,對妻子道:「濟王一反,大亂之勢不可擋也,朝廷已無力回天。」

  這對他們是好事,只是剛勾起母兄回憶,他情緒有些低落。

  邵箐握住他的手,安撫道:「濟王檄文一發,天下譁然,驚疑者眾。可見,這天底下的人,都是知道母后皇兄的冤屈的。」

  不然,濟王這手牌不可能打得這麼好。

  魏景低低道:「即便知曉,又有什麼用。」

  人死不能復生。

  他黯然。

  唉。

  邵箐輕歎,也不再多說,只展臂擁著他,用額頭貼著他的側臉,無聲安撫著。

  魏景勉強笑笑,探手回抱她。

  夫妻無聲相擁。

  不過好歹最難熬的時光已經過去了,傷痛大多被收斂在心底深處,魏景聽得院門有急急腳步聲至,很快就調整情緒,面色恢復尋常。

  邵箐站起,坐到他身側另一張椅子去。

  是韓熙,有急報。

  穀城的。

  「嚴川回來了,帶回一個謀士,據聞號東山,何信待之如上賓,極信重。」

  嚴川,何信的頭等心腹之一。

  魏景去年送了一批眼線至穀城,如今不少漸漸混得有些起色。雖仍是時日太短無法涉及機密,但一些大面消息和現象卻已瞞不過。

  好比這個嚴川,何信手下數一數二的謀士,一月前突然不見蹤影,偏何信一干人表現正常。

  魏景當即判斷,此人必是被何信悄悄派了出去。

  一月後,此人回歸,帶回一個據眼線描敘不似簡單人物的謀士,最起碼看著比嚴川厲害,何信待之若上賓,極器重。

  「何信,必是往外求援了。」

  魏景召來諸人,先將濟王造反一事告知,接著又讓大家傳閱了穀城這份新信報。

  但凡不簡單的謀士,要不慕名主動投之,要不做主公的親自去請,斷斷沒有遣個心腹一請就請回來的。且這何信還沒上位,本就不是啥了不起人物。

  因此魏景輕易判斷,對方求援。

  張雍「嘶」一聲:「這姓何的是往何方求援去了?」

  季桓答:「必是朝廷。」

  魏景淡淡道:「濟王已反,朝廷必召北軍鎮壓,何信此等小事,必不會多加理會。」

  北軍,這支他一手訓出並率之征戰多年的悍勇軍隊,可以說是如今朝廷的底牌了。

  前有楨泉軍,後有濟王,北軍不得不出。

  提起這支熟悉的軍隊,季桓幾人神色有些複雜,倒是魏景表情未變,他道:「中原戰況,暫與我等無關。」

  現在他比較感興趣的,是何信究竟走了哪一位的門路,此人明顯對益州甚感興趣,

  這什麼東山先生,就是鐵證。

  魏景道:「我們需儘快拿下益州。」

  他聲音不高,季桓張雍神色卻立即一肅。

  沒聽說過東山先生,也不知名號真偽,但不管何信走的是何人的門路,此人也必然是新帝的心腹重臣之一。

  由此可見,外面的視線已越來越多聚於益州。

  取益州,越快越好,遲則唯恐生變。

  「何允熬不了不少時日了。」

  魏景當即傳令:「即日起,穀城消息一日三報。」

  他又吩咐韓熙:「承平,你親自領人去穀城。」

  盡可能地監視何氏兄弟動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2:53 PM

第七十九章

  魏景又吩咐了幾句,諸人各自領命散去。

  夫妻攜手,往東廂房而去。

  邵箐本人是不在意的,但魏景覺得委屈了妻子,不願繼續在相對窄小的外書房隔間起居,命人收拾了東廂。

  後院正房什麼的就不折騰了,反正是短住。

  晚膳後,二人在院子裡轉幾圈消食。夏日炎炎,即便暮色四合時分也燥熱得很,邵箐一抬眼,見魏景額頭已冒出細密汗珠。

  她笑道:「咱們回屋梳洗罷。」

  她喚了抬水,探手給他拭了拭汗。

  魏景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水很快抬來了,一桶熱水其他冷水,傷癒之前,邵箐還是給他洗溫水。

  魏景抿了抿唇。

  邵箐含笑睨了他一眼,給他解腰帶:「水就微溫,也不熱,你好了我肯定隨你。」

  又是這一句,又是他好了就隨他。

  纖纖十指解去衣裳的同時,總會不經意碰觸到他,魏景身軀立即就繃緊了,可惜妻子說了,傷好才隨他。

  魏景唇抿得更緊了。

  他不樂意,邵箐知道,實際每天沐浴,兩人都得折騰一番。不是她不心疼他憋著難受,而是軍醫含蓄囑咐了,府君甫拔毒,又有傷,宜安心靜養,勿損精元。

  說的人尷尬,邵箐聽著也尷尬,但她認認真真記下了,並嚴格按醫囑辦事。

  「待你傷好了,都聽你的,可好?」

  洗了一個讓人渾身燥熱的澡,結果不出意料最後又被他按在床榻上揉搓,邵箐尋著空隙趕緊扒開他,喘著哄他。

  魏景挫敗仰躺,擰眉憤憤:「那個庸醫!」

  學藝不精,要是換了顏明,肯定能好不少。

  其實他自我感覺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但妻子不聽他的,就聽軍醫的。

  這時候的魏景,深切體會到顏明的好處來了。

  邵箐一臉紅暈跳下床,他洗乾淨她還沒有,瞪了他一眼,匆匆轉入浴房。

  等她打理妥當回來,床帳自動分開,一隻大手把她拽進去,撲上一個結實的胸膛。

  她小小驚呼一聲,怕撞到他傷口,也不敢動彈,只努力一側身體,往他左半邊身體撲過去。

  他一翻身壓住她,熟悉的氣息籠罩,炙熱的吻隨之而來。

  纏綿的吻,邵箐被他親的氣喘吁吁,衣襟淩亂,最後眼見他動作越來越大,不得不捉住他的手。

  每天晚上例行一次,大同小異。

  邵箐只能柔聲哄著他。

  魏景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悶悶不樂:「待好了,你說都聽我的。」

  邵箐應了,摟著他的脖子親親他,「嗯,我都聽夫君的。」

  魏景這才高興了些,又回吻了她。

  「我睡啦。」

  夫妻倆嬉鬧一番,她臉頰紅撲撲的,鑽進他的懷裡,閉上眼。

  她睡眠質量一如既往,闔眼片刻就呼吸均勻,進入夢鄉。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投在窗紗上,濾進一大片皎潔的半朦朧的光,映著她的臉頰,緋粉,恬靜。

  魏景眉目仍噙笑,他抬手,輕撫眼前和月色一般皎潔的肌膚。

  這張臉,印在心坎。

  他又揚起微笑,只須臾,卻不知想起什麼,笑意斂了,劍眉微微蹙起。

  他怔怔看著她。

  久久,他一動不動,直到懷裡人蹭了蹭,他方如夢初醒,輕拍哄著。

  隱隱的三下梆子從遠處傳來。

  原來,已經三更天了。

  懷裡人安靜了,他這才緩緩閉上雙目。

  ……

  再說韓熙。

  他領命後立即點了人手,已夤夜快馬趕往穀城。

  上春距離穀城並不算遠,他在第三天的下午,抵達目的地。

  到了據點,一行人只略略休憩,韓熙立即安排各自任務,而他本人,則準備夜探州牧府。

  韓熙輕身功夫雖不及上魏景,但也屬一流,藝高人膽大,在這種關鍵時刻,他毫不猶豫就下了決定。

  換了一身黑衣,入夜逼近位於穀城中央的州牧府,轉了一圈略略觀察,他無聲無息潛了進去。

  他第一個目標是何信。

  這位暗地裡剛折騰了大動作的州牧公子,還有那位來路不明的東山先生。

  何允膝下就兩個已成年的兒子,一個住東邊一個住西邊,離得遠遠的涇渭分明,何信在西。

  西院守衛極嚴,但尋常侍衛韓熙根本不放在眼裡,輕輕巧巧避過,借著夜色往第二進潛去。

  尋常宅舍,超過三進的,外書房基本設定第二進。韓熙也沒判斷錯誤,何信的外書房確在此處。

  只是,韓熙剛輕輕落在邊緣耳房的屋脊後,身軀卻陡然一繃,立即屏息貓下。

  有一雙眼睛往這邊掃了掃。

  方才驚鴻一瞥,韓熙見一行人正穿過穿堂,步進庭院中間的青石甬道,往外書房而去。

  當先有二人,左邊一個白玉冠束髮,杏色廣袖長袍,正是何三公子何信。

  右邊一個,四旬出頭年紀的男子,一身褐色對襟長袍,微胖,方臉大耳,雖五官普通,但顧盼間頗有一種成竹在胸的落落大方,穩重從容。

  東山先生?

  韓熙心頭立即閃過這個念頭。

  但誰知就在這剎那,對方身後卻忽然有一護衛頭領模樣的人抬頭,正正往這邊掃來。

  韓熙心頭一凜,立即趴下,隱在屋脊之後。

  半晌,沒有後續動靜。他小心抬頭,掃了一眼,只見二進院一切正常,何信褐衣中年人已進了外書房,一眾隨衛停步守在門前。

  應該是那人並未真正察覺動靜,只是心有所感掃了眼,見一切正常,就沒再理會。

  但這已經讓韓熙相當警惕了。

  這東山先生,果然如主公判斷般來路不簡單。

  方才何信東山身後共簇擁了十來號人,其中一半穿靛藍護衛服的明顯是州牧府的人,何信的人。剩下一半,一身普通深藍勁裝,簇擁在東山身後,其中最前頭兩個是頭領。

  掃過來那個,就是兩頭領之一。

  不是韓熙自負,能和他比身手的,大約只能是東山主公貼身隨衛中的佼佼者。

  這種人,通常是很少的。

  然而東山的主公卻一下子遣出兩個保護東山,且剩下那七八個也是好手。

  由此可見,東山地位很不低。

  這樣的一個心腹幕僚,都遣了出來,可見其背後的主公,確實極關注益州的。

  韓熙思索片刻,再次接近外書房時,他謹慎了很多,小心翼翼貼近,再屏息後牆頂端的樑枋,貼近氣窗。

  「……何使君時日無多了。」

  褐衣男子其實就是白固,這什麼東山先生就他信手拈來用以掩飾身份的名號。他今日才被帶著去看過何允,又招醫者來問過,十分肯定:「本月內州牧府必舉孝,公子節哀。」

  哀與不哀的,其實心知肚明是場面話,說罷,白固直接說:「多年籌謀,就在一夕,公子萬萬不可懈怠。」

  白固來了這幾日,都在瞭解益州明面暗面的詳細情況,現在說這話自然不會無的放矢的,何信拱拱手:「還請先生教我。」

  白固也不廢話:「欲成事,必先剷除楊澤。」

  氣窗外的韓熙目光一凝,室內的何信卻苦笑:「我亦知楊澤威脅極大,然再三思量,卻難以除去。」

  「非也,公子此言差矣。」

  何信眼前一亮:「先生有計?還請快快說來。」

  白固不賣關子,乾脆俐落:「可借汝兄之手。」

  他神色一肅:「此人驍勇之極,謀略過人,東風一起竟趁機連下三郡。在州牧府舉孝之前,若不速速除去此人,公子恐大事難成。」

  何信大驚,不為後面一段話,而為「汝兄之手」,他失聲道:「先生恐不知,此人乃我那兄長的股肱,怎麼可能借他的手除那楊澤?!」

  白固笑笑:「公子此言差矣,某敢斷言,汝兄必已對此人心生忌憚,事成之日,必是除去此人之時。」

  「楊澤之能,已非汝兄所能駕馭也。」

  此話一出,韓熙心中大震,竟和主公的判斷一般無二!這東山果然有些能耐。

  裡頭白固一笑,胸有成竹:「猜忌已深,此時只要公子施計推波助瀾,何泓必起殺機,刻不容緩。」

  壓死駱駝往往只需要最後一根稻草,何允快死了,己方心弦繃至最緊,何泓亦然。

  何信驚詫,大喜,神色幾變後,已凝神思索計策。

  白固微微一笑,站起來彈了彈長袍,他轉身離去,臨行前留下最後一句話。

  「公子若有要緊棋子,此時當用之。」

  ……

  韓熙入夜出門,次日傍晚才歸。

  神色未見疲倦,只極為嚴肅,一回來立即親自寫了密信,令:「以最快速度送回去,親自交到主公手上。」

  昨夜他探聽得何信東山之謀後,為了後續計策以及這個「要緊棋子」,他在州牧府蟄伏了一整天,幾乎是視線不離跟著何信。

  這其實會有暴露風險,距離太近了,而且有些地方很不好隱藏身形。若是白日,碰上東山再來,很容易被他身邊的兩個護衛頭領發現蹤跡。

  幸好何信的行動來得比想像中要更快一些。

  他思索了一個多時辰,在下半夜,計策就定下了。

  他招了心腹來,如此這般吩咐一番。

  不過由於是聲音很小,韓熙聽不大清,只聽見「命人聯絡……,明日你再親自領人出門……」

  但能分辨出是兩樁事,一個聯絡什麼人,他猜應是深埋在何泓那邊的奸細;第二個,則是命心腹明早出門辦什麼事。

  那行,心腹出門他另使人跟上去即可。至於聯絡這邊難度高很多,他親自盯著。

  韓熙耐心盯了一整個白天,終於摸清這究竟是什麼人。

  果然是安插在何泓身邊已多年的眼線。

  ……

  「何榮,何氏家奴,十三年前被挑選進何泓院中伺候,如今專司整理各方眼線傳回之訊。」

  魏景看罷信報,挑眉:「看來,這還是何信之母佈置下的人手。」

  邵箐點頭:「必然是了。」

  畢竟十三年前,何信還不滿十歲。

  話說何榮這細作還真當得不錯。當年何信母親把他放進去,一開始肯定只能在最外圍當差的,這混著混著逐漸混進去不說,還被提起來接觸了外務。

  何泓多年來布下大大小小的眼線,這每天傳回的消息很不少,要是每一封都親自拆他沒這麼多的時間。要務大事立即稟報,其餘次要的瑣碎的,則安排幾個心腹整理過後再呈上。

  何榮是院子裡出來的老人,被放在這種要緊位置的,雖無權也不貼身,但能幹的事情非常多。

  比如,篡改消息什麼的。

  魏景挑了挑眉:「看來,這何信在何泓的哨探裡也有釘子。」

  其中之一還被派來盯住他了。

  魏景一直都知道,何泓派了哨探盯著他的動靜,在他驅逐蔡俞周鵬殘軍出了金牛道沒多久。待他取下徹底取下二郡之後,人數還增加了一撥。

  他不大在意,盯就盯吧,反正在外圍也盯不出什麼。倘若他要悄悄離開,這些哨探也盯不住。

  季桓想到一處去了:「主公,這何信遣心腹出門,必然是為了聯絡此哨探。」

  哨探傳回「楊澤」有不軌舉動的消息,何榮確保毫無紕漏呈到何泓眼前,觸動何泓那根最敏感的神經,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何允病亡就在近日,並無仔細考察的時間,何泓立即動手除去「楊澤」,勢在必行。

  季桓道:「無中生有,破綻太大,無怪何信動用了多年暗子,裡應外合。」

  魏景站起,微微一笑:「看來,我需助何信一臂之力。」

  來得正好。

  他本就欲借何氏兄弟鬥爭取得契機,這個切入點涉及了他,最合適不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3:14 PM

第八十章

  翌日,韓熙遣出尾隨何信心腹的青翟衛再次傳回消息。果然,對方抵達上春城,聯絡的正是其中一個負責盯梢郡守府的何泓哨探。

  昨日判斷一點不錯。

  很好。

  魏景對妻子說:「阿箐,我出門幾天,你在家等我。」

  邵箐知道他的目的,但方法不知道,好奇:「你去哪兒呢?」

  魏景微微一笑:「鞏城。」

  ……

  鞏城。

  宜梁郡西南邊陲的一個交通節點,背崇山面平原,繁華是繁華了,就是由於背後山多且險,匪患頗多。

  當初周鵬麾下的殘將殘卒有一些也逃進山林中,不知如何煽動了山匪,正蠢蠢欲動,似乎打算趁著何允死後二子爭鋒的機會渾水摸魚。

  兩者相結合,已成了一股新的匪患,鞏城不堪其擾,已向上春城請求剿匪。

  魏景不但允了,他還親自去了。

  他不但親自去了,甚至還邀請了呂澗,兩人一起去。

  區區匪患,何需兩位郡守同去?

  魏景給出的說法是,連日案牘勞形,筋骨疲乏,趁機輕動輕鬆。

  呂澗欣然同意。

  兩人就這麼率兵去了,三下五除二,一天時間就把這剛成小氣候的匪患剿了個乾淨。

  魏景這舉動何意?鞏城有何特別嗎?

  還真是有的,它很接近安豐郡。

  而安豐郡治所旬陽城,地處本郡東北,距離鞏城也就大半天的路程,急趕的話,一夜來回綽綽有餘。

  還有,這安豐郡郡守王永,也是何泓麾下的人。

  「子況賢弟。」

  剿匪剛大勝,山肩上,呂澗勒緊韁繩,馬鞭往前方一指,笑道:「安豐郡守王永,子況賢弟,改天我引你二人相識。王季欒為人豪邁率直,你二人必相投也。」

  呂澗和王永非常熟悉,二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經過兩個月的並肩作戰,呂澗對魏景早不復當初生疏,嘆服對方之餘,關係相當不錯。

  因此,呂澗才說日後介紹兩人相識。

  魏景笑笑:「好。」

  兩人隨即打馬折返鞏城。

  當夜,不出魏景所料,又一封密報送回穀城。

  ……

  此時的穀城,何榮正捏著已方暗哨傳回的第一封訊報,匆匆趕往何泓外書房。

  真沒想到這楊澤居然閑不下來親自剿匪去了,天助我也。

  「主公!」

  何泓接過信報:「楊澤呂澗,出上春城,率兵前往鞏城剿匪?」

  他心下一凜,區區匪患,點員大將領數千兵卒前去剿滅即可,何須兩郡守親自前往?!

  楊澤意欲何為?

  他立即令道:「後續信報,無需整理,立即呈上!」

  「是。」

  不再用何榮開啟,不過這也是他預料中事,他一點不慌,事情太順利了,他不再插手也無妨了。

  ……

  魏景很快接報,有一隊披黑斗篷的神秘人在入夜後悄悄離開鞏城,往安豐郡趕去,看方向目的地是旬陽城。

  然後在何信細作的引導下,何泓遣來監視他的哨探悉數尾隨而去了。

  魏景笑笑,這黑斗篷神秘人偽裝的必然是他和呂澗。

  果然,哨探們在路上遭遇伏擊,除了兩名何信細作重傷外,餘者俱亡。

  兩名細作「掙扎」著,給穀城再次發了一封信報。

  ……

  「報!主公,鞏城急報!」

  一封沾血的信報呈於何泓跟前,何泓面色一變,立即接過檢查蠟封,見完好無缺,立即拆開。

  「楊澤呂澗借夜色遮掩喬裝出城,直奔安豐郡治旬陽,哨探尾隨,然中途隱蔽不易被發現,二十一死,二重傷突圍?!」

  何泓震怒:「豈有此理!」

  楊澤果生悖逆之心!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能這麼快就拿下了呂澗。

  呂澗和安豐郡守王永乃多年至交,這個何泓知道的。如今這呂楊二人夤夜而出,必是呂澗要為楊澤引見王永,煽動王永。

  「楊澤!呂澗!」

  何泓殺機畢現,當即手書一封,親自蠟封:「立即把董貴叫來。」

  董貴,何泓親衛首領,頭等心腹也。

  「你領人悄悄出府,再喬裝出城,立即赴上春,務必將此信親自交到范亞手裡。」

  何泓冷冷一笑,楊澤取鮑忠而代之不足一年,然范亞等安陽將領卻已在他麾下多時了。尤其范亞,當年還是他特意放進去防止鮑忠生異心的。

  楊澤以為自己手掌五郡就立於不敗之地?

  大錯特錯。

  「父親一死,我與何信必兵戎相見,屆時必召諸郡率兵赴穀城,兩軍交戰,范亞即機陷殺了那楊澤。」

  至於呂澗,或許還有一個王永,二人能力不及楊澤多矣,不急,剷除逆首後,大變後再慢慢處理不遲。

  何泓派出哨探時,是預防過被發現的。哨探們或多或少帶一些何信一派的信物,因此即使眼下發生意外,楊澤也必不能肯定什麼。

  楊澤或許會懷疑,但他眼下肯定不會打破表面和諧。

  何泓需要的也只是這個。

  ……

  何泓的反應,甚至會密令范亞等將伺機謀害,俱在魏景的意料當中,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但是,他不會讓何泓的密令真被送到范亞手上,影響軍心。

  因此,在「暗哨被殺」的那夜,一等所有暗哨尾隨斗篷人們離去,就有一封加急信報送至鞏城,上春城有突發事故,請魏景立即折返。

  本差不多歇下的魏景和呂澗,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出了衙署,一路急趕出城直奔上春。

  上春城,仍餘下少量哨探的,這裡沒有何信的奸細。第二天清晨他們就發現魏景和呂澗回來了,把二人臉看得清清楚楚的。

  但跟隨前去的同僚一個沒回來。

  肯定有異常情況發生了。

  哨探們略略一商量,寫了幾封信報,也不傳出去,而是分出幾個人日夜兼程趕回穀城,不可告知其他人,務必親自交到主公手裡,以防出紕漏。

  於是,董貴領命離去不過小半天,何泓就接二連三收到上春城信報。

  展開一看,他大驚失色:「何信!必是何信這奸賊設計害我!」

  「暗哨被殺」是在半夜,黑斗篷們快抵達旬陽城的時候。從旬陽到上春,楊澤呂澗就算兩肋生翅,也不可能在清晨趕回上春城。

  險些中計了!

  幸好宜梁郡生了民亂,幸好那封急報及時抵達鞏城!

  何泓重重一拳擊在書案上:「快,快使人把董貴追回來!!」

  還好時間不長,董貴及時被追回。眾人驚出一身冷汗,若真中了計,要不折了一員勇將大損實力,要不直接逼反楊澤。

  反正兩者都不會有好下場,州牧之位懸之又懸。

  董貴問:「公子,下一步該如何?」

  何信眉目含冰:「我們得先把人找出來。」

  他已經想明白了,對方在自己內部肯定深藏了眼線,否則此計太不保險,畢竟誰也想不到楊澤呂澗會興致大發至鞏城剿匪。

  既然哨探有問題,那麼按此推測,不出所料這眼線就藏在他的情報系統中。

  最有可能的,就是替他整理情報的幾個心腹。

  ……

  韓熙靜靜伏在樑枋,無聲往氣窗望去。

  「……是何榮。」

  果然無需多久,何泓就把眼線排查出來了,他冷冷一笑:「我們將計就計。」

  他鋪開一張牛皮卷軸,赫然竟是益州地域圖。何泓提筆,在上面寫寫畫畫,然後又塗塗改改。

  謀士梁與道:「此計甚好。」

  他想的也是這個,賓主二人對視一眼,各自提筆,默契塗抹,筆跡俱在穀城附近。

  地域圖加上筆墨,就成了一副陳兵佈陣草圖了。

  不管是何信,還是何泓,都十分清楚父親一旦咽氣,兄弟必定兵戎相見,地點就在穀城之外。

  如何陳兵,如何佈陣,方能儘快將對方拿下?這個問題雙方都已反復推演過無數次。

  這當口,若何泓的「陳兵佈陣圖」洩露,毋庸置疑何信必會欣喜若狂,繼而迅速按此圖調整戰策。

  這就正正落入何泓的算計之中。

  沒錯,這就是反間計。

  於是,在何榮當值的第二天夜間,突然接到了一份急報要呈上。他一喜,二公子召了諸謀士心腹在外書房,必在商議要事。

  「公子,有急報!」

  「快快呈上!」

  何榮立即推門而進,呈上信報時餘光一瞥,見楠木大書案上,竟鋪了一張羊皮地域圖,上面點點筆墨,個個蠅頭小字。

  楊澤,中軍,王永……

  於穀城之西,借山勢呈扇形排開。

  這?

  竟是排兵佈陣圖?!

  何榮一陣狂喜,恭敬轉身的同時,他竭盡所能地將地圖繪寫死死記下。

  一回到值房,他掩上房門,立即提筆,將盡最大可能還原於紙上。

  萬幸,相差無幾。

  何榮小心將紙箋貼身收好,次日伺機悄悄傳出。

  東院外書房。

  「公子,成了。」

  何泓大喜:「好!」

  ……

  這一切,都沒逃過韓熙的窺視,信報馬上發回上春城。

  魏景看罷,毫不猶豫下令:「將此事泄與何信知曉。」

  何泓必須死。

  最理想的轉態,是開戰不久後,他即戰死於何信之手。

  只有何泓戰死,范亞等帶其色彩的的戰將,才徹徹底底成為他的人。

  范亞等人亦勇,從安陽到漢中再到兩郡,不管老兵還是新收編的降卒,幾乎佔據了魏景麾下一半軍力。

  攘外必先安內。

  何泓非死於何信之手不可。

  ……

  一開始是無意中知悉董貴曾疾奔往東邊,宜梁郡方向,後被緊急截回;再後來順藤摸瓜,懷疑已方謀算敗露;最後試探一次,得知何榮露餡了。

  何信一把拂下研究了幾個晝夜的「陳兵佈陣圖」,先前欣喜一掃而空,咬牙:「險些中了那何泓的反間之計!」

  「公子莫惱。」

  耗費了幾天的心血的還有白固,但他絲毫不見慍怒,反目中精光乍閃:「他用了反間之計,我們也能用。」

  何信不解,難道他們也要洩露排兵佈陣圖?這太湊巧了,何泓只怕不會上當吧?

  白固笑了笑:「所謂洩露行軍佈陣圖,無非為了誘導我方陳兵進入劣勢,以便他合而圍之罷了。」

  「不拘方式,成效一樣即可。」

  白固附在何信耳邊,如此這般低低說了一陣,何信目露精光,擊掌:「先生之才令人嘆服!」

  這二人是耳語,而何信一次失敗這回謹慎了很多,再招心腹來吩咐也是耳語。

  韓熙並不能聽見計劃,不過他不急,回頭盯著何泓也一樣。

  果然,他很快就把白固的計劃拼湊起來了。

  在這個眾醫士已眾口一詞,斷定何允熬不過本月的關鍵時刻,何泓放在中郎將黃隴府中的眼線傳回消息,黃隴府夜間似乎有神秘人造訪。

  黃隴,何允麾下中郎將,倚重的心腹之一,何允如今手上的兵權,有泰半由此人掌管。

  說到這裡,不得不先提一下益州軍政的複雜情況了。

  何允二子長成,步入益州官場,你爭我奪,努力挖親爹牆角。不過在魏景拿下三郡之前,不管是軍還是政,不管穀城內還是外,二人都是比較勢均力敵。

  至於何允本人,自然不會被兒子們把牆角都挖了去,他手裡還是有鐵杆心腹沒站隊的。四郡郡守,其中一個還是前漢中郡郡守廖芳;以及穀城城郊的東西大營,有十數萬的兵卒,都是他心腹掌管的。

  這個黃隴,就是兩個掌軍心腹大將之一。

  若何允死了,這二人連同那十數萬軍士,肯定不會插手兩位公子之間的火拼的。畢竟中立了這麼多年,誰勝利就尊誰為新主得了。

  何泓本也是這樣認為。

  但誰知,現在順藤摸瓜上去,幾乎能肯定,這黃隴已投了何信。

  他驚出一身冷汗。

  黃隴掌西郊大營,他本來的計劃中,開戰之後自己的中軍就安在西郊大營之後,然後安排楊澤在前,既大力打擊何信,又削減楊澤實力。

  幸好沒有。

  其實這西郊大營之後,才是最兇險之地。

  何泓定了定神,幸好現在知悉也不晚。

  他垂下眼瞼,這最接近西郊大營的位置,就放上楊澤吧。

  至於他本人的中軍,肯定不能在最前面,視線一轉,何泓的目光定在東邊叢山一個凹陷處。

  此處山多行軍最難,必是何信的陳兵薄弱點,在此俯瞰全域,不錯。

  ……

  與此同時。

  白固一點地域圖上穀城東邊叢山一個凹陷處:「此處山多行軍最難,按常理必是我方陳兵薄弱點,某以為,何泓必在隱在此處。」

  「若是在南麓安排重兵,開戰後立即分三路合圍,雖道路有些難行,但必能滅何泓。」

  何信面露喜色,只是白固還沒說完,他眉心隨即一蹙:「只是那楊澤,還得設法除之。」

  他對楊澤的重視,比對何泓多太多了,這幾日仔細思量,倒得出一良策。

  「公子,你可借汝父之手除之。」

  何允何嘗不知自己一死,兩兒子必定爭鬥至一死一生?他無計可施只能接受。但是,他絕對不允許一個非他兒子的人上位。

  「公子,人之將死,大多迴光返照,你若趁何泓稍離之際,抓緊時間將楊澤取三郡之事陳之。你放心,汝父咽氣之前,必會做出安排。」

  何泓必會將楊澤安排在西郊大營,以對抗強敵並削減其實力。那就讓假強敵變成真強敵吧,何允遺下十數萬中立軍,楊澤不死也元氣大傷。

  屆時可輕易除之。

  ……

  白固為什麼這麼肯定,何泓會在父親迴光返照之際稍離呢?

  原因無他,因為他得密令正趕往穀城的心腹諸郡,大戰即將開始,可以按計劃各就各位了。

  不僅何泓,何信也會,但他故意落後兄長一步了。

  「父親,兒子有要事相稟,事關何氏基業!」

  何信「砰」地跪在何允病榻前。

  昏迷多日的何允終於醒了,他甚至還有點力氣讓左右扶他坐起,渾濁的眼珠子盯了三兒子片刻。

  他屏退眾人。

  不知兩人說了什麼,何允立即召了諸心腹武將入內,房門緊閉。

  匆匆趕回的何泓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是老頭子病糊塗了,最後竟被說動?

  應該不會的。

  但事實上也不會,何允最後把妻妾兒女們都叫進去,看了最前頭的兩個成年兒子一眼,喃喃道:「罷,罷,我教子無方,閉了眼,你們,你們各憑本事罷。」

  這句話說完,他頭一歪,咽下最後一口氣。

  ……

  此時的魏景,正領了何泓密令,率麾下大軍往穀城方向急趕。

  呂澗也是。

  二人很快又接到新的密令了,使君將亡,公子令,以最快速度趕往穀城,按原定計劃陳兵。

  魏景和呂澗,就安排在西郊大營之側。

  張雍悄聲問:「主公,我們是否要稍避一避?」

  魏景搖了搖頭:「不必,正好趁黃隴準備未足,借機殲之。」

  其實,黃隴之流的中立派,未來將不可避免是他的敵人之一。何允的鐵杆心腹,就算沒有主公的臨時叮嚀,也不會坐視非何氏血脈拿下益州。

  早晚都是敵人,既然何信煽動,不如將計就計,提前殲之。

  他命人展開地域圖,在其中兩處點了點,命:「張雍,陳琦,後軍五萬你二人各領一半,悄悄繞過良縣,潛於此二處。明日黃隴大軍一出,即合圍之。」

  「標下領命!」

  張雍陳琦悄悄打馬而去。

  沉沉夜色中,魏景抬目往前往遠眺望。

  這方向,再過八十里,就是穀城。

  何泓必死。

  安陽,漢中,永昌,宜梁,四郡軍政將徹徹底底歸屬於他。

  至於其他。

  不急,待何泓死訊傳出才能走下一步,這段時間,他先擊潰黃隴。

  大戰在前,他非但不懼,反倒戰意升騰,一雙銳利的黑眸中,有一種猛獸盯住獵物的志在必得光芒。

  取益州,終於進入最關鍵階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3:20 PM

第八十一章

  此時的魏景,麾下十二萬大軍。

  他把留守安陽的陳琦也召過來了,三萬守軍調出一萬,剩二萬繼續留駐。

  呂澗也是,把兩萬餘守兵調了一萬出來。

  兩人共領十八萬大軍,連夜急行軍,終於在黎明時抵達何泓指定的區域。

  「子況賢弟。」

  呂澗咽下最後一口乾糧,接過親兵遞過來的水囊灌了兩口,舉目遠眺了左手方向那座巍峨營寨,笑道:「這位置很不錯哇,看來,咱們的功勞,公子很是記在心上了。」

  西郊大營,屯兵十五萬,據他所知,大部分都是何允的心腹黃隴所領的。

  既然是中立派,就沒必要淌二位公子的渾水了,所以這位置必是最輕鬆的。

  魏景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只頷首作回應。

  呂澗面上露出幾分激動之色:「此次,二公子必能率我等一舉擊潰敵軍!」

  有魏景在,他信心十足。

  「咻!砰!」

  誰知呂澗話音剛落,北邊突然飛起一支響箭,在尚在幾分朦朧的天空中炸開一大團黃色煙霧。

  「我方已全部就位了。」這是進攻的信號。

  就在這時,忽聽見左前方遠喊殺聲震天,兩軍已戰在一起。呂澗神色一肅:「子況賢弟。」

  按計劃,他們會繞過西郊大營,往敵方左翼包抄。

  魏景呂澗二人當即下令:「傳令,繞過西郊大營,往敵軍右後方包抄襲之!」

  令一下,大軍立即行動,往西郊大營之後疾奔。

  呂澗本沒有留意西郊大營,因為這地兒在他眼中就是中立的。但誰知他剛奔到近前,那營寨大門竟突兀打開,甲胄齊正的州軍竟流水般湧出,氣勢洶洶,二話不說掩殺過來。

  當先一黑鎧大將,正是一臉絡腮鬍的黃隴,長刀一指,怒喝:「取下楊澤呂澗項上人頭者,升三級,賞千金!」

  呂澗大驚失色,難道黃隴竟投了何信?!

  他連忙令麾下將士結陣迎敵,但驟不及防,還是吃了大虧,前方即時大亂。

  一切發展如魏景先前所料,勒停駿馬,他立即下令:「按原定計劃行事。」

  佯作慌亂,將敵軍誘往西進入伏擊地點。

  非常順利。

  唯一有點岔子的就是呂澗。

  變化突起時,他距離營寨大門實在太近了,黃隴喝令完畢直奔他而來。黃隴悍勇且天生神力,呂澗又驟不及防又失去先機,一時被對方壓著打,上臂被劃了一刀,已鮮血淋漓。

  魏景立即打馬上前營救。

  呂澗留著,後續或許能起大作用。

  黃隴當頭斜劈一刀,呂澗格擋,一股巨力從刀身傳上來,大刀險些脫手而出。黃隴趁勢再攻,七八個來回,呂澗已險象環生。

  黃隴賣了個破綻引呂澗深入,而後攻勢陡然暴漲,刀鋒再次劈向對方脖頸。呂澗回招不及,眼睜睜看著刀鋒瞬間逼近。

  我命休矣。

  然就在這個電光火石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厲喝:「呂兄速退!」

  「錚!」

  一聲銳響,火花四濺,魏景及時趕到,救了呂澗一命。他絲毫不畏懼黃隴的神力,直接擋了對方的全力一刀動作也絲毫不見凝滯,反手一劈。

  黃隴大驚,急急往後一縮。

  魏景一來,形勢立即逆轉,他很快佔據上風,又有剛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的呂澗衝過來聯手,十來個回合,他一刀劈中黃隴左肩。

  力氣極大,幾乎當場廢了黃隴的膀子,黃隴重傷血流不止,幸好有心腹大將急忙趕上拼死相救,他才從魏景刀下暫撿回一條命。

  黃隴急急被抬回大營,魏景也不追。

  「子況賢弟。」

  救命之恩,呂澗感激至極:「大恩不言謝,以後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既然是兄弟,何須言謝。」

  魏景拍了拍呂澗的肩,言簡意賅。戰況緊急,兩人也不廢話,立即率軍衝殺開來。

  這時候,敵軍已進入伏擊圈,又有主帥重傷士氣大挫,誰知在這當口,左右密林間竟突兀衝出兩支伏軍,銳不可當,瞬間將陣型衝亂。

  魏景立即下令,全力合圍,盡殲敵軍。

  呂澗詫異,己方何時伏的軍?

  魏景對此的解釋是,謹慎之故,為防有變臨時佈置的,沒想到真用上了。

  呂澗見識過魏景多次佈置奇兵,因此不疑有他,一提刀,立即殺了過去。

  一場鏖戰從天明到天黑,己方大敗黃軍,斬敵無數,最後黃軍潰敗,不得不鳴金退回西郊大營。

  這時候,韓熙回來了,他悄悄稟道:「主公,西邊已開戰。」

  這說的就是何信圍攻何泓,何泓驟不及防,剛安紮的營寨還被敵方火箭點燃,火勢漸大中,他倉促應戰,一開始就落入下風。

  魏景舉目遠眺西方,天邊似隱隱泛了些許紅光,夜風吹拂,帶了濃重的腥甜氣息。

  很好。

  他立即傳令,分兩批車輪戰,連夜攻伐敵方大營,天亮前必須攻破營寨。

  篝火洶洶,喊殺聲震天,大勝的魏景大軍輪流休憩,而減員頗嚴重的黃軍不得不全員夤夜苦戰。

  此消彼長,到了下半夜,終於聽得「哄」一聲巨響,營寨大門被徹底擂開。

  黃軍再次大敗,黃隴戰死,麾下諸將只逃出二三個,餘下亦悉數戰死。

  魏景得西郊大營,降卒五萬。

  這座糧草軍械足備的堅實營寨,是他早早就瞄準的首個據點。

  一入大營,他立即安排佈防,並下令修補損毀之處。如果不發生意外,這新得的營寨立馬就能派上用場。

  果然,天剛亮,一個令所有人大驚震駭的消息傳來了。

  何泓戰死,戰至最後被亂箭射殺,當場斃命。

  一夜沒睡,魏景目光炯炯,立即命韓熙:「你派人去知會樂奉安豐二郡,還有陳張二位將軍。」

  樂奉郡,廣夷郡,還有陳張二人率領的州兵,都是何泓麾下的人馬。何泓一戰死,群龍失首,可以預見的陣腳大亂。若魏景處於何信的位置,他殺了何泓後,就會馬不停蹄地趁勢剿滅其餘敵軍。

  這也是他瞄準西郊大營的另一個主要目的。

  果然,韓熙點了人分幾路出去後,沒多久,幾路大軍且戰且退,十分狼狽前後腳往這邊逃來。

  魏景立即打開大門,將人放進。

  大營堅固,他準備充分,何信率大軍追至,束手無策,鏖戰一個晝夜將士疲乏,圍攻一會,不得不先退兵休整。

  ……

  敵軍退了,能暫時喘口氣,但議事大廳氣氛極其壓抑。

  樂奉郡守任瓊憤憤一擊案:「這何三公子怎會突然就如此謀略過人?」

  是啊,大家都驚詫這一點,但這一點還不是最重要的。

  呂澗眉心緊蹙:「我們該如何是好?」

  何泓死了,不是單純死個主帥這麼簡單,己方的州牧公子都戰死了,還爭什麼爭?

  但不抵抗就真死定,在座都是何泓多年心腹,不用懷疑,何信必會置他們於死地。

  家小心腹,麾下將領,統統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議事大廳落針可聞。

  魏景也不言語,只安靜地坐著,環視一圈,視線在斜前方的呂澗身上一掠而過。

  他垂下眼瞼。

  呂澗果然沒有讓魏景失望,重重一擊長案,他「霍」站起:「他娘的,橫豎都是一個死字,我和他拼了!」

  他轉身看向魏景:「我願尊子況賢弟為新主!」

  這當口,眾人不擰成一股就死定了,既然要緊緊團結在一起,選出一個新主勢在必行。

  呂澗見魏景面露詫異,似乎要拒,他立即打斷道:「子況賢弟,你莫要推拒。愚兄自知不才,不及你多矣,如今將身家性命盡托你手,你切切不可推辭。」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在場所有人,呂澗唯一心服口服的唯有魏景:「子況賢弟驍勇善戰,謀略過人,危難之時,正該挑起重擔。」

  呂澗肅容說罷,單膝下跪:「澗見過主公!」

  大廳中又是靜了靜,坐在呂澗身側的王永頓了頓,也站起拜倒:「永拜見新主!」

  眼前男子雖年輕,但威勢赫赫,而魏景之驍勇謀略,在場諸人雖沒親眼目睹,但消息都是靈通的,不用不服氣,自己確實不如對方。

  如今情況危急,呂澗這法子是唯一的出路。

  略略猶豫,任瓊及陳張幾將對視一眼,也紛紛站起:「我等拜見新主!」

  這是魏景的第二步,何泓一死,在形勢的迫使下,接收對方留下的所有勢力。

  事情確實如他意料般發展,一絲不差,但他也不會一口應下,忙起身拒:「諸位抬舉楊某,楊某人年紀尚輕,難當大任,……」

  「主公此言差異,甘羅拜相,年不過十二,主公才能遠勝我等,我等尊汝為新主,有何不可?」

  「這……」

  幾次退讓,幾次堅持,魏景一一看過,見眾人確實決意尊他為主,於是頷首:「好,我必不負眾位信重!」

  ……

  至此,魏景將何泓遺下勢力悉數收入掌中。

  他親自扶起眾人之後,因戰況緊急,議事立即開始。

  季桓也隨軍,但方才他不適合在場,如今諸事塵埃落定,他也匆匆趕至。

  「主公。」

  季桓拱手:「如今敵軍大勝,又戰殺二公子,不免生驕,我方應趁機突襲,攻其不備。」

  何泓一死,何允留下的心腹將士立即歸了何信,加上何信本來的大軍,數目已勝出己方不少。這將是會是大戰激戰持久戰,而己方,迫切需要首戰大勝來振奮士氣。

  魏景頷首,他正有此意:「傳令,今夜休整,明晨點兵。」

  他聲音沉穩依舊,鷹隼般銳利的視線投向牆上的益州地域圖,在穀城位置一定。

  「我們先取下穀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3:48 PM

第八十二章

  魏景出征穀城後,邵箐挺擔心的。

  哪怕他鎮定從容,又佈置妥當,她還是惦記。沒辦法,丈夫上戰場,說不懸心是假的。

  這般翹首以盼,戰報一封接一封傳回。

  何泓死,魏景順利接手其勢力後,首次交戰就打了個漂亮的勝戰,拿下穀城。

  但後續就沒這麼順利,畢竟何信麾下三十萬大軍,勇將不少,又有白固等智囊相助。

  戰局進入膠著狀態,持續了半個月,最後由魏景一場誘敵深入的伏擊戰打開僵局。

  己方開始連連告捷。

  何信敗退,且戰且退。他想退回西南大本營,但始終無法成功,最後逼至安豐郡東部的南水附近,魏景率軍圍之。

  魏景終於把敵軍堵住了,敵軍困而不得出。

  但何信雖損兵折將,但好歹麾下仍有二十萬大軍,若窮途末路之下拼死一搏,依舊有很大的殺傷力,極棘手。

  雙方再次進入僵持狀態。

  一方伺機進攻,一方伺機突圍,戰火暫停,至今已有七日。

  邵箐將戰報交給莊延寇玄:「只怕接下來幾天還得僵持著。」

  她和莊寇等人,一路跟隨著大軍的步伐前行,張貼告示安民,招降逃卒,各種戰後善後工作。

  現在已經在安豐郡的治所旬陽,距離大軍也就百里,挺近的。前頭僵持了七天,魏景寫信對她說,中軍在新鄭城,非常安全,她可以前來和他匯合。

  他想她了。

  信上內容非常正經,仔細分析了新鄭城諸軍拱衛,敵人搆不到也不會往這邊突圍,諸如此類的安全的原因。末了添上這麼短短一句,透露無限相思。

  戰火暫停,他沒那麼繁忙,夫妻分離快一個月,自然就想了。

  邵箐看罷信,微微笑著。

  她也想他的。

  但仔細考慮,還是算了,一來旬陽剛經歷一場大戰事務繁多,本來就夠忙的;二來,她不欲去前線分他心神。

  前頭隨時可能會爆發大戰,雖新鄭城安全,但若戰起他總會牽掛。

  「兩情若是久長時,豈在朝朝暮暮?我亦思夫君甚矣,只是……」

  既然不去,好話總得多說點哄著,邵箐提起筆就洋洋灑灑數頁紙,晾晾要親自裝封用蠟。

  「夫人不去新鄭?」

  莊延仔細看過戰報,又傳給寇玄,抬頭見她這套動作,笑著打趣一句。

  魏景另有一封信箋給諸人,吩咐公務之餘,末了隱隱透露出若夫人離去,汝等需多仔細之類的話。

  莊延聞弦音而知雅意,立即知道主公是想接夫人去新鄭匯合了。但他們這位夫人可是很有主意的,看寫了一大疊,他就猜到是不想去了。

  邵箐笑笑:「旬陽諸事繁瑣,待理清再去不遲。」

  她聲音和緩,但聽著主意已定,只是不等莊延開口相勸,就突發一事改變了她的想法。

  「報!」

  一聲響亮的傳報,有中原消息至。

  一路疾奔回益州的青翟衛小夥子和以往所見一樣風塵僕僕,只是這次,他明顯神情肅然,唇角繃得極緊。

  邵箐抬眼一看,心頭立即「咯噔」一下。

  這是發生什麼大事?

  可中原局勢現與他們無關啊?濟王來勢洶洶,皇帝也該頭痛這個,他肯定顧不上益州。

  她心念急轉,立即屏退莊延寇玄,並道:「何事?速速呈來!」

  青翟衛利索單膝下跪,迅速見了一個禮起身,將懷中兩竹筒抽出一個來,遞給邵箐。

  「濟王檄文發,天下譁然,議論紛紛,濟王即興兵北上。洛京天子連下詔令,一邊命沿途州郡合圍,京軍集結抵禦,一邊召北軍迅速南下。……」

  邵箐一目十行,第一眼,還是和魏景所料分毫不差的。但她視線下掠,卻驚得「啊」了一聲,當場失色。

  新帝,新帝被濟王污蔑,質疑之聲四起,他大怒,為了強調皇位來路極正,也為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他當場請出一份先帝遺旨。

  這竟是一份廢傅皇后中宮之位的遺旨。

  先帝咽氣前一刻,命傅皇后殉葬。但當時傅皇后被軟禁在椒房殿,兩宮有距離,他意識到自己等不到傅皇后死訊就得咽氣了。為防死後有變,他留下了一份廢后密旨,以備不時之需。

  後來很順利,因此密旨沒用上而已,現在卻正正好成為魏顯自證清白的最有利證據。

  這份廢后聖旨,當初可是由三公九卿親自見證的。這些不全是魏顯的人,甚至還有位四朝元老,之前因不贊同束水攻沙而憤然辭官歸鄉的。

  當初和新帝差點翻臉,但現在問他,他還是表示確有其事。

  這麼一來,風向又往皇帝這邊偏了點。

  只不過,尋常百姓和世家都無法分辨證物。朝廷固然疾言厲色,但濟王又信誓旦旦,偏先帝演技過人,而前太子勤政愛民,這一時眾說紛紜,有信朝廷的,也有堅定信濟王的。

  不提民間的反應,魏顯拿出先帝遺旨後,一不做二不休,他先痛陳傅皇后不賢善妒,又直接將前太子除宗,靈柩起出後移出皇陵。

  傅皇后和前太子的葬身之地,傅皇后既然是殉葬,自然是隨帝陵的,現在先帝陵寢已經封死,就算遺旨廢她后位,也無法將她挪出來了。

  但前太子就沒這麼幸運了。

  當初先帝雖說長子謀逆,但除了廢去太子之位外,但其餘什麼貶為庶人之類的還是沒有的,所以前太子是以親王規格葬於皇家陵寢的,就在先帝隔壁。

  現在,新帝下旨將他除宗,既然除了宗自然就沒資格葬在皇陵的,靈柩自然被起出。

  青翟衛小夥子低聲道:「大郎君如今被葬在西郊。」

  負責此事的官員十分潦草,命隨意挖個坑立個碑可以了。反而是招募來的民夫十分認真,所有坑儘量挖深挖整齊,墓碑雕琢也盡可能仔細。

  但再怎麼認真仔細,都逃不過寒酸二字。

  前太子為國為民,最終一大家子連慘死之後也不得安寧。

  邵箐心裡憋悶得很難受,忍不住怒駡道:「該死的魏顯!該下地獄的先皇!」

  但再怎麼咒駡,也無法改變事實,她很擔心魏景。

  「訊報可有給夫君送去?」

  青翟衛抽出懷裡另一竹筒:「標下正要去。」

  邵箐和魏景分開後,信報就往兩處送,若非十萬火急立即需要決斷的消息,一般先往邵箐這邊送了,因為她這邊更近也更平靜。

  邵箐蹙了蹙眉:「這信報可否戰後再送?」

  青翟衛跪下,堅決否定:「夫人見諒,請恕標下不能從命。」

  魏景得知這消息會有什麼反應,邵箐能猜到,事情無法改變,他身處大戰當中,她怕過分影響他的心神。

  但青翟衛有青翟衛的規矩,軍令如山,擅自截留消息隱瞞不報,不管任何理由都不行。

  邵箐明白,也不為難對方,凝眉:「好,我與你同去。」

  ……

  旬陽距新鄭不過百里,打馬疾行,大半天即至。邵箐午後出發,半夜抵達新鄭城南門。

  魏景接訊親自迎出來:「怎麼來得這麼急?」

  他乍聞妻子抵達,固然大喜,但立時又覺得不對,這怎麼半夜三更來的。

  邵箐顛了大半天腿腳發麻,一時坐在馬上下不來。魏景直接探臂將人架下,她一個趔趄,幸好有他半擁著。

  「可是生了什麼事?」

  他蹙眉心疼,只是妻子面上未見急色,他也沒收到旬陽生變的軍報,正疑惑著,忽餘光瞥見一眾親兵之中,夾雜有一個身穿尋常布衣的青翟衛。

  心中登時有什麼不好預感,他沉聲喝道:「何事?」

  邵箐扯了扯他的衣袖:「夫君,我們進去說。」

  這訊報,並不適宜在外面說。

  魏景面色也凝重了起來,邵箐握著他的手,往衙署裡前行,她低低道:「夫君,你,你……」

  她一時都不知怎麼說,最終只道:「夫君,你要記住,還有我陪著你。」

  掩上門房,她抽出小竹筒,遞給他:「奸佞不過一時得志,我們日後千百倍奉還,……」

  魏景似乎已預感到是什麼了,他盯了那個竹筒半息,沉默接過,打開,展開信箋。

  蠅頭大小的字跡密密麻麻,他平日都是看得極快,只是今日,卻看了久久。

  他死死盯著那張巴掌大小的紙箋,一動不動,石雕似的。

  他捏著信箋那隻手,卻漸漸泛白,凸顯出青色筋絡。他呼吸重了起來,手開始顫抖,「啪」一聲脆響,小竹筒直接被捏了個破碎。

  「夫君,你……」

  「啊啊啊啊啊!」

  一聲彷彿負傷野獸般的怒吼,信箋瞬間被撕碎,魏景倏地抽出佩劍,「哐當」一聲巨響,厚實的楠木大書案被劈成兩半,案上諸物和殘骸應聲落地,一片狼藉。

  「魏顯!魏恂!我要殺了你們,我要將你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燭光映照,魏景雙目猩紅,面容扭曲,重重地喘息著。刻骨的恨意浸透他的眉眼,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戳破皮膚,他卻一點不覺得疼。

  「夫君!」

  邵箐急且難受,上前抱住他,握住他那隻緊攥的手,努力分開用帕子按住傷口:「對,我們來日必將他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死者為大,在今人眼裡尤為重要,死了都得被人刨開陵墓挖出來,任何勸和,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她只能道:「皇兄肯定不樂意待在皇陵,搬出來了,他心裡應更暢快。」

  「我們日後要給皇兄建新陵寢,還有母后,好不好?」

  「好!」

  魏景猛地用力抱住她,很緊很緊,大掌攥拳咯咯作響,半晌,頭頂響起他的聲音:「我要殺了他們,梟首鞭屍,鍛成灰燼!」

  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徹骨的恨意。

  邵箐眼前泛起水霧,她努力眨了眨,「好,好!」

  她回抱他,輕輕拍撫著,低低應和他,盡力安撫他。

  只魏景身軀繃得極緊,一直沒有放鬆。

  然而屋漏又逢連夜雨,就在這個沉重壓抑的當口,外面卻忽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主公,主公!八百里加急軍報。」

  是韓熙,後面還跟著季桓張雍等人,一推開門,他顧不得魏景神色僵硬陰沉,也顧不上一地狼藉,急急開口。

  「安王已拿下荊州南陵郡,一刻不停,急行軍至崎山道,正猛攻我蒼梧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3:58 PM

第八十三章

  說起蒼梧關,不得不先提一下益州的地形。

  益州是盆地,中間凹陷邊緣高凸,呈全包圍狀態。連綿的險峰峻嶺,通道極少,進出無坦途。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由此可窺一斑。

  這種封閉的環境,有利有弊,弊端且不論,對於防守卻是極有利的。

  崎山道,益州往東方向的少有幾條通道之一,這頭是益州宜梁郡,另一邊的則是荊州南陵郡。由長長棧道,崎嶇山路,還有懸崖和峭壁相夾的石階小路組成。但就是這麼一條險徑,已經算是能行軍的通道。

  益州在崎山道修築了蒼梧關,當真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魏景取下宜梁郡後,換了原蒼梧關守將,遣范亞之弟范磬率兩千精兵前去駐守。

  不要覺得兩千人少,其實守關綽綽有餘了,安王大軍來勢洶洶,但那位置他根本施展不開。范磬目前守得還穩,增援不急,就是安王乃皇帝心腹來得毫無徵兆,他立覺大事不好,急急發了訊報回來。

  是啊,這安王怎麼突然就攻伐起益州呢?

  相比起屏障重重的益州,荊州揚州不是容易下手太多了麼?

  不知為何,邵箐突然想起了東山先生。

  她心跳漏了一拍。

  同時季桓失聲道:「那東山,東山必是安王的人!」

  從外攻進益州很難,那,從內呢?

  蒼梧關奇險難攻,但那可對外不對內的,范磬手底下只有兩千人,而何信麾下二十萬大軍。

  「主公,我們應當……」立即合圍何信大軍,並堵住東路!

  「報!急報!!」

  這當口,一聲尖銳的呼喊突兀而至,打斷了季桓的話,一陣淩亂沉重的腳步聲疾奔而至,他回頭一看大驚。

  只見有兩個披了甲卻一身狼狽的人正急急衝進門來,一個是遣去樂奉郡守任瓊軍中的青翟衛小將梁丹,另一個青色鎧甲,看服飾就是樂奉軍將領。二人頭臉煙火繚繞,渾身血跡斑斑,撲通一聲跪下。

  「稟主公,大事不好!入夜時分何信大軍突襲平谷領,先桐油火攻,聲東擊西,今何信已率十萬大軍從東坳子口突圍而出!」

  什麼?!

  魏景倏地抬起一雙仍泛著赤色的眸子,暴怒:「為何會被何信從東坳口突圍而出?!」

  「我不是再三說過,只要死守東坳口,何信大軍絕無可能從平谷嶺突圍嗎?!」

  魏景現在麾下二十八萬大軍,其中十八萬是他和呂澗的,另外十萬是何泓遺下的。安豐郡守王永三萬,樂奉郡守任瓊三萬,還是四萬餘是張陳二位將軍所率的州軍。

  這內郡郡兵和州兵,久不經戰事,安逸慣了,作戰能力實在很不讓魏景滿意。但好在大家心是齊的,迫切要殲滅何信獲得生路,加上魏景指揮得宜,倒一直還算湊合。

  這次合圍何信大軍,少了這十萬軍士根本合不成,於是魏景特意挑選了最好守的位置給王永等人,並一一點出防守關竅,說明白只要死死堵住某處就可以了。

  比如任瓊,他駐守的位置的平谷領,地勢非常險要的一個位置,只最左邊有一個缺口東坳子,一旦戰起,只要堵住此處萬事無憂。

  這是最好守的位置,三萬人沒理由堵不住一個二三十丈寬的缺口。最多兩個時辰,援軍就來了。安排佈防時魏景反復強調過,並遣了青翟衛小將梁丹過去協助。

  本萬無一失的地方,現在竟然告訴他,被何信突圍了?

  魏景怒不可遏,一劍朝二人擲過去:「混帳東西!沒用的廢物!」

  閃著寒芒的利刃險險從二人頭頂擦過,任瓊之弟任胥嚇得瑟瑟發抖,趴在地上。

  梁丹沒動沒躲,低頭自責:「敵軍先用桐油火箭突襲,點燃營帳。營地起火,將士慌亂而出。標下立即找了任府君,讓他速速陳重兵至東坳口,但他……」

  不是梁丹的軍士,梁丹指揮不動。偏偏那任瓊見火光四起喊殺聲大作,竟亂了分寸,沒有第一時間聚攏兵士。經梁丹提醒忙忙下令,可惜驚惶的樂奉郡兵慢了一拍,已被敵軍先鋒衝上來殺亂陣腳。

  本來現在去堵東坳口,雖晚但還是可以的。但誰也沒想到何信有這麼狠的決心,他竟然採用自殺式衝鋒,犧牲了足足一半將士,足足十萬,絆住樂奉守軍和援軍,率另外十萬從東坳口逃出。

  東坳口顧名思義朝東北方,而蒼梧關也在東邊,只要順著南水方向急行軍兩個晝夜,就能抵達崎山關口。

  安王大軍正猛攻蒼梧關,而蒼梧關內,只有兩千守卒。

  魏景倏地抬眼,怒喝令:「傳令!全營立時集結,繞蒼山,沿安縣至南水,追截何信大軍!」

  ……

  必須追上!

  一旦安王被放進來,不但苦戰激戰,且魏景身份很可能會提前暴露,

  天下目光聚焦,復仇難矣。

  魏景麾下大軍經歷過多場戰役,早訓出來了,令下集結極快,半個時辰不到已迅速往東追截而去。

  沉沉夜色中,邵箐目送魏景身影沒入黑暗,心繃得緊緊的。

  他依舊一腔憤恨盈胸,可惜現在騰不出半點時間寬慰,她只能祈禱,夫君平安,千萬得追上。

  事實上,實際情況比邵箐預料中要好點,魏景剛率軍追至南水,正要沿江往東,迎頭就有一哨馬狂奔而回。

  何信大軍沒有走太遠,就在前頭七十里外,只要加把勁,很可能在對方抵達蒼梧關前將其截住。

  魏景眸中仍殘存赤色,仿若將要噬人的猛虎,喝令:「全速前進!」

  他心中恨意燎原,他母后做錯了什麼?他胞兄又做錯了什麼?他恨不能立即奔至洛京將仇人碎屍萬段,將他那畜生不如的皇父挖出來,鞭屍揚灰。

  取益州是復仇最關鍵的轉折點,他絕不允許出半點紕漏。

  必須追上!

  魏景仇恨之火啃噬心肺,率大軍一路狂追,但沒想到,他還會遇上一個意料之外的大難題。

  ……

  七十里外,正沿著南水北岸一路向東疾奔的何信大軍。

  聽罷哨兵粗喘著說完的訊報,何信大急回頭,暗黑夜色沉沉,仿如張嘴欲噬咬人的巨獸。

  耳邊是沉重而繁雜的軍靴落地聲和馬蹄聲,他的心臟狂跳著,經歷過連場鏖戰,他對這楊澤既恨且怒,又不可避免地有些許懼。

  感覺無法戰勝,一種從心底油然而生的無力怯懼。

  戰殺何泓之時,他根本沒想到會到今天局面。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忙側頭去看白固:「此處去蒼梧關,急行軍仍需兩個晝夜,七十里路難保不會被追上!」

  就算沒被追上,敵軍也後腳就能到了,他們能抓緊這麼點時間攻下蒼梧關嗎?

  何信又急又怒:「你說只要從東坳口突圍而出,就必能趕在楊軍追上之前取下蒼梧關,屆時迎安王大軍入關,有殿下相助,必能殲滅楊賊嗎?!」

  他為此犧牲了十萬大軍啊,足足十萬,才保證順利突破包圍圈。不是說剩下那十萬人,必定能絆住楊賊腳步的嗎?怎麼回事了現在?!

  「公子稍安勿躁。」

  白固臉色沉沉,沒想到那楊澤反應這麼快,對方必定是收到了殿下攻關的訊報了。

  事實上,安王自何信投靠以後,就一直盯著益州。他想過何泓會占上風,甚至囑咐過白固,實在不行就考慮南北割據,讓何信退守西南,等他騰出手再說。

  但沒想到何信這般沒用,這個橫空出世的楊澤又如此厲害。他心動益州難以捨棄,恰好南陵郡應能及時取下,於是他去信白固,讓裡應外合。

  信是泅南江送過來的,昨日才到白固之手,他算算日子,此是殿下應已引兵至崎山道,正攻打蒼梧關。與安王利益相比,何信根本不算什麼,於是他毫不猶豫制定了自傷八百的突圍之策,並說動何信。

  突圍後,就真接到了殿下確已攻關的消息,眾人大喜,就連何信也不例外。他未嘗不察覺安王的意圖,但拱手稱臣總比徹底被殲的好。

  可惜眾人還沒有高興太久,就接到魏景急趕而上的消息,登時唬得連馬韁都抓不穩,差點被顛下馬去。

  何信急死了:「我還稍安勿躁?我們現在只有十萬將士,一旦被追截上,……」恐凶多吉少啊!

  「公子,在下有一策!」

  遠處江風一陣一陣吹拂過來,白固瞥一眼南邊,這方向過去約莫二十餘里就是滔滔南水,再瞥另一邊,是一條岔路口,直通四象山。

  電光火石間,他計上心頭,喝道:「公子若依我所言,非但能順利抵達蒼梧,還能一舉將楊賊大軍攔截,教他十日內都追不上!」

  還有這等妙計?

  眾人聞言大喜,何信急急道:「先生還不快快道來!」

  白固手一指:「此去約三十里,便是南水。」

  「南水滔滔,江面寬闊水流湍急,又正值夏末大汛,一旦掘開河堤,大洪立至。」

  沒錯,白固說的正是掘開河堤,人為製造洪水。

  「我們立即分出三萬兵馬,迅速奔至南水北堤,兩個時辰內,必能掘開河堤。」

  這麼洶湧的汛期,一旦河堤被掘開,洪水立即迅猛灌入。屆時瀉出一片洪澤,恰恰擋住追兵前進道路。而他們繞岔道直奔四象山,登上山道避開洪水。後續穿過山道,繼續前行即可。

  堤壩口子破壞容易,掘開後要堵上就難了,屆時楊澤即便得訊報僥倖避過洪峰,他就算想繼續追趕,那繞道起碼也得十天八天功夫。

  到那時,安王早已順利入關,甚至可能取下了宜梁郡。

  「屆時,正好讓殿下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白固眼角一咪,語氣森然。

  妙計,也是毒計。謀士梁與失聲驚呼道:「不可,不可!南水北岸鄉鎮甚多,人煙稠密,怎可掘開河堤,水淹黎民!」

  北岸這片少說聚居十數萬百姓,河堤一開,睡夢中的人們毫無準備,一淹一大片,屍橫遍野啊。

  其餘謀士將領也是面露驚色,好幾人紛紛附和:「對,怎可水淹百姓!」

  這裡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長的益州人,親手掘開河堤水淹故土,簡直聞所未聞,聽所未聽。

  就連何信也是一愣,面露遲疑。

  「諸位可曾想過,若被楊澤追上,汝等將何等下場啊?」

  白固環視眾人一看,又看何信,喝道:「此乃唯一生路,倘若不行之,等待諸位的就是兵敗身死!」

  兵敗身死?

  何信一個激靈,沒錯,普通兵卒或許還有生路,他是死定的,楊賊要占益州絕不會讓他活在世上。

  他不想死,更不能死!

  何信瞬間下定決心:「董貴聽令!」

  「標下在。」

  「你立即領前軍中軍三萬精銳,奔往南江北堤,務必在楊澤大軍趕至前掘開河堤。」

  何信不是隨便選人的,董貴是鐵杆心腹,忠心不二,而這三萬將士他苦心栽培多年的精銳,指哪打哪,忠誠度也極高。

  「若不成,汝提頭來見!」

  「是!」

  何信神色猙獰,狠狠打馬:「全速前行,不得有誤!」

  諸將吏謀臣面面相覷,大部分不贊同,但沒人想死,最後一咬牙,緊隨何信而去。

  ……

  三萬將士直奔南水,動靜很大,根本瞞不過哨探。

  而魏景的行軍速度比白固預料的還要快一些,所以,他現在面臨一個巨大的選擇題。

  韓熙聽罷探報,略略心算:「主公,按我軍如今速度,應堪堪能趕在大堤被掘開前抵達四象山!」

  哨探不解何信分兵的行為,分出一人尾隨而去,誰料到地方一看,他嚇得魂飛魄散。

  但幸好,他沒忘自己的職責,仔細觀察掘堤的速度,這才狂奔回來報訊。

  此時,魏景大軍已快要抵達何信下決定的那個節點,算算時間和兩者速度,立即繞上岔路的話,己方大軍是能在河堤掘開之前堪堪登上四象山的。

  韓熙僅以主公利益為先,其餘包括他的生命皆要倒退一射之地,略算算心中安定,忙道:「主公,為穩妥計,我們需再快一些。」

  「不可!」

  呂澗驚呼打斷:「我們不管河堤了嗎?我們若全速前行,那河堤必被掘開啊!」

  能堪堪繞岔路登上四象山,那也能緊急奔赴河堤,制止敵軍行為啊。兩者距離差不多。

  呂澗急道:「我們先制止了敵軍所為,再追上去未嘗不可!」

  「呂將軍此言差矣!」

  韓熙眉心一蹙,厲聲道:「若我們先制止敵軍所為,再追上何信機會微乎其微!」

  他何嘗不知道能及時登上四象山,就同樣能制止敵軍掘開河堤?

  但敵軍掘堤兵馬足有三萬,排開很長很長一段,河堤已經挖掘到最後關頭了,你若照樣遣三萬兵士過去,肯定不能及時制止對方行為。

  想要保證制止成功,兵力起碼得是對方十倍八倍,如此方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制止所有敵軍掘堤的動作。

  河堤不同別的,只要有一小塊地方被掘開,結果也一樣。

  這樣就得魏景率整支大軍過去了,就得放棄追擊何信,後續再想繼續追,已經又落下好大一段。

  蒼梧關,只有兩千守兵,而且關隘設計,是防外不防內的。

  安王一入益州,後果不堪設想。

  不提激戰苦戰,魏景身份很可能提前暴露。

  害處極大。

  腳跟尚未站穩,聚焦天下視線,尤其洛京皇帝,那復仇計劃將會出現很多變數,甚至,飲恨失敗的風險大大增加。

  飲恨失敗?

  各中種種利弊,魏景心中清楚明白,這四個字只要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呼吸立即急促起來。

  他母兄慘死,死不能安寢,一個剛剛被人廢位痛駡並佈告天下,一個甫被人毀陵挖墳掘出棺槨。

  生前慘痛,死後亦不得安寧。

  他雙目赤色更重,臉頰抽搐兩下,呈一片猙獰之色。

  他必要復得此大仇!

  韓熙在耳邊喝道:「呂澗,河堤不是我們掘的!」

  對呀,河堤本不是他們掘的。

  這些百姓,還曾樂此不疲圍捕於身負重傷的他,難道真要讓此淩駕於母兄仇恨之上嗎?

  母兄的笑臉從眼前閃過,還有他那六個月大的小侄兒,一腔尚未壓抑下怨憤恨怒再次翻湧而起,灼燒心肺,幾乎要衝破他的胸腔。

  他重重喘息,眉目一冷。

  「主公!」

  就在這時,稍稍落後的季桓急趕而上,他被顛得坐不穩險些摔下馬背,但也顧不上了,連忙一抱拳急急道:「主公,某曾受夫人重托,故不敢懈怠矣。」

  「夫人曾言道,主公本一腔熱忱,無奈遭奸人所害,傷極痛極,致使性情有變。然他信念未曾泯滅,方有昔日兩難苦痛。」

  季桓說得含糊,但經歷過平陶毒鹽一事的自己人一聽就懂。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劍能傷人,更能護人,仁德者福澤天下蒼生。」

  他一字不漏將邵箐舊日囑託轉述:「夫人說,日後每遇抉擇,托某多多從旁規勸周旋,某不敢懈怠。」

  季桓肅然長揖:「某請主公三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4:17 PM

第八十四章

  季桓嘴唇翕動,疾聲高呼一大段,最先衝進魏景耳內的唯「夫人」二字。

  妻子的臉在眼前晃過,將將要被仇火焚化的頭腦清明一瞬,忽想起二人曾相對而坐,她纖手按在他左胸跳動處,問:「你忘記了你曾守護五年的黎民百姓嗎?」

  心一顫,又一個畫面驀的晃過眼前。

  他第一次率軍擊退韃靼凱旋,邊鎮男女老少夾道歡迎,一張張被北風吹得皴裂的臉笑容燦爛,很多人熱淚盈眶,帶著淚的歡呼聲猶在耳邊。

  一種被燎原仇火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情感被釋放,重新湧了起來,鼓脹難言。

  轉眼間,它和恨意交織在一起,難分高下,難分難捨,二者不斷翻騰鼓動著,躁動得彷彿下一瞬就要衝破胸臆。

  這一剎那,魏景痛苦地閉上眼睛。

  耳邊傳來韓熙的急呼:「先生!安王狼子野心,若是這般錯失良機,將其放進益州,那該如何是好?!」

  「繞道河堤,殲滅敵軍,這耗時不少,何信就追不上了!」

  「未必!」

  季桓沉穩的聲音響起:「二十八萬對陣三萬,必以雷霆之勢全殲敵軍。既無洪水,我們便不需登上四象山,按原路急追即可。繞道所致差距,未必不能彌補上。」

  何信為避洪水,繞道四象山,這多出了路程,且山道也不如平地好走。這一來一去的,雙方的差距是能被拉平的。

  但上述前提是河堤戰役能迅速解決,不出現任何耽誤時間的紕漏。否則,時間耽誤越久差距越大。

  此時范亞急聲插話:「我的兄弟我知道,即便只有兩千守兵,他至少也能堅持兩個時辰。」

  范磬悍勇,手下的都是精兵。且蒼梧關位於崎山道中部,即使關隘設計再防外不防內,在此等險道上也根本施展不開,不是說大軍一到就馬上失守的。

  就算兩千精兵一個拼一個,那也能耗些時候。

  范亞剛剛打馬過來的,此時粗粗喘息的,虎目含淚:「我的兄弟我清楚,若要他就此戰死,流盡最後一滴血,他也是甘願的。」

  韓熙也是呼吸粗重,他咬牙喝道:「可我們距何信原就有六七十里,兩天時間本未確保趕上!」

  順利的話,雙方差距和原來一樣;但如果不順利,……

  「倘若不能全殲何信,將安王拒之關外,你們……」

  後面的話在耳邊嗡鳴,魏景卻未再聽清,他已想起了曾經對妻子做出的承諾。

  高陵郡守府,病中她蒼白憔悴,苦笑:「夫君錐心之痛,我雖不能感同身受,然即便如此,我也覺傷痛至極難以忍受。」

  「我感同身受,我也不覺得夫君有錯。可是我還是害怕,怕你就此落下遺憾,下次再遇此等抉擇,你會,你會……」

  她緊緊捂住耳朵,眼淚落下來,喃喃道:「若真如此,若真如此,當初我又何必活下來。」

  魏景心神一震。

  「我答應你,我自此以後,不會因復仇而漠視平民生死,更不會為此加害之。」

  這是他對妻子的承諾。

  仿若一重重的砝碼再次加諸在天平另一邊,「哐當」一聲脆響,仇恨瞬間被壓下。

  魏景倏地睜眼,啞聲喝道:「傳令,立即奔赴河堤,先行殲滅掘堤敵軍!」

  他重重喘息著,夜風一吹渾身冰涼,方覺冷汗浸透內衫,沉沉黏膩覆在皮膚上。

  兩難決定下,心坎某個位置陡然一鬆,如釋重負。

  但隨之而來卻有一種沉重的負罪感,鋪天蓋地,沉甸甸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連調轉馬頭的動作都覺耗力極巨。

  他再次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沒有盡力為母兄侄兒復仇了。在母后剛被廢位痛斥告於天下之際,在他胞兄剛被人毀陵挖墳掘出棺槨之時。

  只是,只是逝者已不可追,生者卻是他世間僅存的唯一眷戀。

  他對妻子的諾言,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背棄的。

  安王即便破關,他後腳也就趕到了,將人打出去就是,進犯之敵,悉數殲滅,益州還在他手裡。

  對,就是這樣,母兄在天之靈,應也不會太責備他。

  ……

  魏景緊咬牙關,率軍一口氣急趕三十里,奔赴南水北堤。

  此時天色大亮,掘堤已到了最後關頭。三萬精兵分工合作,已從堤壩背水一面往裡掘了超過其寬度的五分之四,長度足足將近一里,頭頂濁黃的南水重重拍上河堤,又急速打著轉兒往下游奔湧而去。

  河堤已岌岌可危,只要再掘開一個口子,頭頂的南水就此瘋狂湧入。

  董貴正下令全員迅速聚攏到下游未被掘挖的堤壩上,然後再命人在邊緣破開一點口子。

  這段河堤已挖得這般薄弱,有一點缺口,立即就能全線崩開。

  不斷有附近村莊的百姓聞訊趕來,哭聲震天,被持刀兵士盡數擋住,跪地哀求,哭叫求饒,董貴厲喝道:「不走就把命留下罷!」

  他一揮手,所有士兵立即跟他往下游奔去。

  魏景一雙仍帶赤色的眼眸一厲,抽出佩劍:「眾將士聽令,全速進軍,以最快速度盡殲敵寇!」

  ……

  一種地皮隱隱震顫的感覺突兀而起,董貴心頭咯噔一下,倏地回頭,只見黑壓壓的戴甲軍士已如海潮般迅速推至近前。

  他大駭:「快,快!快把河堤掘開!」

  董貴厲聲大喝,可惜為時已晚,前鋒大將張雍怒吼一聲:「挨千刀的狗賊,竟敢決堤引洪,吃你爺爺一箭!」

  兩者之間尚有距離,張雍把刀一收,拉弓搭箭,倏地一鬆,箭矢如閃電,在隱約的秋陽映照下一閃,已貫穿董貴眉心。

  董貴瞪大雙眼,撲倒在地。

  三萬將士瞬間亂了陣腳,幾個呼吸的功夫,前鋒軍已率先奔至,兩翼迅速包抄,將敵軍團團圍住。

  「箭陣!」

  「攻!」

  ……

  嗖嗖箭矢如暴雨,慘叫聲立起,幾輪箭陣下去,眾將士一擁而上,大獲全勝。

  此戰進行得比想像中順利太多了,因為掘堤工作已進行到最後一步,董貴聚攏兵士正要往下游登上完好的堤壩頂,以便最後鑿開缺口。

  敵軍稍離岌岌可危的大堤,又已聚攏在一起,大軍迅速包抄即可確保大堤無虞。

  魏景猛地一收韁繩,駿馬長聲嘶鳴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落地,他穩穩跨於鞍上。

  江風烈烈,吹拂他冷肅的眉眼:「殺無赦!」

  前一刻奮力挖掘河堤怒聲叱驅百姓的兵卒們,眼下在箭陣下潰不成軍,哀嚎奔逃。

  變化來的太快太突然,鄉民百姓驚惶呆立,韓熙振臂高呼:「父老鄉親們!此乃安陽郡守楊府君是也!」

  他手臂往魏景方向一揮,提氣將聲音順風送出。

  「我等追截何信敗軍至此,不想何賊竟罔顧南水北岸十數萬百姓性命,遣三萬兵連夜掘開河堤,欲引大洪。此賊愧為何氏子弟,有負益州百姓數十年擁衛。楊府君心繫黎民,特特引大軍趕至,將逆兵一網打盡!」

  鄉民們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眼前掘敵兵士正被圍哀嚎,而順著韓熙所指往去,卻見眾軍拱衛正中是一名銀甲年輕將軍,面容冷肅,威儀赫赫。

  在掘堤兵卒的倒地慘呼聲中,劫後餘生的鄉民們痛哭流涕,紛紛朝魏景方向拜倒,磕頭謝府君大恩大德。

  魏景令以最快速度解決戰鬥,而後瞥一眼岌岌可危的大堤,命小將梁丹率一萬將士留下,填補大堤挖空之處。

  他迅速一扯馬韁,下令全速前進,順著原來大路繼續追截何信大軍。

  來去匆匆,奔騰如大潮,大軍迅速掉頭。地皮震顫漸輕中,鄉民們連忙爬起,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挑土抬石,急急將被挖出的泥石填補回去。

  ……

  魏景率大軍折返大路,往前急追。

  河堤戰役之順利,遠超眾人所預料,呂澗等堅持站河堤的臣將們心下一鬆,精神亢奮,連續疾趕的勞累都去了。士氣大振之下,全軍速度比之先前,還要更快了一些。

  於是,繞道四象山的何信大軍發現,他們非但沒有把楊澤大軍甩掉,後者反而要更逼近了少許。

  「報!敵軍前鋒現已越過四象山南麓!」

  什麼?!

  下了四象山重返大道沒多久的何信等人瞪大眼睛。此處距離四象山腳最多就五十餘里,絕對不滿六十里。

  怎麼回事?怎麼沒甩掉反而追上來了?

  「你不是說洪峰一至,必能阻截楊賊大軍嗎?!」

  何信青筋暴露:「怎麼他們反而從大路上追來了?!」

  白固面沉如水,面對何信的竭嘶底裡,他沒有回答,只回頭厲吼道:「楊澤此賊,對敵從不心慈手軟!將士們,我們只有奔赴蒼梧關,把安王殿下大軍迎進,方能有一線生機!」

  「反而,就是全軍覆沒!!」

  吼聲高亢,並沒有被繁重的腳步聲壓下,生命的危險懸在頭頂,上至何信下至普通步卒,無不竭盡全力,往前狂奔。

  如此下來,接下來的路程才穩住,沒有再被追兵縮短多少距離。

  體能繃直極限,一直狂奔到宜梁郡最東邊,抵達崎山道口,一臉塵土何信也顧不上抹,抽出佩劍,厲聲吼道:「將士們,全力進攻蒼梧關!」

  先鋒大將孟虞乃何信心腹,先身士卒,立即領著率軍往狹窄的崎山道而去。

  何信轉頭,喝道:「列方陣,準備拒敵!」

  楊澤大軍後腳就到,在攻下蒼梧關之前,必須死守崎山道口。

  已方大軍揚起的塵土未平,又見遠遠似有泥塵攢動,何信攥緊手裡的劍。

  「若有懈戰者,當場格殺!」

  ……

  崎山道外大戰將起,崎山道內戰火正炙,吶喊中,拼殺中,忽哨兵狂奔而回,高聲傳報。

  「報!何信大軍已至崎山道口,敵將率兵正攻入內,敵軍陳兵崎山道口,截我援軍!」

  魏景追出新鄭城時,已遣傳信兵輕裝快馬往蒼梧關傳報,一路跑死幾匹馬,范磬提前獲悉消息。

  終於來了,他娘的吃裡扒外賊子,居然敢引外兵攻伐益州。

  連續激戰兩晝夜沒合眼的范磬聞訊回頭,狠狠呸了一口,緊了緊手裡厚背大刀:「弟兄們,隨我來!」

  提前得訊,他早已佈置妥當。

  關隘防守不對內,若被敵軍攻至近前,他們相當被動。於是范磬早選定一險要之地,那是個棧道拐上懸崖石階梯後又一轉出山道的位置,最多容兩人同行,易守難攻。

  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就算一個拼一個,也得死守關卡。

  由於守關對內比對外難度大得多,范磬將蒼梧關交給副將,自己親自引兵,回頭急去。

  敵軍很快殺至,激戰在懸崖峭壁上進行,慘叫聲不斷,箭矢如雨,落崖者無數,鮮血染紅峭壁。

  范磬選的位置確實好,但也不是沒有短處,這位置堪堪挨著敵軍箭矢射程,強弓所發利箭如飛蝗,藤盾雖早已立好,但也難保萬無一失。

  激戰三個多時辰,拐角位置終於守不住了,身中兩箭的范磬滿頭滿臉新舊血跡,雖不得不退後,但他竭盡全力阻擋敵軍步伐。

  終於,退到山道較為開闊之處,范磬不用回頭也知道,不遠處已是聳立在峭壁之間的蒼梧關。

  他一把折斷肩膀大腿上的箭矢,傷口血流如注,他圓睜雙目高舉大刀:「弟兄們,我等誓與關口共存亡!」

  「誓與關口共存亡!!」

  將士們齊聲吶喊,而後緊隨范磬步伐,衝向剛踏上闊處的敵軍,展開肉搏戰。

  悲壯而豪邁,所有人心裡只一念。

  殺!殺!殺!

  即便身死,也絕不允許進犯之敵踏上關口一步!

  ……

  崎山道內血腥肉搏,崎山道口外同樣激戰已起。

  魏景率大軍殺至,前鋒軍如尖刀一般,迅速紮入敵軍陣中,二十餘萬大軍如大潮拍擊崖岸,瞬間將何信八萬軍士合圍。

  魏景率中軍殺入,刀鋒過去,所向披靡,如殺神降臨,頃刻間一倒一大片。

  如斯勇悍,附近敵兵瞬間慌亂,幾員敵將咬牙圍上,幾個回合,先後被斬于馬下。

  何信大軍陣腳大亂,怯意一起,敗相更顯,一個多時辰,已被切割成幾塊,衝擊得七零八落。

  魏景率兵直衝何信中軍,已徹底衝開一個缺口,抵達崎山道口,他立即令韓熙,先率兵增援蒼梧關。

  韓熙領命而去,幾乎是馬上,崎山道內傳出慘叫。

  堪堪趕上,一切尚在掌控之內。

  魏景回頭,居高臨下掃了戰場一眼,敵軍敗象已現,他冷冷下令:「收緊兩翼,儘快殲滅敵寇!」

  視線又一轉,掃見正被親衛簇擁驚慌往北退去的何信。何信伏低身體,儘量隱身於亂軍當中。

  他冷哼一聲,立即打馬而上。

  ……

  慘叫聲忽自身後驟起,何信心下一突,驚慌回頭。

  只見閃著寒芒的刀刃映著日光,折射出刺目光芒,而他只來得及看清半張眉目冷戾的英俊面龐。

  一刀白練電光般閃過,「哢嚓」一聲脆響,何信圓睜雙目的頭顱飛起,熱血雨點般灑下。

  「砰」一聲,他重重落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4:34 PM

第八十五章

  熱血噴濺在臉上,視線蒙上一層赤色。大刀已捲了刃,扔下隨意撿起另一把,身上的刀傷箭傷已不覺得疼痛,雙臂不知疲倦地機械性動作著。

  喊殺聲,粗喘聲,刀劍入體的悶悶「噗呲」聲。

  一支利箭深深紮入腹部,范磬動作僵硬一瞬,狠狠一刀劈在敵兵頸間。

  「范將軍!」

  滴滴答答的鮮血沿著鎧甲下擺滴落在地,范磬「蹬蹬」退了兩步,拄刀:「我,我沒事。」

  只要他還要一口氣,敵軍就衝不進蒼梧關。

  范磬粗喘幾下,強提一口氣:「殺!」

  親衛抹了一把臉上殷紅,咬牙率先衝上去。

  「殺!」

  誓與關口共存亡!

  殷紅遍地,腳下早已黏黏膩膩,眼前發黑,但沒有人往後退一步。

  殺!

  蕭蕭風聲,身護險關,范磬等將士已抱必死決心。

  然天不絕人,千鈞一髮,援軍至!

  視線所及的棧道盡頭,突然興起一陣騷動。韓熙身先士卒殺至,身披青黑色甲衣的敵軍驚慌回頭迎敵,瞬間亂成一片。

  「將軍,將軍,援軍來了!」親兵喜極而泣。

  「好,好!」

  實際范磬視線已模糊,他看不清,但這也不妨礙他的狂喜,身軀微晃又站直:「弟,弟兄們,迎敵!」

  筋疲力盡的守軍精神一振,瞬間又撲殺上去,此消彼長,將陣腳大亂的敵軍逼退至石階前。

  兩廂配合,小半個時辰,韓熙殺至關口前的開闊處,他當先一個跳下石階。

  「我們來晚了!」對於范磬這等勇將,韓熙欽佩一抱拳。

  「不晚!好!哈哈哈哈哈哈!」

  范磬仰天狂笑,笑到半處,他「呃」了一聲,身軀一頓,直挺挺倒下。

  韓熙早飛快上前接住,一探,鼻端呼吸急促微弱,但仍有氣息,他立即回頭:「快,快背出去軍醫營!」

  范磬以及一眾重傷守兵,匆匆被背往山道外。

  崎山道口勝局已定,魏景親臨蒼梧關。

  兩險峰相夾的雄關將山道一分為二,這邊是已方,而另一邊安王大軍攻勢仍酣。

  援兵已經悄悄上去了,但由於他之前的囑咐,這邊何信大軍被殲的消息並沒有透到另一邊去。

  一身血甲,用塵土抹黑頭臉的援兵,無聲無息地換下了精疲力盡的原守兵。

  魏景冷冷瞥了一眼:「傳令,伏兵於崎山道口兩側,將安王大軍放進來。」

  欲裡應外合,趁勢吞下益州?

  現在就把你放入崎山道。

  ……

  有兵士抬來桐油,在山道內沿撒了一條線,從蒼梧關一直蜿蜒到崎山道口,而後又絞碎麻繩,薄薄灑在桐油線上。

  如今山道殷紅斑斑,血腥味沖天,狼藉一片掩蓋下,無半點違和之處。

  ……

  荊州,南陵郡,西。

  安王麾下二十二萬大軍,攻陷南陵郡後迅速往西,如今紮營於崎山道口。

  益州沃野千里,易守難攻,若得之為根本,幾立不敗之地。又逢益州牧何允病逝,何氏二子相爭。何泓死何信慘敗,如此千載難逢之機,怎不叫人心下大動。

  信,在攻關前已經送進去了。

  雖如今關隘封閉不知後訊,但不管傳信者還是白固,都是鐵杆心腹,安王相信,何信必被煽動往蒼梧關而來。

  「算算日子,何信該差不多到了。」

  安王立於蒼梧關前不遠處的一處棧道拐角,遙望遠處那夾於峭壁之間的險關。

  攻伐日夜不歇,雲梯不斷靠上去,卻因沒有底座不斷被推倒;火油潑灑,一支火箭射下,「騰」地火焰燃起,已方兵卒哀嚎滾地,不得不退後一段。己方的箭矢,卻絕大部分被藤盾擋住。

  如此往復。

  進攻蒼梧關,已持續了三天三夜,毫無進展。

  安王身邊還立著一個人,廣袖青袍,面如冠玉,正是衛詡,他道:「如何信不至,攻伐不過枉用功。」

  成與不成,就看這兩日了。

  安王不禁蹙了蹙眉。

  正在此時,衛詡眉峰一動,卻道:「何信應該到了。」

  他目力過人,已看見城垛後一黑甲大將倏地回頭,接著招來副將說了什麼,匆匆折身離去。

  安王趕緊順勢看去,他看不大清,但能隱隱感覺到關口守卒彷彿更緊張。

  「很好。」

  他大喜:「傳令,全力攻伐!」

  「哐哐」的撞門聲更加緊急,但這地方上不來太大的擂木,撞得再急,也是白費力氣。

  安王屏息,凝神留意關口動靜。

  只是關隘設計,本就不讓來犯者窺得後方動靜的,高聳入雲的險峰遮擋了全部視野和聲響。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安王這人有個好處,就是能等。

  他耐心等著,終於,有身穿青黑色甲胄的軍士殺上城頭,與守軍激烈戰在一起。筋疲力盡的守軍難以支應,慘叫聲不絕於耳,很快悉數倒下。

  「哄」一聲巨響,城門打開。

  一個身披赤色戰甲的將軍迎了出來:「我乃三公子麾下校尉龐元,特特來迎安王殿下入關。」

  這龐元血跡塵土斑斑的臉上帶有急色:「楊賊大軍快趕到了,我軍如今只剩八萬,請殿下速速入內陳兵,共拒強敵!」

  安王麾下大將張渠大喜,只他仍未徹底失去警惕,趕緊問:「白先生呢?」

  龐元詫異:「什麼白先生?」

  「哦哦,是東山先生!」

  「東山先生突圍時傷了腿,還不輕,挪動不得,在外頭與我家公子商議佈陣拒敵。」

  龐元面露急色:「要快,楊賊大軍還有二十餘里地就趕到了!」

  要快,崎山道可不好走。

  這時,安王命令傳到前頭,立即進軍,但仍需謹慎。

  張渠很謹慎,率兵入內時仔細觀察。只見山道血跡斑斑,顯然激戰很長一段時間,屍體處處倒伏,黑甲的是守軍,青甲的是何信軍。

  何信軍也損失不淺,不少負傷兵卒挪動到略寬闊處,互相包紮傷口。

  走了一路,皆是如此,張渠心下大定,一揮手:「快,全速進軍!」

  安王是謹慎的,哪怕他就在關口前不遠,也足足等入了約二萬軍士,這才動身入內。

  這崎山道狹窄,兩萬軍士而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期間秩序井然,全無不妥,可以了。

  他與衛詡並行。

  但誰知,衛詡剛過蒼梧關不久,腳步倏地一段,眉心蹙起。

  安王問:「怎麼了謹之?」

  「不對。」衛詡輕嗅了嗅:「有桐油的味道。」

  攻關一直有用桐油,但燒過的桐油和沒燒過的,味道終究有些差異。關口硝煙氣息濃重,難以察覺,但離開一段,這種有些差異的氣息一直縈繞,這就不大對勁了。

  衛詡垂眸往地下一掃,目光立即定在山道內沿那一線灑了碎麻線的桐油上。

  「不好!」

  安王也看見了,厲聲道:「立即退出關口!」

  他在親衛拱衛急急往關口外急退,因為距離不遠,很快退出。

  遠處倒臥的其中一具「屍體」翻身而起,韓熙低咒一聲,就差一點。

  他呼哨一聲,和那些負傷的「何信兵」飛速奔至提前看好的開闊處,掏出火折吹亮,一扔。

  火線「騰」地竄起,正在山道上的安王軍士唬了一大跳,驚慌失措之下,有些人甚至不用攻伐,自己轉身就跳下懸崖。

  火線迅速往外蔓延,信號至,魏景一揮手:「進攻!」

  崎山道口兩側吶喊聲起,伏兵立即掩殺而出,衝向剛出崎山道驟不及防的安王軍士。

  ……

  「砰」一聲巨響,身後的蒼梧關大門重新關上。

  安王奔出一段,回頭看重新守上城頭的軍士,後者身上甲胄,正是方才所見的青黑色何信軍。

  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中了敵軍圈套,折了一員猛將兩萬軍士。

  「楊澤,楊澤!」

  好一個楊澤!

  安王目眥盡裂:「好,孤記下了!」

  可惜此時此刻,大虧吃定了,繼續攻伐只是無用功。

  「查,給孤好好的查,看這楊澤究竟是何方神聖!」

  ……

  益州戰場。

  魏景大獲全勝。

  徹底戰敗何信,殲外敵兩萬餘。

  聽罷韓熙遺憾訊報,他神色冰冷,眸光含戾,盯了崎山道口片刻。

  季桓上前:「主公,窮寇不宜追擊。我等如今要務,乃先理清益州,而後厲兵秣馬,再圖出益州時機。」

  魏景如今算拿下益州了,但西南原何信勢力的幾郡仍需清洗,軍政二務得接手,這些州兵郡兵,也很需要加強訓練。

  千頭萬緒,刻不容緩。

  先穩坐益州,其餘的後續再說。

  這些魏景都清楚,所以他並沒有下令追擊安王。

  「東山呢?」

  何信死了,但這個東山卻不見了人。陳琦奉命去搜尋這人,但戰場裡外都找過了,又使人快馬往四方追逐,都沒絲毫消息。

  他一臉愧色:「稟主公,標下無能,沒找到此人。」

  難道是半路就逃了?

  不可能。

  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可能差最後這一哆嗦,他必隨何信至崎山道口。

  但是,現在卻找不到人。

  陳琦可不會有一點敷衍。

  魏景回頭掃了一眼,我軍大勝,如今已在打掃戰場,收拾兵刃的收拾兵刃,拖動遺骸的拖動遺骸,驅趕降卒的驅趕降卒。

  扔下兵刃投降的敵卒,足有三萬餘,個個垂頭喪氣,正被驅趕著往西邊曠地而去。

  他冷電般的目光掃過這一大群降卒:「陳琦,圍住降卒,一個個細查。」

  這東山,必混在降卒當中。

  果然,次日入夜,陳琦奔入中帳稟報:「主公,找到那東山了!」

  ……

  白固確實如魏景所料般直奔崎山道口。他忠心耿耿,願意為主公肝腦塗地,這都到了最後最關鍵之處,他自然不會提前逃遁。

  但,還是功敗垂成。

  眼見何信兵敗如山倒,他再不甘,也只能趕緊換上早已準備好的普通兵卒甲衣,抓兩把泥塵糊了臉,混在尋常步卒當中。

  他有一眾好手護衛,自然安然無恙,最後等到了投降之時,一行人很順利混入其中。

  白固很清楚降卒的待遇,蟄伏些時候,也就脫身了。

  但事實和他預料的有些差距。

  開頭順利,但誰知突遭驚變,重重圍困,降卒竟要一個個擦乾淨臉檢查。

  毫無疑問,這是找他的。

  最後不得已,護衛們簇擁著他暴起突圍。

  可惜箭陣早準備好了,又有韓熙陳琦等人在,護衛全軍覆沒,他中箭被俘。

  白固被帶到了一個守衛嚴密的營帳,他被縛在刑架上,傷口極疼,他卻冷哼一聲。

  這些人不會在他嘴裡知悉任何事。

  白固昂起頭。

  但誰知這些益州兵卻沒有先審問他,而後帳簾一掀,他餘光一瞥,卻驚得魂飛魄散。

  這一張臉?

  這一張臉!

  作為追隨安王十年有餘的謀士,在洛京足足數年時間,他怎麼可能不認識齊王?!

  白固驚得「啊」了一聲,瞪大眼睛:「你,你……」竟然真沒死?!

  雖安王一直不相信齊王死了,但這終究只是一個主觀猜測。重傷帶毒,縱身洶湧大江,誰曾想,這人還真的就沒死!

  非但沒死,他還手足俱全,身姿矯健,一如往昔。

  白固渾身都顫慄起來了。

  齊王沒死!

  還取下的益州,這個廣闊肥沃,物阜民豐的天下第一州!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你……」

  「你什麼你?!」

  韓熙側身飛起一腳,正中白固腹部,厲喝道:「我家主公,是你這賊子能指指點點的麼?!」

  白固腹部劇痛,想痙攣身體而不得,面容扭曲冷汗直冒。

  「我問你。」

  一張楠木太師椅抬至刑架一丈,魏景端坐其上,他面罩寒冰,聲音冷極:「安王圖謀不軌已多年,在一年半前的驚變中,他可曾有何舉動?」

  白固閉目不語,在見到齊王那一刻,他雖驚駭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活著離開了,而且就算有生機,他也絕不可能背叛殿下。

  即便是齊王,想在他嘴裡挖出半句,也是癡心妄想。

  「那私印呢?濟王用於密信上的那枚私印,可是出自安王之手?」

  早在年初洛京,魏景知悉安王不軌之心存在多年後,他就疑慮,對方在母兄之死上,可曾充任了什麼角色?

  這種疑慮,在得悉濟王私印後再攀高峰。

  真會這麼湊巧嗎?在濟王有需要的時候,他就恰恰尋獲了一名曾經掌管先帝私印的內宦?

  魏景並不相信這樣的巧合,他肯定,背後有人操縱。

  這人是誰?

  連私印都準備上了,可謂相當未雨綢繆。

  他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安王,可惜無絲毫佐證。

  他已傳信身處洛京皇宮的陶宏設法查探。可惜陶宏如今手底下人少,一直沒能查到。

  如今既然俘獲了白固,自然得好好審問一番。

  白固認得他,其實他也覺得白固有那麼一點臉熟,必是從前見過的,跟隨安王多年的。

  白固不肯招,意料中的事,安王遣過來的,必定是鐵杆心腹。

  魏景冷冷道:「用刑。」

  ……

  青翟衛中,有專司刑罰的好手,重刑酷刑,逼供聞訊,當屬一流。

  然很可惜的是,這白固確實對安王足夠忠心,身受百般苦痛,依舊拒吐露一星半點。

  而且,情知必死的情況下,他毫不掩飾地諷刺了魏景。

  「哈哈哈哈,齊王殿下英雄蓋世,可惜,如今龍椅上坐的是另有其人啊!」

  白固痛極,卻仍目帶嘲弄:「殿下母后賢德,胞兄大才,今何在啊?」

  這簡直是捅了馬蜂窩,魏景母兄死後不得安寧,他得訊至今心中怒恨本未消卻半分,當即「騰」一聲燎原而起。

  他「霍」地站起,「來人,給我剮了他!」

  韓熙一把撕下白固衣裳,「拿刀來!」

  他親自動手。

  淩遲之刑,皮膚肌肉一片片從身上割下,十來刀下去,血腥味充斥整個營帳,白固上半身赤紅色一片。

  他仰天長笑:「哈哈哈哈,我說的沒錯!齊王殿下,聽說你還繞道了南水大堤?」

  「哈哈哈哈哈哈,看來母兄慘死,你依舊不改其志啊!」

  白固痛得渾身抽搐,死死瞪著魏景的眸光極怨毒,厲喝:「你可對得起你九泉下的母兄?!」

  「啪」一聲,魏景腦海中某根弦繃斷,他怒喝一聲,一腳猛踹過去。

  「哢嚓」一聲,白固連人帶刑架倒飛了出去,撞到營帳上速度不減,直接從被拉出的口子裡衝出七八丈,撞倒一個營帳,這才停了下來。再無聲息。

  夜風從豁口灌入,魏景面容扭曲,胸膛急促起伏良久,這才勉強緩下些許。

  「剮了他,挫骨揚灰!」

  他轉身出了血腥遍地的營帳。

  對白固處以最殘酷的刑罰,可饒是如此,魏景胸臆間依舊情潮湧動,後背手心濕漉漉一片。

  他本就未曾忘卻先前的愧疚,此時此刻,更是如海潮般鋪天蓋地而來。

  他艱難喘息著。

  良久,終緩和了些。

  他喃喃道:「我終是取下了益州,母后和皇兄應不很責備我的。」

  應是這樣的。

  他絕不會背棄對妻子的諾言。

  魏景認為自己沒做錯。

  只是心中仍有些不安,覺得有負母兄。

  遠近軍士舉著火杖巡邏,人來人往,身邊尚有親近心腹,只是魏景卻深覺獨身一人。

  他想傾訴一下心中不安,卻無法。

  他的妻子。

  魏景突然很渴望妻子在自己身邊,他很思念她。

  可惜她沒在。

  他閉上眼。

  就在這時,遠處卻傳來一陣繁雜的腳步聲,有些淩亂卻有些急。

  有親兵已早一步衝將上來,「稟主公,夫人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4:40 PM

第八十六章

  邵箐送魏景出征後,心一直繃得緊緊的。

  他狀態很不好,偏戰況又緊急。

  打馬大半天趕來新鄭,她身體疲憊,但一點不睏,焦急等待著。

  幸好第一封戰報傳回,是好的。

  魏景率大軍追至南水,距敵約七十里。

  太好了,是有可能追截上的。

  就算真追不上,那後腳也到崎山道了。崎山道狹,安王不可能立即大軍壓境的,回斡餘地不小。

  邵箐的心這才定了定,勉強能坐下來。

  但接下來一封軍報,就教她大驚失色了。

  「什麼?何信遣三萬精兵掘南水北堤?登四象山避洪與赴南水阻敵同距,有分歧韓熙呂澗爭執不下?」

  第一眼掃過,映入眼簾就是這幾行字,邵箐心跳都漏了一拍。

  有驚,更多的是急。

  驚的是何信竟敢如此倒施逆行,不惜水淹十數萬百姓以圖阻追兵,所作所為簡直令人髮指。

  但她更焦急,魏景大變後的偏執邵箐是最清楚的,血海深仇深深的刻在心坎上,灼燒五內。

  一邊是十數萬百姓,一邊卻是滅何信拒安王得益州,奠定復仇最堅固的根基。

  他會如何選擇?

  猶記得當初在平陶,信念勉強壓過仇恨,他當時是多麼的艱難,事後是多麼地愧疚自責。

  現在情況比平陶還要糟糕,他的母兄死而不得安寧,母親剛被人廢位怒斥告天下,胞兄一大家子被人毀墳掘棺。

  他甚至未有絲毫緩和,就不得不率兵阻敵去了。

  邵箐怕極了,既怕何信逃脫安王入關,又怕十數萬無辜百姓慘死,更怕他將來會後悔。

  魏景曾經的承諾第一時間閃過腦海,但如今這個兩難的局面,尚被仇焰遮蔽心竅的他是否還能及時憶起?

  就這麼一瞬,邵箐後脊驚出了冷汗,但她全無感覺,連忙揭開下一頁。

  「……主公令:立即奔赴河堤,先行殲滅決堤敵軍。」

  短短一句話,讓邵箐懸在半空的心「砰」地重重落地。

  真的很重,重到有一種強烈的脹痛感立即充斥胸腔,難受極了,卻夾雜著一絲沉甸甸的欣慰。

  她是最瞭解他的,短短一句平鋪直敘,只有她能深切體會到,他這個決定下得有多麼地艱難。

  兩難,掙扎,痛苦,但他終究還是決定了。

  邵箐眼眶有些熱。

  夜風從大敞的廳門灌進,緊緊攢著那紙信報,邵箐一顆心酸酸澀澀的。

  她很心疼他,還很擔憂,恨不能立即趕至他身邊,安慰他開解他,盡力撫平他的傷痕。

  但戰況不明,她不能襄助於戰事,保證自身不涉險卻是必須的。

  焦急等待,終於,捷報再次傳來。

  魏景率大軍追上何信,於崎山道口將後者順利合圍。

  邵箐「騰」一聲站起:「王經,我們回上春城。」

  二十八萬合圍八萬,以魏景之能,必不會出紕漏。

  她先繞道回上春城,上春城是大本營安全無虞,距離崎山道也近多了,一等大勝消息傳回,她立即啟程和他匯合。

  人在路途,心有掛礙,一路催促緊趕慢趕,剛進上春城就接獲前線捷報。

  邵箐大喜,立即令王經掉頭,趕往崎山道。

  不知魏景可有好些?

  二人分開四天了,有了時間緩衝,又戰場馳騁一番以作宣洩,他心裡多少好過些罷?

  她再好生寬慰開解,應能無礙。

  邵箐這般想著,略略安心了些。

  一路顛簸,終於抵達駐紮在崎山道口二十里的大營。

  ……

  親衛隊拱衛著風塵僕僕的邵箐奔至轅門前,勒停駿馬。她一身藍色紮袖胡服,烏髮束起,看著就是個少年郎,但出入大營多次,不少守卒都認得人,連忙迎了進去。

  「夫人,主公到後頭去了。」

  剛到中帳,當值的親衛隊長就迎了上來,一邊令人去傳報主公,一邊引邵箐往後面去。

  「到了。」

  邵箐忙引頸眺望。

  黑漆漆的夜,僅有篝火和火杖照明,視野不佳,但第一眼,她就看見了立在營帳門前的熟悉高大身影。

  「夫君!」

  她欣喜喚了一聲,小跑上前,只是距離再近一些,卻發現不對了。

  昏黃的火光映照,魏景一鬢角的汗濕,喘息頗重,一雙眸子泛著赤色,雙拳緊緊攢著。

  苦苦掙扎後力竭的模樣,一身傷痕,精疲力盡,並不陌生。

  不是大勝麼?怎麼會這樣?

  邵箐心一緊,連忙奔上前握住他的手,「夫君。」

  可他連掌心都濕漉漉的,汗水浸進幾點新新掐出來的痕跡處:「這是怎麼了?」

  她擔心極了,仰臉一疊聲問他,魏景啞聲道:「阿箐。」

  在他極思念她,極渴望她陪伴身側之際,她來了,風塵僕僕趕到他身邊。

  不知怎麼形容心內的感覺,只覺得胸臆間滿滿的,脹極了。他立即回握她的手,低低又喚:「阿箐。」

  「嗯。」

  邵箐柔聲回應他,他這狀態很不好,在外頭也不適合細說什麼:「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她探手拭他額際汗水,潮潤一層,身上肯定也濕透了,年輕體健也不是這麼折騰的,得趕緊梳洗一番。

  魏景目光不離她,「嗯。」

  邵箐牽著他,回到中帳,命人提水來,又一同替他卸了甲。

  魏景也不說話,只聽她的。

  一雙柔軟的手替他解下黏膩的內衫,溫熱的水浸潤他的身軀,驅走了夜風帶來的涼意。她細細替他洗浴,擦到右肩時,又撫了撫上頭最新的傷疤。

  動作很輕,他卻能清晰感受到其中心疼憐惜。

  魏景輕輕喚她:「阿箐。」

  他目光始終追隨著她,黑眸中赤色幾乎已褪盡,神情也了舒緩許多,只是此刻卻流露出一絲脆弱。

  錚錚鐵骨,困惑不安,邵箐心彷彿被什麼蟄了一下,刺刺地疼著。她摟著他的大腦袋,低頭親了親。

  「洗好了,起來我們說說話可好?」

  「好。」

  他站起來,邵箐替他擦乾身體換上新寢衣,牽他至床沿,自己倚在床頭坐在,拉他躺下讓他枕著自己的大腿,也不急著說話,只一下一下輕輕撫著他濃密的黑髮。

  她的目光和動作一般柔軟,熟悉的淡淡幽香縈繞著他。繃緊的身軀終於鬆了鬆,魏景摟著她的腰,將臉深深埋在她的身前。

  「阿箐,我覺得有負母兄。」

  他的聲音悶悶傳出,聲音很低,帶著愧疚,手臂也收緊,隱透他心中不安。

  「怎麼會呢?」

  邵箐一直知道他的心結,方才就有猜測,果然如此。

  她手上動作也沒停,柔聲道:「母后皇兄在天之靈,應不會責怪你的。」

  「真會如此嗎?」

  魏景抬頭的動作有些急切,昏黃燭光映照下,他一雙黝黑的眸子中能清晰看見希冀和不敢相信。

  「真的。」

  邵箐抱著他的大腦袋,照舊輕輕給他順著髮,聲音輕柔卻篤定:「我若有孩兒,必盼他平安喜樂,順遂無憂過一生。」

  「母后遭逢大難,你為她報仇雪恨,她必極欣慰的。只是,她必也不希望你拋卻一切,不管不顧,此生只有仇恨再無其他。」

  「但凡母親,舐犢之情想必都是一樣的。」

  她很肯定點頭:「皇兄也是如此。」

  「皇兄勤政寬厚,視民如子,並為之殫精竭力足足近十年。」

  邵箐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道:「若他知曉你今日所為,必極欣慰的。」

  魏景安靜聽著,柔聲軟語中,他眉心漸漸舒展開來。

  「真的嗎?」

  「那你想一想,母后和皇兄可否就是這般的人?」

  魏景垂眸仔細思索,復又點頭:「是的。」

  妻子說得沒錯,他母兄就是這般的,一點不假。

  「那就對了,那你說說,他們如何就會責備你了?……」

  一絲夜風,不知從哪個罅隙竄了進來,拂面卻不再冰涼。妻子柔聲軟語,低低說著,她的手輕輕撫著他的背,一下接一下。

  偎在她的懷中,他一顆煎熬了許久的心終於平靜下來,不安悄然褪去,他感覺到了安寧。

  安定,寧靜。

  「阿箐你真好。」

  久久,他坐起,展臂回抱她,垂頭親吻她柔軟的唇,輕觸著,摩挲著。

  何其有幸,他有了她。

  邵箐溫馴倚在他的臂彎,微微闔目,讓他由淺至深,萬分疼惜地親吻自己。

  一個吻纏綿而繾綣,卻不帶絲毫情欲,他目光柔和卻深邃,彷彿一汪溫泉,欲將她溺斃其中。

  情到深處,他歡喜之餘,那一種深切的不滿足卻再次浮上心頭。

  希冀,渴望,情感如潮。他期盼和她共墜愛河,抵死愛戀,用彼此最濃純的愛意,碰撞出最炙熱的火花。

  可是,可是她……

  「阿箐。」

  炙熱的情感翻滾,渴求到了極致難以隱忍,他俯身,低低道:「你信我一回可好?」

  就一回,不需要多的,他必不會讓她失望。

  他見她睜開眼,卻怕居高臨下給她壓迫感,她坐在床沿,他輕輕滑下,仰頭望她。

  「當初河堤時,我就想,我答應你的事,無論如何亦不能背棄的。」

  「真的,阿箐,你且試一試。」

  魏景不要求妻子立即就信了,他只求一次機會:「你且看我日後如何行事,我若做得好,你就信我一點點;後續還好,就再多一點點,……」

  他不怕觀察,不怕考驗,只怕這輩子連嘗試的機會都不會有。

  「若我有何處做得不夠好,你,你……」

  即便假設,他也說不出從此不再信任:「你就告訴我,我立即就改,再不拖延懈怠半息。」

  魏景低低說著,急切到最後,是哀求。

  「你且試一試,就一回,可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5:14 PM

第八十七章

  錚錚鐵骨傲男兒,此刻一臉希冀,低低地懇求她給他一次機會,一次嘗試的機會。

  若他做得好了,她心中安定了,就信他一點;若他再做得好,她就多再信他一點。

  他不急的,他願意等待,等待她敞開心扉,再慢慢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

  不強求她立即就信他,只求一次機會。

  他甚至此刻,是單膝跪在她身前的。

  傲骨如他,卑微至此,他真的很愛很愛她,毋庸置疑。

  胸腔內的五臟六腑,彷彿被什麼狠燙了一下,熱疼熱疼的,偏又脹,疼脹得邵箐的眼淚都下來了。

  重重地呼吸著,手臂有些顫抖,下一刻她抱住他,啞聲道:「好。」

  不是她高姿態,一定得他彎膝折腰才願意給予生機,她真從來沒想過要他這樣,而是他真讓她看到了希望。

  他有一句話擊中了她的心。

  他說,當初在河堤,他就想無論如何也不會背棄對她的承諾。

  邵箐知道魏景不會騙她。

  對她的承諾,必定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一邊是復仇關鍵的益州,一邊是河堤,一子錯,未必不會滿盤皆落索。

  他母兄死後受了這般折辱,他心中怒恨唯她能知曉一二,然而就是這麼艱難的情況下,他還是選擇了河堤。

  對於魏景而言,世間大約不會再有比母兄血海深仇更大壓力的物事了,但儘管如此,他還是堅守了對她的承諾。

  那她是不是可以有一點期望,他真能終生不二色,獨愛她一人?

  給他一次機會吧。

  也給自己一次機會。

  有一種情緒在心中劇烈翻湧著,無法壓抑,也無法阻止,喉頭在這一刻哽咽,邵箐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是渴望嘗試的。

  只是她直覺這種的嘗試會顛覆太多太多的東西,她害怕,她膽怯,只能裹足不前。

  魏景今日所為,猶如一支劑量足夠大的強心針,她終於說服了自己,給自己一次機會。

  也給兩人一次機會。

  胸臆間翻湧的情感太激烈,導致她淚水洶湧而出,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她撲進他的懷裡。

  「好,好!」

  就試一回,就這麼一回,若他表現欠佳,她還和從前一樣就是了

  她是這般對自己說的。

  她顫慄著,用力收緊手臂。

  一聲帶著哭腔的「好」,衝進魏景耳膜,這瞬間一樹花火綻放,他狂喜。

  「真的嗎阿箐?」

  他緊緊抱著她,一疊聲問了幾句,只不等邵箐回答,他又頓住,忙不迭道:「我都聽見了,這是真的!」

  「我肯定沒有聽錯!」

  他連聲肯定,急急忙忙反駁了自己的問話,不給她一絲一毫反悔的空隙。

  這般急切,這般著急,全都是因為愛著她。

  邵箐又哭又笑,心中滿漲又有些酸酸澀澀,她知曉自己虧欠他良多。

  他抱得很緊,緊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只是她半點不嫌棄,反而大力回抱他,摟著他的脖子,親吻他的薄唇。

  魏晉立即就回吻了她。

  很熾熱很急切的吻,熾熱的情潮與狂喜一起湧動,他幾乎是馬上就把她按在床榻上。

  他重重覆上,以前他總生怕壓到她,但今日,他要深切感受她的存在。

  這並不是做夢,也不是他的臆想,而是千真萬確,真實存在。

  心在這一刻成了泉眼,說不盡欣喜翻騰著汩汩往外冒,瞬間淹沒了他,要將他溺斃其中。

  緊緊擁抱尤自不夠,他迫不及待扯去彼此衣裳,再一次毫無間隙地重重覆上她,親吻她,佔有她,要與她合二為一,再不分離。

  魏景的動作又急又猛,迫不及待就衝撞了進來。二人體型差異大,邵箐是疼痛的,只她非但不拒,反而打開身體迎接他。

  她緊緊地回抱他,容納他,感受他。

  與他廝磨熱吻,與他纏綿交頸。

  一下比一下重的衝擊,彷彿要撞進她的靈魂,魏景從來沒有這般不顧一切過。

  哪怕邵箐今夜狀態極佳,也覺得無法支應,但她沒有像從前一樣哭著求他饒了她,而是努力迎合他。

  感受他炙熱的體溫,感受他炙熱的情潮。

  感官上的刺激一次一次推至高峰,堆積到了極致,她開始感覺到了暈眩。只是,她仍不想他停下來。

  她眼睫顫了顫,微微抬起雙臂,低低喚了一聲:「夫君」。

  他立即俯身,收攏雙臂,將懷裡的人緊緊摟住。

  她偎在他耳邊,呢喃想你抱緊我。

  那雙有力的臂膀立即就收緊了,緊得她要喘不過氣來,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十指交纏,勾住了他的脖子。

  ……

  極致歡愉,邵箐暈厥了過去。

  她睡得極沉,第二天醒來已是午間。

  但她還是在魏景懷裡的。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溫度,耳畔是穩而有力的心跳聲,揉了揉眼睛,睜開。

  魏景清醒已久,靜靜凝視她,目光柔和,嘴角噙笑,見她醒了,他俯身親了親她:「醒了?」

  這目光和吻太溫柔太纏綿,濃情蜜意幾要傾瀉而出,他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喜悅。

  邵箐自然知道是為了什麼。

  昨夜心潮激蕩,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他,今天倒也不後悔。

  這樣也好的,他守諾重信情感真摯,給彼此一個機會,且試它一試。

  否則待二人垂垂老矣,若他始終不變,她必會遺憾錯過了最美好的年華的。

  嗯,就這樣吧。

  邵箐點點頭,沖他展顏一笑,捧著他的臉,回親了親他。

  「阿箐……」

  昨夜的喜悅來得太快太猛烈,魏景總一直有種如飄在雲端的不真切感覺,有一絲怕妻子醒來後退縮,這個回吻,讓他立即明白了她的心意。

  一顆心徹底放下,隱憂悉數褪去,他的歡喜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抱著她就是一個纏綿的熱吻,吻得邵箐氣喘吁吁。

  還差點被壓斷了氣。

  她「唔唔」不得不推了兩把,魏景忙一個翻身,抱她半趴在自己胸膛,撫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喘了一陣,邵箐好歹喘均了氣,嗔了他一眼:「真有這麼高興嗎?」

  魏景眉目生輝,含笑點頭,自然是有的。

  他湊過來又要親,她笑著左閃右避沒避開。夫妻倆嬉鬧一番,邵箐索性跨坐在他身上,纖手叉腰,居高臨下睨他一眼,哼道:「是你說的,只有我就夠了,再不能有旁的心思。我都記著呢,若是……」

  哼哼。

  她臉紅撲撲的,雙目水盈盈,語氣驕橫卻儂軟,這話聽著嬉笑成分居多,說完還作勢卡了卡他的脖子。

  魏景卻一下子就認真起來,他立即半坐起,平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箐,你且看我日後如何。」

  他神色鄭重,一如他的態度。

  嬉鬧溫存的氣氛陡然腰斬,但不得不說,他的鄭重其事極讓人安心。

  邵箐和他對視半晌,輕輕的「嗯」了一聲。

  須臾,她戳了戳他胸膛,輕哼笑道:「我自然是要看的。」

  硬邦邦的,這男人身上沒有一絲贅肉,想擰一把都不好下手,包括現在坐著的小腹,線條照樣流暢。

  她順手又戳了戳腹肌。

  早在邵箐嬌哼那會,氣氛就重新鬆乏下來,魏景剛躺回去,就被她戳得「嘶」了一聲,身軀立即就繃緊了。

  方才熱吻嬉鬧,他其實早起了反應,如今繃緊到極致,連邵箐都明顯感覺出來了。

  她趕緊往前挪了挪。

  不是吧,昨晚弄得那麼凶,他恨不得死在她身上似的,今兒非但不累,反應還格外大。

  真不公平,她都疼了。

  「很疼嗎?」

  魏景心疼妻子本就沒打算再來,緩了緩坐起抱她,聽她嘟囔說疼,他忙關切問,又想解她寢衣給看看。

  他倒是真心疼,只邵箐當然不肯給他看,一把拍開他的手,大窘:「就一點點,不怎麼疼的。」

  昨夜戰況激烈,但遠沒有腰酸背疼起不了床那麼誇張,就是某私密位置有些酸有些疼,身子骨懶懶的,不過她精神好倒消彌了後一點。

  「真的?」

  魏景知妻子臉皮薄,怕她害羞不肯說實話,但她又不給看,一時懊惱:「膏子也沒帶出來,不然久能給你搽些。」

  事後的上好膏子,二人早不缺,只是出門打仗,誰會帶那玩意呢?

  「真不怎麼疼,沒騙你。」

  話題怎麼一直在這打轉了呢?邵箐連忙又說:「我餓了。」

  她是真餓,趕路幾天沒怎麼吃好,昨夜又進行了極消耗體力的活動。

  邵箐連忙往內帳邊角那個小小的通風口瞅了眼,夏末初秋陽光極豔,正照在通風口的邊緣處。

  原來都中午了,難怪她前胸貼後背了。

  她可憐巴巴說餓,肚子還適時叫喚了一聲,魏景顧不上其他,連忙喚了膳。

  梳洗更衣,夫妻倆也不怕熱,緊挨著坐在一起,他仔細給她布菜,她也給他夾了愛吃的。

  魏景含笑看了她一眼,立即就吃了。

  現在兩人在外帳,邵箐連忙往帳簾瞥了眼。還好,沒風,簾帳沒掀起,也沒看外面林立的親衛。

  話又說回來,昨晚兩人動靜那麼大,外面肯定聽見的吧?

  只要一想這事,邵箐登時窘迫得不行。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魏景含笑:「你放心,他們會退出一段的。」

  誰敢聽他牆角?

  防衛圈子擴大,緊密依舊卻拉開一段距離。

  她面紅耳赤,魏景愛極了,說著說著頭越挨越低,邵箐忙推了他一把,「專心吃飯。」

  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有油呢。

  魏景要想避開,就沒有避不過的,手微微一動,邵箐就改推為扶,直接撲在他的懷裡,唇瓣十分精準地貼合在一起。

  他順勢抱著她,又是一個吻。

  這動作流暢的,彷彿就是邵箐投懷送抱似的。

  這人!

  只是瞥見他眉梢眼角仍帶著化不開的喜意,邵箐心就軟了,算了,親親就親親吧。

  一吻稍分,二人又是氣喘吁吁,她瞪了他一眼,嗔怒:「好好吃飯!」

  「好,我都聽你的。」一輩子聽你的。

  ……

  二人相處模式其實和從前差不不多,就是更親昵,多了一種纏綿的感覺。

  這算不算遲來熱戀期?

  嗯,也沒啥不好的,不是決定了給彼此一個機會了麼?

  邵箐看著正低頭專心給她挑揀魚刺的魏景,唇翹了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8:40 PM

第八十八章

  親昵喜悅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的,一眨眼三天過去,魏景下令拔營。

  該離開了。

  他並不會在崎山道口逗留太久,大軍休整妥當,就立即班師回穀城了。

  魏景已是益州實際掌權者,夫妻倆的常駐地也將要改為州治所穀城。

  眼下最大的問題也就西南幾郡,何允何信的心腹之地。不過這些郡的郡守基本都折在上一場大戰,沒了首腦也沒了大部分郡兵,收復也無多少難度,魏景已遣陳琦領兵奔赴。

  他則攜了妻子,率大軍不急不緩往北上。

  不急著趕路,他也不肯讓邵箐在馬背上顛簸,早早就命人備著馬車,仔細佈置,自己還親自看過。

  邵箐自然不會拒絕的。

  登車啟程,先是沿著南水北岸往西,等到了新鄭再拐彎往北。

  邵箐突然想起白固來了,忙問:「夫君,那東山如何了?」

  她知道東山被逮住了,也知道對方就是安王的人,聽說還用了刑:「他可招了什麼嗎?」

  魏景對安王的懷疑,她也是清楚的。

  再提起白固這人,魏景神色平靜,某些血腥事他並不會讓妻子知曉的,只道:「這廝嘴硬,沒招什麼。」

  邵箐有些失望,他安慰道:「陶宏不是傳信來了麼?說有些眉目了,我們等一等,未必不能查清。」

  陶宏,就是洛京情報頭領,魏景當初進入上林苑聯絡回來的。能力毋庸置疑,就是現在手下人少,主子身份又敏感,他小心翼翼的,難免施展不開。

  查的就是濟王私印那事,查了好久,終於有些許眉目。

  邵箐反過來寬慰他:「反正將來,我們和安王早晚有一戰,若他曾有不軌,也逃不脫。」

  其實魏景想弄清的,就是安王在母兄之死上充任的角色。弄沒弄清,實際意義當然不一樣。但現在也沒辦法,只能這般安慰了。

  「嗯。」

  她努力安撫自己,魏景心內熨帖,親了親她:「阿箐說得對。」

  馬車又顛了顛,他索性將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坐在。他對妻子難捨難分,啟程幾天來,乾脆棄馬就車了。

  邵箐沖他一笑。

  再次提起白固安王,背後還涉及母兄之死,魏景平靜了許多,眉宇間的戾氣也少了。

  抬手撫了撫,她心道,他是能好的。

  剛認識魏景時,他那個陰鷙恨戾的模樣讓人印象極深,寧可我負天下人,毋教天下人負我,甚至他毫不猶豫就決定殺寇家人滅口。

  但到了今日,他雖兩難,但已能主動決定救援南水大堤了。

  雖還有許多其餘的因素影響,但無法遮掩他的轉變。

  日後,他肯定還能越變越好的。

  邵箐歡喜。

  「怎麼了?」他目光柔和,順了順她的鬢髮。

  「我在想,我夫君真好。」

  她也不說,只笑嘻嘻摟著他的脖子撒嬌,又道:「夫君,我們去南水北堤看看唄。」

  車窗簾子被晃動,江風帶來絲絲涼爽,今晚紮營的地點很接近被掘那段大堤,馬上就到了。

  妻子眉眼帶笑,親昵伏在自己耳邊,說他真好,魏景簡直心花怒放,立即就應了。

  紮營地點到了,大軍停下各自忙碌,親衛隊拱衛著車駕卻繼續前行,往大堤而過。

  大半個時辰,就望見江堤了。

  邵箐命遠遠停下,讓魏景換了便服,也不多折騰,就夫妻倆手牽著手,往大堤行去。

  曾被掘開的這段大堤,如今是人頭湧動,忙碌不休。除去梁丹領著軍士,還有先後趕來的河官工匠等人,還有很多很多服飾各異的老百姓。

  附近的鄉民都趕來了,挑土的挑土,抬石的抬石。邵箐問了問,他們不是民夫,都得自發趕來幫忙的,也不要工錢。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和軍士官府配合得宜,幹勁十足官民齊心,很和諧,一派熱火朝天。

  這景象真很讓人舒坦安寧,邵箐忍不住微笑:「老百姓要求不多,安居樂業即可。」

  一場飛來橫禍,不過僥倖消彌,最好的結果也就和原來一樣,還平白多出了許多苦力,就已笑意盈眉。

  「我們但求問心無愧就是了。」

  每個人觀念和選擇都不同,只要將來不後悔就可以了。

  邵箐感慨兩句,舉目遠眺,忽手一指:「夫君你看。」

  一個五六歲的小黑孩,光著膀子,帶著一群比他更小的孩子,一人捧一塊不大的土石,蹦蹦跳跳往河堤而去。

  其中一個最小的,大約也就兩歲欲,跌跌撞撞的,就算摔了一跤也沒把手裡捧著的土塊扔下,爬起來跟上去了。

  魏景一直沒吭聲,似在微微出神,直到聽見妻子呼喚,他順勢一看。

  「阿箐喜歡孩子麼?」

  想到了什麼,他微笑,輕觸了觸她的腹部,柔聲道:「如今益州已取下,後方安穩,若我們有了孩兒,正好能生下來。」

  一個他與阿箐的孩子,血脈的延續,光這麼一想,他忍不住激動起來。

  再瞥一眼遠處蹦蹦躂躂的那群髒兮兮的小孩,嗯,看著似乎也順眼了許多。

  不過,他和阿箐的骨肉,他必定好生護著,捧在手心,不教磕著碰著。

  魏景期盼之色,盡溢言表。

  呃,雖不知話題怎麼突然就拐到這地方來了,但邵箐轉念一想,又心疼他孤零零再無一血脈相連的人在世。

  她一點不排斥生孩子的,反而也期待。

  「嗯,有了自然生下來的,不過咱們也不急呢。」

  兩人都年輕,她這身體差點才滿十八,其實緩一緩更合適,不過順其自然吧,有了就生也無妨了。

  魏景想的卻是另一方面,確實不能急,現在益州還沒徹底肅清,穀城也沒接手,他總得把地盤經營得穩穩,才好讓妻子安心懷孕生子。

  於是他鄭重點頭:「嗯,你說得對。」

  這一刻,魏景前往穀城的心前所未有地迫切起來了。

  ……

  穀城,益州之治所,西南之中樞也。西倚高山,東面平原,水陸兩路四通八達,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繁華興盛至今已千年。

  邵箐撩起車簾,只見遠處黑壓壓的的古樸城牆如兩條巨龍,伏在地面往兩側蜿蜒而去,巍峨而立,氣勢磅礡。

  再近一些,一泓護城河水波紋粼粼,吊橋已放下,提早一步趕來的韓熙已肅清城門,執矛軍士林立,她甚至還能看見好些身著赭色青色官服的穀城官吏等在城門外。

  魏景大敗何信大軍,並殲其一眾首腦,這消息早就傳回穀城了。現在大局勢怎麼樣,沒有人不知道的,不蠢笨的,有歸附之意的,自然早早候在城門恭迎。

  人數還挺多的,但問這是全部了?當然不是,也有不少或原何氏心腹黨羽,或痛斥魏景野心不軌者,反正各種類似原因不肯來或不屑來的。

  魏景自然不在意,成王敗寇,非何氏心腹者又不願歸附他的,自可離去,但無謂的節氣就可以免了。

  數十萬大軍暫駐城郊東西大營,他率五千精兵,護著妻子車駕,直奔位於穀城正中央的州牧府。

  到了這地步,遮遮掩掩就沒意思了。魏景也從不打算嚴實自己的意圖,直接在州牧府下榻。原州牧府所有人統統遷出,五千精兵團團守衛並聽命,至於使喚人手,平嬤嬤春喜等人已從高陵趕來了。

  早在崎山道口,魏景已命心腹率兵去接手益州各處關卡了,如今一入州牧府,馬不停蹄就是各種清洗和接手,務必要儘快將益州徹底掌控。

  諸事極繁瑣,忙得人暈頭轉向,但在強大的兵力面前,基本無甚難度。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何信掘堤而魏景救堤,這一事的後續影響陸續出來了。

  平民百姓知悉後自然痛駡何信的,對於魏景的接手就基本抱正面態度,欣然的居多,但也有懷念何允多年仁政的,不過也不反對。

  到了官場世家,飽學之士高節之士對此舉大多持高度肯定。哪怕有忠於何氏多年的大儒,也沉默了,最多也就掛印棄官,不聽魏景號令罷了。

  魏景不以為然,不是一心向他的,留也沒用,走了就罷,正好騰位置。

  除了魏景本來的人手,開始陸續有好些賢士山隱慕名投奔而來。魏景雖年輕,然他器宇軒昂,沉穩從容,度其才而用賢能,一時聲名更佳,投奔之士中才能出眾者不少。

  安豐戴光,樂邑嚴憲,東臨田越,栗陽王夷等等人,好些真正益州有才之士。這些都是益州本土百年世家子弟,成名多年之士,基本無可能被外人煽動成為眼線,此時乃用人之際,魏景命人細細查探一番後,無虞,遂重用之。

  益州被牢牢掌控,一切往好的方向發展著。但要說問題吧,也不是沒有。

  頭一個,就是這州牧之位了。

  哪怕天下起義頻頻亂軍四起,朝廷逐漸失去地方控制權,但這益州,名義上還是大楚疆土,這益州州牧,還是大楚之臣。想要名正言順,少不了走一遭朝廷的委任手續。

  但「楊澤」不是何氏兄弟,他這手續想走通?懸。

  但再懸也得先走走看,不然就成了亂臣賊子,在大義上完全處於下風。

  哪怕彼此心知肚明。

  以上的道理,魏景很清楚,因此抵達穀城後,季桓說得上一道奏章至洛京,他同意了並直接讓季桓起草。

  季桓洋洋灑灑,又歌頌皇帝又表忠心赤誠,最後委婉地表示,何允死了,何氏雙子爭位內戰,何泓也不幸身死了。本來吧,到這裡就該臣服何信的,但奈何這何信不是好人呀,不但要剿滅降將降兵,還倒施逆行要挖大堤水淹十數萬百姓,引叛軍進蒼梧關。

  蒼梧關外的安王,但他們可以不知道呀,反正認為是叛軍得了。

  然後這個時候,臣安陽郡守楊澤不得不挺身而出了,救河堤阻叛軍入關,本來呢,這何信得抓起來聽候朝廷發落的,但他不幸呀,戰死了。

  駢四儷六一大堆,反正就是避重就輕說明白何氏二子都翹了辮子,楊澤不得不臨危受命,先處理著益州諸事。

  面子功夫都做全了,最理想的,當然是朝廷褒獎楊澤,順勢讓他當益州牧了。

  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魏景面無表情看過奏章,頷首讓發往洛京。

  一個月時間,朝廷回復就到了,結果不出所料。

  「朝廷任議諫大夫周原為益州牧,敕到奉行。」

  魏景掃一眼朱紅御批,隨手扔下,打開後腳到的洛京密報。

  其實益州這內戰打了有些時候了,洛京方面早有心理準備的,但接到「楊澤」奏章那一刻,皇帝還是雷霆大怒了。

  雷霆大怒到什麼程度呢?

  就連待在中車府,宮中人手嚴重不足的陶宏,都收到了確切消息,他立即傳信給魏景。

  魏景冷嗤一聲:「倘若這周原不畏死,那便來罷。」

  益州是怎麼一回事,不管是魏景本人,還是洛京君臣,抑或是那個被委任為新州牧的議諫大夫周原,都心知肚明。

  但讓皇帝鬆口教「楊澤」名正言順,那是不可能的。於是,就推出來了一個炮灰,周原。

  周原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赴任乃死途。他路上就算不失蹤遇山賊,進了益州肯定也逃不了「病逝」的下場。然後益州再和朝廷扯皮,再派再宰。

  反正都是暗箱操作,明面上不撕破臉,魏景在大義上就不會落入下風。

  反正這朝廷批復是讓他和新州牧交接的,新州牧一直沒見人,他只好一直「暫領」。

  現在吧,端看這個周原是不是個二愣子了,明知死定了還撞進來。

  不過邵箐看罷洛京查到的周原生平,道:「這周原未必會直接來吧,看此人頗圓滑,非耿直之士。」

  就是運氣不好,被皇帝隨手點名了。

  「來就來,不來也罷,無甚妨礙。」 反正朝廷忙著對付楨泉軍和濟王,騰不出手的。

  魏景擱下陶宏密報,也不急著拆第二封,把妻子拉到大腿上坐著,又湊過去親了親她。

  邵箐驟不及防被柔軟一觸,沒好氣:「這還看不看密報了你?」

  自從她答應嘗試至今一個多月時間,熱戀期溫度非但沒有消減,反而有越演越烈趨勢。夫妻倆夜間纏綿膩歪也就罷了,日間魏景也極不捨,曾一度想將妻子的值房設在他的隔壁。

  邵箐沒同意,要知道魏景的外書房,可不僅僅是一間房,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院子的統稱。各種重要宗卷公文,州牧府中樞之地,守衛極森嚴。

  騰間屋子給她容易,但她日常處理公務就很不方便了。

  邵箐照舊任少府,掌財用之事,這手下吏員頗多,不少公務是當面交代更合適。

  魏景提議被駁回,只好退而求其次,在他外書房左近尋了一處合適的院子,給邵箐當值房。他總會忙裡抽閒去看她,而且還鄭重提出要求,表示妻子也得禮尚往來。

  邵箐耐不住,又心疼他,只好答應了。

  這不,現在就是。

  不過看歸看,能不能正經坐好呀?

  邵箐沒好氣,推了一把他的大腦袋,要坐回隔壁去。魏景趕緊收攏手臂,忙道:「這不也能看嗎?」

  類似的對話每天都得來一遍,這臂膀沒勒著她疼,但偏就像鐵鉗子般扯不開,邵箐也不白費力氣了,板著臉道:「你說的,不許再動手動腳。」

  「嘴也不行。」纖纖指頭戳了他腦袋一記。

  魏景訕訕,忙道:「我就是惦記你,你今早都沒來看我,我想你了。」

  今進他太忙,午膳都騰不出空去與妻子共用,偏她也沒來。

  這話說的,邵箐也忙呢,她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魏景輕咳兩聲,忙正襟危坐,表示他在認真看密報。

  這書房氣氛是終於恢復正常了,夫妻倆頭挨著頭看密報。一連看了幾封都洛京的,大同小異,二人也不甚在意,直到最後一封,邵箐眼尖一瞥是豫州的。

  她立即皺眉:「不會是又有人查楊澤了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7-9 09:15 PM

第八十九章

  自從魏景接手何泓勢力,開始連連告勝,壓著何信打以後,這查探楊澤是何方神聖的人就多了起來。

  幸好早在去年,魏景就已經遣人去了豫州,查探及處理著楊澤的事。

  楊澤,豫州長平縣人,老來獨子父母俱亡,二十娶妻,同年妻喪,無子。次年他自薦投於宜陵郡郡守姜池門下,尚算賞識,被推薦任本郡梁縣縣令。

  可惜的是好景不長,不過第二年,姜池被政敵擊垮,炮灰撲簌簌,他算是運氣極佳的,因投奔時間短沒涉及前事,在清算的時候被隨手發配西南。

  楊澤好運氣沒能持續到底,赴任途中欲劫匪身亡,戶籍告身等物被魏景二人所得這就沒啥好說的了。

  另值得一提的是,這楊氏本是長平縣一世家,可惜家道中落子孫凋零。到了楊澤這輩,族中已沒多少人了,出外謀生的還多,彼此很不親近。楊澤還是當了縣令以後,才物色一個族人來身邊跑腿的。

  不過他挺能吹噓的,說自己得高人傳授劍法呀治國之策呀什麼的一大堆,青翟衛打聽過,這人就沒有說自己有啥不會的。

  邵箐知道後挺無語的,還劍法,她可是親眼見過對方被匪徒追得連爬帶滾的。

  不過估計楊澤好歹有點才幹的,再加上嘴皮子利索,才能被姜池賞識。

  這些都不提了,楊澤這背景,還挺適合鑽空子的。

  親近知曉底細的人少之又少,進官場時間還短,且不管上峰還是同僚,基本都沒在了。少許撿回命的,也不知避到哪裡去了。

  青翟衛這一年多一直在悄悄動手腳,各種遮掩混淆視線,費了很多功夫,再加上外面的人不熟悉魏景,因此被調查以來,倒算有驚無險過去了。

  其中包括洛京來人調宗卷並查探,這必是奉皇帝之命的。

  邵箐提心吊膽兩個月,該查的都查完了,近日都沒接到豫州信報,今兒怎麼又來了一封?

  不會是有哪一方覺得不對勁,要深挖吧?

  這再怎麼適合鑽空子,也經不起深挖呀,邵箐緊張,忙催促魏景:「快打開看看。」

  打開一看,她還真猜得沒錯。

  留駐豫州的青翟衛稟,有一撥人又來查楊澤,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因為發現幾個熟面孔,對方一個多月前就已查過一次。

  比起上次的輕描淡寫,這次鄭重了許多,宜陵郡梁縣長平縣三地仔細探訪。萬幸的青翟衛們佈置得謹慎,又臨時險險應對了幾次,截止到發信之時,對方暫未發現什麼。

  對方傳過一回信,青翟衛分出人手悄悄跟蹤上去,可惜的是對方的傳信渠道複雜,反追蹤能力極強,只追到半路,就很遺憾跟丟了。

  沒找到目的地,只知這傳信是從宜梁到魯國,再從魯國到汝南,一路是奔西南方向去的。

  豫州乃中原腹地,它西南方向的州可不多,要不荊州要不益州。益州現在魏景手裡,可能性極小,那麼就剩荊州了。

  現在的荊州,可是大半都在……

  邵箐脫口而出:「莫不是安王?!」

  是了,這安王不但被拒於蒼梧關外,還折了兩萬將士在魏景手裡,此人手段狠戾心胸也不是寬廣的,怕不是要恨死了。

  她心立即一緊。

  ……

  邵箐還真沒猜錯,這撥人確實是安王遣出的。

  自打親自和「楊澤」過了招,吃了一個大虧之後,他回去翻翻上次查探到的簡單資料,立即命人重新再查。

  查是很仔細查了,這回領頭的還是他的得用心腹,只是這查探結果,卻不怎麼讓他滿意。

  荊州,漢壽郡治所酈陵。安王接到第二封傳回的信報,細細翻看,眉心卻越蹙越緊。

  「如何了?」

  他看罷,衛詡擱下茶盞,隨手接過。

  信報一大疊十數張的紙箋,比上回詳細了許多,但細細看下來,卻基本對得上。

  楊澤軍事才能了得,身手應也不錯,這個是最讓二人側目的。但在查探結果倒能找到出處,鄰里說楊澤,他得過高人授藝,劍術治國之策等等都頗擅長。

  因為楊澤後來謀了官位,這以往吹噓在鄰里眼中就成了真,說得唾沫橫飛,十分篤定,這無意中倒幫了為魏景的忙。

  看著一切都挺正常的,但安王總覺得不對。

  「楊澤中平廿三年夏赴任平陶令,如今不足二載,他先取安陽再得漢中,最後一舉竊了益州,穩坐西南,此人絕非尋常人矣。」

  不管再怎麼得高人指點,這謀略官場之事,總得親身經歷過後才能熟練運用的。還有戰場,這楊澤眼界之精準,戰策運用之老練,真不像個初掌兵者。

  「不過月餘,他即取下漢中,接著又一鼓作氣連下永昌宜梁二郡。趁勢接掌何泓勢力,殲何信。崎山道誘殺我兩萬將士,及張渠等將。」

  說到最後一句,安王目光森然,從牙縫裡又擠了一句話:「還有白固。」

  白固到現在都沒見回歸,連同遣出去守衛的一干好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必定已凶多吉少。

  無需猜疑,就是這個楊澤。

  真有人這麼天賦異稟嗎?安王半點不信。

  「傳信,給孤仔細地查,他那些舊日同僚,掘地三尺都得給孤找出來!」

  ……

  那邊安王下的令,邵箐二人自然不知道的,但魏景卻猜得八九不離十。

  「若是安王,他必不會就此罷休。」

  魏景贊同妻子的猜測,他也認為是安王。

  安王此人,他從前並不瞭解,只是從對方逐漸坦露出的野心和多年隱忍看來,這必是個睚眥必報心機深沉的人。他判斷,安王必會深挖。

  「可……」可楊澤經不起深挖呀,這樣挖下去,早晚要露餡。

  邵箐急了,魏景忙安慰她:「益州如今已在我們手中,他即便知曉我非楊澤,也再無法動搖。」

  此一時彼一時也。

  可是即便是這樣,那也夠引天下人側目的,屆時皇帝能光明正大革魏景官職,益州雖仍在他們手裡,但這出頭鳥是當定的了。

  這還是小事,其實邵箐另有隱憂,既「楊澤」非楊澤,那他究竟是誰?她更擔心的是,魏景的真實身份過早暴露。

  這事夫妻倆早早討論過了,雖取下益州已算有了暴露真實身份的資本,但眼下並不是多好的時機。

  魏景沒死,這靶子比濟王和楨泉軍還大,皇帝必竭盡所能殲之。益州是易守難攻,但常言道久守必失,非長久之策。

  一想到這個,邵箐就坐立不安。

  魏景輕拍著她的背:「別怕,安王即便查實楊澤身份,也非一時半會能成的。」

  這麼一段時間裡,他可不是光坐著不動的,伺機出益乃必行之事。

  至於暴露真實身份這個,魏景和楊澤表面毫無關聯,哪怕真生疑,也得核實,這也是時間。

  「萬事有我,勿怕。」

  魏景親了親她,到了今時今日,他總不會讓妻子擔驚受怕的。

  邵箐一想也是,她連忙道:「那咱們儘快理清益州內務才是。」

  至於訓練兵卒這個,不用她操心,魏景抓得很緊。

  邵箐一時危機感大盛,扒拉開魏景的手臂就要回值房用功,魏景連忙一把將她拽回來。

  「都申末了,再要快也不急於一時。」

  入秋後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室外早就昏暗下來了,也就是外書房重地白日也少量燃燭沒察覺而已,他示意妻子看看滴漏。

  「今日忙活了一整天,正該好生歇息,養精蓄銳明日用功。」

  嗯,這話說的十分有道理,邵箐同意了,她還真有點累。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夫妻倆把密報收拾好,攜手回屋用膳沐浴,她惦記著養精蓄稅,爬上床捲了被子就要睡,誰知他一個翻身摟住人,臉又湊過來了。

  邵箐一把推開他的臉,咬牙:「不是說了好生歇息麼?」

  怎麼又來了呢?

  話說近來二人感情升溫,又決定不避孕了,魏景一下子就開了禁,敦倫頻頻,一個月除了小日子那幾天就沒空過的。

  床事強度和密度非常大,他倒是龍精虎猛遊刃有餘,邵箐卻漸吃不住,抗議著要喘口氣。

  魏景忙道:「昨兒不是沒有麼?」

  歇一天了呀?

  他也是很心疼妻子的。

  邵箐身體是歇過來的,但想想他那勁兒還是頭皮發麻,瞪了他一眼:「不是說過了,敦倫過頻得孕反而難些麼?」

  這觀點是她早幾天提出來的,相信魏景也向季桓詢問過了。果然,聞言他一滯,劍眉立即蹙起來了。

  魏景皺著眉頭在糾結,邵箐剛小鬆一口氣,誰知他卻道:「算了,你不是說了,我們都年輕不急於一時麼?」

  季桓說機會確實比克制的小些許,但卻不是不能,多費些時日就是,順其自然好了。

  魏景瞬間下了決定,被子一掀人就鑽進去了。

  邵箐張嘴沒說得出話來,「唔唔」兩聲就被他扯了衣裳,後面就由不得她了。

  被翻紅浪,鴛鴦共枕。

  嘶,這人!

  沒辦法,邵箐只能憤憤捶了他兩下洩憤。

  ……

  不過說到底,魏景還是很心疼她,自那日起就收斂了好些,不再連日求歡,床事強度也降了好些,保持在邵箐較舒適的範圍內了。

  這麼一來,邵箐倒心疼起他隱忍了,敦倫時多有主動配合,又同意他解鎖了好些新姿勢,他暢快極了,反成意外之喜。

  夫妻夜間和諧融洽,日間卻更加忙碌。

  安王的查探還在持續,一副不挖到蛛絲馬跡誓不罷休的模樣,讓二人緊迫感大增。

  理清益州內務的速度更快了。

  於此同時,洛京的消息不斷傳回。

  周原出了洛京以後,拖拖拉拉地往益州而來,一忽兒路見不平受傷,一忽兒又抱恙染病,走了一個多月都還沒踏入益州。

  邵箐猜得沒錯,這人惜命。

  只是再怎麼拖拉,還是得往前挪的。赴任期限就三月,三月一到,怎麼也得出個結果的。

  皇帝命人催促了多次,周原大概也很明白自己得罪皇帝了,但他還是不想死。於是,在接到告身的兩個半月之後,他將將要挪到益州關口的之際,他索性摔斷腿,還將臉拉了一個大口子。

  「周原上了奏章,自言腿傷無法赴任,且如今又容貌有損,羞愧之極,故而請辭。」

  此時容顏有損,是不能被薦為官的,周原知道自己回不了洛京了,索性辭官歸鄉。

  魏景將密報遞給季桓等人,淡淡道:「皇帝雷霆大怒,又任命太史盧吉為益州牧。」

  很戲劇性的發展,但也算情理之中了。

  在座所有人,其實都不是很在意這個盧吉,反正後果和周原也是大同小異,皇帝多遣幾次,他也就煩了,這事自然被擱下。

  季桓想說的是另一件要事,他看罷密報,遞給下手的莊延,站起拱手。

  「主公,偏居一隅,絕非長久之計。如今益州內務我等已堪堪理清,東西大營州兵連訓幾月也初見成效。」

  「兵馬已足,糧草已備,伺機出益州,正是時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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