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昔邀曉 -【累了,毀滅吧】《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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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2:14 PM

第四十五章

  兩人同楊夫人說了想到外頭逛街的事,楊夫人只當是白秋姝嫌廟裡無聊待不住,罵上一句沒定性,也就讓她們離開了。

  她們倆帶著丫鬟乘坐馬車,一路行進金蟾坊。

  車夫問她們要到哪停,白秋姝還在想,就聽見岑鯨說:「去錦繡閣。」

  錦繡閣做針線布料的生意,除了被褥床帳,也買衣服鞋子香囊扇套等物,業務範圍很廣,姑娘家想到那去看看時興的衣裙紋樣,倒也尋常。

  馬車在錦繡閣門口停下,岑鯨和白秋姝兩人帶著丫鬟剛下車,便有伙計迎上來,問她們需要點什麼。

  白秋姝:「先隨便看看。」

  那伙計也不見變臉,熱情地給他們介紹起了錦繡閣都有什麼,並帶著她們往購買衣裙布料的地方去,顯然是看準了她們這個年齡的姑娘,會對衣裙更感興趣。

  購買衣裙布料的地方掛滿了成衣與展開的布匹,她們倆身後的丫鬟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將那些個聞所未聞的款式和繡樣都牢牢記下,回去跟擅長針線的小姐妹形容,好叫她們復刻出一模一樣的來。

  白秋姝倒還好,就是看見一套搭配蹀躞帶的女裙,稍微頓了頓腳步。

  岑鯨漫不經心地掃過這些商品,最後收回視線問那伙計:「你們雲記的江袖姑娘在嗎?」

  那伙計一愣,一邊心想今兒找他們江姑娘的人怎麼那麼多,剛走一個,現在又來兩個,一邊問:「二位認識江姑娘?」

  白秋姝意外:「嗯?雲記?這錦繡閣也是雲公子家的?」

  伙計聞言,不大確定眼前兩位客人找江姑娘的用意,便斟酌著說道:「趕巧了,江姑娘今日確實來過這,卻不知走沒走,二位若是不嫌麻煩,便在這等一等,小的替你們去問問?」

  岑鯨:「有勞了。」

  那伙計忙道不敢當,快步轉身上了錦繡閣二樓。

  片刻後,江袖從樓上下來,速度之快,踩得樓梯踏踏作響。

  「岑姑娘,白姑娘,你們來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礙於自己丫鬟的身份,江袖對岑鯨的稱呼始終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只在私下會喚岑鯨「岑叔」。

  江袖的反應不見異常,這讓岑鯨鬆了口氣:皇后應該還沒有把江袖的身世說出來。

  白秋姝:「我們也是臨時決定過來逛逛,要不是阿鯨說,我還不知道錦繡閣跟玉蝶樓一樣,都是你們家的呢。」

  兩人都知道岑鯨不愛說話,沒有硬將話題丟給岑鯨。幾句閒聊後,確定她們真就是來金蟾坊這閒逛的,江袖便提議帶她們到雲記名下的店鋪看看。

  嘴上說是「來都來了,不多看看怪可惜的」,實際每逛一處,江袖都會在她們不知道的時候,吩咐掌櫃認住岑鯨和白秋姝的臉,日後若是她們倆來買東西,價格只管往低裡報,虧的部分讓他們少東家自己補。

  她還處處留心岑鯨的視線,發現岑鯨在某樣商品前多停留片刻,就默默把那東西記下,等晚些做個統計,讓燕大人幫著弄進書院去。

  西市碼頭那邊,江袖也早讓人去傳了話,雲息知道江袖是在陪岑鯨,就沒再派手底下的人來催她。

  她們一行三人輾轉數家店鋪,期間進到一家樂器行,話趕話地聊到了明德書院西苑的廣亭。

  那裡是姑娘們上音律課的地方,四面無牆透風,白秋姝說最近天涼了,若遇上風大些的日子,在裡頭上課還真得多穿幾件。

  江袖聞言跟著吐槽,說在廣亭那地方彈琴,意境是好,就是經不住風吹日曬,冬天天冷,掛上遮風的簾子光線就會變差,還得每張桌子上放一盞燈,遇上夏天最熱的時候就更慘了,又不能像在室內那樣存住冰盆散發出來的涼氣,只能硬生生受著。

  白秋姝:「如今倒還好,書院重修廣亭,用水車從西苑門口引水,把亭子做成了自雨亭,天熱的時候屋簷邊會落水簾,所以待在亭子裡還是挺涼快的。」

  江袖正要感嘆這個改動不錯,白秋姝突然反應過來:「江姑娘對廣亭很熟悉的樣子,可是去過西苑?」

  江袖微微一頓,隨即笑道:「我怎麼可能進得了明德書院,也是聽來買東西的客人說的。」

  江袖解釋的同時,不自覺看了眼岑鯨。

  她其實進過西苑,準確地說,是進過原本只招收女子的明德書院,而且還是被岑吞舟丟進去的。

  要問原因,就不得不說到岑吞舟的教育方式了。

  岑吞舟並不是那種一味寵溺縱容小孩的家長。

  偶爾她也會被氣到暴跳如雷,雖不至於摔杯砸碗,但也足以讓見識過她發火的熊孩子們永生難忘。

  因為岑吞舟會罰他們,且永遠都是挑著他們最怕、最討厭的點來罰。

  比如岑奕,他雖然不討厭讀書,卻極其厭煩寫字,因此岑吞舟罰他,從來都是罰他抄書。

  又比如雲息,早些年雲息一心想要仗劍江湖,最向往江湖人快意恩仇的生活,因此對行商之人滿心利益、滿口鬼話的作態非常看不上,也不願插手雲記的事務。

  岑吞舟罰他,就是把他指使去雲記幹活,也不拘做什麼,打雜也好,跟著掌櫃上酒桌應酬也罷,就是要把他摁進他不樂意待的環境裡,讓他好好反省。

  再比如江袖,江袖出身不太好,初時骨子裡總有些自卑,表面不顯,心裡卻最怕跟出身不凡的官家女打交道。

  那是一種自知不如的畏懼,導致她總會在事後復盤自己與那些千金小姐們接觸的時刻,生怕哪句話說的不好,或者哪個動作做的不對,會平白惹人笑話。

  岑吞舟體諒她的敏感,也從來不吝嗇對她的誇獎,還照著大家閨秀的標準請西席上門教她。

  偏有次她腦子瘸了,看岑吞舟與某個官員的合作出現問題,那個官員又總是拿色眯眯的眼神往她腰臀上瞄,她就想:反正自己出身那種地方,要不是岑叔幫她,她早不知道被糟蹋成什麼鬼樣子了,如今犧牲一下,替岑叔分憂又有何妨。

  本來……她就是要幹這個的。

  於是某次岑吞舟請那官員來家中會面吃酒,她在那官員短暫離席的時候,忍著害怕,強逼自己跟出去,與那官員說話。

  那官員果然被她幾句話哄得鬆了口,還被她帶進了早就準備好的空屋子。

  只是不等發生什麼,屋門就被趕來的岑吞舟一腳踹開了。

  岑吞舟當時的表情,江袖每回想起都心虛得不行。

  趕來的岑吞舟此前也喝了不少酒,被醉意熏得失了分寸,差點廢了那官員。

  後來岑吞舟酒醒,處理好殘局,就讓人收拾她的衣物,把她帶出了家門。

  江袖以為岑吞舟不要自己了,嚇得跪地求她,哭著喊著保證自己以後再也不會自作聰明,讓岑吞舟別把自己送走。

  岑吞舟站在馬車邊,就說了兩個字:「上車。」

  江袖不肯,她連滾帶爬地往回跑,想要死賴著留下,結果被岑吞舟撈回來,扛上了馬車。

  江袖在馬車上哭得快抽過去,岑吞舟才給她一句准話:「去明德書院待一年,一年後要再幹這種蠢事,我就把你送出京城,以後你愛去哪去哪,愛幹嘛幹嘛,就算把自己糟踐進泥裡,我也絕不管你。」

  江袖這才知道,岑吞舟不是不要自己了。

  她又是一通哭,不同的是這次,是喜極而泣。

  進書院之前,岑吞舟還帶江袖去城王府,讓誠王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教她如何用最簡單的手法易容,遮去臉上的疤痕。

  江袖易容後的樣貌看起來很普通,但江袖很喜歡,只是她聽說明德書院裡讀書的都是官家女,她自己一個人過去,難免膽怯,故而忍不住跟岑吞舟商量:「半年可以嗎?」

  岑吞舟,冷酷無情:「兩年。」

  「一年!就一年!」江袖嚇得再不敢討價還價。

  書院的生活一開始是很煎熬,不過後來,她還是在書院裡待了兩年,因為她在那認識了不少好友和先生,讓她非常捨不得,岑吞舟也支持她多待一年。

  而她的自卑和對官家女的畏懼,也早在跟同窗的相處中,一點點被消磨殆盡。

  再後來,她去掉易容離開書院,重新回到岑吞舟身邊。

  因為不能讓人知曉她的身份,所以她必須跟在書院裡認識的朋友做訣別,可那段在書院生活的記憶對她而言,寶貴程度僅次於跟岑吞舟的初見。

  想到這,江袖面紗下的唇角忍不住揚起,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江姑娘?」這時,一位被僕從前呼後擁進來的貴婦人看到江袖,同江袖親熱地打了聲招呼。

  江袖跟白秋姝和岑鯨說了一聲,就過去跟那位貴婦人寒暄了幾句。

  岑鯨覺得那位貴婦人眼熟,之後離開樂器行,又逛了幾個地方,三人轉去玉蝶樓歇腳吃東西,她才終於想起來——那位貴婦人似乎是江袖在書院結交的朋友。

  江袖離開書院後換回身份,兩人也應該斷了聯繫才對,怎麼……

  岑鯨奇怪,就跟江袖問起了那位貴婦人。

  江袖礙於白秋姝在場,言語隱晦地解釋了一下:「我跟她是在店裡偶然遇見的,她說我聲音做派都像她曾經的摯友,便忍不住常來看我。」

  也就是說,雖不能相認,但兩人還是又一次成為了朋友。

  而且這一次,貴婦人知道江袖是丫鬟,卻還是願意放下身段,與她結交。

  真好。

  江袖如今的生活越好,岑鯨就越是不希望她被捲入爭權奪利的鬥爭中。

  等到上菜的時候,岑鯨假裝不小心把蘸料碰灑,弄髒了白秋姝的裙子。

  白秋姝不甚在意,倒是江袖看出岑鯨是故意的,就提議讓白秋姝去換一身裙子,還讓人到錦繡閣去拿新裙子來。

  白秋姝想要拒絕,卻耐不住江袖的熱情,被推去了另一間無人的雅閣換衣服。

  去錦繡閣拿裙子自然要花時間,這期間白秋姝的丫鬟跟著白秋姝在另一間雅閣等,岑鯨也把自己身邊的挽霜叫出去,讓她到外頭候著。

  把人都清乾淨,雅閣內只剩下岑鯨和江袖。

  玉蝶樓一入秋就會推出岑吞舟當年弄出來的火鍋,江袖知道她愛吃,特地叫了這個,還燙了幾片羊肉,放進岑鯨的碗中,問她把人都支開,可是有什麼要吩咐的。

  銅爐子裡湯水翻湧,熱氣蒸騰,岑鯨把燙熟的羊肉放進蘸料碟,問:「皇后來找你了?」

  江袖面不改色地往銅爐子裡下岑鯨愛吃的菜:「來了,不知皇后娘娘從誰那聽說我如今在雲記,難為她還記得我,居然過來給我送了一盒藥膏,說是能治我臉上的疤痕。」

  江袖一臉尋常地說道:「不少人都記得我曾是你身邊的丫鬟,在雲記認出我也是常事,當年還有人想從雲息手中把我買走,雲息那會兒的性子不如現在,不僅不肯,還把人給得罪了,多虧燕大人出手相幫才沒事。」

  岑鯨聽著江袖的話,把那幾片羊肉送入口中,等全都咽下,她又問:「阿袖,你想知道,你爹是誰嗎?」

  江袖的筷子頓在半空中,一時間,雅閣內只剩下火鍋沸騰的咕嘟聲。

  過了好一會兒,江袖才放下筷子,有些疑惑地問:「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岑鯨繼續問她:「你想知道嗎?」

  江袖垂下眼,似乎是想了想,才說:「你想告訴我嗎?」

  岑鯨:「我想告訴你。」

  江袖點頭,一臉認真地看著岑鯨:「好,那我聽你說。」

  岑鯨就這樣,伴著火鍋湯底冒泡的聲音,把江袖的身世娓娓道來。

  她不能說自己是因為系統才知道她是太子的女兒,不得不摻了個謊言進去,說自己是從當初陪太子一塊去江州的小太監那裡得知,太子在江州一青樓內丟了塊玉佩,這才會前往江州。

  救下江袖後,她又通過那枚玉佩,確定了江袖的身世。

  此外岑鯨說的基本都是實話,甚至沒有摻雜太多個人的想法和感情進去,就是把整個過程完整地敘述了一邊。

  江袖安靜地聽著,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樣的情緒,她眼眶慢慢變得濕潤,最後落下淚來。

  岑鯨說完,她沉默了許久。

  之後大概是怕白秋姝回來,沒法再好好問岑鯨,於是她艱難地張開嘴,聲音滯澀地問:「為什麼突然想告訴我這些。」

  她哽了一下,卻還是堅持把話說完了:「你不怕我恨你嗎?」

  岑鯨拿出帕子,替江袖擦眼淚。

  她做好了江袖會躲開,或者自己的手會被打開的準備,結果沒有,江袖沒有躲開她的手,也沒有打開她的手,接受了她為她擦眼淚的舉動。

  岑鯨心下微顫,卻還是盡力保持著平靜:「當然怕。」

  雖然岑鯨知道,一切都是她應得的報應,可她還是會怕。

  江袖的眼淚流得更凶了:「那為什麼還要告訴我呢?」

  岑鯨:「從我口中知道這件事,比讓別人告訴你更好。」

  江袖哭著笑了一聲,問她:「好在哪?」

  「好在……你能有時間冷靜下來,慢慢去想,而不是憑著滿腔因我而起的恨意,被人趕著做出無法挽回的決定。」

  岑鯨知道自己的話怎麼聽怎麼虛偽,因為最開始利用江袖的就是她,如今又自以為是地來擔心江袖被別人利用,當真是……令人生厭。

  岑鯨把濕掉的手帕收回來,準備折到乾燥的一面再替她擦一下,結果江袖直接扯下臉上被淚水浸濕的面紗,試圖用手把眼淚抹乾淨,卻因為眼淚止不住,怎麼都抹不完。

  最後她只能放棄,任由淚水滑下臉頰,雙肩顫抖著,抽泣著問:「岑叔,你什麼時候,才能多為自己想想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2:25 PM

第四十六章

  熱鬧的大街上,一輛掛著沈府牌子的馬車低調行過,朝皇宮駛去。

  除了暗中監視的相府暗衛,沒人知道那馬車上坐的,是微服出宮的皇后沈霖音。

  先前在錦繡閣,沈霖音問江袖:「你可想知道,你爹是誰?」

  江袖因為她的話,臉上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沈霖音當時以為江袖是在驚訝一國之母居然替她一個小小的丫鬟探查身世,還自以為所說之言堪比平地驚雷,一字一頓地告訴她:「你爹乃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差一點就當上皇帝的廢太子雍王——蕭澤。」

  因為兩人離得近,沈霖音能清楚聽到,江袖的呼吸亂了。

  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於是她非但沒有給江袖慢慢消化的時間,還生怕她不記得,將那些過往舊事翻出來,一點點提醒她,她曾經的主子岑吞舟,對她的親生父親做了什麼——

  「你一定在岑吞舟身邊聽說過他,畢竟要不是岑吞舟,他也不會丟了太子之位,更不會丟了性命。」

  「或許你還記得,岑吞舟從你那拿走了你爹的玉佩,但你一定不知道,岑吞舟就是以那枚玉佩為證據,讓先帝篤信你爹要造反,下令將你爹困於雍王府,就地格殺。」

  「當年領旨帶兵,包圍雍王府,動手殺死雍王的人,也是岑吞舟。」

  「若不是岑吞舟,先帝已然復立你爹為太子,現在坐上皇位的也會是他,而你,又怎麼會淪為商戶家的丫鬟。」

  多年的後宮生活讓沈霖音知道如何激發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仇恨,更清楚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比「我本可以」,更叫人耿耿於懷。

  她適時停聲,期待著能從江袖的反應中捕捉到「拒絕相信」,或者類似「憤怒」的負面情緒,好讓她進一步從江袖身上,催生出浸滿了怨恨與不甘的花朵。

  結果出乎她的預料。

  江袖沒有對她的話產生懷疑,更沒有因此表達出任何的混亂,而是問她:「娘娘告訴奴婢這些,是想要做什麼?」

  沈霖音有那麼一瞬的愣怔,因為她不相信,江袖居然如此平靜地接受了她所說的一切。

  要麼是江袖天賦異稟,無論多大的刺激都無法動搖她的內心,要麼江袖此人無心無情,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再要麼……

  沈霖音眯起眼,問:「你該不會早就知道你爹是誰吧?」

  江袖抿了抿唇,雖然沒直接承認,但她的反應已經說明了答案。

  沈霖音這時才反應過來,江袖先前的錯愕,並非是覺得自己微不足道,居然能引得當今皇后為她探查身世,而是非常單純的,驚訝皇后居然知道她的身世。

  沈霖音感到不可思議:「岑吞舟告訴你的?」

  江袖默認了。

  沈霖音一下子想了很多,她不信岑吞舟會無端端把這件事告訴江袖,她甚至懷疑岑吞舟這麼做是不是有什麼陰謀,畢竟雍王一死,得利之人便是蕭睿。

  岑吞舟不是不能利用這點,把雍王被害死的鍋扣到蕭睿頭上。

  沈霖音想要探究岑吞舟生前這一步背後所涉及的人,就問江袖:「他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沈霖音的表情,江袖太熟悉了,那是滿心算計之人心有所疑的表情,她幾乎能猜到皇后在懷疑什麼,於是撕開陳年傷口,帶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隱秘快意,告訴從一開始就不斷在她面前詆毀岑吞舟的沈霖音:「他是在死後告訴我的。」

  沈霖音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岑叔離世前,曾留下一封信。」江袖當初在岑鯨身邊做丫鬟,也是一口一個「岑叔」,因此沈霖音聽了也不覺得奇怪,「他叮囑替他保存信件的人,說若是哪天他遭遇不測,奴婢起了為他復仇的心思,想要追究幕後之人是誰,就把信給奴婢看,若沒有,就把信燒了……」

  江袖想在皇后面前證明岑吞舟沒她說的那麼不堪,可一想起岑吞舟到死都惦記著她,她便忍不住濕了眼眶。

  她強忍情緒,繼續說道:「岑叔在信上言明自己所做的一切,說自己不是什麼好人,死有餘辜,且已經遭了報應,讓奴婢此後過自己的日子去,別再把下半生浪費在他身上。」

  江袖把實際情況精簡了一下,所謂替岑吞舟保存信件的人,就是雲伯。

  岑吞舟早在冬狩之前就把江袖送到了水雲居,知道江袖和雲息的性子,她還給雲伯留了兩封信。其中一封,岑吞舟讓雲伯在自己死後打開,雲伯嫌晦氣,差點當著岑吞舟的面把信給燒了。

  那封信中交代了不少事情,除了讓雲伯好好守住雲記,莫要惦念自己,還讓雲伯看住雲息和江袖,若他們二人執意要把自己的死查明白,就把另一封信給他們。

  岑吞舟以為,這封信能讓自己的形象在江袖和嫉惡如仇的雲息眼中徹底破滅。

  卻不知對這倆孩子而言,比起過往的一切,她將這一切說出來的用意更加令他們崩潰,等他們好不容易緩過來,又趕上雲伯日漸糊塗,那之後他們倆就徹底長大了。

  雲息再也不嚷嚷著要仗劍江湖,開始憑借岑吞舟罰他時在雲記累計下的經驗,慢慢接手雲記的生意,讓雲伯能卸下重擔。

  江袖也不再跟雲息鬥嘴吵架,利用自己的才能,成為雲息的臂膀,和他一塊打理雲記。

  所以當初在玉蝶樓初見岑鯨,他們倆的反應委實不算誇張,卻不想因此被岑鯨誤會他們二人沒有看過自己留下的第二封信。

  江袖的話語不僅打了沈霖音的臉,還讓沈霖音意識到——

  岑吞舟早在死前就預見了自己的結局。

  怎麼可能!

  她強壓下心慌,將心思都拉回到當下,問江袖:「那封信呢?」

  只要能拿到那封信,何愁不能給雍王翻案。

  江袖:「燒了。」

  早就燒了。

  沈霖音哽住,微怒:「你當真不想為你爹翻案嗎?」

  江袖低下頭:「不想。」

  沈霖音:「你就半點都不顧你與蕭澤之間的父女之情,眼睜睜看著他背負造反的罵名,永世不得入皇陵?」

  江袖又不是消息閉塞的大家閨秀,自然不會被牽著鼻子走:「雍王謀逆是被陷害,可他所做的那些傷天害理之事卻都是真的,若非他是先帝嫡子,早就該死一萬回了,不入皇陵也是他的報應。更況且……」

  江袖咬牙:「他若翻案,背上罵名的,就會是岑叔。」

  岑吞舟當年為了她能平安度日,將一切真相寫在信中,根本不在乎這封信是否會成為雍王「無辜」的有力證據,可她卻無法眼睜睜看著她的岑叔因為她,背上使先帝與雍王父子相殘的罵名。

  江袖道明自己無論如何都不願替親生父親翻案的原因後,雅閣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皇后說不清是諷刺還是感嘆:「你跟我那堂弟,當真是不一樣。」

  提到因為殺父之仇跟岑吞舟反目的岑奕,江袖並不覺得羞愧,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對沈霖音說:「奴婢和岑將軍當然不一樣,雍王就算還活著,復立後當上皇帝,也未必能容下一個妓子所出的女兒,殺父之仇和岑叔的恩情,奴婢知道哪個更重,也知道自己該怎麼選。」

  面對江袖堅毅的眼神,沈霖音意識到自己出師不利,可以結束這次的會面離開了,但她並沒有就此打消利用江袖的念頭——

  再堅定信念又如何,這世上明明知道,卻不得不違背本心去做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沈霖音離開之際,江袖還問她:「皇后娘娘,奴婢分明記得,您與岑大人不曾有過恩怨,如今為何不惜讓岑大人背負罵名,也要讓奴婢為雍王翻案?」

  沈霖音當然不會告訴江袖自己想讓她女扮男裝當傀儡皇帝,甚至在一開始的計劃中,她想的就是先讓江袖被仇恨沖昏頭腦,然後再告訴她雍王之子說話的分量會比雍王之女更重,騙她女扮男裝,出現在朝臣面前,為雍王翻案。

  等到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將她推上皇位,一旦後退便是萬丈深淵,自是由不得她後悔。

  所以眼下,面對江袖的答案,她的回答是:「無論是誰,死了就什麼都沒了,顧及那無用的身後名做什麼。」

  江袖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意外,還膽大包天地對她說了句:「皇后娘娘,你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沈霖音冷笑:「誰不會變?」

  蕭睿變了,她變了,就連岑吞舟,不也曾忘卻自己最初的模樣,變得面目全非……

  岑吞舟真的變了嗎?

  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的沈霖音突然想起江袖方才所說的話。

  岑吞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招來殺意,甚至提前備好了書信,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半分收斂。

  為什麼?

  為什麼??

  總不能是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吧!?

  沈霖音眉頭緊蹙,就在這時,馬車行入宮門。

  嬤嬤出聲提醒沈霖音,沈霖音睜開眼,下了車,改乘步攆回自己的寢宮換衣服。

  她換好衣服,又乘步攆往紫宸殿去。

  紫宸殿是皇帝的寢宮,皇帝近來又「病」了,她得時時過去看著才行。

  她從步攆上下來,一抬頭,就看到玉階上佇立著一抹紫色的身影。

  她扶著嬤嬤的手一步步邁上玉階,來到了那人面前。

  「下官見過皇后娘娘。」燕蘭庭離開望安廟後突然想到一個主意,或可一勞永逸,就回府換官服,朝皇宮來了。

  「燕大人免禮。」沈霖音問:「不知燕大人來此,可是有要事找陛下商量?」

  燕蘭庭直言不諱:「下官是來找皇后娘娘的。」

  「哦?」沈霖音面上帶笑,心裡卻在猜燕蘭庭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謀劃。

  燕蘭庭看了眼皇后身邊的嬤嬤宮女,皇后知意,讓他們都遠遠退開。

  「燕大人可以說了嗎?找本宮什麼事?」

  燕蘭庭:「下官是來多謝娘娘的。」

  沈霖音遲疑:「謝本宮?」

  燕蘭庭:「怎麼,難道娘娘不是想將雍王之女扮做男子帶回宮?」

  燕蘭庭上來就拋出王炸,愣是把沈霖音炸沒了聲,過了半晌才回過神:「燕大人說什麼,本宮怎麼聽不明白?」

  燕蘭庭從頭到尾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樣,叫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原來娘娘不明白,那我來告訴娘娘好了,娘娘方才出宮去見的江袖姑娘,是雍王遺孤,老師當年陷害雍王所用的玉佩,就是從她手上獲得。娘娘只管哄她扮做男子為雍王翻案,再害死小皇子和陛下,讓不久便要回京的岑將軍助你把江袖姑娘推上皇位,從此便可以太后之尊,將其困於股掌之間。」

  燕蘭庭每說一句話,沈霖音的臉色就難看一分,說到最後,沈霖音看向燕蘭庭的眼底已然浮現殺意,她問:「燕大人以為我要這麼做,所以過來謝本宮?」

  燕蘭庭:「陛下龍體欠佳,小皇子身體也不好,江袖聰穎好學,人品上佳,若是她繼位,下官當然放心。」

  燕蘭庭遲遲不對蕭睿動手,就是怕沒有適合的人繼承皇位,導致天下大亂,因此他這一聲謝,細細究來,好像也合理。

  可沈霖音不信自己能得到燕蘭庭的支持,她問:「燕大人真是這麼想的?」

  燕蘭庭:「那是自然,不過……」

  沈霖音心想果然,問:「不過什麼?」

  「不過下官不放心娘娘,且江袖志不在此,所以下官還是決定,把這一切告知長公主殿下,江袖能坐那皇位,長公主殿下自然也能。」

  等江袖繼位後,再暴露江袖的真實性別,用江袖把朝臣底線拉低,改讓蕭卿顏來,憑借蕭卿顏這些年在朝堂上累積的威望,費些功夫,未必坐不穩這個皇位。

  終於弄清燕蘭庭的意圖,沈霖音目眥欲裂:「燕蘭庭!!」

  燕蘭庭見她明白,便不再廢話,一句「下官告退」,便轉身下了玉階。

  沈霖音恨得咬破了自己的唇,她嘗著口中的鐵鏽味,沖著玉階上背對著自己的燕蘭庭道:「說什麼謝,你若真這麼希望,就不會特地趕來警告本宮,說到底,你就是不希望讓雍王之女被牽扯進來罷了,為什麼?燕大人所圖,不就是為故人復仇嗎?如今機會就擺在眼前,你卻為一個小小的丫鬟而止步,值得嗎?!」

  燕蘭庭停住腳步,卻未轉身:「值不值得,娘娘說了不算,下官說了也不算。」

  沈霖音:「那誰說了算?岑吞舟?可他已經死了!」

  燕蘭庭微微側身,抬起的眉眼冰冷鋒利,劃破他臉上一貫淡淡的神色:「那也容不得你來毀她的聲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2:32 PM

第四十七章

  玉蝶樓,岑鯨不知道江袖其實看過自己留下的信。

  更不知道,江袖在說「那我聽你說」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岑鯨會騙她的準備,並且和當初的岑奕一樣,只要岑鯨肯說,哪怕明知是謊言,她也會選擇相信。

  而且她也能理解,因為皇后知道她的身世過來找她,定然有所圖謀,岑叔趕在皇后走後來騙她,肯定是為了她好。

  可江袖沒想到,岑鯨會直接告訴她真相。

  一如當初留下那封信,不懼死後無人為她悲痛,無人為她祭奠,只希望活著的人,能拋下她好好地活下去。

  江袖一面感到難過,一面又有些生氣,甚至懷疑岑鯨這麼做,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會恨她,與她反目。

  所以她問岑鯨:「你不怕我恨你嗎?」

  岑鯨為她擦去眼淚:「當然怕。」

  天知道江袖那一刻有多心疼岑鯨。

  後來聽到岑鯨說這樣更好,她怒極反笑,心想: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於是她止不住地落淚:「岑叔,你什麼時候,才能多為自己想想啊?」

  岑鯨愣住,她不明白江袖為什麼這麼說。

  江袖看岑鯨滿臉的不解,便哭著告訴她,自己和雲息已經看過她留下的信。

  岑鯨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江袖和雲息知道了往事,竟也不覺得她卑鄙可恥,反而還惦念著她,願意為她忍下仇恨,去過她希望他們過的平靜生活。

  雖然自己留下信件的目的還是達到了,但熟悉的迷茫湧上心頭,岑鯨愈發懷疑自己上輩子到底有沒有完成任務。可反派系統給她看過她父母姐姐徹底痊愈回歸正常生活的視頻影像,所以她應該是完成了任務的,至少在死去的那一刻,她是一個合格的反派。

  只是死後,情況稍微出現了一點偏差,這或許是因為……人們對已死之人更加寬容?

  岑鯨試圖找到一個合理的解答。

  江袖說完一切,情緒平復了許多,她從椅子上離開,蹲到岑鯨面前,雙手搭在岑鯨膝頭,仰著頭對岑鯨說:「岑叔,你現在是個姑娘,年紀又那麼小,就別再把自己當成我們的長輩,也不要什麼都為我們考慮,多替自己想想吧,好嗎?」

  岑鯨愣愣地看著江袖,雖然江袖嘴上說著「別再把自己當成我們的長輩」,可她望著岑鯨的眼中,滿滿都是對長輩的孺慕之情。

  岑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話,恰好這時,門口傳來了挽霜的聲音:「三姑娘。」

  換好衣服回來的白秋姝:「你怎麼在外頭待著?」

  挽霜支支吾吾,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白秋姝推門進入雅閣,此時江袖已經站起身,因為沒想好是先去洗把臉,還是先從袖子裡拿條新面紗出來繫上,她錯過了遮臉的時機,最後只能倉促地轉過身去,不讓白秋姝看見她臉上的疤痕和通紅的眼睛。

  可白秋姝什麼眼力,怎麼可能看不見,她驀然一驚,回身就把要跟進來的挽霜和自己的丫鬟推了出去,並再次把門關上。

  將門關好,白秋姝不敢回頭亂看,對著門板小心翼翼地問:「我要不,翻窗出去一下?」

  一邊說,她還一邊懊惱,覺得自己應該敲敲門再進來,江姑娘向來以白紗掩面,此番摘了面紗,露出一臉的疤痕又哭成這樣,一定是跟阿鯨說起了自己悲痛的過往。

  可恨她這個煞風景的,回來的不是時候。

  江袖覺出白秋姝的體貼,忙道:「我沒事,倒是白姑娘,沒被我嚇著吧?」

  江袖的聲音因為剛剛哭過,有些沙啞。

  白秋姝:「這有什麼好嚇的,我只是怕你介意。」

  江袖走到屋內的臉盆架前,洗了把臉,又從袖中拿了條乾淨的面紗,重新繫上。

  「我好了,白姑娘過來坐吧,讓挽霜她們也進來。」

  白秋姝回頭看了眼,確定江袖已經重新戴回面紗,這才開門讓挽霜她們進屋。

  白秋姝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江袖把燙好的肉菜給她和岑鯨夾到碗裡,並自然而然地將話題移到了白秋姝身上,以緩和氣氛:「我就知道這身衣服適合白姑娘,特地叮囑他們拿的這一套,可見我眼光還是不錯的。」

  白秋姝換上了一條藍紫色的灑金間色裙,上著一件白色窄袖與藍邊黑底的交領半袖衫,顯得她整個人分外修長。

  可在她腰間繫的卻不是能更加襯托身材纖細的錦絛或珍珠,而是一條在男子身上才能看見的蹀躞帶。

  ——這身衣服,就是白秋姝在錦繡閣停下腳步看的那一套。

  先帝時期流行女子以纖細柔弱為美,間色裙因為能讓穿著者看起來更加苗條而流行過一段時間,如今風氣不同當年,間色裙也早已過時,可一旦改用紫藍黑金的配色,再加上一條皮革嵌金屬的蹀躞帶,這款裙子給人的感覺一下子就變了。

  變得幹練、肅殺。

  也難怪白秋姝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套衣服。

  可這套衣服出自錦繡閣,想也知道一定很貴,她倒不扭捏,開口就問江袖這身衣服多少錢,等回家,她再叫人把錢送到錦繡閣去。

  江袖:「我若說白送給你,你定然不依,這樣好了,這身衣服就當是封口的酬勞,你把衣服收下,千萬別告訴別人你方才進來都看到了什麼。」

  江袖玩笑似的把這身衣服當成封口費送給了白秋姝,白秋姝望向岑鯨,見岑鯨點頭,她終於鬆口:「多謝江姑娘。」

  她看江姑娘眼角還殘留著薄紅與濕潤,雖然不知道江姑娘經歷了什麼才留下那一臉猙獰的疤痕,卻還是對她說:「江姑娘日後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開口,不用跟我客氣。」

  江袖笑著應下,又催她們快些嘗嘗玉蝶樓秋冬特供的火鍋。

  江袖戴著面紗,一般不會在人前吃東西,怕掀開面紗倒人胃口。

  白秋姝早前不知道原因,跟著岑鯨和江袖一塊出門玩的時候,見江袖不吃不喝,也不好意思叫人摘了面紗來吃兩口,現在知道了原因,她終於敢開口讓江袖摘掉面紗,和她們一塊吃。

  反正她是真的不在意,駐軍營裡頭臉上帶疤的士兵不是沒有,她早就看習慣了。

  江袖看向岑鯨。

  岑鯨:「吃吧,帶著我們走了一上午,不餓嗎?」

  怕江袖介意,白秋姝還讓挽霜和自己的丫鬟拿著錢到外頭去買吃的,不用留在雅閣伺候。

  江袖忙道:「何必那麼麻煩,叫人到隔壁再上一桌給她們吃就是。」

  挽霜和另一個丫鬟哪裡想到自己還能有這待遇,受寵若驚地被領去了隔壁房間。

  等只剩下她們三人,江袖去了面紗,跟岑鯨和白秋姝一塊吃火鍋。

  她仔細留意白秋姝的反應,確定對方真的不在意她臉上的疤,食量還跟往常一樣驚人後,她才慢慢放下心,表現地跟平時一般無二。

  酒足飯飽後,江袖送岑鯨和白秋姝回家。

  馬車一路行至白府門口,三人下馬車道別,話還未盡,就看見楊夫人的馬車從望安廟回來了。

  白秋姝眼神好,大老遠就發現楊夫人的馬車後面還跟了一輛別人家的馬車,且有一青年騎馬,綴在那輛馬車旁。

  「衛子衡?」白秋姝道出那青年的名字,正是不久前在書院校場騎瘋馬,險些撞了岑鯨的那個東苑學生。

  兩輛馬車緩緩行至白府門前,楊夫人被扶下馬車的同時,後頭那輛車上,也有一位夫人從馬車裡出來。

  江袖曾跟在岑吞舟身邊見過岑家人,因此一眼就能認出,那位跟著下車的夫人正是岑吞舟的堂妹——岑晗鳶。

  她心生警惕,站到了岑鯨身側的位置。

  於是當岑晗鳶堆起矜持的笑臉要同楊夫人說客套話時,一扭頭就看到了與她堂兄長得無比相似的岑鯨。

  岑晗鳶早就聽聞白家表姑娘與她堂兄長得極其相似,不然她也不會自降身價,主動接近楊夫人。

  來之前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因為她很清楚自己有多怕岑吞舟,她甚至想過放棄,反正叫她來的岑家家主是她嫡親大哥,她說不幹,她大哥還能逼她不成。

  可一想到一個出身小門小戶的丫頭,頂著昔日令她岑家上下都噤若寒蟬的岑吞舟的臉,規規矩矩地同她請安問好……

  那場面,可真是太令人期待了。

  直到看清岑鯨的容貌,岑晗鳶所有的期待煙消雲散,只剩下熟悉的畏懼,令她僵在原地。

  ——怎麼會這麼像??!

  岑晗鳶勉強穩住心神,不停提醒自己,眼前這位白家表姑娘只是長得像堂兄,沒什麼好怕的。

  然而下一秒,她又看到了岑鯨身後的江袖。

  岑吞舟身邊曾有個丫鬟,若只是尋常丫鬟,她未必能一直記到如今,偏那丫鬟臉上總是戴著顯眼的面紗,所以乍一看到岑鯨身邊也有個戴面紗的女子,岑晗鳶腿一軟,險些跌坐到地上。

  「夫人?」

  「娘?」

  岑晗鳶的嬤嬤與兒子同時扶住了她,就連楊夫人也是一臉詫異:「衛夫人,你沒事吧?」

  岑晗鳶聞言,又下意識朝岑鯨看了一眼,正對上岑鯨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

  岑晗鳶嚇得趕緊收回視線,對著楊夫人強牽起嘴角,說:「一路走來有些累,今日就不到你府上坐了,下回、我下回再來。」

  說完,不等楊夫人把白秋姝和岑鯨介紹給她認識,便轉身回到了馬車上。

  楊夫人看著馬車匆匆離去,心裡很是奇怪:方才在望安廟,是岑晗鳶說什麼都要到她府上坐坐,怎麼都到門口了,反而逃似的走了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2:45 PM

第四十八章

  目送岑晗鳶的馬車離開,楊夫人又轉頭看向自己的女兒和外甥女,以及……

  「江姑娘。」

  當初白家搬家,雲息帶了江袖來赴喬遷宴,楊夫人見過她,也還記得她。

  江袖上前同楊夫人請安,見楊夫人面帶不解,似是疑惑她們三人怎麼在一塊,就順帶解釋了一番,說自己在錦繡閣查賬時偶遇來逛街的岑鯨與白秋姝,就帶她們倆到處逛了逛。

  江袖用的是客氣中又帶點熱情的口吻,分寸拿捏恰到好處,楊夫人聽了,只當江袖是感念白志遠搭救過她家公子雲息,也同她客氣了幾句。

  江袖很擅長跟夫人小姐打交道,幾句話便讓楊夫人喜笑顏開,對她好感倍增。

  隨後江袖告辭離去,楊夫人帶著白秋姝和岑鯨進府,終於有功夫問白秋姝:「你這身衣服是怎麼回事?」

  怎麼出去逛個街,回來連衣服都換了。

  白秋姝:「吃東西的時候弄髒了裙子,江姑娘就讓人拿了身新的來給我換。」

  白秋姝含糊了細節,沒有讓楊夫人知道是岑鯨弄髒了她的裙子。

  楊夫人想起江袖方才說她們是在錦繡閣遇見的,眼皮跳了跳,想問這衣服是不是從錦繡閣拿的,又問不出口,最後只能拿手指用力點了點白秋姝的額頭,罵一聲:「你啊。」

  也不知是埋怨白秋姝吃個東西都能弄髒裙子,還是埋怨白秋姝亂收別人的貴重東西。

  白秋姝躲到岑鯨身後,岑鯨順著岔開話題,問楊夫人:「方才跟舅母一塊的那位夫人是誰?怎麼看起來古裡古怪的。」

  楊夫人看出岑鯨是在替白秋姝解圍,不客氣道:「你就慣著她吧。」

  岑鯨笑著:「舅母哪的話,我是真心好奇。」

  楊夫人只得暫歇放過白秋姝,說起自己認識岑晗鳶的經過。

  原來楊夫人是在寺廟裡用齋飯時遇見了岑晗鳶。

  楊夫人往日就聽旁人同她說起過這位梧棲岑家出身的衛夫人,知道對方和自己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卻不想今日得見,岑晗鳶竟然主動和她搭話,還就自己兒子在書院騎馬,險些衝撞岑鯨一事,特地跟她道了歉。

  若只是道歉也就罷了,那岑晗鳶居然還主動提出要來白府做客。

  因為對方的提議太過突然,家裡什麼都沒有準備,楊夫人幾次想要婉拒,卻都被截住了話頭,無奈只好將人帶回來。

  所以方才在門外,岑晗鳶突然改口說改天再來的時候,楊夫人心裡真真是鬆了一口氣。

  岑鯨和白秋姝一邊同楊夫人說話,一邊進了主院,後又在楊夫人這待了一下午,快晚飯的時辰才回自己屋換了身衣服,去正堂和家人一塊吃晚飯。

  眼看著春闈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白春毅越發刻苦用功,一家人吃過飯,他便回屋讀書去了。

  楊夫人知道白春毅辛苦,便去廚房給白春毅準備宵夜,還問白秋姝和岑鯨要不要。

  白秋姝運動量大飯量也大,當然不會拒絕,還讓楊夫人給自己多盛一些,岑鯨怕太晚吃了胃不舒服,就沒要。

  晚些岑鯨回到自己院裡,想起小大夫給的藥膳食譜,記得那些藥膳都是補氣血的,就讓挽霜把食譜謄抄一份,給楊夫人送去。

  剛吩咐完,岑鯨又說:「算了,還是我來抄吧。」

  她最近為了改變左手的字跡,練字練得越發勤快,也不差這幾張食譜。

  岑鯨洗了澡,在寢衣外披件厚實的衣服,坐在榻前執筆抄寫。

  抄完岑鯨讓挽霜找個盒子把食譜裝起來,明天早上送去主院。

  挽霜依言去找大小合適的木盒,她剛走開,沒一會兒就有人來敲岑鯨的門。

  岑鯨不愛在屋裡留人,故而挽霜一走,也沒個丫鬟替她去開門,她自己也懶得動,索性揚聲喊了一嗓子:「誰啊?」

  外頭微微一頓,回說:「奴婢聽風。」

  燕蘭庭安排進白府的丫鬟。

  岑鯨:「自己進來。」

  聽風推門進屋,轉身把門合上,穿過隔開外間和裡間的屏風,見到了坐在榻上的岑鯨。

  因為剛洗過頭髮,岑鯨長髮披散,滿頭青絲似錦緞柔順,又似鴉羽輕細,順著厚實的外衣落在她的背上,還有部分隨著她的動作輕墜在她肩頭與身前。

  大約是為了寫字不傷眼睛,岑鯨坐的這塊區域點了許多盞燈,不僅照亮了榻桌上的每一張紙,也將岑鯨的容貌照得清清楚楚。

  「什麼事?」岑鯨這麼問的同時,眼睛望向聽風,漆黑的眼底映著暖暖的燭光,融掉了眉眼間的冷,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

  聽風微微一滯,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趕緊將燕蘭庭寫的信從懷裡拿出來,遞給岑鯨。

  岑鯨伸手把信拿走,聽風垂著頭,忍不住胡思亂想:總有人說岑姑娘長得像燕大人的老師,卻不知那些人發沒發現,除開這點,岑姑娘其實還是一個長相格外漂亮,極易令人心動的女子。若哪天燕大人對岑姑娘的感情發生改變,她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

  岑鯨不知道自己眼下這幅模樣的殺傷力有多大,自顧自拆開信件,細細閱覽。

  燕蘭庭在信上把他離開望安廟後進宮恐嚇皇后的事情一一記述。

  唯一沒寫的,就是他在皇后面前迴護岑吞舟的那一句話。

  信上還說他一出皇宮就去了長公主府,並把皇后的謀劃與江袖的身世告知長公主蕭卿顏,蕭卿顏明日定會去找皇后,如此一來,除非皇后能同時除掉他們二人,不然她的圖謀便絕不可能實現。

  信中的燕蘭庭似乎堅信,蕭卿顏絕不會允許皇后得逞

  為什麼?

  蕭卿顏又不傻,燕蘭庭能想到的,她就算當下想不到,以後也未必會想不到。

  只要順著皇后的計謀,蕭卿顏說不定真能以江袖為跳板,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燕蘭庭為何篤定她不會那麼做?

  因為江袖算是蕭卿顏的侄女,蕭卿顏不忍心利用?還是因為蕭卿顏終究無法克服這時代灌輸給她的固有觀念,不敢嘗試去觸碰皇位?

  岑鯨無法確定原因,只能相信燕蘭庭的選擇。

  聽風走後,挽霜找來了能放食譜的盒子。

  岑鯨將食譜一張張整理好,確定沒有混進燕蘭庭的信,才把食譜都放進盒子裡。

  第二日,岑鯨跟白家兄妹一塊回書院。

  與此同時,蕭卿顏入宮去找皇后,她來找皇后的目的和燕蘭庭一樣,都是來警告皇后,不允許她毀壞岑吞舟的身後名,但語氣比燕蘭庭還要凶狠強硬——

  「你若敢翻雍王舊案,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

  「阿嚏!」岑鯨用手帕捂住鼻子,小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白秋姝趕緊越過課桌摸了摸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問:「著涼了?」

  「沒。」岑鯨收起帕子,一本正經道:「應該是有人在念我。」

  白秋姝信以為真,問:「誰啊?」

  岑鯨隨口一說,自然回答不上這個問題。

  白秋姝卻以為岑鯨的沉默就是回答,暗指燕蘭庭,頓時就被自產的狗糧給噎住了:「你能不能……」

  話沒說完,讓橫插進來的詢問打斷:「聊得開心嗎?」

  白秋姝這才猛然想起她們還在上課,上得還是葉臨岸的算術課。

  想她白秋姝如今也算是練家子,一個打十個毫不費力,可面對手無縛雞之力的葉臨岸,她卻像老鼠見了貓,趕緊將手從岑鯨額頭上縮回來,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實在是葉臨岸罵人太狠,她算術不好,沒少遭罵,都快被罵出陰影來了。

  白秋姝做好了再次被罵的心理準備,結果葉臨岸看看她,又看看岑鯨,冷冷撂下一句:「病了就滾去醫舍,不要在這妨礙其他人上課。」

  岑鯨每次早起返校都覺得不夠睡,聞言求之不得,起身跟葉臨岸行了一禮,便離開課室,打算去醫舍跟齊大夫要個條子,回宿舍補眠去。

  白秋姝眼睜睜看著岑鯨離開,等反應過來,葉臨岸已經重新開始上課。

  意識到沒有被罵,白秋姝以為今天的葉臨岸格外好說話,心思一下子又活絡起來,竟敢開口打斷葉臨岸講課的聲音,提出要送岑鯨去醫舍,免得岑鯨走到半路突然倒下。

  白秋姝說這話的態度非常認真,半點看不出她其實就是想借機逃課。

  然而葉臨岸方才那麼說,純粹是對岑鯨那張臉罵不開嘴,不得不給岑鯨台階下。

  他心裡也知道岑鯨那模樣肯定不是生病,所以岑鯨離開後他很後悔,心裡更是憋著一股氣,認為自己不該再這樣偏心下去,得想辦法把岑鯨和岑吞舟分開來看。

  正巧這個時候白秋姝撞上來,他沒再收斂,把白秋姝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犀利的話語伴隨著窗外的秋風,吹落了樹上最後一片枯葉。

  那片枯葉被風吹著,在空中打著旋落下,落在了正好下樓的岑鯨頭上。

  岑鯨抬手將落葉摘下,捏著葉梗轉了轉葉片,邁著步子朝醫舍走去。

  殘秋將盡,冬天就要來了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3:04 PM

第四十九章

  大雪紛揚,挽霜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食盒,腳步飛快地穿過連廊,掀起厚重的門簾鑽進去,又飛快把門簾放下,免得冷風吹進屋內,散了屋中的熱氣。

  「姑娘,」她把食盒放到外間的桌上,脫去斗篷,隔著珠簾對在裡間榻上看書的岑鯨說:「快來吃飯吧,吃完還得喝藥呢,晚些藥就涼了。」

  岑鯨翻動書頁,頭也不抬地說:「知道了。」

  挽霜將食盒裡的飯菜取出,一一擺到桌上,等飯菜擺好,她又朝岑鯨喚了一聲:「姑娘,吃飯啦。」

  岑鯨還是沒動,眼睛定定地落在書上。

  「姑娘!」挽霜掀起珠簾,珠子相互碰撞的聲音清脆又雜亂,像一雙無情的大手,探進書中,撈出岑鯨沉浸在其中的思緒。

  岑鯨蹙了蹙眉,扭頭對上叉腰瞪眼的挽霜,無奈只好放下書,磨磨蹭蹭地從榻上下來,披著衣服趿著鞋,到外間去吃午飯。

  不知道是那日在白府門口把岑晗鳶給嚇著了,還是燕蘭庭反應夠快,反正岑鯨再也沒見過岑晗鳶母子,岑家那邊也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大概是想做什麼,又被燕蘭庭給摁了回去。

  無波無瀾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十月白秋姝生辰,岑鯨提前托雲息尋來一把上好的長橫刀,送給白秋姝做生辰禮物。

  她送完才想起,自己好像也給岑奕送過長橫刀,糟糕的重合度讓她想要把禮物收回,換個別的,結果白秋姝說什麼都不肯,她只能作罷。

  十一月上旬,岑鯨又一次從燕蘭庭那收到岑奕的消息,得知岑奕手下那兩個染了毒的將領,俱都戒毒失敗。

  他們一個耐不住毒癮發作時萬蟻噬骨的痛苦,趁看守不備自盡而亡。

  另一個原以為戒了毒癮,可沒過多久,居然又背著他們重新吸食起了阿片。

  因為沒有權貴敢再給他提供阿片,他只能自己買,可他們這些在外當兵打仗的,能有幾個錢放身上,就是全花了也只夠抽一頓的,於是他竟私自將軍中馬匹賣給了境外來做生意的商人,拿換來的錢去買了阿片。

  本是落入敵手酷刑加身也不屈服的鐵血漢子,如今居然冒著觸犯軍規連累家小的風險,即便是死也要再抽下一頓。

  此舉徹底震撼了那些不相信阿片威力的人,那位將領也在逃跑途中被抓回,以軍法處置,當眾斬殺。

  據說那將領曾帶兵深入敵營,是一等一的潛伏好手,若非他潛逃時犯了毒癮,忍不住點火吸食身上攜帶的阿片,追捕他的人未必能抓住他。

  那將領逃跑時身上什麼都沒帶,就帶了他拿軍中馬匹換來的阿片。

  追捕他的人都是他昔日的好兄弟,找到他時,見他躺在地上一臉飄飄然,怎麼叫都沒回應,有人太過悲憤,險些當場就動手殺了他。

  那人被攔下後,還不停地沖他咆哮,嘶吼著讓他醒醒,並質問他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幅鬼樣子,還對不對得起在家鄉等他回去的父母妻兒。

  可那將領沉溺在阿片帶來的快感中,又怎麼聽得見兄弟痛心疾首,幾欲泣血的聲音。

  最後那將領被帶回去,岑奕當著一眾士兵的面,斬下了他的首級。

  雖然動手的是岑奕,但最憤怒的也是岑奕。

  他無法接受手下將領不是死於沙場,而是毀於阿片。氣瘋的他帶著同樣意難平的士兵進入邊境城,找當初那些引誘他手下將領吸食阿片的城中權貴,斬下那幾人的頭顱懸掛於城門口,並按照燕蘭庭信中所說的方式,用鹵水加生石灰的法子,將從邊境城各權貴府中搜出的阿片盡數銷毀。

  此後他更是下了死令,再有敢攜此物入大胤邊境者,殺!

  岑奕雷霆手段,沒少招致怨言,可有朝中送來嚴禁阿片流入的命令在前,岑奕此舉也不算無的放矢,各地只能跟著配合。

  因為這一出,岑奕回京的時間也跟著往後延了許多日。

  十一月中旬,岑鯨病了。

  她身體不好,往年在青州那樣不下雪的地方過冬,且得病上幾回,更何況是在每年冬天都會下雪的京城。

  平日若只是待屋裡還好,偏她每天上課都得在西苑和明德樓之間往返,途徑地勢開闊風又大的中庭校場,被狂風迎面吹上幾次,想不生病都不行。

  岑鯨生病後,白家替她向書院請了長假,準備等開春再送她回書院讀書。

  陵陽縣主得知岑鯨病倒,親自跑來白府探望,還提出想把岑鯨接到自己在京郊外的溫泉莊子上養病。

  陵陽那處溫泉莊子可是廢了大功夫建的,幾乎每間屋子的地板下面都埋了銅管,溫泉水自銅管流過,即便不擺炭盆,也能讓屋子裡頭變得暖和。

  岑鯨覺得也行,陵陽便去跟白志遠和楊夫人打了聲招呼,當天就帶著岑鯨和挽霜出城,去了她名下那處溫泉莊子。

  後來岑鯨病癒,無論是和她保持通信的燕蘭庭,還是陵陽縣主,都希望她能再多住一段時間,因此她至今都還在陵陽的溫泉莊子裡住著。

  臘月初五——也就是前幾日,書院開始放長假,白秋姝給她寫信,說自己也想來這邊住,因為溫泉莊子離城外駐軍營更近,方便她每日一大早往駐軍營跑。

  岑鯨徵詢過陵陽縣主的意思,給白秋姝回了封信,讓白秋姝收拾好行李,過來和她一塊住……

  岑鯨獨自一人吃完午飯,又端起那碗還帶著餘溫的藥湯,一口喝光。

  漱口清掉嘴裡的藥味,岑鯨起身在屋裡來回繞圈走了幾步,算是完成這一天的運動量,接著又坐回到榻上,繼續看她的書。

  挽霜在外間收拾好桌子,又拎著食盒打傘出去了。

  隨後過去大約半個時辰,挽霜拿進來一疊信。

  這回不用她開口,岑鯨自己就放下書,伸手接過了那些信件。

  挽霜嘆氣:「但凡你喝藥能這般主動,三姑娘也不用每天早上都過來提醒奴婢好幾次才肯出門。」

  岑鯨半點沒有要反省的意思,甚至樂出了聲。

  岑鯨一邊樂,一邊看信,這厚厚一疊裡頭,有舅舅舅母寫來問她在這邊過得怎麼樣,白秋姝有沒有惹禍的信,有喬姑娘安馨月問她年前或年後有沒有時間出來玩的信,還有燕蘭庭照例同她說邊境消息的信,以及……

  葉錦黛也給她寫信了?

  岑鯨意外。

  她拆開信件,信上葉錦黛沒提什麼事,就說想要約她見一面,在哪都行,越快越好。

  岑鯨正想要不要把葉錦黛叫到溫泉莊子,陵陽縣主就來了。

  「阿鯨,吃飯了嗎?」陵陽學著白秋姝的樣子叫她「阿鯨」,一進屋,身後跟著的丫鬟就把提來的午飯擺上了桌。

  和每天早出晚歸,拿著長公主的令牌去駐軍營報到的白秋姝不同,陵陽縣主的作息非常不規律,能不能早起,端看她前一夜有沒有拉著她的男寵們熬夜玩鬧,若是沒有,她基本都能過來跟岑鯨一塊吃午飯,若是有,她就會睡到下午未時,也就是一兩點的時候才過來。

  岑鯨:「吃過了。」

  陵陽脫下沾雪的斗篷,掀開珠簾,沖她撒嬌:「陪我再吃點嘛。」

  岑鯨並不慣著她:「自己吃。」

  陵陽不高興地放下珠簾,在珠子清脆的碰撞聲中轉身坐到桌邊,開始吃這一頓遲來的午飯。

  飯後陵陽漱口淨面,讓丫鬟給她擦乾淨手,再次掀開珠簾走到裡間,隔著榻桌坐到了岑鯨對面,跟正在提筆回信的岑鯨說:「我明天要去月華寺。」

  岑鯨:「月華寺?」

  陵陽:「我聽說那熱鬧,想去看看,你陪我吧。」

  至於是聽誰說的……自然是她院裡想要討好她的男人。

  岑鯨想了想,點頭說:「好。」

  陵陽高興,又跟岑鯨絮叨了些有的沒的,岑鯨安靜地聽著,偶爾便回她一句。

  與此同時,岑鯨筆下不停,給葉錦黛回了信,約她明天到城外的月華寺見面。

  傍晚白秋姝回來,三人一塊吃了晚飯,坐下喝茶聊天的時候,岑鯨問她明天有沒有空,要不要跟自己和陵陽縣主一塊去月華寺逛逛。

  「明天啊。」白秋姝一臉為難:「明天怕是不行。」

  她說:「虎嘯營主將岑奕後天回京,預計明天就能到城外,帶我的曹副將說了,岑將軍他們明日必會在城外停駐整頓一日,到時候他會帶我過去見識見識!」

  白秋姝早就聽聞過虎嘯營的威名,雖然此次虎嘯營主將回京,應該只帶了少許親兵,但白秋姝還是很期待,無論如何都想去看看。

  陵陽聽到岑奕的名字,下意識看向岑鯨,卻見岑鯨臉上並無異色,還叮囑白秋姝:「邊境來的士兵,說起話來怕是比駐軍營裡的人還要沒分寸,若是一言不合動起手,切記不可輕敵大意。」

  白秋姝聽出岑鯨話裡的意思,讓她不用太過忍讓,當即便高高興興地「嗯!」了一聲。

  之後三人又聊了些別的,期間岑鯨一直都保持著那副平靜的模樣,彷彿岑奕這個名字,和她沒有半文錢關係。

  晚些陵陽縣主回自己的院子,白秋姝回隔壁屋,岑鯨坐在床邊泡腳,倚著床柱默默出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等反應過來,盆裡泡腳的水已經涼了。

  挽霜端著熱水從屋外進來,見她呆呆的,問:「姑娘?你怎麼了?」

  岑鯨搖了搖頭,說:「今年冬天,似是比往年要更加冷些。」

  挽霜將熱水沏進床邊擺放的小壺中,方便岑鯨半夜口渴倒來喝:「京城自然是比青州要冷。」

  岑鯨笑笑,沒再說話,挽霜不知道,她拿來比較的「往年」,正是京城的往年。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身體比以前更加怕冷,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睡了。」岑鯨把腳從盆中抬起,用布擦乾,躺回到了被子裡。

  挽霜依言將屋內燭火一一熄滅,只留下最後一盞拿在手裡,退出屋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3:16 PM

第五十章

  岑鯨和陵陽縣主都不是愛早起的人,更何況天冷,暖暖的被窩誰不愛,所以等她們起床,用完飯,再到收拾好自己從溫泉莊子出來,已經是中午。

  岑鯨和陵陽縣主共乘一輛馬車,出來時沒太注意,等到月華寺所在的月華山腳下,岑鯨踩著腳踏從馬車上下來,回頭一望,發現除了馬車前頭開路的侍衛,馬車後面竟然還墜著兩隊長長的人馬,這些人裡頭,有一部分穿著縣主府侍衛的衣服,還有一大部分穿著樣式相同的黑衣,腰佩長刀。

  岑鯨略有些吃驚地問陵陽縣主:「怎麼帶那麼多人?」

  陵陽跟著從車上下來,她拉住岑鯨的手,撇了撇嘴角,說:「你不知道,打從你到我這養病,燕蘭庭就陸陸續續安排來好多的侍衛,平時我要出去也不見他們跟一跟,今天知道你要出門,一下跟來了大半。」

  陵陽雖然喜歡排場,卻也從未往外帶過那麼多人,她不高興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防著我,我又不會把你拉去賣了,他要不要那麼小心翼翼。」

  岑鯨啞然,也有些意外燕蘭庭會這麼大手筆,派這麼多人來保護她。

  岑鯨不知道自己當初那一死給燕蘭庭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陰影,還有她在書院被挾持的一幕,又給他增添了怎樣的憂慮,若非怕白志遠起疑,這些侍衛早就登門進了白府,又怎會等岑鯨到陵陽縣主的溫泉莊子上,才被叫來發揮作用。

  陵陽縣主不想跟岑鯨多聊燕蘭庭,拉著岑鯨就往山上去。

  最近接連大雪,一直到昨天晚上才停,月華寺的僧人怕發生意外,除了加派人手打掃石階上的落雪,還會派和尚到山腳,好言把等著做生意的轎夫勸走,免得有誰坐人力轎子上山,半路打滑失足,賠了性命。

  因此冬天上月華寺,無論來人名頭有多大,都得靠自己的雙腳一步步走上去。

  岑鯨意外發現自己的體力似乎比前幾年在青州要好許多,至少沒有走到半路就撲街。

  抵達寺廟,就像陵陽之前說的那樣,月華寺很熱鬧,顯然惡劣的天氣並不能阻攔信徒虔誠的腳步。

  因為陵陽帶來的人太多,排場太大,很快就有寺裡的和尚過來接待她們。

  一路跟來的侍衛自然不能全帶進去,就留了一部分在外面,岑鯨跟著陵陽,還有陵陽帶來的一眾嬤嬤丫鬟們則到大殿裡進香。

  雖然她們是一塊進去的,但跪在佛前祈願的人卻只有陵陽。

  岑鯨不信神佛,她站在陵陽身後稍遠一些的位置,仰頭打量大殿內供奉的佛像。

  葉錦黛拿著剛剛請大師替她解的籤文,從一側繞進大殿,一眼就看到了立在佛像前的岑鯨。

  毫不誇張,當真是一眼就看到了,雖然大殿內除了岑鯨,還有一些人也是站著的,但他們中絕沒有任何一個人像岑鯨那樣顯眼。

  葉錦黛遠遠望著,發現岑鯨在看佛像,而那尊高高在上的佛像,似乎也在看岑鯨。

  一個是立在殿內,受往來香客跪拜的神佛,一個是對比巨大佛像看起來格外渺小的凡人,可兩雙眼睛卻是一樣的無喜無悲,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莫名的震撼叫葉錦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岑鯨似有所感,扭頭發現了呆立在原地的葉錦黛,她看了一眼還在拜佛的陵陽,抬手朝葉錦黛示意了一下,帶著挽霜轉身走出殿外。

  葉錦黛回過神,跟著岑鯨的腳步走出大殿。

  剛一出來,她就聽見岑鯨抓了個和尚,問他這附近哪裡有清淨些的地方。

  那和尚指了指偏殿後頭一條小路,說直走有個院子,開春後的風景倒是不錯,入冬後就顯得較為淒清,不大招人喜歡,所以這會兒肯定沒人到那去。

  岑鯨謝過那和尚,等那和尚離開後,她又帶著挽霜和葉錦黛,去了和尚說的院子。

  那處院子的布局確實不錯,就是樹枝都禿了,給人感覺特別淒涼,眼看著就要過年,誰不想多沾點熱鬧喜慶,也難怪沒人願意來這兒。

  挽霜也不大喜歡這裡,還跟岑鯨提議:「姑娘,我們換個地方吧。」

  岑鯨:「你到我們來這的小路上等著,若是陵陽縣主來找我,你就把她帶進來。」

  挽霜不大想留岑鯨和葉錦黛兩個人在這,可又習慣了聽從岑鯨的命令,只能乖乖地回到小路上。

  挽霜離開後,岑鯨轉向葉錦黛,示意她說明非要見自己的原因。

  這中間也沒個對話作為過度,葉錦黛窘迫地張了張嘴:「我們要不要先……寒暄幾句?」

  岑鯨笑道:「我怕寒暄完,陵陽就來了。」

  「好吧。」葉錦黛舔了舔乾燥起皮的嘴唇,醞釀了一下措辭,開口對岑鯨說:「你能不能、能不能替我從獄中救一個人?」

  葉錦黛說著,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這不是她第一次向岑鯨求助,因此她格外不好意思。

  可她沒有別的辦法,她哥葉臨岸雖然名聲在外,可終究是個白身,而她又無法去拜托那些系統為她挑選的攻略目標。

  所以她只能來求岑鯨,可以喊動大反派燕蘭庭的岑鯨。

  在她求助岑鯨的同時,她的系統還在她腦子裡不停地罵她:【宿主你也太糊塗了,去找安王或者去找永寧侯世子不行嗎?雖然會欠下人情,但也增加了你跟他們往來的機會,你怎麼就不知道利用!】

  葉錦黛聽著系統只知道叫她刷攻略目標好感度的聲音,硬忍著想哭的衝動,跟岑鯨說:「那人名叫柳軒易,是個江湖俠士,前幾日因為打傷永寧侯府的三公子被關進了牢裡,可他沒錯,是三公子當街欺辱一個靠賣字賺錢的書生在先,他還想踩折那書生的手指,軒易看不過眼才出手打了他,卻不想永寧侯跟官府那邊打了招呼,要讓他死在牢裡……」

  葉錦黛一個現代人,哪裡遭遇過這樣無法無天的事情,她越說,越是懷念自己原來的世界。

  岑鯨:「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一定會幫你。」

  因為這事也不算葉錦黛的私事,官府與權貴勾結,罔顧律法草菅人命,她總不能視而不見。

  葉錦黛看著柳軒易被抓的時候沒哭,被系統慫恿借機去找攻略目標的時候沒哭,聽到岑鯨答應會幫她,她居然沒忍住,在岑鯨面前哭出了聲。

  岑鯨措手不及:「……怎麼哭了?」

  葉錦黛哭得稀裡嘩啦,嘴裡含糊不清,一下說自己也不知道,一下說還好這個世界不止自己一個穿越者,她還跟岑鯨道歉,說自己總是麻煩她,又跟岑鯨哭訴,說自己好想回家……

  穿越以來壓在心底逐漸累積的負面情緒,終於在獲得同鄉的幫助後,徹底爆發。

  那是她無法跟旁人提及的秘密,系統也不能理解她,還好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讓她無所顧忌地傾訴。

  岑鯨也是聽葉錦黛的話才知道,葉錦黛和她一樣,都是死後被系統選中,來到這個世界。

  作為一個喜歡看網文來緩解工作壓力的社畜,葉錦黛在最初也有過自己的野心,並自信自己說不定能成為這個世界的「主角」,因為穿書文都是這麼寫的。

  後來她明白了,現實和小說不一樣,因為在這個世界和她相戀的柳軒易並不是什麼皇親國戚或王公大臣,他甚至不在自己的攻略目標名單上,系統那也買不到他的角色卡,無法知道他的命運。

  可葉錦黛就是喜歡他,她對他的感情,是沒有任何劇情濾鏡的喜歡,是陰差陽錯間的怦然心動。

  然而葉錦黛看不到他們之間的未來,因為柳軒易不是攻略目標,無論柳軒易多麼愛她,都無法幫她擺脫系統。

  她要是不想被系統綁定一輩子,就只能去攻略那些所謂的目標角色。

  葉錦黛哭到最後,慢慢冷靜下來,冒出一句:「我要是沒穿越該多好啊。」

  如果沒穿越,就不用面對這樣痛苦的選擇。

  岑鯨垂下眼,並未對葉錦黛的話語發表任何看法。

  冷風席捲,有細小的雪花落在她發間,葉錦黛擦著眼睛,無聲的寂靜在她們兩人之間蔓延。

  直到——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叫我好找。」陵陽縣主帶著丫鬟嬤嬤並侍衛,找到了這裡。

  陵陽在書院住過一個月,自然認識住在岑鯨隔壁的葉錦黛,她問:「你怎麼在這?怎麼還哭了?」

  葉錦黛尷尬到無地自容,岑鯨便替她回答說:「我約了她在這見面。」

  「你約她在這見面?」陵陽反應過來,語氣慢慢變得不高興:「我就說你怎麼會答應陪我出門,原來你今天不是專門陪我出來玩的。」

  陵陽轉身就要走。

  葉錦黛以為陵陽會因此厭了岑鯨,有些慌。

  可不等葉錦黛為岑鯨說什麼,陵陽又轉身回來,拉上岑鯨和她一塊離開。

  剛哭過的葉錦黛傻愣愣地吸了吸鼻子,心下困惑:陵陽縣主到底是什麼脾氣?

  岑鯨任由陵陽拉著她,兩人從小路出去。

  這時迎面來了一位小和尚,那小和尚手裡端著托盤,托盤上擺著幾本經書和筆墨紙硯。

  見到陵陽等人,小和尚退到一旁,似是要讓她們先過。

  陵陽沒把小和尚放在眼裡,岑鯨卻多看了小和尚幾眼。

  一般端托盤,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會彎曲,虎口到食指下半部分的位置都會卡在托盤邊緣。

  但那小和尚右手的四根手指乃至大半個手掌都貼在托盤底部,只有食指卡在托盤邊緣。

  ——簡直就像是藏了什麼東西在托盤底下,需要用四根手指固定,以免那東西掉落一般。

  發現這點的時候,陵陽已經拉著岑鯨走到了小和尚面前,小和尚剛一動,岑鯨立馬把陵陽拽了回來。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岑鯨用全身的力氣把陵陽拽回來的同時,小和尚丟掉托盤,露出了他藏在托盤下的匕首,朝陵陽刺去。

  岑鯨旋身擋在陵陽身前,匕首從上至下,劃開了岑鯨背後揚起的斗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3:33 PM

第五十一章

  陵陽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覺得從自己被岑鯨拉著往後倒退一步開始,周圍的一切都慢了下來,被丟開的托盤一角重重磕落在地,那小和尚舉起手中的匕首,帶著一往無前的殺意撲向自己。

  陵陽睜大了眼睛,然而下一刻,倒映在她眼中越來越近的利刃被一張熟悉的清冷面孔所取代。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條件反射一般,一把拽住岑鯨的前襟,帶著岑鯨一塊往她身後倒去。

  耳邊,裂帛聲與丫鬟嬤嬤們的驚呼聲同時響起,跟在她們身後的侍衛長刀出鞘,一擁而上制服了行凶的小和尚。

  「縣主!」

  「姑娘!」

  丫鬟嬤嬤圍住了雙雙跌坐在地的陵陽與岑鯨,七手八腳將兩人從地上扶起來。

  陵陽站起身後第一件事就是雙手掰著岑鯨的身子,讓她轉身,要看她背後,好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看到岑鯨背後的斗篷被劃破,夾在斗篷裡的棉花從破口冒出來,陵陽腿都軟了。

  萬幸的是,因為岑鯨穿得夠多,也因為陵陽最後拉著岑鯨一塊往後倒,小和尚的匕首雖然劃破了岑鯨的斗篷,就連斗篷下的外衣也被劃破一條口子,但卻並未傷到岑鯨的身體。

  「沒事、沒事沒事沒事……」確認岑鯨無恙,陵陽又把岑鯨的身子轉回來,抱住岑鯨,好以此平息自己心中的恐懼。

  岑鯨先是摔了一跤,起身後又被陵陽轉來轉去,轉得腦子都暈了,可感受到懷裡還在顫抖的陵陽,岑鯨還是抬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以作安撫。

  接下來要幹嘛來著?

  岑鯨緩過神,餘光穿過人群,看到被壓制在不停掙扎的小和尚。

  小和尚雙膝跪地,脖子被一隻大手摁著,彎曲的背脊隨著喘氣一起一伏。突然起伏停止,小和尚身體一軟,跟灘爛泥似的沒了聲息。

  ——應當是咬破了藏在嘴裡的毒藥囊,自盡了。

  岑鯨:「搜一搜,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東西。」

  侍衛領命搜那小和尚的身,岑鯨準備帶陵陽去找間客舍坐下,喝杯熱茶壓壓驚,扭頭看到站在人群包圍圈外的葉錦黛,見她一臉呆滯地看著那死去的小和尚,便朝她喊了一聲——

  「葉姑娘!」

  葉錦黛猛然回神,一臉惶惶地看向岑鯨。

  岑鯨見她也受了驚嚇,就把她一塊帶去了寺廟的客舍。

  寺廟客舍簡樸,岑鯨坐在燒水的小火爐旁烤手,陵陽和葉錦黛就坐在她身旁,一個喋喋不休地埋怨她,叫她以後莫要拿自己來擋刀,另一個靜默不語,還在一遍遍地回想方才看到的小和尚的屍體。

  岑鯨的外衣破了條口子,拿斗篷擋一擋就好,斗篷破了卻是沒辦法,便叫一丫鬟帶著一護衛下山,到山腳下的馬車上去取備用的斗篷。

  不一會兒,壺裡的水燒開,挽霜提起水壺沏茶,給她們三人一人沏了一盞。

  「謝謝。」葉錦黛喝不慣茶水,但還是接過茶盞,跟挽霜道了聲謝。

  她將茶盞放到一旁的矮桌上,轉過頭,看見岑鯨捧著茶盞也沒喝,而是在暖手。

  岑鯨察覺到葉錦黛的視線,問:「怎麼了?」

  陵陽因為岑鯨的詢問,也看向了葉錦黛。

  葉錦黛被她們兩人看著,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問岑鯨:「你……你不怕嗎?」

  不說那突如其來的刺殺,就說那倒在地上的死人,但凡是生活在和平國度的現代人,乍一看到都會不適應的吧。

  岑鯨:「一開始怕,習慣了,就不怕了。」

  「習慣了?」葉錦黛疑惑,岑鯨雖然比她早穿越過來五年——過完年就是六年,可怎麼說也是頂著官宦人家表小姐的身份,養在深閨,不應該習慣看見死人吧?

  疑惑間,有身著黑衣的侍衛進屋,對岑鯨行禮:「岑姑娘。」

  岑鯨:「如何?」

  「讓寺廟裡的僧人來看過了,他們都說沒見過刺客,不是他們寺裡的人,倒是刺客身上的僧衣繡了法號,確認是寺裡一個小師傅前陣丟失不見的衣服。」

  「另外,」侍衛呈上托盤,正是小和尚藏匕首的托盤,托盤上擺著當時盛放過的經書和筆墨紙硯,以及小和尚行刺用的匕首:「刺客身上找不出任何有用的線索,只有這些。」

  陵陽身後的嬤嬤將托盤接過,遞到岑鯨和陵陽面前。

  托盤和經書等物都掉過地上,匕首更是刺客握過的,陵陽嫌髒不肯碰,還往後躲了躲,生怕揚起的塵土沾她身上。

  岑鯨倒是不嫌,她拿起經書翻看,又碰了下被摔壞的筆墨紙硯,最後是那把沒有鞘的匕首。

  匕首的握柄上刻有防滑圖樣,細看不像花卉,倒像是——

  岑鯨啟唇,吐出一串文字,字音圓潤飽滿,是其他地方的語言。

  陵陽聽見那串文字,頓時瞪大雙眼,也不嫌髒了,一把從岑鯨手中拿過匕首,被岑鯨訓了一句:「搶什麼,也不怕劃傷手。」

  一旁的葉錦黛滿頭霧水:「什麼情況?」

  岑鯨接過挽霜遞來的濕帕子,擦著手道:「匕首上刻著西耀皇族的姓氏。」

  葉錦黛脫口而出:「你懂西耀語?」

  話落,她又意識到自己這句疑問提的不是時候,便生硬地說了句別的:「應該沒有人會蠢到拿刻著幕後主使的凶器來行刺吧。」

  岑鯨轉向陵陽,問:「聽到了嗎?」

  陵陽抿了抿唇,啪地一下把匕首丟回到托盤裡:「我當然知道。」

  岑鯨輕輕一笑,隨後又斂了笑意。

  幕後主使雖然不是西耀皇族,但卻有可能是西耀的貴族。

  畢竟恭王妃下令禁止阿片流入西耀的舉動,觸犯了不少西耀貴族的利益。

  岑鯨又問陵陽:「跟你說月華寺熱鬧,叫你來月華寺玩的那個人……」

  岑鯨正要追究是誰當了內鬼,為西耀來的刺客提供了陵陽的行蹤,突然外頭傳來非常尖銳的一聲「咻」,然後就是震耳欲聾的炸裂聲。

  一眾人愣在原地,最後是葉錦黛開口,遲疑著問:「是在放煙花嗎?」

  岑鯨撐著桌子站起身:「應該是信號彈。」

  城外雖然清淨,卻也難說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所以像皇室宗親的別苑,或者大官名下的莊子,又或者寺廟這樣的地方,都會存放信號彈,一旦出現意外,燃放信號彈,便可引城外駐軍前來。

  像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測,客舍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被吩咐去山腳拿斗篷的丫鬟和侍衛帶著一個和尚衝進來,三人形容狼狽,那丫鬟更是連氣都快喘不上了,臉色煞白。

  「發生什麼事了?」陵陽跟著岑鯨站起身,問他們。

  那侍衛連忙稟報說:「回縣主,我等剛從山下回來,便有一群山匪包圍了寺廟,山匪凶殘且數量眾多,我們的人恐怕撐不了多久。」

  「山匪?!」陵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居然有山匪敢來京城外作亂???

  「那怎麼辦?」葉錦黛沒這個概念,體會不到陵陽縣主的驚詫,就想知道他們怎樣才能逃出去。

  隨侍衛來的和尚說:「各位施主不用慌,月華寺後廚有條地道,可通往寺廟外的樹林,你們且隨貧僧來。」

  「好!」

  眾人手忙腳亂,沒時間收拾,但好歹得把斗篷披上。

  嬤嬤拿來那件大紅底色,邊沿鑲著一圈白毛,外頭點綴了大堆華麗繡紋與珍珠的斗篷,只是還未給陵陽披上,斗篷就被岑鯨給拿走了。

  岑鯨把幾乎可以當靶子的紅斗篷扔到一邊,又將丫鬟從山腳下帶回來的那件素色斗篷遞過去:「給她披這個。」

  至於岑鯨自己,則披回了那件被小和尚用匕首劃破的斗篷。

  一行人離開客舍,跟著帶路的和尚直奔後廚。

  從客舍到後廚除了需要走過很長的一條走廊,還得穿過正對山門的前庭。

  前庭曠闊,能看到許多香客都被寺裡的和尚引著往廚房跑,大抵是佛門慈悲,希望所有人都能從密道逃出去吧。

  可惜她們這次來寺廟帶的侍衛數量對一個縣主來說算太多,但對敢在京城外鬧事的山匪而言,還是少了。

  寺廟的山門被人從外面轟然撞開,手持兵刃的山匪衝進寺廟,原本還有序往後廚跑的人一下就亂了,竟開始到處亂竄,尋找地方躲藏。

  混亂中,有人撞開了岑鯨拉著陵陽和葉錦黛的手,陵陽急忙回頭去找,看見岑鯨被撞得跌坐在地上。

  「阿鯨!」陵陽想要回頭,卻被身旁的丫鬟嬤嬤們推搡著向前。

  她急瘋了,拼了命地想要回去,她的吞舟哥哥已經死過一次了,她不想讓岑鯨再死一次,可身邊居然沒有一個人聽她的話,聾了一樣地推著她繼續向前。

  與此同時,闖進寺廟的山匪一沒喊話,二沒把寺廟裡的香客聚集起來,搜刮他們身上的財物,而是開始到處殺人。

  燕蘭庭安排來的護衛絕大多數都死在了方才抵禦山匪進寺廟的廝殺中,剩下幾個一直跟在岑鯨身邊,被人群沖散後,又都折回向岑鯨靠近。

  可那群山匪像是專門在找衣著不俗的女子,因此馬上就有一支箭朝她射了過來。

  岑鯨堪堪躲過那支箭,被趕來的侍衛扶起繼續往後廚的方向跑。

  途中又是幾箭襲來,被侍衛揮刀擋下。接著幾個山匪持刀衝向岑鯨,侍衛便與他們纏鬥在一處。

  岑鯨眼看逃跑無望,索性扭頭往大殿的方向跑去,免得把山匪引去後廚,被他們發現後廚有密道,給那些已經逃出寺廟的人帶去危險。

  那群山匪的戰力強悍到不像話,不似尋常匪徒,倒像是殺慣了人的邊境士兵,輕鬆把侍衛都解決掉後,馬上就追上了岑鯨。

  這會兒前庭除了山匪和岑鯨,已經沒有能站著的活人了。

  岑鯨邁開大步往前跑,久違地劇烈運動讓她呼吸急促,冰冷的空氣針刺一般折磨著她的喉嚨與肺,突然她眼前黑了一下,就一下的功夫,讓她被地上的屍體絆倒,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掌在粗糲的石板地上擦破了皮。

  不等岑鯨爬起身,追來的山匪抓住岑鯨的手臂,非常粗暴地把她從地上拎了起來。

  真的是「拎」,對方很高很壯,力氣也很大,扯開岑鯨的風帽後,用西耀語說了一句:

  「不是她,沒那麼年輕。」

  ——這群「山匪」,果然是沖著陵陽來的。

  岑鯨冷靜地想著,喘出的氣在冰冷的寒風中化作白霧,又頃刻間被吹散。

  身形高大的「山匪」舉起手中的大刀,準備把岑鯨殺了再繼續去找他們此行的目標。

  岑鯨還算平靜,正尋思陵陽那邊若是不出意外,應該已經進入密道,結果耳邊突然傳來陵陽的嘶吼:「吞舟哥哥!!!」

  嘶吼聲自然不如往日那般甜美,甚至顯出了幾分駭人的淒厲。

  下一刻,有什麼劃破了空氣,嗤地一聲,刺破布料與皮肉。

  冷風吹來一朵細小的雪花,輕輕地落在了岑鯨的眼睫上。

  岑鯨面前的「山匪」還維持著舉刀的姿勢,然而他手中的刀注定無法落下,因為就在剛才,一柄長橫刀穿透了他的胸膛,刺出的刀尖就懸在岑鯨眼前不過一寸的位置。

  長橫刀刀側開了一條非常陰險的血槽,溫熱的血從血槽內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石板地上。

  不能否認,岑鯨看到長橫刀的第一反應就是——

  秋姝?

  隨後她又驚覺不對:駐軍營離此處有一定路程,即便看到了信號彈,也不可能這麼快過來。

  而且,秋姝應該沒這麼大的力氣用手把長橫刀投擲出長槍的效果。

  那會是誰甩出的這一刀?

  面前的「山匪」倒下後,岑鯨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沒有了視線阻擋,岑鯨看見那被「山匪」撞開的山門外,出現了一支身著鎧甲的軍隊。

  軍隊為首之人騎在馬上,一身經由血與火淬煉而來的凜冽煞氣,即便隔著冷風,依舊刺得岑鯨眼睛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3:40 PM

第五十二章

  被刺疼眼睛的,何止岑鯨一人。

  岑奕聽見陵陽縣主的聲音時,長橫刀已在他手中出鞘,他以為自己聽岔了音,卻還是因為那個名字失了手上的力道,叫長橫刀的刀刃盡數沒入那「山匪」的後背。

  他「嘖」了一聲,嫌刀刃沒入太多,待會兒拔刀不好拔。

  可當那」山匪」厚重的身軀往一側倒下,露出那站在「山匪」面前的女子的面容後,岑奕發現自己方才沒聽錯。

  陵陽縣主喊的,就是「吞舟哥哥」。

  岑奕手下的親兵越過他衝入寺廟,不費吹灰之力就鎮壓了剩下的「山匪」,鎮壓的速度比這群「山匪」衝進來殺人的速度還要快。

  岑奕騎在馬上,隔著天上飄下的細小雪花,一瞬不瞬地望著那立在屍體旁的女子。

  突然,他冷笑了一聲——

  岑家那群狗東西總拿和他哥長得相似的人來噁心他不夠,現在連陵陽縣主也瘋了,居然把一個和他哥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當成他哥。

  還為此對著一個女人,喊「吞舟哥哥」。

  簡!直!有!病!

  岑奕冷笑的同時,岑鯨聽到了系統的聲音:【將軍岑奕:好感-75】

  系統,瑟瑟發抖:【怎麼辦宿主,他真的好討厭你……】

  光是看到長相相似的岑鯨就討厭成這樣,要知道岑鯨就是岑吞舟本人,那還不得殺之而後快?

  岑鯨小聲罵了句:「閉嘴吧。」

  罵完岑鯨別開視線,去找陵陽。

  陵陽從她那群丫鬟嬤嬤手裡掙脫,一跑回來就看見岑鯨落在「山匪」手中,悲怒之下一聲嘶吼,喊出了岑鯨原來的名字,之後又見岑鯨逃過一劫,她渾身脫力跌坐在地,除了淚流滿面,再也做不出任何反應。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可一看到岑奕翻身下馬,似是要朝岑鯨走去,她心裡一慌,突然又有了力氣。

  她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朝岑鯨跑去。

  岑鯨見陵陽正往自己這來,就想過去迎一迎,還未動身,餘光看見岑奕不知何時下了馬,此刻正一步步走向自己。

  岑鯨僵在原地,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停下腳步的同時俯身握住那把穿透「山匪」胸膛的長橫刀,唰地一聲便把刀從「山匪」的屍體中拔出,高高揚起的血濺了一地。

  岑奕拔出刀後並未直接把刀收回刀鞘,而是垂下刀尖,側身看向岑鯨,一雙鷹隼似的眼睛冷冷地望著她。

  看起來,很像是要給岑鯨來上一刀的樣子。

  「你要做什麼!!」跑來的陵陽衝到岑鯨面前,護雞崽似的護著岑鯨。

  別人或許不知道,還以為岑奕回到沈家卻不肯改姓,是惦記著將他養大的義兄岑吞舟,陵陽可不一樣,那年冬狩,她親眼看見岑奕把箭瞄準了岑吞舟,所以她知道,岑奕就是想要岑吞舟死。

  陵陽自知不是岑奕的對手,正要出言恫嚇,卻被身後的岑鯨抓住手臂,並往後拉了拉,示意她不要說話。

  岑鯨太了解岑奕了,岑奕眼下這幅態度,肯定是沒有認出她。

  可要讓陵陽繼續說下去,就不一定了。

  如岑鯨猜得那般,岑奕沒有僅憑陵陽那一句「吞舟哥哥」便認出她的身份,還嘲弄似的看了眼如臨大敵的陵陽,拿著那把長橫刀轉身離去。

  陵陽這下才是真的洩了勁,要不是岑鯨扶著,她怕是要又一次跌坐到地上去。

  岑鯨扶她繞開滿地的屍體,到能遮風的廊下坐著,四周士兵往來搜查「山匪」餘孽,卻無一人理會她們。

  還是折回來找陵陽的嬤嬤帶著一個丫鬟大聲道破了陵陽的縣主身份,岑奕手下的人才來問他要怎麼安置陵陽縣主。

  岑奕懶得安置,就撥了個人過去,給陵陽當臨時護衛。

  片刻後城外駐軍營的人也來了,岑奕帶回來的親兵還是太少,沒法圍山搜捕,他正要讓城外駐軍營的人來辦這事兒,誰知第一個跑進寺廟的不是他認識的駐軍營主將,也不是曹副將,而是一個打扮爽利看著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那姑娘腰間也別著一把長橫刀,一進門就引起了岑奕手下的注意,呵問她是什麼人。

  「自己人自己人!」那小姑娘身後跟著的曹副將幫著解釋,免得打起來。

  隨後那小姑娘就無視在場兵將,朝陵陽縣主跑了去。

  眾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看她腳步輕盈,如同一隻回巢的雀鳥一般奔向那棵屬於自己的大樹,正疑惑曹副將為何說這小姑娘是「自己人」,就見那小姑娘忽如餓狼撲食一般,將陵陽縣主身旁的丫鬟摁到了地上。

  那丫鬟抬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反擊,卻被白秋姝一把抓住手腕,用力一拗,生生折斷了手骨。

  匕首掉落在地,發出鏗鏘聲響。

  陵陽的嬤嬤嚇壞了,方才她找不到陵陽要折回來,只有這個丫鬟願意跟著自己犯險,她還覺得這丫鬟忠心,誰知這丫鬟竟然也是個刺客。

  白秋姝摁住丫鬟脖子的另一隻手一點點收緊,直到聽見岑鯨說:「留活口。」

  白秋姝這才鬆了力道,沒真把人掐死。

  之後白秋姝就像扔麻袋似的把丫鬟扔到曹副將腳邊,又繼續跟一隻輕盈的小鳥一般落回到岑鯨身旁,嘰嘰喳喳地問岑鯨有沒有受傷,冷不冷,要不要自己去給她找壺熱水來喝。

  可看了剛剛那一幕,誰還不知道,那就是一隻披著家雀外衣的……凶獸。

  曹副將也是第一次見岑鯨,除了驚嘆岑鯨果然和傳聞中一樣,像極了岑吞舟,還覺得白秋姝在岑鯨身邊的模樣有些眼熟。

  是在哪見過呢……曹副將想不起來了,直到他聽岑奕的安排帶人圍山,他才驀然想起——當年岑奕在岑吞舟身邊,好像也是這樣。

  曹副將能發現的事情,岑奕自然也能發現。

  於是岑鯨又聽見了系統的聲音——

  【將軍岑奕:好感-10】

  【救命……】

  岑鯨像是沒聽見一般,轉頭問白秋姝:「你們是剛好在附近嗎?」

  無論是虎嘯營還是城外駐軍營,都來得太快了,不像是從營地趕來的。

  白秋姝一臉糾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說。」

  岑鯨理解,若事關軍機,白秋姝跟她說了便算觸犯律法,於是她道:「那就先不說,不過這次的事情是沖陵陽縣主來的,你同他們說一聲,讓他們去把陵陽縣主的溫泉莊子圍了,或許還能抓到些人。」

  但就算能抓到,也應該不是什麼特別重要或危險的角色,數量也一定不多,不然他們不會特意把陵陽引到月華寺才動手。

  白秋姝:「好!」

  白秋姝走後不久,葉錦黛和挽霜也從密道摸了回來,葉錦黛好些,挽霜嚇得直哭,引得陵陽又跟著掉了幾滴眼淚。

  城外駐軍營與虎嘯營聯手搜山,但因為除了「山匪」餘孽,山中還有不少從寺廟裡逃出來的香客和僧人,所以搜捕行動一時半會沒法結束。

  天色逐漸暗沉,陵陽想要下山,也不回溫泉莊子了,就想回城內,回縣主府。

  正好岑奕和他的親兵也要回城外,畢竟他們第二天一大早還得入城,進宮覲見。

  考慮到陵陽縣主就是那群刺客的目標,岑奕準備和陵陽縣主一道,雖然他們倆都挺不想看到對方的,可各自又都有自己的顧忌,只能忍著厭惡一塊下山。

  山腳下,她們來時的馬車已經不在,「山匪」上山之前殺了在山腳下的僧人和看守馬車的車夫,馬兒受到驚嚇,早不知馱著車跑到了何處。

  陵陽縣主和嬤嬤都不會騎馬,正苦惱,遠處便行來了一輛馬車。

  那車上掛著相府的牌子,從車上下來的,也是丞相本人,燕蘭庭。

  岑奕見到他,似笑非笑地說了句:「燕大人消息靈通啊。」

  燕蘭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比不上岑將軍。」

  隨後燕蘭庭便越過岑奕來到了陵陽和岑鯨面前,視線落在岑鯨身上,絲毫沒有往日的遮掩。

  陵陽沒發現異樣,對著燕蘭庭毫不客氣道:「燕大人來的正好,我們的車沒了,可否把你的馬車讓給我們。」

  燕蘭庭自然沒有拒絕,無論是說話語調還是表情神態都一如往常,可岑鯨就是看出燕蘭庭眼下的狀態不對勁,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緊張。

  陵陽拉著岑鯨一塊走到馬車旁,燕蘭庭一路跟在她們身後,岑奕見了正要嘲弄燕蘭庭是不是要跟她們幾個女的一起乘坐同一輛馬車,話還未出口,就發現燕蘭庭獨獨在岑鯨上馬車的時候,伸手在岑鯨身後護了一下。

  就像以前,每次岑吞舟乘坐馬車,他要是在一旁,就一定會護一下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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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4:58 PM

第五十三章

  系統哭得很大聲。

  可岑鯨卻完全顧不上它,滿腦子都是怎麼看怎麼不對勁的燕蘭庭。

  ——他怎麼了?

  岑鯨和陵陽縣主、葉錦黛、挽霜,以及陵陽縣主的嬤嬤都上了車,白秋姝和讓出馬車的燕蘭庭則是騎馬,跟在馬車兩旁。

  陵陽這一天受驚嚇的次數簡直比她過去一年都要多,情緒起伏太過,安穩下來難免睏乏,就枕著岑鯨的肩膀睡了過去。

  岑鯨也想睡,她本就容易疲憊,方才從山上下來,她都懷疑自己只要閉上眼,就能昏睡過去從石階上滾下來,好不容易一路硬撐著下了山,本以為回城路上能睡一覺,卻又碰到燕蘭庭表現異常。

  岑鯨無聲嘆息,又是一陣硬撐,等陵陽睡熟,她抬手把陵陽的腦袋慢慢往另一邊擺弄,讓陵陽靠到了葉錦黛肩頭。

  葉錦黛一臉懵懂地看著她,她便用食指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讓葉錦黛什麼都別問。

  葉錦黛幅度很輕地點了點頭。

  安置好陵陽,岑鯨側身掀起車窗簾子,看見燕蘭庭身披大氅騎在馬背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神色晦暗不明,給人感覺似是比冬天的寒風還要冷一些。

  察覺到岑鯨的視線,燕蘭庭轉頭看了過來,他在短短瞬息就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眼底的陰霾更是盡數散去,看起來很正常……個鬼。

  岑鯨面上露出幾分擔憂,燕蘭庭看了,知道岑鯨已然發現自己的不對勁,裝出來的常態頓時如薄冰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岑鯨看不懂的壓抑與叫人感到不適的陰沉。

  直到這一刻,燕蘭庭才變得有些像系統們口中所說的大反派,渾身上下都透出危險的氣息。

  可岑鯨卻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燕蘭庭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勢必有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問題在於,燕蘭庭從來都把這一面藏得很好,不讓她瞧見,這次為何會藏不住。

  是朝中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岑鯨想問燕蘭庭,又覺得眼下的環境不方便細談,心裡不免有些鬱悶——

  以前她有事找燕蘭庭,隨便打聲招呼把人叫到自己府上就成,天晚了留人過夜也算不得什麼稀罕事,哪像如今,總要找各種各樣的方式來遮掩。

  好麻煩。

  許是睏意磨人心志,又或者是岑奕-95的好感值拉低了岑鯨的情緒,導致岑鯨那看似耗之不竭的耐心,出現了幾道裂縫。

  就在這時,燕蘭庭一隻手鬆開韁繩,掌心向上伸到她面前,指尖就懸在馬車的車窗外。

  岑鯨不明所以,也想不出燕蘭庭是想跟自己要什麼,索性伸出一根手指,在燕蘭庭指尖點了點,示意他給點提示,結果燕蘭庭非但沒給她提示,還抓住了她的手指。

  岑鯨:「……」

  岑鯨實在摸不透眼下的燕蘭庭,又睏得腦子發暈,心想等遲些再找機會問好了,就晃了晃手,讓燕蘭庭把自己的手指鬆開。

  燕蘭庭沒有鬆手,且還多添了幾分力道,叫岑鯨想抽都抽不回來。

  岑鯨蹙眉,看著燕蘭庭的眼中滿是警告,燕蘭庭卻視而不見,緊緊抓住岑鯨的手指,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能令自己活命的浮木。

  可不就是浮木嗎。

  確定岑吞舟死而復生為岑鯨後,燕蘭庭此生再無他求,只盼岑鯨能好好活著。

  知道岑鯨想要休息,想要安寧,自己如今的身份與她所求相悖,他便把自己所有的私心和私情都藏在那個岑鯨注定無法打開的木球裡送給她,就當是了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願,從此斬斷妄念,只要岑鯨順遂平安,哪怕這一次她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要和那人成親,攜手白頭,他都……可以接受。

  他唯一的念頭,只有讓岑鯨好好地活著,僅此而已。

  結果呢。

  他在城外駐軍營中的人從岑奕手下親兵口中得知,若非岑奕及時趕到並出手,岑鯨此刻怕是已經死在了那所謂的「山匪」刀下。

  來的一路上他都在想,如果岑奕沒能及時趕到,如果那一刀落下了,如果……

  如果岑吞舟又一次死了,而他又是在岑吞舟死後才得知消息……

  燕蘭庭越想,越出不來,只有見到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岑鯨,他才能從壓抑的思緒中掙脫片刻。

  然而岑鯨上了馬車,等馬車裡安靜下來,再聽不到岑鯨的聲音,那折磨人的「如果」便捲土重來,將他徹底淹沒。

  他抓住岑鯨的手,就是在抓一塊浮木。

  唯有那鮮活的容顏和指尖傳來的溫度,能讓他獲得一絲喘息,不被假設出來的恐懼所溺斃。

  岑鯨哪裡知道燕蘭庭被嚇瘋了,她捏了捏燕蘭庭的手,見燕蘭庭還不肯放開她,便尋思是不是自己手勁太輕,又想如果是以前那具身體,何愁掐不青燕蘭庭,叫他長長記性,如今……欺負她體弱是嗎。

  岑鯨面上不顯,牙根卻是隱隱發癢,她拿出一條帕子,叫挽霜用馬車上備來喝的水打濕,又在燕蘭庭手上挑了個看著不錯的地方,用濕帕子擦擦乾淨,然後將燕蘭庭的手往馬車車窗裡拉了一截,往自己挑好的位置,狠狠咬了一口下去。

  這不像是岑鯨會做的舉動,更像是岑吞舟,不夠有耐心,也不夠溫柔,但至少大膽,且囂張。

  燕蘭庭都給咬懵了,還是岑鯨掀起眼皮,不悅地看了他一眼,他才猛然回過神,放開岑鯨的手指。

  手指重獲自由,岑鯨也施施然鬆開牙關,用手背擦嘴,涼涼地問了句:「燕大人醒神了?」

  燕蘭庭看了眼自己被咬的手,上頭除了牙印,還有被咬破皮後滲出的血和岑鯨留下的唾液:「……醒了。」

  「不小心把燕大人的手弄髒了,燕大人自己擦吧。」

  燕蘭庭自知理虧,又是一聲乖巧地應答。

  岑鯨看他這樣,雖然熄了怒火,卻也懶得再打起精神去探究他方才表現異常的原因,遂不再說話,直接放下了車窗簾子。

  回過頭,陵陽靠著葉錦黛睡得正熟,陵陽的嬤嬤眼觀鼻鼻觀心,只當自己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挽霜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唯獨葉錦黛,雙頰微微泛紅,嘴角怎麼都壓不下去,滿臉寫著——

  草,有點好磕。

  岑鯨:「……」

  好想告訴她「你磕到假的了」。

  可最終岑鯨還是沒有解釋,因為她實在太睏,眨眼的時候眼睛一閉就沒再睜開,入睡速度堪比昏迷。

  被放下的車窗簾子隨著車身輕輕晃動,此時此刻,燕蘭庭雖然看不見岑鯨,聽不見岑鯨的聲音,但是岑鯨的牙印還在他手上,岑鯨那一口留下的痛感也還在,輕易撫慰了他心頭縈繞不散的不安。

  燕蘭庭握著韁繩的另一隻手覆上岑鯨咬出的傷口,在寒風中吐出一片白色的霧氣——

  咬得好。

  ……

  岑鯨睡了一路,醒來時,馬車已經停在縣主府的大門前。

  葉錦黛早已下車回家。

  岑奕得等明天才能入城,所以今晚要在城外停駐整頓,就沒跟著他們進城。

  得知不用再看見岑奕,岑鯨微不可聞地鬆了口氣,只盼日後在京城內,他們倆也能少些交集。

  雖然已經到家,陵陽卻並未著急下馬車,她對今日發生的事情心有餘悸,便在車上哀求岑鯨到她家,陪她住一晚。

  岑鯨應允了陵陽的請求,還讓挽霜回白府,把今日之事告知舅舅舅母,免得他們明日得知消息,不明就裡去了月華寺找她。

  岑鯨和陵陽一塊下馬車,早已等候在馬車外的燕蘭庭對陵陽視而不見,卻在岑鯨下車時,抬手在岑鯨身側護了一下。

  沒有岑奕在場,岑鯨面對燕蘭庭的額外關照也不像在城外那樣緊張,她一步步走下腳踏,對燕蘭庭輕聲丟下一句:「今晚我住縣主府。」

  燕蘭庭眉心微蹙,想勸她回白府,那裡比縣主府安全。

  然後又聽到一句:「你夜裡若是得空,便來見我。」

  岑鯨懶得再想什麼迂回的法子和燕蘭庭私下見一面,直接讓對方晚上過來找她。

  燕蘭庭這才收了勸她回白府的心思:「一定來。」

  下車站定,岑鯨又扭頭問白秋姝,問她要不要和自己一塊留下,在縣主府住一夜。

  白秋姝怕岑鯨被針對陵陽縣主的刺客牽連,遂一口應下。

  眾人入府後不久,縣主府管事來報,說外頭來了一群南衙驍衛,奉燕丞相之命前來護衛縣主府,現已將縣主府團團包圍,無論是誰進出都需要核實身份。

  陵陽經歷了月華寺一遭,覺得眼下的防衛很有必要,並傳令府內一干人等,配合驍衛行事。

  傍晚吃完飯,岑鯨讓陵陽同她府上的下人吩咐一聲,給燕蘭庭留個後門。

  陵陽震驚:「他大晚上來我這做什麼?」

  岑鯨:「我讓他來的,晚些借你這的書房一用。」

  「行吧。」陵陽潛意識裡還是把岑鯨當成了男子,並不覺得岑鯨一個姑娘家夜裡私會外男有什麼不對:「那你叫他小心些,來的路上可千萬別被人看見,不然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飢不擇食,連他都不放過。」

  飢不擇食……岑鯨笑出聲:「他沒那麼差吧。」

  陵陽:「看什麼方面,他本事是不小,我若有他一半能耐,也不至於連替你報仇都做不到,可要當枕邊人……不行不行。」

  陵陽一臉嫌棄:「他長得就不像是知冷知熱關心人的樣子,在床上也多半無趣的很,得虧他沒娶妻,不然多造孽啊。」

  陵陽滿嘴虎狼之詞,岑鯨只慶幸白秋姝到花園散步消食去了,沒聽見這番話。

  晚上,岑鯨和陵陽一個屋,白秋姝就睡隔壁。

  岑鯨應陵陽的要求,等她睡著了才起身穿衣,披上斗篷去書房等燕蘭庭。

  陵陽不愛看書習字,因此她書房裡的書,基本都是恭王和恭王妃留下的。

  岑鯨在書架上隨手找了一本帶恭王批注的醫經,拿到榻桌上翻閱。

  榻桌上一盞燭燈,一壺熱茶,岑鯨特意叮囑,讓下人把茶水泡得濃些,好提神。

  然岑鯨幾杯濃茶入口,依舊抵不住厚重的睡意向她侵襲而來。

  入眼的字每一個都能看清,偏偏每一個連起來都無法理解是什麼意思,眼皮也越來越沉,腦袋跟著往前一點一點,最後她實在抵不住睏意,眼睛一閉,腦袋往前傾去,眼看就要隔著書本磕到榻桌上,一隻寬大的手掌及時從側面伸過來,扶住了她的額頭。

  額頭撞進掌心,啪地一聲輕響,岑鯨睜開了眼睛。

  貼在她額上的手有些冷,還帶著幽幽的梅香。

  梅香?

  岑鯨直起身,睡眼朦朧地順著那隻手看過去,就看見燕蘭庭穿著一身低調的暗色,另一隻手上還拿著一支梅花。

  岑鯨還沒徹底清醒,燕蘭庭把梅花遞給她,她也就接了,然後看著在她對面落坐,自己給自己沏茶的燕蘭庭,突然說了句:「你穿這樣走外頭,眼神差點的都看不到你人。」

  一身烏漆嘛黑,讓她想起了上上輩子在網絡上看過的黑貓視頻,光線稍微昏暗一點就容易被隱身。

  岑鯨那杯茶涼了,燕蘭庭又重新給她沏了一杯:「看不到才好。」

  岑鯨:「怎麼說?」

  「看不到,便不會叫人發現我進了陵陽縣主的府邸。」燕蘭庭將茶杯放到岑鯨面前,白皙修長的手指給茶杯襯托出了幾分額外的雅致:「我守身如玉三十載,若因為今晚這一趟而毀了清白,未免太冤。」

  岑鯨整個人都樂精神了,笑得停都停不下來。

  燕蘭庭說這話本就是想逗她開心,順便給她醒醒神,算是今天下午岑鯨咬他一口替他醒神的回禮。

  岑鯨笑了半天終於笑夠,喝了口茶,問他:「花哪來的?」

  燕蘭庭:「相府折的,就是你親手種下的那一棵。」

  岑鯨愣住:「哪個相府?」

  燕蘭庭:「我如今住的地方,就是你曾經的府邸。」

  裡頭的布局,都還保持著岑吞舟在時的模樣。

  岑鯨:「……你也不嫌晦氣。」

  她為相的下場可不怎麼好。

  燕蘭庭垂眸,並未接這話,更沒讓岑鯨知道,他寧可那座宅子晦氣,最好能留有岑吞舟的魂魄,哪怕厲鬼也成。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這算是把學問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燕蘭庭心中自哂,又提起茶壺給岑鯨沏了杯茶,說:「每年那棵梅樹開了花,你都要折一支,用瓶子裝了放窗邊,這幾日花開正好,我想著今夜方便,就給你帶來了。」

  岑鯨感到不可思議:「這麼久以前的事,你居然還記得。」

  隨即又想起陵陽對燕蘭庭的評價,曾把燕蘭庭叫做「男媽媽」的岑鯨自然知道,燕蘭庭絕不是陵陽口中那樣的人。

  不會關心人?

  得了吧,她就沒遇見過比燕蘭庭更細心體貼的。

  兩人又閒聊幾句後,終於進入正題。

  燕蘭庭告訴岑鯨:「今天一大早,城外駐軍營的曹副將帶人去長坡迎接岑奕,一直等到中午,只等來岑奕的親兵,說是有一支西耀商隊形跡可疑,岑奕帶人從邊境到這,暗中跟了他們一路,一直到五天前,那伙人抵達林州就再沒動過。」

  「林州……」岑鯨算了算林州到京城的距離:「從林州到京城,快馬一天足矣。」

  燕蘭庭:「岑奕也是怕他們沖京城來,才又叫人往京城遞奏報,說是大雪難行推遲了回京的日子。」

  岑鯨:「正好推到這天。」

  燕蘭庭:「趕巧了,據說岑奕本來是打算把那伙人交給城外駐軍營跟的,誰知他們啟程後,那伙人也跟著啟程,去了月華山,岑奕得知消息往月華山趕,趕到時正好看見月華寺放信號彈。」

  所以信號彈剛發出去,岑奕就來了,城外駐軍營得到消息,緊隨其後。

  原來如此。

  燕蘭庭:「那伙人先是扮做商隊,後又扮做山匪,目標便是殺了陵陽縣主,若能嫁禍給西耀王,讓西耀王與恭王妃離心最好,若是嫁禍不成,也能讓恭王妃悲痛欲絕。」

  岑鯨:「這麼快就審出來了?」

  燕蘭庭看著桌上的茶杯,含糊地說了句:「本也不難審。」

  都是精挑細選來的人,怎麼可能不難,只是燕蘭庭記恨他們置岑鯨於險境,用了許多骯髒殘忍的手段,才叫他們鬆口。

  怕岑鯨細問,燕蘭庭岔開話題,說:「他們聽命於西耀貴族貢拉查氏,恭王妃寄回來的信上不是寫過嗎,貢拉查氏主張將耕地都種上阿芙蓉,也是最早一批通過阿芙蓉獲利的西耀貴族,但因恭王妃一紙禁令,他們不僅被斷了財路,還被恭王妃勒令戒毒,否則就削去他們的爵位。」

  於是他們就像現代報復緝毒警察的毒販一樣,盯上了恭王妃唯一的女兒陵陽。

  岑鯨握著茶杯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是我疏忽了。」

  早該想到的,西耀貴族必不可能全都乖乖聽恭王妃的話,就此收手不碰阿片,可憐月華寺的僧人和香客,還有燕蘭庭安排來保護她的護衛,死在了那群亡命徒手下

  燕蘭庭:「不會讓他們就這麼白白死了的。」

  西耀把手伸到離京城這麼近的地方,朝臣們哪怕看不透阿片的危害,也會感到大胤的天威被冒犯。

  幕後的貢拉查氏,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岑鯨同燕蘭庭商議起了後續事宜,因為早就通過燕蘭庭重新了解了眼下的朝局,岑鯨能根據燕蘭庭的打算,替他查漏補缺,偶爾兩人意見相左也不會吵起來,容後再議便可,反正這事急不來。

  他們聊了許久,眼看岑鯨又開始犯睏,燕蘭庭便提議改日信中繼續,雖然寫信體驗會比面對面聊要差很多,但也不能讓岑鯨熬一宿。

  岑鯨許久沒這樣過了,感覺像是回到了過去,她一次次與燕蘭庭秉燭夜談,談夠了,或是累了,兩人也都沒什麼顧忌,就睡在一張床上。

  反正岑吞舟是「男」的,兩個男的睡一塊,本就尋常。

  燕蘭庭起身,準備送岑鯨回寢院,岑鯨晃了晃神,拉住他的衣袖,說:「等下,我差點忘了,還有事要問你。」

  燕蘭庭猜到是什麼事,便說:「太晚了,下回再……」

  岑鯨打斷他,問:「你今天為什麼抓著我的手不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5:17 PM

第五十四章

  榻桌上,一直穩穩燃著的燭火突然晃了一下。

  岑鯨問得乾脆,還以為是朝中出了什麼事,讓燕蘭庭心緒不寧,才下意識做出了那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舉動。

  她不知燕蘭庭的一切異常皆是由她而起,更不知她眼下的提問在燕蘭庭看來,如同將兩人的關係高高掛在了懸崖邊上,答錯一句,他們之間就再也回不到從前。

  岑吞舟能容忍陵陽的喜歡,因為陵陽沒有能力左右岑吞舟的選擇,且陵陽一邊說著喜歡,一邊又能坦然地享受別人給她帶來的魚水之歡,所以陵陽口中的「愛慕」並不影響岑吞舟把她當成不懂事的晚輩來照顧。

  燕蘭庭不一樣。

  燕蘭庭沒把握岑鯨能像岑吞舟縱容陵陽一樣縱容他,若他把自己的愛慕訴之於口,岑鯨對他的信任和依賴,很難說會不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日後再有什麼事,岑鯨要想找他,恐怕會多幾分顧慮,嚴重點,說不定會為了讓他死心,徹底與他斷絕往來。

  燕蘭庭思及這種種可能,滿腔的真心話在喉間滾了個來回,斟酌再三,才半真半假地給出回答:「我害怕。」

  岑鯨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怕?」

  燕蘭庭的掌心覆上岑鯨抓住他衣袖的手背,說:「我怕你又死了。」

  燕蘭庭垂眸望進岑鯨眼底,燭光映照之下,燕蘭庭的面容變得有些不太真切。

  岑鯨愣愣地看著,彷彿回到了那一年上元節,醉酒賞月,一回頭,撞進燕蘭庭溫柔的眼,被活生生淹死在裡面。

  岑鯨唇瓣微啟,像是要說什麼,突然又猛地低下了頭去,用沒被燕蘭庭握著的那隻手捂住了口鼻——

  「阿嚏!」

  這一聲噴嚏來的不是時候,硬生生把岑鯨想說的話給打沒了。

  岑鯨緩了幾秒,略有些尷尬地接過燕蘭庭遞來的手帕,擦了擦手和口鼻。

  收拾妥當,岑鯨又把燕蘭庭給自己的手帕團吧團吧,攥進手裡,朝燕蘭庭比了比,說:「這個就不還你了。」

  燕蘭庭沒頭沒尾地問了句:「你手怎麼了?」

  「手?」岑鯨還沒反應過來,燕蘭庭就握住了岑鯨的手,發現岑鯨手掌下面——手掌根的位置,竟是大片擦破皮的傷口。

  燕蘭庭又舉起岑鯨另一隻手,發現另一隻手上也有一樣的擦傷。

  岑鯨這才明白燕蘭庭指的是什麼,她說:「在月華寺摔了一跤蹭的,已經上過藥了,沒什麼大礙。」

  岑鯨自己覺得沒什麼大礙的傷口,落在燕蘭庭眼中卻是無比的刺眼。

  他握著岑鯨的雙手,低垂的視線叫岑鯨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良久,他問:「吞舟,我能……」

  我能娶你嗎?

  哪怕不是因為情愛,只為能離你更近一些,能更好的護著你。

  只要他把自己的私心藏得夠隱秘,岑鯨未必不會考慮答應他。

  可是以這樣的理由騙心上人和自己成親,未免太卑鄙。

  且他深知人性的貪婪,若哪日岑鯨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說要同他和離,去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他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

  燕蘭庭一忍再忍,最後吐出的話語,與他心中所想,截然不同:「我能在你身邊,多放一些人嗎?」

  其實他早就該這麼做了,然而岑鯨表現再怎麼無害懶散,也是曾當過宰相的人,這樣的她,不一定能容忍旁人以「保護」為名,在她身邊安插無數雙眼睛。

  岑鯨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表示:「能啊。」

  「不過,」岑鯨補充:「我也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必要的時候,我需要他們聽我的話。」

  燕蘭庭沒有二話:「既然是放在你身邊的人,自然是聽你的。」

  岑鯨得了應允,再回頭看看自己提的要求,笑了一聲,道:「你對我也太縱容了。」

  她如今身份尋常,燕蘭庭要做什麼她都反抗不了,本不必詢問她的意見,可燕蘭庭卻還是把她當成岑吞舟來尊重。

  燕蘭庭想也不想:「比起你當初對我,不過九牛一毛。」

  燕蘭庭所言並非信口開河,岑吞舟對他的好,不僅他自己記得,旁人也都看在眼裡。

  時至今日,還有人眼紅他能遇上岑吞舟這麼一位貴人,而他也非常享受別人在這方面對他的嫉妒,並且希望能像當初岑吞舟對他那樣,十倍百倍地對岑鯨好。

  ……

  岑鯨第二天睡到中午才醒,醒來後腦子發暈,想了許久才想起自己昨晚見了燕蘭庭,還聊了大半宿,最後燕蘭庭把她送到陵陽的寢院外才離開。

  岑鯨躺床上,將昨晚發生的一切又細細回想了一遍,想到燕蘭庭說他害怕的時候,岑鯨知道自己差一點,差一點就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要不是因為那一聲噴嚏,她當真就要問出口了。

  岑鯨抬起一隻手,用手背擋著眼睛,長長嘆出一口氣:還好沒問。

  燕蘭庭之後那句「不過九牛一毛」,足以證明燕蘭庭對她如此在意,其實是在報答岑吞舟對他的知遇之恩,是師生情,而非男女情。

  她那一句「你是不是喜歡我」要問出口,可就真的尷尬了。

  岑鯨靜靜地躺著,滿腦子都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要不是床帳外突然傳來白秋姝的聲音,她恐怕能躺一天。

  「阿鯨,你醒了嗎?」

  岑鯨放下手:「醒了。」

  白秋姝掀開床帳,探了個頭進來:「醒了就趕緊起來吃飯吧。」

  岑鯨不太想起,便問:「陵陽縣主呢?」

  白秋姝皺了皺鼻子:「她忙著收拾後院呢。」

  岑鯨:「……說詳細些。」

  通過白秋姝,岑鯨得知就在半個時辰前,刑部的人來了趟縣主府。

  月華寺一案如今被交由刑部與大理寺,偽裝成「山匪」的西耀人被關進了刑部大牢,一起被關進去的,還有溫泉莊子上的人,其中包括那個推薦陵陽去月華寺的男寵。

  那男寵名喚劉梓康,可比西耀人要好審多了,刑部沒費多少功夫就從他口中得知,是有人以利相誘,讓他引陵陽去月華寺。

  至於對方到底是誰,劉梓康也不知曉,只能確定對方是大胤人。

  而劉梓康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在陵陽死後恢復自由身,再拿著用陵陽的命換來的銀錢,帶著他的意中人遠走他鄉。

  陵陽得知此事,肺都快氣炸了。

  劉梓康是托了人主動在她面前露臉的,被她看上後,還求她幫忙,從青樓贖回了自己的妹妹。

  陵陽原還以為此人是個好哥哥,平日裡見他傲氣,也都寵著他,覺得他是為了救妹妹才淪落至此,直到刑部的人上門陵陽才知,那所謂的妹妹,其實就是他的意中人,且已經懷有六個月的身孕。

  陵陽才不管這對鴛鴦命苦不苦,放話再不管劉梓康的死活,便同意讓刑部去把劉梓康原先住過的屋子都搜了一遍。

  等刑部的人一走,陵陽便把府裡的男寵都聚集了起來,開始整頓自家後院。

  這一整頓,又翻出了不少醃臢事,沒個三五天的功夫,恐怕收拾不乾淨。

  劉梓康的事情,岑鯨昨晚就聽燕蘭庭說了,但因指使劉梓康的幕後不明,她便沒有太過留意,還讓燕蘭庭把這事捅到陵陽面前,讓陵陽知曉那劉梓康的真面目。

  萬萬沒想到,燕蘭庭居然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刑部,讓刑部藉口搜查劉梓康在縣主府的住處,當著陵陽的面,說清了劉梓康的所作所為。

  很好,很簡單粗暴。

  想來陵陽日後也能多長個心眼,別什麼髒的臭的都往自己府裡撿。

  之後岑鯨起床梳洗,吃了午飯,便去跟陵陽道別。

  陵陽也怕岑鯨知曉自己的糗事,沒再敢留她,讓人備好馬車,把她和白秋姝都送回了白府。

  ……

  岑鯨病癒回京,又正值書院放長假,自然有人邀請她出門,或是登門白府來找她玩兒。

  大冷天的,岑鯨哪都不想去,就約了喬姑娘、安馨月和葉錦黛來她家做客。

  喬姑娘和安馨月許久沒見她,卻不見半點生疏,拉著她聊起了近些日子在京城裡發生的各種趣聞,岑鯨非常捧場,聽得認真又專注。

  就中途葉錦黛去方便的時候,她也找了個藉口離開,在走廊上攔下了葉錦黛。

  「你讓我救的柳軒易……」

  葉錦黛:「他怎麼樣了?」

  岑鯨:「越獄了。」

  葉錦黛整個呆住:「什麼?」

  岑鯨:「他的身份也是假的。」

  葉錦黛徹底失了聲。

  岑鯨:「昨天夜裡剛逃,據說還受了傷,城門戒嚴他必然逃不出去,城內醫館也都有官府的人暗中盯著,我這傷藥倒是挺多,都是給秋姝備的,你從我這帶些走吧。」

  葉錦黛差點給岑鯨跪下了:「謝謝菩薩!!」

  岑鯨:「……」

  和葉錦黛相處就這點好,能偶爾聽到一句充滿現代風格的網絡用語,感覺就像隔著漫長的歲月回首自己最初的起點,親切到叫人懷念。

  葉錦黛似乎猜到越獄的柳軒易藏在哪,從岑鯨這拿了藥就走了。

  岑鯨一個人回到招待喬姑娘和安馨月的茶室,坐下聽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們在議論岑奕。

  喬姑娘:「反正我是不想嫁的,那岑將軍面相太凶,那日他入城,我隔著大老遠看了一眼,氣都不敢大聲喘,要真嫁了,我怕沒幾年我就要變成啞巴。」

  安馨月:「瞧你說的,哪有這麼誇張。」

  喬姑娘:「你不怕,你倒是嫁呀。」

  安馨月:「得了吧,皇后選誰也不會選安家女。」

  岑鯨聽了許久,終於開口,問:「皇后要給岑將軍指婚?」

  喬姑娘:「可不是,這幾日許多人家都收到了懿旨,說是進宮賞梅,可誰不知道是要替岑將軍相看。」

  岑鯨雖然不想跟岑奕再產生交集,可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滿:岑奕想娶誰就娶誰,便是一直不娶也沒什麼大礙,沈霖音憑什麼給他指婚,強迫他娶妻?

  而就在第二天,宮裡來人傳皇后懿旨,讓岑鯨於三日後入宮,赴宴賞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5:34 PM

第五十五章

  大胤沿襲前朝律法,同姓不婚。

  可岑奕畢竟是沈家人,嚴格來說他姓沈,而不是姓岑,所以岑鯨無法確定皇后叫她入宮赴宴,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

  至於燕蘭庭那邊……臨近年底,除了官府封印,許多事務需要提前部署,還有宮廷年宴等著籌備,且又逢三載一次的考年,各地官員考課等一系列事宜從秋天就已經開始,正月初一當天除了群臣朝會,還得舉辦考課大典,樁樁件件落下來,饒是燕蘭庭也抽不開身,只能在後宮和負責審議的門下省多留幾雙眼睛,一旦皇后或皇帝想要賜婚岑鯨和岑奕,他便以有違律法為由攔下皇后的懿旨,或封駁皇帝的詔書。

  雖然理論上來講,他這麼做是被允許的,岑吞舟為相時也沒少仗著自己統領三省,便駁回皇帝的政令,但看岑吞舟的下場便知,這麼做是在打天家的臉。

  不僅容易被皇帝記恨,還容易遭到彈劾。

  因此燕蘭庭很少干涉皇帝的政令,皇帝偶爾「病癒」給他和蕭卿顏添麻煩,他也極少讓門下省駁回皇帝的詔書。

  唯獨這次,就算讓君臣之間的矛盾激化,他也決不允許帝後賜婚岑鯨和岑奕。

  燕蘭庭安排妥當便去信岑鯨,叫她放心,只管入宮就是。

  岑鯨面對燕蘭庭送來的信件,認真考慮過要不要裝病不去赴宴,免得招惹麻煩。

  然而思來想去,她還是登上了入宮的馬車。

  因為她總覺得不去赴宴,會有更麻煩的事情發生。

  出發前,楊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彷彿她去的不是皇宮,而是龍潭虎穴。

  白秋姝不知輕重,看娘親擔心岑鯨,就問要不要自己偷偷跟去,結果被楊夫人訓了一頓:「那是皇宮!你以為是自家的府邸嗎,能任由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嚇得白秋姝直往岑鯨背後躲,忙道自己不跟就是。

  馬車啟程穿過大街小巷,最終來到宮門前,負責接引岑鯨的嬤嬤姓溪,是皇后身邊的老人。

  溪嬤嬤初見岑鯨,眼底思緒復雜,有不可思議,也有懷念,但更多的,還是嘆息——

  長這麼一張臉,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溪嬤嬤掩去眼底的思緒,帶岑鯨前往皇后舉辦賞梅宴的似雪園。

  知曉岑鯨出身小門小戶,定然不懂宮裡的規矩,溪嬤嬤用這一路的時間細心提點,免得岑鯨一個不小心,犯了宮中的忌諱。

  岑鯨認真聽溪嬤嬤的話音,一直到抵達似雪園的入口,溪嬤嬤才停下腳步,讓岑鯨自己進去。

  岑鯨福身謝過溪嬤嬤,轉身踏進全是女子的似雪園。

  園內除了適齡的姑娘,還有不少帶著自家姑娘來的命婦,岑鯨孤身一人倒也不覺得害怕,四下張望準備找個僻靜的角落坐著,歇一歇腳——進宮就這點不好,連個代步的工具都不能用,只能徒步從宮門口走到這。

  岑鯨邁步走向角落,突然一個姑娘來同她搭話,問她是誰家的,叫什麼名字,聽她報上白志遠的官職,且僅僅只是白志遠的外甥女,那姑娘不免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該來搭話,這一搭就搭上個身份不顯的,對方若是賴上自己可怎麼辦好。

  然而等岑鯨說完自己姓岑,那姑娘又變得詫異。

  人盡皆知這場賞梅宴是皇后為娘家弟弟岑將軍所辦,意為相看,怎麼會有同樣岑姓的女子在這?

  那姑娘心中疑惑,忽見長樂侯府的喬姑娘從聚滿了人的亭子裡出來,輕手輕腳地從岑鯨背後靠近,對上她的視線後,還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

  似雪園隔壁的小樓上,被一道懿旨宣入宮中的岑奕掃過滿園的千金命婦,面露譏諷,正要轉身離開,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那個和他哥長得非常像的姑娘。

  他入京後沒多久,便聽說了這位姑娘的事跡,並得知對方名叫岑鯨。

  幾乎所有來告訴他岑鯨存在的人,都以為他會對這位岑姑娘表現出極大的好奇和在意。

  可他偏不。

  長得再像又如何,終究不是他哥,又憑什麼用他哥的臉,來獲得那些本就不屬於她的關注和照顧?

  岑奕冷眼看著似雪園裡頭的岑鯨,發現有人悄悄從背後靠近她。

  靠近之人拍了拍岑鯨左側的肩膀,之後又馬上躲到了岑鯨右側,一般這個時候,被拍肩膀的人都該往左側看,但岑鯨卻轉身,看向了右側,將從背後靠近她的人抓了個正著。

  岑奕微愣,忽然想起自己和岑吞舟也常這樣玩。

  成年男子,當然不可能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可他是岑吞舟帶大的,忘了是從十幾歲開始,他就喜歡在岑吞舟背對他的時候,拍岑吞舟一側的肩膀,然後再躲到另一側去。

  岑吞舟內力深厚,一聽就能聽到他的腳步聲,自然不可能上當,所以每次回頭都能精準無誤地抓住他。

  可他就是喜歡這樣做,並在岑吞舟回頭的時候,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喚他一聲「哥」。

  「可有見著喜歡的?」突如其來的女子聲音打斷了岑奕的思緒。

  沈霖音走到岑奕身旁,順著岑奕的視線看到了喬姑娘和岑鯨,朱紅色的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卻沒什麼笑意。

  岑奕收回視線,轉頭問沈霖音:「下官若說沒有,皇后娘娘是準備隨便塞個人給我嗎?」

  沈霖音面露無奈:「阿奕。」

  岑奕態度冷硬:「娘娘召下官入宮所為何事,不妨直說。」

  沈霖音嘆氣:「為你指婚是陛下的意思,你若實在不願,本宮定會為你想辦法,本宮只是希望你明白,我們才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親人?」岑奕冷笑:「娘娘,下官唯一的親人,已經被你們害死了。」

  沈霖音也不為「誰害死誰」而爭辯,只道:「你這樣說,叫家裡的叔叔伯伯兄弟姐妹們如何自處?」

  岑奕嘲道:「娘娘大可放心,他們也從未把我當成親人,還一個個都巴不得我死,好騰出沈家家主的位置。可我就是要活著,當年他們利用我捅兄長的心窩子捅得歡快,我便叫他們這輩子都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岑奕身為武將,即便駭人,那也是如一柄煞氣十足的鋼刀,叫人望而生畏,少有像眼下這般,透著一股子陰惻惻的戾氣。

  這樣的岑奕便是沈霖音也有些扛不住,可她不甘心就這樣失去本該理所應當站在她身後的助力,她掙扎道:「即便不是為了沈家,為名、為利、為權,無論你想要什麼,只要你願意幫本宮,本宮一定……」

  「你能叫他活過來嗎?」岑奕打斷沈霖音,給出了一個任何人都無法替他實現的要求。

  沈霖音深吸一口氣:「人死不復生,但本宮可以幫你報仇……」

  「然後被你利用,做你手上的刀?」岑奕扯了扯嘴角:「我臉上寫著『傻子』兩個字是吧?」

  岑奕煩了,他不欲與沈霖音說下去,轉身就要離開,沈霖音對著他的背影道:「阿奕,你是本宮的弟弟!」

  她一再強調這點,似乎是明白,她與岑奕之間,也就只有這點情分可講。

  岑奕停下腳步,提醒她:「娘娘的堂弟叫沈赴,早在五歲那年便隨他自盡的母親死了,下官叫岑奕,是岑吞舟在外收養的義弟。」

  沈霖音:「可要不是岑吞舟,你爹娘便不會死!你如今還這般惦記著他,你叫你爹娘如何能瞑目!!」

  沈霖音的話句句如刀,可岑奕卻並不爭辯,他轉身看著沈霖音,問她:「所以在娘娘看來,我必須恨他,不然便是不孝。」

  沈霖音:「是。」

  岑奕定定地看著沈霖音,突然嗤笑一聲,眼底有什麼一閃而過:「難怪他當初一口咬定,就是他的錯。」

  沈霖音聽不懂這話是什麼意思,岑吞舟動手殺了她大伯,大嬸嬸撞見後悲痛欲絕自盡而亡,留下一個獨子被無需償命且心懷愧疚的岑吞舟偷走收養。多年後沈家人認出岑吞舟的義弟岑奕乃是他們沈家丟失的孩子,岑吞舟因此向岑奕坦白當年之事是自己的錯,有什麼問題嗎?

  可岑奕卻沒再解釋,只丟下一句:「皇后娘娘也是沈家人,下官方才說過,沈家人越是想要什麼,下官便越是不讓他們得到,下官決不食言。」

  沈霖音看著岑奕離開,來來回回把岑奕的話語想了一遍又一遍,最終站立不穩,被身後的溪嬤嬤扶住。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她原想著五年時間過去,岑奕也該放下了,有他在,自己放手一搏未必不能成,但原來岑奕放不下,不僅放不下,還因殺父仇人的死而憎恨自家人。

  為什麼?

  沈霖音和每一個沈家人一樣,都想不明白岑奕的腦回路,她在樓上吹著冷風站了大半日,直到嬤嬤問她何時開宴,她才緩緩回神,望著熱鬧的似雪園,突然笑了起來。

  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去醫治比蕭睿還不堪的安王,可除了安王,她似乎再也沒有別的什麼人可以利用了。

  燕蘭庭,蕭卿顏,蕭睿……到頭來,她一個都扳不倒,既然如此……

  沈霖音沉靜的眼底輕輕顫著,緩緩漫上一抹不詳的癲狂。

  既然如此,就讓眼下的局面再亂一些好了。

  她不好過,大家都別好過。

  沈霖音被溪嬤嬤扶著下樓,坐著步輦去了皇帝所在的紫宸宮。

  ……

  系統提示音在耳邊不斷響起,皆是岑奕的好感值波動,不同的是這一次有加有減。

  岑鯨意識到岑奕就在某處看著自己,便跟著喬姑娘一塊,去了人多熱鬧的亭子裡。

  果然一進亭子,耳邊的提示音就停了。

  岑鯨坐在熱鬧的人群中,安靜地聽眾人說笑玩鬧。

  之前主動來跟她打招呼的姑娘偷偷觀察她,發現她雖不參與話題,卻也不會顯得不合群,聽到好笑的話也會跟著大家一塊笑,如有誰將話頭遞給她,她也能接上,再輕飄飄地遞出去。

  那姑娘越看越覺得岑鯨氣度非凡,想要與她親近,於是悄摸和人換了座位,坐到岑鯨身邊,與岑鯨說起了小話。

  喬姑娘回頭看見,嘖嘖道:「我就知道你在哪都能交上朋友,偏你總愛躲秋姝後頭,讓人看不見你,沒見過你這樣的,多認識些人不好嗎?」

  岑鯨笑笑:「會累。」

  喬姑娘嗔她:「懶得你。」

  後來眾人決定到梅樹林中逛逛,岑鯨不想從亭子裡出去,就說自己還想再坐一會兒。

  喬姑娘也說岑鯨身子弱不能吹風,眾人沒再強求,結伴出了亭子,留下岑鯨一人在亭子裡坐著。

  人氣一散,亭子裡一下子冷了起來,岑鯨走到炭盆邊坐下,讓進來收拾的宮女重新給自己上了一壺熱茶。

  滾燙的茶水落進杯中,岑鯨捧著茶杯暖手,心裡期盼著早點開宴吃完早點回去。正想著,突然聽見腳步聲靠近,抬頭一看,發現來的居然是位……熟人。

  「岑姑娘。」岑吞舟的堂妹——岑晗鳶隻身走進亭子,也沒敢讓岑鯨向她行禮,就在岑鯨對面坐下,生硬而又別扭地跟岑鯨展開了話題:「方才遠遠看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人,沒想到真的是你。」

  岑鯨非常意外能在這裡遇見她,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岑晗鳶不僅衛子衡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小女兒,待字閨中,估計也是因此才被皇后叫來宮裡赴宴。

  岑鯨,淺笑著道:「真巧。」

  「是、是啊。」岑晗鳶在岑鯨面前尷尬地坐了片刻,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對岑鯨說:「我有一件事,想請岑姑娘幫忙。」

  岑鯨放下茶杯:「什麼事?」

  岑晗鳶根本不敢對上岑鯨的視線,就跟當初不敢對上岑吞舟的視線一樣,輕聲細語道:「想必岑姑娘早已聽別人說過,你長得像我娘家一位已故的堂兄,那位堂兄雖不是我母親所出,卻與我母親……十分親厚。」

  岑晗鳶越說越心虛,卻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過些日子便是她老人家大壽,岑姑娘可願隨我去見見她,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岑鯨知道岑晗鳶所說都是假話,岑晗鳶的母親——也就是岑吞舟的嬸嬸,如今的岑老夫人——最厭惡的便是岑吞舟。

  昔年她見岑吞舟比自己的幾個兒子都要出息,生怕岑吞舟奪了她兒子的爵位,把岑吞舟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後來岑吞舟從族譜上除名,也少不了她在背後推波助瀾。

  叫她大壽之日見到和岑吞舟長相相似的岑鯨,怎麼可能高興。

  猜到這背後定有陰謀,岑鯨懶得接招,婉拒了岑晗鳶的請求。

  岑鯨以為岑晗鳶多少會努力一下,想辦法讓自己答應,卻低估了自己作為岑吞舟時給岑晗鳶留下的陰影。

  只見被拒絕的岑晗鳶根本不敢出言勉強,隨意找個藉口便起身離開了,像是一刻都沒辦法再和岑鯨面對面待下去。

  岑晗鳶離開後,岑鯨又在亭子裡坐了許久,一直到中午,宮人來請大家到隔壁小樓的二層開宴。

  小樓二層能看到似雪園的梅花,加上滿桌宮廷美食,也算是一場精致熱鬧的宴席。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皇后因突然有事,無法前來。

  眾人吃完酒席便離開皇宮,岑鯨在宮門口登上來時的馬車,回了白府。

  看岑鯨平安歸來,楊夫人長長地鬆了口氣。

  岑鯨卻覺得這事兒還沒完,果然下午她收到了燕蘭庭送來的信。

  拆開信件之前,岑鯨以為信中所寫,會是皇后或皇帝意圖給她和岑奕賜婚。

  可當看完信件內容,岑鯨呆坐著愣了好半天才回神。

  她心想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就把信又從頭看了一遍。

  事實證明她沒看錯,信中寫說皇帝確實是想要賜婚,但卻不是為岑鯨和岑奕賜婚,而是為岑鯨和燕蘭庭賜婚。

  岑鯨表面不顯,腦子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她連喝好幾杯茶下肚,稍稍冷靜一些,拿起燕蘭庭的信,看第三遍。

  信中提及皇帝下旨,賜婚她與燕蘭庭,目的多半是想讓燕蘭庭與岑奕,還有蕭卿顏之間產生矛盾。

  畢竟岑鯨有一張和岑吞舟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岑鯨嫁給燕蘭庭,無論是蕭卿顏還是岑奕,都不可能不膈應。

  要不止是膈應那就更好了,不僅能避免岑奕和燕蘭庭聯手,還能讓蕭卿顏跟燕蘭庭起嫌隙。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燕蘭庭抗旨不娶,岑鯨和燕蘭庭可不同姓,沒有違反律法一說,因此不管是他無法接受皇帝別有用心的賜婚,還是無法接受妻子長得和自己的師長一模一樣,都足以讓保皇黨找到攻訐的借口,對其口誅筆伐。

  總之,這道聖旨對皇帝而言,下了就是賺了。

  信件後半部分便是燕蘭庭個人的意見。

  燕蘭庭直言他與岑奕本就不合,再差一點也無妨,至於蕭卿顏,他們兩人利益與共,即便蕭卿顏對他不滿,一時半會也鬧不翻,所以重點不在他們,而在於岑鯨願不願嫁。

  岑鯨放下信件,心,跳得有些快。

  她自認在家人和燕蘭庭之間,捨棄過燕蘭庭,沒臉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反過來去向燕蘭庭表明心跡。

  可送上門的便宜,要她推開,她實在是……

  岑鯨扶額沉思,半晌後終於起身鋪紙研墨,給燕蘭庭回信。

  另一邊,燕蘭庭無心公務,在等岑鯨給他答復。

  雖然他在信中說是聽岑鯨的意願,可出於私心,他還是說了許多冠冕堂皇的話,比如自己沒什麼正當理由讓門下省封駁這份詔書,又比如岑鯨若願意,日後兩人私下見面也能方便許多,還說自己本就不打算成婚,岑鯨要是不嫌棄自己,又需要一個婚約者替她擋去上門求親之人,他不介意做岑鯨的擋箭牌。

  燕蘭庭列盡了岑鯨應下這門親事的好處,隱晦而又小心地給每一字每一句都賦予了偏向性。

  然後把信送出,等岑鯨給他判決。

  過了不知道多久,回信送到他手上。

  岑鯨不愧是燕蘭庭在官場上的引路人,說辭與燕蘭庭相差無幾,也覺得這門親事可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各種各樣的便利,說得那叫一個……客觀公正。

  這倆為官數年,都是一頂一的甩鍋能手,一人甩一下,半個字不提自己內心苦苦壓抑的私情,半推半就把鍋甩給了賜婚的皇帝,甩給了讓他們無法好好私下見面說話的世俗規矩,甩給了不斷上門向岑鯨提親的求婚者……都怪這些客觀存在的問題,讓他們無法拒絕皇帝賜婚。

  於是在傍晚,宵禁之前,一道賜婚聖旨,就這麼石破天驚地傳到了白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6:30 PM

第五十六章

  這一道聖旨,不僅把白家上下炸得懵裡懵懂,更是把那些知道岑鯨就是岑吞舟的人炸得不輕。

  第二日,得到消息的陵陽縣主火急火燎跑到白府,正遇上來取庚帖的宮人——一般納采問名,皆是男方請媒人上門。皇帝賜婚,那麼這樁婚事的媒人就是皇帝,來取女方庚帖的,自然也是宮裡的人。

  陵陽縣主瞧見宮人手中那份寫了岑鯨姓名與生辰八字的庚帖,眼底發紅,險些撲上去把庚帖奪來撕了,還是早就料到她會來的岑鯨站在廊下遠遠朝她喚了一聲,陵陽才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失態。

  那些宮人眼睜睜看著陵陽縣主奔向岑鯨,兩人似乎說了什麼,向來任性自我的陵陽縣主頓時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隨後岑鯨又對那些宮人行了一禮,宮人回禮後,岑鯨拉著陵陽縣主離開,陵陽縣主雖然乖乖跟著岑鯨走了,卻在拐進牆門時微微側頭,殺氣十足地刮了他們一眼。

  宮人中領頭的曲公公是位從潛邸出來的老人,知曉不少舊事,一看便知陵陽縣主是把岑姑娘當成了當年那人,感慨一物降一物的同時,也怕陵陽縣主殺個回馬槍,趕緊帶著岑鯨的庚帖離開白府。

  陵陽之後便是江袖和雲息,這倆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登門,又怕聖旨一下,岑鯨會受到許多矚目,他們貿貿然去找岑鯨,怕會給岑鯨添麻煩,只能暗搓搓給岑鯨送信,約她到玉蝶樓見面。

  岑鯨如約帶著白秋姝到玉蝶樓,掌櫃一見她們,連忙起身來迎,帶她們往三樓去。

  可就在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上,他們遇見了被人請來喝酒的岑奕。

  系統又開始忙活了,好感值不停地加加減減減減減。

  之所以會出現加好感的情況,顯然不是因為岑奕對岑鯨有什麼好感,而是岑奕明白,岑鯨只是一個長得像岑吞舟的無辜女子,罪不至死,所以每次好感快要逼近負一百的時候,就會出現加好感的情況,那幾分好感和岑鯨本身無關,和岑奕的理智有關。

  岑鯨被系統提示音吵得腦殼痛,想起系統說過,只要觸發三個目標角色的好感度,就可以關閉好感度提示,準備回去就這玩意兒給關了,不然遲早被吵到精神衰弱。

  「岑將軍。」白秋姝總往城外駐軍營跑,沒少被曹副將帶著接觸岑奕和他的親兵,因此兩人不算陌生,遇見了總該打聲招呼。

  結果岑奕一反常態,理都沒理白秋姝,徑直下了樓。

  白秋姝看看岑奕的背影,又看看岑鯨,一臉納悶:「他怎麼不理我?」

  岑鯨:「大約是有什麼煩心事,懶得理人吧。」

  言下之意,就是說岑奕的無視並非針對白秋姝,而是針對所有人。

  白秋姝一聽,心裡果然舒服些,也沒再糾結岑奕,跟著掌櫃繼續往樓上去。

  岑鯨走在白秋姝後頭,心裡慶幸自己當初教得好,讓岑奕那樣的臭脾氣也能學會講道理,而不是被憤怒和仇恨沖昏頭腦,去遷怒一個無辜的女子。

  雖然她並不無辜。

  見到江袖,岑鯨和白秋姝照例不留丫鬟伺候,方便江袖摘了面紗和她們一塊吃吃喝喝。

  閒聊間,三人提到岑鯨與燕蘭庭的婚事,礙於白秋姝在場,江袖只能隱晦地跟岑鯨確認,且還確認了好幾遍,確定岑鯨並不排斥這樁親事,江袖懸著的心才算稍稍落下一些。

  但要全部落下,顯然是不可能的。

  因為江袖怎麼想都覺得——

  「太委屈你了。」

  樓下有賣糖葫蘆的小販路過,白秋姝下樓去買,江袖趁機向岑鯨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委屈?」岑鯨納罕:「明煦不好嗎?」

  「燕大人當然好,」燕蘭庭當年對岑吞舟的照顧有多細心,江袖也是看在眼裡的,但那是作為晚輩,作為婚約者的話——江袖小聲嘟囔:「就是年紀大了些。」

  岑鯨順著她的話:「那他要是再年輕個十歲,就行了?」

  江袖全然忘了當初是誰讓她和雲息知道岑鯨的身份,開始恩將仇報:「就算真能年輕十歲,身為宰相,平日裡一定很忙,哪有時間陪你。」

  岑鯨好笑:「我又不是成了親就只會在家中等丈夫垂憐的女子,哪會在乎這個。」

  江袖:「那也不好,位高權重的,萬一招惹了誰,牽連你呢。」

  岑鯨喝了口茶,點頭:「有道理,那你說說,整個京城可有誰適合娶我。」

  江袖大膽發言:「你要願意,不嫁也是可以的,雲記家大業大,又不是養不起你。」

  岑鯨應下:「好,哪日我要是和明煦和離了,就來找你們養我。」

  江袖:「這還沒成親呢,不許胡說!」

  岑鯨都糊塗了:「你到底希望我嫁,還是不希望我嫁?」

  江袖這才總結出心裡話,對岑鯨道:「無論嫁不嫁,只要你好好的,那就是最好的!」

  岑鯨笑道:「行,知道了。」

  一餐飯吃完,白秋姝還得出趟城,就沒跟岑鯨一塊回家。

  半路上,岑鯨算了算,想起還有烏婆婆。

  岑鯨不希望讓老人家聽到消息再專門跑來找她,忍下倦意,吩咐車夫去了烏婆婆的住處。

  休長假期間,書院是不讓住人的,但考慮到書院裡一些職工上了年紀又無兒女贍養,蕭卿顏專門撥出一些錢,讓那些人租住在一處,也好有個伴。

  岑鯨打算這婚要是真能結成,烏婆婆又願意,以後長假就把烏婆婆接回相府住,書院那邊烏婆婆要還想做,就讓她有事能忙活,等什麼時候覺得力不從心想要歇息,直接回相府養老就成。

  馬車在一處小巷子口停下,岑鯨帶著挽霜走進巷子,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烏婆婆住的小院。

  烏婆婆見到岑鯨,又是高興又是埋怨。

  高興她來見自己,埋怨她大冷天的往外跑,也不怕像在書院似的著涼生病。

  挽霜是第一次見烏婆婆,著實被烏婆婆犀利刻薄的外貌給嚇著了,後來見烏婆婆對岑鯨極好,感受到了反差,才慢慢不再怕她。

  烏婆婆想給岑鯨煮茶,還想再去多拿些炭添到炭盆裡,被岑鯨拉著攔下,讓挽霜去了。

  挽霜本就是窮苦出身,這些活自然難不倒她。

  挽霜出去後,岑鯨又拉著烏婆婆坐下,把自己跟燕蘭庭可能要成親的事情告訴給她聽。

  烏婆婆聽完果然很吃驚,說:「這也太委屈你了。」

  又一次聽到「委屈」兩個字,岑鯨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滿京城都嘆她攀了高枝,也就他們,一個個都嫌棄燕蘭庭,覺得把她嫁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燕丞相,是委屈她了。

  岑鯨見烏婆婆是發自內心在為她擔憂,又怕烏婆婆一大把年紀還思慮過重,索性告訴她:「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原就是女子。」

  烏婆婆沒聽明白,岑鯨便仔仔細細掰碎了解釋給她聽,告訴她,岑吞舟是女子。

  烏婆婆整個傻了,考慮到岑吞舟那欠欠的脾性,她又對岑鯨說:「你莫唬我老婆子。」

  岑鯨:「沒看出來吧。」

  烏婆婆:「這、真的?」

  岑鯨:「真的。」

  烏婆婆:「那你和燕大人……」

  「我上輩子就喜歡他,這輩子……」岑鯨不想讓烏婆婆心疼,半真半假地騙她:「這輩子也算是如願以償了,你瞧,多好。」

  岑鯨故意留了一句,只說自己喜歡燕蘭庭,沒說燕蘭庭喜不喜歡自己,還用了「如願以償」四個字,也不說是她一個人如願以償,還是她和燕蘭庭兩個人如願以償,聽著就彷彿她和燕蘭庭早就好上了,如今不過是順水推舟一般。

  「好……那就好,那就好啊。」烏婆婆果然被誤導,她用她那干枯皺皮的雙手,握著岑鯨的手,憶道:「我說當日燕大人為何非要將你的屍骨挪走,原來怕你女子之身被人知曉,也是有心了。」

  烏婆婆以為他倆從岑吞舟那會兒開始就兩情相悅,那麼燕蘭庭必然早就知道岑吞舟是女兒身,昔日燕蘭庭的奇怪舉動,也就有了解釋。

  岑鯨愣住。

  烏婆婆不提,岑鯨都差點忘了——燕蘭庭曾以記恨岑家將她從族譜上除名為由,將她的屍骨移進了燕家的祖墳。

  原先她不信這個說法,可如果,燕蘭庭和蕭卿顏一樣知曉岑吞舟是女子,為了不讓人知曉此事才護著她的屍骨不肯交出去,說起來就不奇怪了。

  所以燕蘭庭他極有可能知道岑吞舟是女子。

  知道便知道,這本也沒什麼,反正岑吞舟作為反派的任務已經完成,問題在於燕蘭庭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現在還有沒有把岑吞舟當成男子來看待?

  若岑吞舟在他眼裡不是男子,岑鯨在他眼中也不是套著女子身軀的男人,那他對她的種種照顧和肢體接觸,豈不是顯得……過於親暱了?

  ……

  岑鯨在處理皇帝賜婚給她周圍人造成的影響,燕蘭庭也沒閒著。

  蕭卿顏清楚這道賜婚聖旨背後的用意,也極力勸阻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因此毀了和燕蘭庭的合作關係,可她最後還是打著商討公務的藉口,去了趟相府。

  正事商量完,蕭卿顏毫不意外地在燕蘭庭面前提起了他與岑鯨的婚事,還問:「你當真推不了這門親事嗎?」

  燕蘭庭看著蕭卿顏帶來的信件,頭也不抬:「所以你也是來勸我抗旨拒婚的?」

  蕭卿顏敏銳地抓住了其中一個字:「『也』?還有誰來找你了?」

  問完她又自己找到了答案:「岑奕?」

  燕蘭庭:「除了他還能有誰。」

  蕭卿顏不理解:「安王也沒少把像吞舟的岑家人收入王府,岑奕也就開頭幾次千里迢迢送信回來,喚人揍了安王幾頓,之後安王再找誰,他也就沒管了,怎麼現在又管到了你頭上?」

  燕蘭庭放下信件,端起茶杯:「大約是因為岑鯨太像吞舟了吧。」

  蕭卿顏越發迷茫:「像嗎?」

  瓷白杯沿在燕蘭庭的唇邊微微一頓。

  蕭卿顏不說他還沒察覺,岑鯨現在的樣子,比起剛入京那會兒確實不大一樣,可能是接觸的故人多了,又或者是恭王妃的事情牽動了她的心緒,叫她不得不提起精神來應對,總之比起最初的頹如死水,現在的岑鯨雖然還是很安靜,很容易疲憊,但也多了幾分精氣神,恢復了些許岑吞舟的模樣。

  蕭卿顏許久不曾仔細接觸過岑鯨,對岑鯨的印象還停留在幾個月前,沒有發現這點。燕蘭庭則是太過關注岑鯨,沒有注意到日漸的變化,唯獨岑奕是最近才回京,所以他一看到岑鯨,就從岑鯨身上發現了她與岑吞舟相似的地方。

  對此,燕蘭庭當然是高興的。

  雖然岑鯨變成什麼樣他都喜歡,但這並不妨礙他希望岑鯨越來越有活著的樣子。

  蕭卿顏見燕蘭庭沉默,也不再糾結像不像的問題,就提醒他:「我不信你在自己的私事上抗旨一回能被怎麼樣,這事兒吞舟也不是沒做過,且眼下還未納徵,你對岑鯨沒有男女之情,就別耽誤她。」

  納徵便是下聘,意味著這樁婚事徹底敲定,需要男方那邊的長輩上女方家的門。

  燕蘭庭父母早亡,燕家叔伯早些年都回了老家,要把他們請來,怎麼也得花上點時間,按說快過年了,納徵禮推到年後也不是不行,偏燕蘭庭送了一封書信回去,眼下那些長輩就在來京的路上,定能趕在年前下聘。

  由此可見,燕蘭庭有多希望這樁婚事能快點落定。

  蕭卿顏離開後,書房內就剩下燕蘭庭一人,他望向窗邊那支按照岑吞舟的習慣被放在花瓶裡的白梅,輕聲道——

  「誰說我對她沒有男女之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6:57 PM

第五十七章

  臘月廿七,燕家的叔伯嬸娘帶著聘禮登門白府,兩家人根據燕蘭庭和岑鯨的生辰八字,選定婚期為來年五月初八。

  據說原本是想選更近一些的三月十七,卻因時間太趕,又正好撞上白春毅下春闈,這才推遲到五月。

  婚期落定,六禮中已成五禮,沒過幾日又是除夕。

  除夕當晚,全家一起守歲,向來活潑開朗的白秋姝突然有些傷感,因為等岑鯨嫁了人,往後除夕便要在夫家過,像她嫁出去的二姐白夏嫣一樣。

  也就是說,這會是她們姐妹倆在一塊過的最後一次除夕。

  岑鯨望向窗外:「也未必會是最後一次。」

  燕家長輩都在老家,燕蘭庭一人在京城過年,自己把他帶白家來也不是不行——前提是舅舅舅母看到燕蘭庭不會覺得別扭。

  岑鯨想,多些來往,習慣了,應該就不會別扭了。

  寒風中,爆竹聲聲辭舊歲。

  一片雪花隨風落到她眼前,她伸手接住,看著雪花在掌心消融,喃喃道——

  「下雪了。」

  是新年正月裡的第一場雪。

  ……

  正月裡,各家走親訪友,縱情玩樂。

  饒是岑鯨也不得不出門赴幾場邀約,被盈滿京城的年味拉著到處跑。

  日子在一次次新年祝福聲中悄然而逝,眨眼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

  對京城的人們而言,這是個比年節更歡騰喜慶的日子,因為從上元節前一天開始,全京城解除宵禁三天。

  各家各戶掛起明豔的花燈,大街小巷亦是立滿了竹子做的燈架。

  白秋姝沒在青州見過這樣的熱鬧,因為青州本就沒有宵禁,也不像京城這樣繁華,她興奮得感受著節日氛圍,還被趙國公府的大姐姐邀請晚上一塊去逛花燈。

  白秋姝本想拉上岑鯨一起,問過才知岑鯨晚上得先去赴葉錦黛的約,只能退而求其次,跟岑鯨說好遲點在玉蝶樓碰頭。

  葉錦黛特地約岑鯨,主要是覺得自己麻煩岑鯨太多,想借上元節的機會請岑鯨吃頓飯,聊表謝意。

  岑鯨清楚上元節這天京城各處酒家都很難訂位子,菜品價格也會比平時高,就說要自己選地方,帶著葉錦黛去了一家名為「濁竹」的小酒館。

  濁竹酒館的位置雖然很偏,消費也低,但這的酒和下酒菜味道非常不錯,葉錦黛本還以為岑鯨選這裡只是為了不讓自己花太多錢,嘗了才發現這居然是一家寶藏酒館,頓時對岑鯨佩服得五體投地:「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岑鯨喝不了酒,只能捧著茶杯慢慢飲:「聽一個姐姐說的。」

  那個姐姐,其實就是恭王妃。

  而這家小酒館的老板,則是早已故去的恭王。

  誰知道一個王爺為什麼要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開這麼一家實惠便宜的小酒館,反正恭王去後,這家店就成了恭王妃的心靈寄托,後來恭王妃被送去西耀和親,岑吞舟就把這家店接到了自己手裡。

  她沒有像經營玉蝶樓那樣,讓這家店聲名遠揚,而是任由這家店在這處小角落裡,靜靜地留存著。

  一般會來打酒的,都是附近的街坊鄰居,遇上佳節,街坊們少不得拿出點往日攢下的錢,帶一家老小來這搓一頓。

  倒也有人醉酒鬧過事,可有岑吞舟罩著,很快就平息了。

  岑吞舟死前把小酒館交給了雲伯,並沒有特意叮囑什麼,因為這家店本就只是岑吞舟對恭王夫婦的一個念想,她死後,這家店在旁人眼裡也就僅僅只是一家店那麼簡單,無論最後是經營壯大,還是落魄關門,都不會擾了她在九泉之下的清淨。

  還是江袖同她說起,她才知曉濁竹酒館如今在燕蘭庭手中。

  想來當年的恭王也沒料到,他一時興起折騰出來的小酒館,先後承載了多少人的思念。

  葉錦黛小酌了兩杯,酒勁上頭,醉倒是沒醉,就是變得有些話癆,拉著岑鯨各種絮叨。

  岑鯨怕被暗處保護她的人聽了去,便靠近葉錦黛,示意她小聲同自己說。

  葉錦黛也配合,低著聲跟岑鯨嘮個不停。

  從自己在現代的社畜生活,一直嘮到穿越後的各種見聞,還有這些日子她跟系統的各種拉鋸爭吵,最後她跟岑鯨宣布——

  「去他媽的任務,老娘不幹了,我就是要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系統愛走不走,我就當腦子裡多了個討人厭的租客,反正我不要為了擺脫它就去傷害我喜歡並且也喜歡我的人,不值得。」

  「不怕自己後悔嗎?」岑鯨問。

  葉錦黛:「那就等我後悔了再說,嘖,它又在罵我呢,煩死了。」

  不僅葉錦黛的系統S975在吵,岑鯨的系統2700也在吵,主要是嘲笑同行,版本再高又怎樣,遇到個不靠譜的宿主,還不是完成不了任務。

  岑鯨單手托著下巴,突然問:「如果有什麼辦法,能銷毀系統就好了。」

  話落,S975和2700一同陷入沉默。

  葉錦黛睜大眼睛:「它安靜了!」

  岑鯨笑了一聲:「我這邊的也安靜了,怎麼,難道真的有辦法能把你們都銷毀?」

  S975:【當然不可能!!系統是高等造物!怎麼可能被人類銷毀!】

  2700:【銷毀是不可能的,我安靜是沒想到你會一下子就說到銷毀,也太凶殘了,又不是不能剝離……】

  2700猛地卡頓了一下。

  葉錦黛還在遺憾:「它說人類銷毀不了系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岑鯨喝了口茶:「銷毀不了,但可以剝離。」

  葉錦黛:「真的嗎!!」

  S975:【低版本的蠢貨!!】

  岑鯨問2700:「怎麼剝離?」

  2700裝死不語。

  岑鯨:「它不說,但我想應該不是它們自己能決定的,不然當初我的好感值不足快要自爆的時候,它早就從我身上剝離了。」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把系統從自己身上趕出去,但至少葉錦黛看到了希望,她回想這些日子以來的痛苦糾結,居然有些想哭,便借著淚意在岑鯨面前狠罵系統。

  S975聽了什麼反應岑鯨不知道,反正2700是被罵哭了。

  一桌菜吃完,小巷外頭隱約傳來熱鬧的喧嘩,岑鯨說自己還約了白秋姝,兩人便一同起身準備離開。

  朝樓梯走去時,她們在過道上遇見了一個醉酒的壯漢,那壯漢見她們兩個小姑娘,嘴裡不乾不淨地調戲了兩句。岑鯨正尋思是樓下等候的挽霜和侍衛先上來,還是燕蘭庭給她的暗衛先出手,結果身側的門突然被人打開。

  從裡頭出來的人就跟一陣風似的,掐住壯漢的脖子,將其狠狠摜到了地上。

  厚實的肉體撞擊地面,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讓樓下忙碌的小二與挽霜等人都跑了上來。

  店小二見狀生怕鬧出人命,好生勸阻,挽霜則帶著侍衛跑到了岑鯨面前,一臉緊張:「姑娘,你沒事吧?」

  岑鯨搖了搖頭,視線掠過挽霜落在那出手幫她的人身上,一時挪不開。

  此刻壯漢酒也醒了,待那人一鬆手,壯漢連滾帶爬地跑下樓梯逃出酒館。

  小二還在向那人賠罪,那人轉過身,滿身的駭人煞氣,一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凶悍,除了岑奕還能有誰。

  岑奕似乎是喝了不少酒,整個人看起來不大對勁,岑鯨想著他們現在是陌生人,怎麼也該道聲謝,結果還未開口,岑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殺氣騰騰地丟出一句:「滾!」

  岑鯨道謝的話語卡在喉間,被葉錦黛和挽霜拉著越過岑奕,下了樓。

  「你別管他。」出了酒館,葉錦黛小聲告訴岑鯨:「上元節是岑吞舟的忌日,你又和岑吞舟長得像,所以他才這麼凶不想見到你,和你本身沒關係。」

  岑鯨吶吶地應了聲,葉錦黛以為她被岑奕凶了心裡不舒服,回頭望向酒館,在輕微的醉意驅使下又囉嗦起來:「他其實也挺可憐的。」

  葉錦黛可以通過系統商店拿到所有攻略目標的詳細資料,因此她對岑奕並不陌生,還能將岑奕的過往信手拈來:「岑吞舟對他而言亦兄亦父,可在岑吞舟死前他們卻鬧翻了,岑吞舟一死,他也永遠失去了跟他哥哥和好的機會,也難怪……怎麼了?」

  岑鯨一把抓住葉錦黛的衣袖,聲音因為不敢置信,染上輕顫:「……他,他想要跟他哥……和好?」

  ……

  岑奕回到濁竹酒館的雅間內,繼續喝自己的酒,一杯接一杯,一杯接一杯,似乎是希望能把自己徹底醉死過去。

  可他的酒量是用邊境烈酒練出來的,小酒館的酒水怎麼可能灌得醉他,要真想醉,就該去玉蝶樓,買一壇燒刀子。

  然而他還是選擇來濁竹,因為這麼多年過去,只有濁竹酒館沒變過,依舊是許多年前的陳設,彷彿有誰在刻意維持它的原貌,哪怕桌椅損壞,店家也是叫工匠按照早先的樣式打造一模一樣的來替換。

  所以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他只想留在濁竹酒館,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假裝自己的時光還停留在過去,停留在他哥帶他到這喝酒的那段歲月。

  許是思念太重,岑奕明明沒怎麼醉,卻還是睡著了。

  睡夢中,他夢到他與哥哥一塊喝酒,燕蘭庭也在,三人閒聊聊到各自的名字,岑奕好奇問岑吞舟,為什麼要給自己取名為「奕」

  岑吞舟端著酒杯笑著說:「奕者,明也。」

  明?

  岑奕看向燕蘭庭。

  岑吞舟也意識到什麼,問:「『明煦』好像也是明亮和暖的意思?」

  「明煦」是燕蘭庭的字。

  燕蘭庭:「大約是吧。」

  岑吞舟高興地舉起酒杯:「挺好,你們都能有光明的未來①。」

  燕蘭庭和他碰了碰杯,說:「我們。」

  岑吞舟:「啊?」

  岑奕也和他碰了碰杯:「不是『你們』,是『我們』,還有哥你。」

  岑吞舟微愣,隨即樂出聲,將杯中酒水一口飲盡,待酒杯落到桌上,才說:「嗯,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 …

  岑奕睜眼,從虛幻的夢中醒來,夢裡雅間內坐著三個人,現實中卻只剩他一個。

  他閉了閉眼,眉頭緊鎖著,惡狠狠地罵了句:「騙子!」

  --------------------------------

  注①:「我們都能有光明的未來」這句話其實是「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出自1998修訂版《新華詞典》的例句之中,完整的例句是:「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我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這裡岑吞舟是在說只有她自己懂的現代梗。

  她順口說「你們」而不是「我們」,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的未來早已注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7:09 PM

第五十八章

  民間熱鬧,宮內亦不遑多讓。

  白天皇后祭祀蠶神,入夜後皇帝在扶搖樓舉辦上元宮宴。

  滿座王公大臣,伴著絲竹管弦之聲推杯交盞,談笑風生。

  觥籌交錯間,長公主蕭卿顏悄然離席走到了宴廳外的廊簷下,剛剛站定,便有一人影落在她身後,正是她那統領禁軍的駙馬。

  扶搖樓上下掛滿了精致的花燈,樓前更是燃著巨大的燈樹,放眼望去,滿城皆是耀目的燈火,彷彿銀河墜落。

  為了應景,蕭卿顏穿了一身厚重繁復的華美紫裙,髮間佩戴鑲嵌紫色珠寶的銀飾,襯上她那張明豔的臉,本該在今夜的宴席上引來不少矚目,可因她平日在朝堂上的殺伐果決給一眾朝臣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是以並沒有多少人敢隨意打量她,即便心中讚嘆她的美豔,也沒膽子盯著看太久。

  駙馬就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他不僅敢一直盯著看,還敢在這沒人的地方,從背後環住蕭卿顏的腰,埋首於蕭卿顏的頸窩,貪婪而痴迷地嗅著蕭卿顏身上的氣息。

  蕭卿顏也慣著他,保養細膩的手搭上他的後頸,問:「燕蘭庭又走了?」

  駙馬的吐息落在蕭卿顏的脖頸上:「一刻鐘前剛出宮門。」

  「是嗎,嘶——」蕭卿顏怒拍駙馬狗頭:「咬什麼!」

  「太香了。」駙馬又在蕭卿顏頸邊蹭了蹭,問她:「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蕭卿顏:「等宴席散後。」

  皇后沒有出席今夜的宮宴,燕蘭庭早退,岑奕也不來,她要是也走了,難免人心浮動。

  像這樣一個個都在撂挑子的情況,要擱平時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唯獨今天不一樣。

  今天是……岑吞舟的忌日。

  夜風驟起,蕭卿顏覺得有些冷,往駙馬懷裡靠了靠。

  感受著背後的溫熱身軀,蕭卿顏心想:比起貌合神離的帝后,比起孤身一人的燕蘭庭和岑奕,自己身邊至少還有心愛之人相伴,看在自己比他們都幸運些的份上,容忍他們這一次又何妨。

  ……

  燕蘭庭知道岑鯨晚點會去玉蝶樓跟白秋姝他們匯合,便在出宮後回府換衣,來到了玉蝶樓所在的秀逸坊。

  今夜人多,秀逸坊又是除了東西二市以外最熱鬧的幾個坊之一,馬車進得艱難,行得也艱難,燕蘭庭索性下車,帶著幾個侍衛步行前往玉蝶樓。

  街道上人來人往,有叫賣的小販、游玩的行人,還有手中拎著燈,笑鬧瘋跑的稚童,燕蘭庭置身其中,雖被各色花燈打下的暖光所籠罩,卻還是給人一種冷冷清清的疏離感,怎麼也融不入這幅歡騰喜慶的街景中。

  按說燕蘭庭在京城長大,對上元節應該有點感情才對,偏偏他父母早亡,家中叔伯待他不算太差,但也沒好到哪去,對他的關心從來都是一句「讀書讀得如何」,因此他自幼時起,便只知道自己要讀書,要考取功名,別的什麼,一概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直到他遇見岑吞舟。

  那個會隨手把飄落的銀杏葉夾他書中的紅衣青年不僅讓他發現課室外有棵漂亮的銀杏樹,還帶他領略了許多明明就在他身邊,可他卻不曾留意的風景,時不時還能為他指點迷津,幫他擺脫迷惘。

  雖然代價是他時常會感到無奈和生氣,不過相比自己所得到的,這似乎也沒什麼

  當然偶爾他也會跟岑吞舟吵架。

  比如葉臨岸考上進士那一年,他在年底的時候跟岑吞舟產生了矛盾,具體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氣之下丟了對岑吞舟的尊敬,當面直呼岑吞舟的名諱,並在最後甩袖而去。

  燕蘭庭那會兒才二十出頭,對外倒是穩重,對著岑吞舟就多了幾分年輕氣盛,怎麼都拉不下臉跟岑吞舟和好。

  然後他們一直都沒跟對方說過話,直至第二年上元節,岑吞舟竟然沒去參加宮宴,帶著岑奕來翻牆找他,還像模像樣地跟他感嘆:「從去年到今年,咱倆都鬧翻兩年了,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吧。」

  燕蘭庭:「……兩個月都不到,何來兩年。」

  十二月中旬吵的架,算上今天也不過三十六天。

  帶著弟弟亂翻別人家院牆的岑吞舟:「你就說你還氣不氣吧。」

  燕蘭庭抿著唇不說話。

  岑吞舟:「那我就當你氣消了?」

  燕蘭庭拿他當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要說心裡沒有一點和好的念頭,那也是假的。

  岑吞舟似是看出了他的別扭,大手一揮:「氣消了就行,走走走,看花燈去。大好的日子,窩家裡算怎麼回事。」

  燕蘭庭就這樣被岑吞舟帶出了門。

  他本以為一行就他們三個,誰知岑吞舟又帶著岑奕和他去找葉臨岸,說是葉臨岸去年高中,怎麼也得把他拉出來慶祝慶祝。

  都過去一年了,有什麼好慶祝的?

  燕蘭庭不是個小氣的人,但在那一刻,他確實有對葉臨岸的加入感到不滿。

  葉臨岸向來口是心非,明明很高興岑吞舟來找他,卻還是沒幾句好話,以至於燕蘭庭很想把他轟走。

  可沒等燕蘭庭付諸行動,葉臨岸就被岑吞舟指揮去解起了路邊的燈謎。

  那晚他們走在熱鬧的人群中,嬉戲的孩童亂跑撞翻了岑奕手中一袋香噴噴的糖炒栗子,被小氣的岑奕追出半條街逮住,一人一個腦瓜崩彈得額頭通紅哇哇大哭。

  葉臨岸在岑吞舟的鼓動下猜出最多燈謎拿到了造價不菲的燈王,他想把燈王給岑吞舟,又不好意思開口直說,就故意嫌燈王提手上太招搖,硬把燈塞給了岑吞舟。

  至於燕蘭庭,他手上拿了許多岑吞舟從街邊買來的吃食,每當岑吞舟想要吃什麼,便會開口,喚一聲「明煦」。

  除了吃的玩的,他們還在一個賣首飾的小攤前停留了一下。

  主要是岑吞舟見那小攤上有賣絹花,樣式老舊,和烏婆婆平時戴的那些有些像。

  岑吞舟給烏婆婆買過不少首飾,但烏婆婆都沒怎麼戴過,據說是樣式太新穎了,她戴不習慣。

  所以岑吞舟一看到這些絹花,便把各個花樣的都買了一朵,準備帶回去給烏婆婆。

  岑奕湊熱鬧買了一枚樣式古樸的指環,岑吞舟順口跟弟弟說起了不同指環戴不同手指的含義,還說男子送女子指環,有求娶的意思。

  燕蘭庭和葉臨岸都沒聽過這種說法,細問才知這是岑吞舟從一本海外書籍上看來的。

  葉臨岸覺得這是別國的風俗,他們大胤不必遵守。

  燕蘭庭卻想著有時間找岑吞舟借那本書來看看。

  再後來逛累了,岑吞舟帶他們去玉蝶樓喝酒。

  葉臨岸和岑奕兩個加起來都喝不過岑吞舟,卻又非要跟岑吞舟拼酒,導致最後就剩燕蘭庭跟岑吞舟還醒著。

  燕蘭庭也喝了幾杯,酒勁上頭的微醺感讓他不太適應,於是他起身去樓下,找小二要冷水洗了把臉。

  回來推開門,岑吞舟正坐在圍欄邊,靜靜地對著天上的圓月發呆。

  樓下在耍百戲,人群喧鬧,是以岑吞舟並未聽見他進門的聲音,依舊保持著背對他的姿勢。

  寬大的衣袍罩在岑吞舟肩頭,燕蘭庭不知道岑吞舟此刻的表情,只驚訝地發現那雙扛了許多的肩膀似乎並沒有自己印象中那樣寬厚,甚至可以說的上單薄。

  燕蘭庭一不小心看失了神。

  他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等岑吞舟回頭發現他時,正好撞上樓外煙火綻放。

  絢爛的煙花很美,可燕蘭庭卻難以讓自己的視線從岑吞舟身上挪開。

  他知道自己的反應有些奇怪,但他還是放任自己的視線糾纏在岑吞舟身上,並且喚了一聲——

  「岑吞舟。」

  岑吞舟:「……不是說不生氣了嗎。」

  燕蘭庭邁步走到岑吞舟身邊,坐下:「我沒生氣。」

  岑吞舟:「那你還叫我名字?沒大沒小。」

  燕蘭庭垂眸想了想,又喚:「岑大人。」

  岑吞舟蹙眉,似是嫌棄這個稱呼太有距離感:「再換一個」

  燕蘭庭從善如流:「岑先生。」

  岑吞舟滿意了。

  燕蘭庭卻不滿意,又換了一個:「吞舟。」

  岑吞舟挑了挑眉:「你要幹嘛?」

  外頭又是一枚煙花炸開,正好掩去了岑吞舟的話音。

  燕蘭庭也因此沒有回答岑吞舟的疑問,只是從此以後,他人前「先生」,人後「吞舟」,彷彿只要把稱呼拉成平輩,他就能追上他,站在他身旁,然後……然後要幹嘛,他也不知道,他就是突然有些渴望岑吞舟身旁的位置,想要和他齊肩,而不是跟在他身後,做被提攜的晚輩。

  少年懵懂,不知道那滿心的憧憬並不純粹,等到發現岑吞舟是女子,燕蘭庭才恍然明白自己心中藏著怎樣不堪言說的妄念。

  可惜那時他也已經永遠失去了她。

  岑吞舟死後的第二年上元節,燕蘭庭重游玉蝶樓,獨自醉了一場,在時不時就要醒一下、怎麼都睡不安穩的夢裡,他一遍遍回到那一晚,用盡各種辦法想要救下岑吞舟。

  可每一次到夢境最後,他有多因岑吞舟安然無恙而慶幸,醒來時就有多茫然絕望。

  那之後的每一年上元節,他都沒再去街上看過花燈,上元宮宴也是能早退就早退,好像這一天在他眼裡並不是全京城都熱熱鬧鬧的上元花燈節,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大人,岑姑娘在後面。」

  快到玉蝶樓的時候,燕蘭庭身後的侍衛出聲提醒燕蘭庭。

  燕蘭庭停下腳步轉過身,果然看見岑鯨和葉錦黛一塊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來。

  燕蘭庭向岑鯨走了幾步,突然發現岑鯨垂著眼,似乎沒有看到他,一隻手還心不在焉地摸著腰間用絡子裝的小木球。

  倒是葉錦黛瞧見他了,停下腳步後見岑鯨還在往前走,順手就拉住了想要提醒岑鯨的挽霜。

  岑鯨一步步走到燕蘭庭面前,餘光察覺有什麼東西擋住了自己的去路,正要繞開,突然一隻手把她撈了回來。

  岑鯨愣愣地抬眸,毫無防備地望進了燕蘭庭含笑的眼底。

  岑鯨:「……」

  岑鯨回頭,挽霜心虛地別過臉不看她,強壓的唇角掛著明顯的笑意,葉錦黛倒是一臉大大方方的姨母笑,還很自覺不當電燈泡,說要去找她哥葉臨岸,揮揮手就跑了。

  岑鯨怕街上人多不安全,開口讓兩個白府的侍衛跟過去,等葉錦黛和葉臨岸碰頭再回來。

  吩咐完,岑鯨的手已經落到了燕蘭庭掌心。

  不等岑鯨注意到這點,燕蘭庭開口問她:「晚飯吃了嗎?」

  岑鯨:「吃了三頓。」

  燕蘭庭:「三頓?」

  岑鯨數給他聽:「雲伯那一頓,烏婆婆那一頓,葉錦黛又請了我一頓。」

  兩位老人非要在這天讓岑鯨上他們那吃晚飯,岑鯨只好兩邊都吃了一頓,吃完才去赴葉錦黛的約。

  燕蘭庭指向幾步之遙的玉蝶樓:「那待會……」

  岑鯨搖頭:「不吃了,說什麼都不吃了。」

  「阿鯨!」玉蝶樓上邊傳來陵陽的聲音,兩人抬頭,就見陵陽和白秋姝都趴在三樓的欄桿邊,沖他們招手。

  陵陽發現燕蘭庭也在,笑容頓時變得猙獰起來。

  岑鯨幾乎能預見陵陽待會會怎麼擠兌燕蘭庭,送了燕蘭庭一句:「辛苦了。」

  燕蘭庭半點不見苦惱,語氣中甚至透著愉悅:「這有什麼的。」

  兩人一同走向玉蝶樓,滿街花燈的光和方才一樣落在燕蘭庭身上。

  但是這次,他牽著岑鯨的手,任由明亮溫暖的光芒掃去了他滿身的疏離與冷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6 07:18 PM

第五十九章

  玉蝶樓三層最大的雅間內,除了白秋姝和陵陽縣主,還有江袖、雲息、白春毅,以及趙國公府的趙小公子和他姐姐趙姑娘。

  一屋子的人裡頭,有好幾個都是今天才認識的,但卻並不妨礙他們相談甚歡。

  雲息行商多年見多識廣,下考場前出來放鬆自己的白春毅和趙小公子從他那聽說了許多書上沒有的見聞,都覺得非常有意思。

  陵陽縣主的年紀雖然比在場的姑娘們都大,但她生性爛漫,非常輕鬆就能參與進小姑娘們的話題,且有長袖善舞的江袖在,哪怕趙姑娘只認識白秋姝,也能很好地融入到她們之中。

  後來陵陽縣主和白秋姝一塊趴在欄桿邊跟岑鯨打招呼,性子溫婉的趙姑娘和江袖還拉著兩人的衣服,叫她們小心別摔下去。

  大家熱熱鬧鬧地說著話,雅閣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一眾人都知道是岑鯨來了,反應各不相同——

  江袖雲息和陵陽縣主都站起了身,白家兄妹和趙家姐弟雖然還坐著,但也都停了話頭看向門口,準備招呼岑鯨進來坐下,誰知門外除了岑鯨,還有一位「不速之客」。

  「燕先生?」

  「燕大人?」

  這下連白春毅和趙小公子也站了起來。

  趙姑娘沒見過燕蘭庭,但她知道岑鯨被賜婚給了燕丞相,於是她根據眾人口中的稱呼猜出來人的身份,心中詫異——

  坊間傳聞聖上與燕丞相不和,此番賜婚門不當戶不對,就是皇帝為了敲打燕丞相,可憐白家成了犧牲品,很難說會不會被燕丞相遷怒,就連她的父母趙國公夫婦也因此勸她弟弟趙小公子少與白春毅往來。弟弟不聽父母的話,她卻覺得弟弟這樣很好,有風骨,她也是為了支持弟弟才特意找白秋姝來家裡玩,還答應和白秋姝一塊出門看花燈。

  如今看來燕丞相非但沒有遷怒白家,還很滿意這門親事,不然怎麼會陪岑鯨一同到街上看花燈。

  坊間傳聞並不可信啊。

  雅閣內的氣氛因為燕蘭庭的到來變得有些僵硬,畢竟燕蘭庭的身份在那擺著,不僅是書院教策論的先生,還是當朝宰相,和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陵陽卻不管那麼多,她走到門口,一邊拉著岑鯨到自己身邊坐下,一邊對燕蘭庭扔出一句:「你來做什麼?」

  岑鯨回頭,調侃燕蘭庭:「你被嫌棄了。」

  岑鯨的態度過於自然,之後又有和燕蘭庭熟悉的雲息打圓場請燕蘭庭進來坐下,總算讓氣氛稍稍緩和。

  眾人本以為燕蘭庭的出現會讓這場聚會提前結束,卻不想燕蘭庭很能放得下架子,雖然還是不愛笑,但親和的態度跟在書院截然不同,讓白春毅和趙小公子先是受寵若驚,慢慢適應之後話便越發多了起來。

  岑鯨倒還是那副不愛說話的模樣,甚至比平時還要沉默,像是有什麼心事。可趙姑娘瞧著,竟覺得無論是陵陽縣主還是江袖和白秋姝,都不曾無視她,但凡有她開口的時候,一個個無論和誰在聊什麼,都會下意識停下聲聽她說。

  大家一塊在玉蝶樓吃喝說笑待了許久,直到外頭傳來耍百戲的動靜,白秋姝說想要去看看,他們才起身下樓到街上玩兒。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白秋姝知道岑鯨經不起折騰,索性拉著江袖和趙姑娘到處跑。

  陵陽縣主緊緊地挽著岑鯨的手臂,說什麼都要賴在岑鯨身邊,可後來她發現岑鯨有些心不在焉,多次吸引岑鯨的注意力都以失敗告終後,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唇,主動去把後頭的燕蘭庭叫了過來。

  陵陽是這麼對燕蘭庭說的:「我知道我沒你聰明,遇上什麼事兒也都是吞舟哥哥和阿鯨替我收拾爛攤子,我幫不了她,但我不會攔著別人幫她。」

  就這麼的,燕蘭庭被陵陽不情不願地推到了岑鯨身邊。

  岑鯨看到這一幕非常驚訝,還是燕蘭庭轉述了陵陽的話,她才笑道:「陵陽懂事了。」

  燕蘭庭:「所以你願意和我說說嗎?到底遇見了什麼煩心事,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

  岑鯨無意識地摸著一直被她隨身攜帶的小木球,沉默半晌,才說:「我方才在濁竹酒館,看到阿奕了。」

  岑鯨:「你知道阿奕他……」

  他還恨我嗎?

  岑鯨問不出口,因為她想不出肯定以外的答案,不然呢,殺父之仇又不是旁的,怎麼可能說不恨就不恨。

  但是葉錦黛說岑奕想跟她和好,難道系統的判定也會出現失誤嗎?

  岑鯨回頭看了眼江袖和雲息,換了個問題:「白家喬遷宴那日,你說如果讓阿奕知道我死而復生,他恐怕會什麼?」

  燕蘭庭早已忘了自己當日所說的話,但要根據他對岑奕的了解,推測出後半句並不難:「他恐怕會把你帶走。」

  又是一陣沉默後,岑鯨輕聲感慨:「竟不是要殺了我嗎?」

  燕蘭庭斟酌著:「他或許,從未想過要殺你。」

  岑鯨看向燕蘭庭:「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死之後,他很難過。」燕蘭庭對那樣的難過感同身受,於是他問岑鯨:「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岑鯨搖頭:「沒有誤會,當年……」

  岑鯨停頓了許久。

  「當年阿奕的父親在朝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後來的我一樣,都是太子的眼中釘,不同的是那會兒先帝正當盛年,對太子並無厭棄之心,甚至稱得上溺愛……」

  所以當太子犯下大錯,先帝雖然罰了他,卻也將一應知曉內情的人貶黜京外,繼而滅口,好保全皇室的顏面和太子的聲譽。

  岑奕的父親為民請命揭發太子的罪行,自然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領命動手之人便是岑吞舟,因為按照劇情,岑吞舟就是這麼一個為了對先帝表忠心而不擇手段的人,哪怕昧著良心枉殺無辜,她也必須要動手。

  岑吞舟不是沒有遲疑過,可當時的她剛穿越沒幾年,原身父母早已亡故,岑家上下各個極品,因此這個世界在她眼中全然就是反派系統所說的一本書,用書中的紙片人換她現實世界中父母姐姐的健康平安,似乎……也沒什麼不可以。

  然而當鮮血噴湧,她還是懵了,接著岑奕的母親推門,撞見了她殺人的一幕。

  岑奕的母親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女性,太子的罪證就是百姓借著她去寺廟上香的機會給她的,她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可還是想要為百姓討一個公道,便把證據給了自己的丈夫。

  所以在親眼看見自己的丈夫因那些罪證而死後,她竟也不喊人來抓岑吞舟,而是悲痛欲絕撞柱而亡。

  岑吞舟看著面前的兩具屍體,近乎落荒而逃。

  因為根本無法平復自己的心情,所以她沒有馬上回京復命,而是每天都偷偷往沈家跑。

  從屍體被發現,到沈家人從京城趕來處理後事,再到沈家人回京,岑吞舟一直在暗中盯著,她發現被她害死的那對夫妻的孩子病了,可沈家人似乎並不在意那個孩子,於是偷偷把孩子抱走去看大夫,開了藥後又抱回來,每天煮藥,趁沒人給小家伙灌下去。

  可小家伙的病越來越重,眼看著沈家人改走水路,一旦上了船自己不好再跟,小家伙怕是要病死在半路上,於是她咬咬牙把那孩子偷了出來。

  那孩子病得凶險,痊愈後什麼都忘了,岑吞舟說什麼他便信什麼,於是岑吞舟思量再三,決定把他留在身邊當成弟弟來養,還給他取了名字叫岑奕,對外說是出京辦差路上撿的。

  岑吞舟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把孩子留下,可能是覺得這孩子已經因為自己失去了父母,不希望他再受寄人籬下的苦,又或者……她只是想讓自己心裡好過點。

  許多年前的舊事,燕蘭庭也是第一次了解得這麼清楚。

  他知道多半無用,可還是嘗試著勸慰岑鯨:「就算沒有你,岑奕的父母也活不了。」

  那時的岑吞舟根本沒什麼分量,她所扮演的不過是一把刀,持刀的先帝和太子才是真正害死岑奕父母的人。

  岑鯨卻說:「可動手的人就是我。」

  是她為了走劇情獲得先帝的信任自願成為那把刀,她也有私心,並從中獲利,總不能因為她不是根本原因就說她沒錯吧。

  哪怕別人願意這樣為她開脫,她也不能真這麼以為。

  不然那也太虛偽了。

  這是岑鯨的心結,誰也解不開,又或者是她自己不願解。

  比起讓誰來教她放下,她更願意一直背負愧疚活下去。

  燕蘭庭似是看出她的堅持,沒再多說什麼,只默默握住岑鯨的手,並在岑鯨疑惑地看向他時,扔出冠冕堂皇的藉口:「人多,牽著不容易走散。」

  岑鯨接受了他的說法,雖然心裡還是有些亂,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人牽著,她竟有種踏實的感覺。

  「明煦。」岑鯨突然喚道。

  燕蘭庭:「什麼?」

  「沒什麼。」岑鯨說:「我就隨便叫叫。」

  岑鯨說完,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沒穿越之前,她沒事就喜歡喊她媽媽,她媽媽被喊煩了問她幹嘛,她似乎也是這麼回答的。

  男媽媽這個梗怕是逃不過去了,岑鯨心想,並在燕蘭庭看向她的時候問:「明年上元節,還是一起過吧?」

  燕蘭庭:「那是自然。」

  原先他不敢想,如今……不止明年,還有後年,大後年,他都要和岑鯨在一起過。

  畢竟,他們快要成婚了不是嗎。

  絢爛的花火在夜空中綻放,岑鯨和街上許多人一起駐足仰望,她專注地看著煙花,燕蘭庭偷偷地看著她。

  上元節第二天的晚上,又稱落燈夜,宣告今年的上元節徹底落下帷幕,京城再度恢復宵禁。

  官府正月二十開印,書院正月二十三開學。

  因此上元節後沒幾天,蕭卿顏又不得不開始忙碌起來,就算在家也是待在書房的時間比待在寢屋的時間還要久。

  這天蕭卿顏在書房找文書,因為年前剛整理了書房,許多東西都被收了起來,所以她找半天才在一口箱子裡找到她要找的東西。

  她拿出文書,正要合上箱子,突然發現箱子裡還有一疊寫了字的紙。

  她不記得這是什麼,翻開一看才想起是岑鯨的功課。

  當初燕蘭庭就是在看了岑鯨這份功課後,突然提出要去書院,後來她讓駙馬把這份功課從燕蘭庭手中搶回,細細研究了許久都沒研究出端倪。

  眼下翻開再看,她還是沒看出這份功課有什麼問題。

  但因為這份功課,她想起自己曾懷疑岑鯨和岑吞舟有關,要說除了燕蘭庭還有誰最了解岑吞舟,那就只有岑奕了。

  不若,找個時間讓岑奕幫她看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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