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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竹君 - 郎君胡作非為【單】 [打印本頁]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35 PM     標題: 竹君 - 郎君胡作非為【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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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耶!她終於要嫁人囉!
人家她的准夫婿可是深受皇上倚重的侯爺呢
雖說素未謀面,但她早就準備好等著他來迎娶
不意等到的卻是他單獨前來表示要退親的惡耗
他當著滿堂賓客的面不要她,是存心想逼她死啊
可惡!有權有勢就可以這麼欺負人嗎?
哪知在看清她的容貌後,事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惡霸侯爺完全不顧她雙親的怒火,硬是將她擄走
本以為他是看上她的容貌才會臨時改變主意
但他娶她只是擺著好看,壓根不願行使做丈夫的權利
她的婆婆更是避她如蛇蠍,不敢多看她一眼
有貴客上門拜訪,親親相公更是不讓她出來見客
是怎樣?她真的有那麼見不得人嗎…

【出版日期】2006/05/05
【出版社名稱】禾馬
【系名及編號】珍愛小說J2976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36 PM

楔子

  風呼嘯而過,河水波光鄰鄰,絢爛雲霞佈滿天際,秋末河畔的景致有如一幅美麗的畫。

  一道落寞的身影佇立在河邊的觀景亭中,負手而立,深邃的眼眺望著遠處,追憶著過往。

  四年了,佳人離去已有四年的光陰,不知黃泉下的她是否安好。

  回想當年,他身為送嫁使臣,親自從這裏把她送離中土遠嫁到大漠,離開這片土地,前往人生地不熟的異鄉。

  她是賢義王的女兒和樂郡主,皇上下旨和親,身為青梅竹馬,他疼她如妹,理應開開心心的送她一程。

  到了番邦,她便是一國之后,身分尊貴,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他著實為她感到高興。

  可是她卻一路垂淚悲泣,絕麗的容顏失去了往日的歡笑,變得蒼白,甚至因為鬱悶寡歡而病倒。

  直到那一刻,他才從病懨懨的她口中知道,原來她的芳心早已暗許,悄悄落在他的身上,從十二歲及笄以後,就有了非他莫嫁的念頭。

  誰知造化弄人,她因聖上的重息必須前往番邦和親,盛開的花兒因而早早凋零,從此一病不起,人才剛出了玉門關,就病死在車上。

  更悲慘的是,她是和親的郡主,遺體不能回歸故里,他只好不捨的將她交給迎娶的隊伍,帶往關外安葬。

  至死,她都回不了故土,回不了她至愛的親人身邊。

  為此,他深深內疚,如果早知道佳人的心意,他一定會上門提親,即使他並不愛她。

  如果知道她會因此病死,拚著世襲的爵位不要,他也會替她擋去和親之事;如果時光能再重來一次,他一定不會讓這種憾事發生;如果……

  如今,他不敢再輕易來到這秦淮河畔,怕觸景傷情,只除了每年的今日——她的忌日之外。

  聲聲長歎,道不盡他無限的追悔,也喚不回佳人往日的嬌俏身影。

  這是他一生最懊悔的遺憾。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37 PM

第一章

  冬雪初融,徐慕陵剛從江南回來,便看見淮遠侯府門外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

  「這是怎麼回事?」

  「稟侯爺,是喜事。您不在的期間,老夫人為您定下了一門親事,新娘幾天後就要過門了,所以全侯府上下正歡天喜地的忙著呢!」前來迎接的總管周福喜形於色的說道。

  「喜事?誰還敢上門來提親?」全京城的媒人早被他派人警告過了,誰還敢來侯府撮合他的婚事?

  踏著好奇的腳步,徐慕陵走進大門,穿過前院,直接朝大廳走去。

  人未進廳,就聽到一串銀鈴般愉悅的笑聲。

  「姨媽,您太客氣了,這只不過是舉手之勞,您幹嘛還特地把我找來,送我這麼多東西。」

  「不多、不多,當是謝媒禮。你能為你表哥撮合這樁婚事,姨媽巴不得把全侯府的東西都拿到你面前來謝你呢,這些小小的謝禮算什麼。」老夫人眉開眼笑,一顆心歡喜得像飄浮在雲端,她握住倪露兒的手,怎麼也不肯放。

  倪露兒被老夫人說得神情羞赧,有些心虛。「姨媽不再生露兒的氣,露兒就放心了,哪敢再領什麼賞。」

  原本爹是將她許給表哥的,奈何她情有所鐘,只愛齊家鏢局的三少齊士鷹,表哥知道後,非但沒有生氣,還使計成全了他們。

  雖然成全的經過有點奇怪,但怎麼說這份人情都是要還的。

  相公說,他搶了表哥的妻子,理應還給表哥一位天仙似的娘子才行,所以決定撮合表哥和邵尚書的千金,邵芊芊。

  只是奇怪,相公為什麼早不撮合,晚不撮合,偏偏要她選在表哥離京時來找姨媽談親事呢?

  而且看相公那難得有表情的臉笑得詭異,她就隱約有些發毛,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對不起表哥的事。

  但是這會兒見姨媽笑得這麼開心,她想,這應該真是件好事吧,一顆高懸的心這才稍稍放下。

  「說什麼傻話,姨媽雖然喜歡你做我的兒媳婦,可是有緣無分也是沒法子的事,你當不成姨媽的媳婦,當女兒還不是一樣?」話雖這麼說,但老夫人心裏還是有一絲絲遺憾。

  沒辦法,誰教她那個兒子多事呢?害她平白失去了一個好媳婦。

  也罷!世事豈能盡如人意,相信邵家這個媳婦一定也是不錯的。

  「謝謝姨媽。」倪露兒剛點頭,身後就響起了徐慕陵的聲音。

  「與其謝謝我娘,倒不如謝謝我吧。」

  「表哥……」

  「慕陵!」老夫人放開倪露兒的手,急急的朝兒子走去。「你回來得太好了,我跟你說,露兒前些日子跟我提了一位好姑娘,娘已經替你訂下婚事,這幾天就可以成婚了。」

  呵呵,她終於可以了卻一樁心事,等著抱孫子了。

  「成婚?怎麼,不是表妹夫要納妾嗎?」徐慕陵故作驚訝的挑眉。「表妹夫若是覺得他齊家的別苑不夠寬敞的話,淮遠侯府倒是可以慷慨相借,為他籌辦喜事。」

  原來是這小妮子搞的鬼,怎麼成了親還是一樣的不安分,繼續闖禍,而且這次還把歪腦筋動到他身上來。

  「表哥!」倪露兒氣呼呼的瞪著他。「你別亂說,我跟相公恩愛得很,他幹嘛納妾,我們現在說的是你。」

  「怎麼,我要成親了嗎?為何我不知道?是皇上下的旨,還是皇上作的媒?我記得皇上答應過我,除非我願意,否則絕不逼我成婚。」

  舉凡皇族貴胄成婚,都要經過皇帝的賜婚或同意才行,唯獨他是例外。

  和樂死後,他心境大受影響,人也憔悴許多,當皇帝從旁人的口中得知和樂病逝的真相後,為了彌補這個過失和遺憾,特別諭令他可以自由婚配,不受律令的束縛,所以他的婚姻任何人都不能勉強。

  可是,這個一天到晚愛闖禍的頑皮鬼,竟然莫名其妙的為他談妥婚事!

  這下該如何收場,就讓這兩個女人傷腦筋吧。

  見他心意堅定,不動如磐石,老夫人急了,也氣極了,顫抖的伸手指著他罵道:「你說的這是什麼渾話,你的婚事只有皇上做得了主嗎?我是生你、養你的娘,難道就不能替你做主?別忘了你是咱們徐家唯一的單傳,你不娶,難不成要把你爹從墳墓裏挖出來,教他娶嗎?我好命苦,我無顏見徐家的列祖列宗,嗚嗚……乾脆讓我死了算了,老侯爺,你快把我帶走吧!」

  老夫人哭得呼天搶地,看得倪露兒在一旁傻眼,不知道該如何勸慰。

  她家裏只有男人,爹跟哥哥們都是武林豪傑,誰像這樣哭喊過,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再看看表哥,他卻是像司空見慣了般,連眉頭都不蹙一下,只是輕歎一聲,搖了搖頭。

  「夠了,娘,每回媒婆上門來一趟,你就這麼演一次,不膩嗎?」

  同樣的戲碼見慣了,徐慕陵早就不痛不癢,不像前幾年,心裏還稍微有點罪惡感。

  「死孩子,你說的這是什麼鬼話,人家的淚是淚,你老娘的淚就不是淚了嗎?怎麼就打不動你的鐵石心腸呢?」

  見哭招無效,老夫人將眼淚一抹,果然立即收淚,收放之自如,再一次讓倪露兒歎為觀止。

  「前幾年還有媒人來為你撮合親事,可是這幾年再也沒有人上門來,一問之下才知道,是你派人到所有媒婆家裏恐嚇,不許她們再來,否則就一個個關進大牢裏,之後再也沒有半個媒婆敢打咱們家門前經過,瞧瞧,你的權勢有多大啊,皇上身邊的紅人果然不一樣!」老夫人又激又諷,氣得一張臉緊緊皺起。

  「孩兒不是不想娶,只是時候還沒有到。」徐慕陵淡淡地道。

  「不是時候還沒有到,是你根本忘不了心裏的內疚,放不下心頭上的疙瘩!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這門親事訂都訂了,人家好歹是尚書的千金,不能說退親就退親,要是真退了親,你要人家千金拿什麼臉活?你想著自己,也想想別人吧!」

  老夫人說完便氣衝衝的走了,留下倪露兒與徐慕陵待在廳裏。

  倪露兒一臉愕然。現在她終於知道相公為何教她在表哥離京時來談親事了,因為表哥根本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嗚……她又再一次在這兩個男人的鬥智中成為炮灰了。

  悄悄的,倪露兒在徐慕陵沒有開罵前,小心翼翼的將腳步移向門口。

  「你去把這門親事退了。」他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句話嚇得一心想逃離現場的倪露兒整個人驚跳起來。

  「什麼?退、退親?」

  不好吧!邵家千金以前曾跟與相公相親,現在又遭淮遠侯退親,這……會不會死人啊?

  會,肯定會,如果是她,一定會活活的羞死,無顏再活在這世上。

  短短半年內被兩個男人拒親,一定會成為全京城的笑話,太可憐了!

  「表哥,你不能答應這樁親事嗎?尚書府可不比一般的尋常人家。」

  「既然不尋常,你就更不應該擅自做主,慫恿我娘決定婚事,現在這個爛攤子只能由你想辦法收拾了。」他懲罰性的伸手往她額頭一彈,接著身子一轉,消失在門外。

  「怎麼會這樣?」這下該如何是好?

  倪露兒為難的佇立在原地,哀聲歎息。

  淮遠侯府那兒風雲驟變,可是尚書府這廂卻是一片喜氣,上上下下忙著為千金小姐打點嫁妝。

  「齊夫人,你來了。」

  丫鬟彩雲一見到倪露兒出現,就開開心心的將她請往小姐的繡樓。

  來到繡樓,彩雲推開房門,掩不住喜悅地道:「夫人和老爺都在小姐房裏,為小姐挑選嫁妝呢。」

  邵夫人走過來,熱絡的招呼著,「齊夫人,你也來幫忙選選。」她執起倪露兒的手就拉往裏頭的小花廳。「嫁妝是娘家給女兒的陪嫁品,是做父母給女兒的心意,一點也馬虎不得。」

  「喔,好、好。」她只能勉強扯笑的走過去。

  廳裏,邵尚書撫著長鬚,哈哈大笑著。「雖說淮遠侯權傾朝野,是皇上眼前的紅人,但咱們尚書府嫁女兒也不能寒酸,教人小看了。」

  小花廳內還有幾個京城知名的裁縫師傅和金飾店老闆,一箱箱的首飾和綢緞錦布幾乎堆滿了整間屋子,讓人眼花撩亂,不知情的人見了,恐怕會以為邵家要改行開布莊和金飾店。

  看來邵家真的很滿意這樁親事,正大肆張羅著婚禮用物,這下倪露兒更難啟齒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眾人都為倪露兒能說成這門好親事而開心,並沒有注意到她臉上沮喪的神情,只有芊芊心細,看出她滿懷憂愁的樣子。

  「怎麼了,妹妹的神情好似有些不對,有什麼心事嗎?」

  「沒有,哪有什麼心事。」倪露兒十分心虛,趕緊搖頭。「我是看到姊姊這麼漂亮,一時之間瞧愣了。」她怎麼也不敢在這時候說出事情的真相,破壞眼前的氣氛。

  「沒事就好,妹妹千萬別為姊姊的事累著了。」芊芊溫柔的含笑道。

  「不會。」倪露兒勉強擠出笑容。

  她怎麼也想不透,這麼姿容秀美又善體人意的好姑娘,怎會得不到上天的眷顧,姻緣一再蹉跎?

  唉!她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拿在手上的金飾也瞧不清是什麼樣式,倪露兒只是心不在焉的虛應著邵夫人的問話。

  嗚……她該怎麼辦?

  後天就是徐邵兩家成親的日子,邵夫人為了祈求女兒婚姻美滿,特別在成親前帶著女兒到寺裏上香。

  兩頂轎子經過熙來攘往的街道,在寺廟門前停下。

  彩雲吩咐轎夫在這兒等待,之後扶著芊芊下轎,跟在邵夫人的身後進入寺內。

  寺裏清雅寧靜,肅穆莊嚴的佛殿上香煙嫋嫋,陣陣檀香撲鼻。

  彩雲上前去為夫人和小姐點了六炷香,然後分別遞給她們。

  「小姐,記得好好的求求菩薩。」她俏皮的在芊芊耳邊嘻笑叮嚀。

  芊芊雙頰一紅,輕輕啐了一聲,嘴上罵她多事,雙手卻舉著香,在菩薩前盈然跪下,誠心誠意的低聲祝禱。

  「信女芊芊祈求菩薩保佑,嫁人侯府後,能得婆婆的喜歡,夫婦和睦,相偕到老。」說完彎身三拜,將香交給彩雲。

  彩雲笑眯了眼,接過香插進香爐內,然後走回來將她扶起。

  「嘻嘻,小姐還沒有嫁進侯府,就開始想著姑爺了。」小姐祝禱的聲音雖小,還是教她豎起耳朵聽見了。

  「死丫頭,貧嘴。」

  芊芊佯裝微怒,悄悄的踩了她一腳,痛得彩雲皺眉低呼。

  「夠了,別玩鬧。就要出嫁了,還像個孩子。」邵夫人搖頭輕責一聲。「我還有點事要和方丈談談,你們兩個留在這裏,別到處亂跑,知道嗎?」

  「是,娘。」芊芊聽話的福身點頭,恭送娘親離去。

  邵夫人一離開,向來沒一刻安靜的彩雲立刻抓住機會道:「小姐,我們難得出來一趟,一起出去逛逛吧?」

  「不行,你剛剛沒聽見娘說的話嗎?」芊芊走到大殿的角落,從擺放佛書的架上取下一本佛書來翻閱。

  「不會走遠啦,小姐。寺廟就在大街盡頭,我們只是去市集轉一圈,夫人不會知道的,而且夫人去找方丈談話,一時半刻也不會出來,我們只要動作快一點就不會被發現啦。」

  她是小姐的貼身丫餐,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當然什麼地方也不能去,現在好不容易出府一趟,怎麼能不趁這個機會好好的看看外面,好好的逛一逛呢?

  「可是……」

  「別可是了,快走吧!」看出小姐有些心動,彩雲拿走她手上的書,放回架上,雙手用力一拉,就把她拉出了寺門。

  臨走前,彩雲不忘交代那些轎夫,千萬別亂說話,不然回去准有他們好受。

  彩雲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又頗得老爺、夫人喜愛,她的交代轎夫們豈敢不聽,於是連忙點頭,讓她們離去。

  「小姐,走吧!」彩雲像甫放出籠子的鳥兒,拉著芊芊飛也似的奔出去,一路開心的笑著。

  芊芊感染了她的興奮,心兒也雀躍了起來。

  不過,一下子來到擁擠的人群中,她顯得有些不安,緊拉著彩雲不放。

  說真的,她也很想出來看看,自小到大,在嚴謹的教導下,她鮮少出門,就算有機會外出,也是坐在轎子裏走馬看花,從來不曾好好的瞧瞧外頭的一切,現在好不容易有片刻的自由,哪有不看個夠的道理。

  「彩雲,那是什麼?」芊芊指著前面攤子上賣著的一張張像是臉的東西問。

  「喔,是面具,很有趣的。」

  彩雲拉著她的手穿過人群,攤子前,笑嘻嘻的買了兩個面具,一個拿給芊芊,一個則戴在自己臉上。

  「小姐,怎麼樣,好看嗎?」

  「嘻……哪兒好看了,像廟裏的鍾馗。」芊芊看著她戴上面具後的樣子,噗哧一笑。

  「說我像鍾馗?好,看我不抓你才怪!!」說著,彩雲往前一撲,就朝芊芊抓去。

  芊芊驚呼一聲,轉身便跑,兩個人就這麼在街上追逐起來。

  徐慕陵剛離宮,乘著轎子走在大街上。

  昨夜在御花園裏陪皇上喝了一夜的酒,至今頭還有些昏沉。

  他靠著轎子,閉目假寐,打算好好的休憩一下,然而四周都是嘈雜的人聲,讓他忍不住皺眉。

  他打開轎窗,剛好瞥見一張美麗的笑靨像絢爛的陽光晃過眼前,巧笑倩兮的容顏竟然十分熟悉。

  是她?這個發現令他吃驚的睜大眼,剎那間醉意全消。

  揉揉眼睛,再眨眨眼,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那是和樂,一個應該香消玉殞的佳人竟然活了過來。

  「停轎,立刻停轎!」徐慕陵大喝一聲,掀開門簾,還未及等轎夫把轎子停妥就沖出轎外,追向那道令他驚愕的身影。

  可是就那麼一晃眼,一耽擱,那魂牽夢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群中,遍尋不著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撫著額,無法置信的猛敲了下。

  真是他醉了嗎?才會有這個錯覺?

  可是剛剛所見的那張臉又是如此清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已經分不清是幻是真了。

  「侯爺,發生了什麼事嗎?」其中一名轎夫追了過來,扶著他問。

  「沒事。」是他喝多了吧,一切都只是他喝醉後的錯覺罷了。

  他踉蹌的走回轎內,重重的坐回座位上。

  「起轎回府。」吩咐一聲後,他便乘著轎子離開這條大街。

  徐慕陵走後,就在不遠處,一名少女氣喘吁吁的拿下臉上的面具。

  芊芊因為剛剛的劇烈奔跑而桃腮紅嫩,香汗淋漓,開口求饒道:「好了、好了,不玩了!」

  剛剛她突然一時興起,也學彩雲把面具戴上,結果發現戴上面具後有些難以呼吸,更加累人,真不知道彩雲怎麼能戴著它跑那麼久。

  待會兒娘見到她一身汗,恐怕又要罵人了。

  「娘應該和方丈說完話了,我們也快回去吧!」

  將手中的面具送給身旁一個路過的小孩後,兩個偷得半刻自由的少女開心的奔回寺裏。

  芊芊全然不知道,生命中難得一次的追逐玩耍已經改變了她的未來……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37 PM

第二章

  徐慕陵睡了一覺後,酒醒了,頭也不再那麼痛了。

  但腦海裏那段驚鴻一瞥的記憶卻越發清晰,教他不得不確信昨天真的清楚的看到一個酷似和樂的女子。

  為了證明自己所見不虛,他梳洗完畢後早膳也沒吃就出門了。

  他循著昨天經過的那條大街找了許久,問盡每一個身邊經過的人,都說沒有看過他所形容的少女。

  他不願死心的在大街上來回走了數十遍,仔細端詳著每一張路過的臉孔,仍舊沒有看見他所想找的人,倒是不願見的人卻出現在眼前。

  可是顯然的,對方也不想看到他,一見他從前面走來,她身子一轉,就想往別處溜掉。

  看到她如此心虛的樣子,徐慕陵反而改變主意,出聲叫住她。「露兒。」

  倪露兒被他喊住,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帶著一臉苦澀的笑回過頭。「表哥,真巧啊,在這裏見到你。」

  「是很巧。我交代你辦的事,辦好了沒有?」他瞅著她問。

  她再度心虛的頭一低,裝傻的問:「交代?表哥有交代我什麼事嗎?」

  徐慕陵蹙起眉。「去邵府退親的事,說了沒?」

  他咬牙切齒,大有她一搖頭,他就要把她吊起來毒打一頓的氣勢,嚇得膽小的倪露兒不住的往後退,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對,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徐兄,才幾日不見,你就欺侮起我娘子來了?」一道訕訕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倪露兒如見救星,身子一轉,連忙躲到相公的背後。

  她相公平常冷冰冰的不苟言笑,用來對付那個壞壞表哥還挺有用的。

  「齊兄,你該把自己的娘子管教好,免得她一天到晚惹禍,替人添麻煩。」徐慕陵禁不住埋怨。

  齊士鷹睨了一眼躲在身後的妻子,見她探出頭朝他眨眨無辜的大眼,再看看一臉忿然,摩拳擦掌想打人的徐慕陵後,他難得的一笑。

  「我倒認為露兒是一片好心,徐兄何不接受我娘子的一番美意?」

  「美意?!」毫無預警的亂點鴛鴦譜叫一番美意?「我以為為齊兄再納一房美妾,才叫真正的美意哩!也許我該懷疑,這件事上齊兄也出了一份力。」

  的確有此可能,露兒雖然頑皮,膽子雖大,也不敢玩遊戲玩到他頭上,若不是有齊士鷹這個幫兇撐腰,她鐵定不敢這麼做。

  而齊士鷹會這麼做,不用猜想也知道,是為了報他愚弄他們兩人婚姻的一箭之仇。

  看不出來這小子長得像女人,連心胸也跟女人一般狹窄,真是有仇必報。

  不過,這兩夫妻想聯手整他,還早呢!

  「或許我代替齊兄,把美人娶進你齊家別苑更好。」徐慕陵冷笑著恫喝。

  「不行,我相公除了我之外,不許再娶別人。」躲在丈夫身後的倪露兒一驚,把這話當真,忙不迭的跳出來道:「表哥絕對不可以這麼做!」

  「那你就乖乖的聽我的話去退親。」徐慕陵皮笑肉不笑的威脅。

  看到他那恐怖的笑臉,原本要抗議的倪露兒又把臉低垂到胸口。

  她也想聽話照做啊,可是看見人家那麼開心的張羅著喜事,她就說不出口嘛!況且婚期就在明天,這會兒教她怎麼去退親?

  「徐兄,不管是誰的主意,這對你來說都是件好事,況且邵尚書的千金容貌出眾,品行溫順,與徐兄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何不答應呢?」齊士鷹疼憐的將愛妻一擁,將她沮喪的臉貼在他胸口。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答應這樁親事,明天侯府的花轎不會去抬新娘,應該怎麼做,你們夫妻倆看著辦吧!!」多說無益,徐慕陵拂袖而去。

  他是真的動了怒,打算置身事外。

  誰闖的禍就讓誰去收拾,現在他要繼續找昨天的少女去。

  「相公,怎麼辦?」倪露兒擔心得眼眶泛紅。

  齊士鷹溫柔的一笑,抬起袖子為她拭淚,道:「放心,不會有事的。別忘了他是淮遠侯,是有名望的人物,你姨媽和皇上不會允許他這麼胡鬧的。」一番風波是難免,但要真的鬧出人命,誰也不樂見,淮遠侯最終是要娶邵芊芊的。

  「可是他說要把人推給你當妾。」倪露兒咬咬牙說。

  齊士鷹揉揉她的頭,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原來你是擔心這個,那還不簡單,我們現在就回去,整理行李回洛陽,他再無賴,也不能把人送到洛陽去給我吧?」這自然是誘拐她回去見他父母的藉口。

  單純的倪露兒沒想到其他,立刻點頭。「好,我們現在就回去整理行李,再寫信派人送到淮遠侯府去,告訴表哥我們走了,教他知道不能退親,明天得乖乖的去娶新娘。」

  「好,就這麼說定了。」

  這對夫妻就這麼丟下爛攤子留給徐慕陵去收拾,恩恩愛愛的一路遊山玩水,回洛陽去了。

  看著手上的信,徐慕陵眉宇緊擰,臉色難看到極點。

  沒有想到露兒這個小丫頭竟然如此窩囊,交代她去退親的事非但沒有辦好,現在連人也跑了,躲得無影無蹤。

  他早該想到,一天到晚闖禍的人根本成不了事。

  「呵呵……真不愧是我的好甥女,知道這麼做就對了。好好的退什麼親呢?乖乖的換上新郎服,豈不皆大歡喜?!」

  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對於露兒丟下的爛攤子,她不怒反喜,早把先前準備好的新郎服拿出來,在徐慕陵的身上比著。

  「這下親事退不了,媒人也跑了,我們可得趕快找個媒婆跟著,千萬不能誤了迎親的吉時呀!」

  「誰說要去迎親?我從沒允過這門親事。」徐慕陵冷冷地道。

  「咦,露兒都走了,誰還能替你退親啊?你可別指望我。」良辰吉時已在眼前,這小子還這麼倔強,是真的想氣死她這個老娘嗎?

  「沒了露兒,我就不能退親嗎?」他身子一轉,揚起唇角一笑,往門外走去。

  他那一笑,讓老夫人打心底竄起寒意。

  她忙不迭的跟過去,難以置信的看著兒子,「你……你不會是要親自去退親吧?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尚書府必定滿是賓客,你若是當面拒絕親事,不是教人家姑娘活不下去嗎?」

  「為什麼不?答應這樁婚事的是娘和露兒,與我無關,我沒有必要因此賠上我的一生。」徐慕陵答得肯定且理所當然。

  看著他走出大門,矯捷的翻身上馬,老夫人的臉色都嚇青了。

  「不,我不許你這麼做!」

  可是當她疾步上前,想拉住馬韁的當兒,徐慕陵已經一踢馬腹,迅速的揚塵而去,留下她一臉錯愕的怔在原地。

  「天啊,我怎會生出這麼狠心的兒子!」老夫人被氣得一陣暈眩,身子搖搖欲墜。

  幸好丫鬟們及時從屋裏奔出來扶住她。

  「老夫人!」

  「這孩子脾氣這麼倔,到底是像誰呢?」

  她知道兒子並不真是鐵石心腸,相反的,以前的他還是個溫柔多情的人。

  正因為多情,所以才放不下四年前的事,無法原諒自己,在心門外築起銅牆鐵壁,任誰也穿不透。

  只是,這樣的固執傷人也傷己啊!

  「臭小子,他早晚要後悔的。」老夫人喃喃的說著,讓丫鬟們扶著走回屋內。

  尚書府中賓客雲集,喜樂悠揚,每個人均笑意盎然,衷心的向邵尚書道賀。

  「恭喜、恭喜,今天是令媛的好日子,邵大人好福氣!」

  「可不是,得此乘龍快婿,夫複何求。」

  「淮遠侯不但是年青才俊,更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前途無量呀。」

  「是啊!邵大人真是雙喜臨門,可喜可賀!」

  一向好客,交遊廣闊的邵尚書咧開了嘴高興的笑著。「同賀、同賀,謝謝各位、謝謝各位!」除了道謝,太過興奮的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奇怪,時辰不是快到了嗎?怎麼還沒有看到新郎?」邵夫人看看高掛天空的太陽,不禁皺眉,小聲的在丈夫耳邊詢問。

  一直沉浸在快樂氣氛中的邵尚書,聞言也不由得抬頭看了看天色。是啊,照理說迎娶的花轎早該到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也許是稍微耽擱了吧。」他低聲的回道。「畢竟咱們兩家都不是尋常人家,這等大事馬虎不得,你還是去瞧瞧女兒,看她準備好了沒有,先教她下樓,莫讓新郎等待。」

  「我曉得,就知道你寵女婿,看他將來怎麼孝順你。」邵夫人笑駡一句,轉身離開。

  她穿過長廊,來到女兒的繡樓。這裏也是紅燈喜幛,佈置得滿是喜氣。

  「芊兒?」她推門入內。

  「娘,芊兒在這裏。」一道溫婉的聲音從屏風後頭傳來。

  邵夫人繞過屏風,看到已經穿戴好鳳冠霞披的女兒正端坐在銅鏡前,彩雲正為她做最後的檢視。

  這個女兒一直是他們兩夫妻的驕傲,是他們從小呵疼在手中的明珠。大紅喜服穿在她纖瘦的身上,越顯現出她白晳的肌膚和娟秀的容貌。

  「我的好女兒,你真是漂亮。」邵夫人既感動又不捨的拉著她的手說。

  「娘笑話芊兒了。」芊芊含羞帶怯的低下頭。

  她知道在父母的眼中,她是最美、最出色的,就不知在旁人的眼中是否也如此。

  「娘,他……到了嗎?」她低聲詢問。

  「還沒。我的芊兒忍不住要見未來的相公了嗎?」邵夫人調侃著女兒。

  芊芊一陣嬌羞,不依的喊了一聲,「娘。」

  「好好好,娘不取笑你。新郎是還沒來,可是我看也差不多快到了。你爹教我帶你先下去等著,免得新郎來得晚,你又下樓得遲,誤了吉時可不好。」

  照理說是不應該如此的,待嫁的新娘理該留在房中,等待媒婆來攙扶才對,可是今天卻凡事不對勁,不但新郎遲遲末到,連身為媒人的齊夫人也不見人影,教人覺得今天的情況透著一絲怪異。

  芊芊聞言,稍稍猶豫了一下,但仍乖順的讓母親蓋上紅蓋頭,接著緩緩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蓮步輕移,讓娘親和彩雲攙扶著走下樓。

  內心說不出的情緒紛亂,既安慰自己覓得良緣,卻也不捨生養她、疼她如性命的爹娘,以及這座住了十幾二十年的繡樓。

  淮遠侯徐慕陵,這個男人的面貌她從未見過,但由於時常從爹和露兒的口中聽聞,她對他已算十分熟悉。

  聽他們說,他是個才華洋溢、人品出眾的男子,從未聽說他在花街柳巷中流連,且為人睿智聰明,談笑間便能為皇上解決繁瑣的難題,是聖上面前的紅人,也是京城各家名媛心目中的佳婿人選。

  只是,像他這般超凡脫俗的男子,會喜歡上她這樣一個養在深閨,不知世事的女子嗎?

  她有些不安、害怕,擔憂自己會令他失望。

  移動的蓮步因為不安而顯得虛浮,若不是有娘親和彩雲扶著,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轉身逃回繡樓。

  「夫人,小姐,姑爺來了,來了!」一名在前廳的丫鬟氣喘吁吁的跑來。

  「總算來了。」邵夫人放心的一笑,腳步加快了些。

  那丫鬟跟在她們身後,突然冒出一句,「可是……沒有花轎。」

  這下,前頭三人的腳步倏地一頓,都莫名所以的回過頭來。

  「新郎不是來了嗎?」邵夫人不解地問。

  丫鬟再次點頭,也是一臉疑惑。「新郎倌是來了,可是沒有敲鑼打鼓的迎親的隊伍,也沒有抬新娘的花轎,就只有他單獨一個人。」

  「那老爺有沒有說什麼?」邵夫人顯得有些不安。

  「奴婢不知道。新郎倌一到門口,老爺就急著教我來請夫人跟小姐了。」

  「怎麼會這樣?怕不是有什麼意外吧?」邵夫人一說完,就急匆匆的領著丫鬟先行往大廳走去。

  「小姐,怎麼辦?」一旁的彩雲問道。

  芊芊沉吟了會兒。「去看看再說。」她輕輕的掀起蓋頭,朝大廳的方向走去。

  兩人才剛走近大廳,就聽到邵尚書的咆哮聲。

  「你說什麼?給我再說一次!」

  「我說事非得已,請尚書大人見諒。」一道凝重、洪亮且不失尊貴的聲音響起。

  乍聽到這個聲音,芊芊的心陡然一震,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下。

  「什麼叫事非得已,你當婚姻是兒戲嗎?」邵尚書氣得渾身顫抖,全身寒毛豎立。

  「就因為不願是兒戲,所以恕徐某不能應允這門親事,娶貴府千金為妻。」徐慕陵倨傲筆挺的站在人群中,不卑不亢的道。

  他如刀斧雕琢的冷峻臉龐上沒有一絲愧疚和歉意,反而像是宣告命令一般。

  「賓客臨門,迎娶當日你才說要退婚?淮遠侯,你這豈不是欺人太甚?」天下從未有如此荒唐的事!

  他的目中無人幾乎讓邵尚書氣炸了。

  「我說過了,事非得已。至於這段日子邵府籌備婚事的一切開支,淮遠侯府願意加倍賠償,這樁婚事就此作罷。」徐慕陵再一次冷漠地說。

  至此,芊芊完全聽明白了,身子一軟,差點昏倒在彩雲的懷中,原本嫣紅的桃腮變得蒼白,人也不住顫抖。

  原來他不是來迎親,而是來退親!

  「小姐!小姐!」彩雲發現小姐情況不對,哭喊出聲。

  她這一呼喊,讓所有人的目光轉移到她身上,正好瞧見芊芊倒下的一幕。

  「芊兒,芊兒!」邵夫人擔憂的穿過人群跑過來,心疼的抱住女兒,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裏,淚不住的流。「我的芊兒,我可憐的芊兒……」

  芊芊面對娘親的不捨和眼淚,濕濡的雙眼顯得空洞,接著,她的瞳眸緩緩的掠過一張張充滿悲憫、同情的臉,然後停在一張俊逸,卻帶著冷漠的俊臉上。

  在她看到他的同時,徐慕陵也清楚的看到了她的臉。

  他神情遽然一變,彷彿看到鬼魅般的睜大眼睛。

  「你……」是他一直尋找的少女!

  下一刻,他便排開眾人,發了瘋似的朝她撲過來,在她來不及反應前緊緊的拽住她的雙肩。

  徐慕陵既訝然又震驚,無法相信的盯著她的眼睛,她的眉,還有那從來未曾離開過他腦海的細緻臉蛋。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瞪視著她,眼前彷彿只看得到她一人。

  這個女人真的長得跟和樂十分相似,莫非是上天聽到了他的心聲,給了他一個彌補缺憾的機會?

  「你……你做什麼?放開我!」這粗魯的舉動將芊芊弄迷糊了,奮力的掙扎著。

  但徐慕陵不放,強而有力的雙手像鐵箝般的緊握著她,掐入內裏,痛得她臉色慘白,逸出低呼。

  「告訴我,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他問她是誰?難道他不知道她是他的新娘嗎?芊芊驚愕不解。

  「淮遠侯,你瘋了嗎?她是小女,是剛剛被你退親的新娘子!」邵尚書怒不可遏的沖過來,極力想分開兩人。

  但徐慕陵健壯的雙手像是有神力似的,怎麼也不放開。

  他原本定在她臉上的目光一移,掃向她一身豔麗的紅裳,還有那已經被他搖晃得有些歪斜的鳳冠,瞳眸這才漸漸恢復清明,從震驚中醒來。

  「你就是新娘?那好,我娶你。」說完,他便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將她打橫抱起,邁步走向門口。

  邵尚書被這一幕嚇呆了,趕在徐慕陵躍上馬背之前回過神,奔上前去將他攔住。「不,你不能帶走她!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許帶走芊兒!」

  「她是我的新娘子。」徐慕陵冷哼道。

  「已經不是了,你剛剛解除了這樁親事。」

  「我後悔了,決定成親。」

  後悔?這句話把邵尚書氣得差點吐血。「你一句後悔就想算了嗎?別以為你是侯爺就可以仗勢欺人!」

  婚姻豈可兒戲,怎麼能任由他出爾反爾,要成親就成親,要悔婚就悔婚,難道他邵家只能任由他擺佈?

  「不然你想怎麼?」徐慕陵冷冷的挑起眉嗤聲問。

  「我……我立即進宮面聖,請皇上評評理!」邵尚書被他冷傲的態度氣得口不擇言,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對方是頗得聖上恩寵的大紅人,他區區一個尚書鬥得過嗎?

  可是孰可忍,孰不可忍,這口氣他怎麼也吞不下,況且皇上英明果斷,應該會給他一個公道。

  邵尚書如此自我安慰著。

  「那好,你就教皇上親自到淮遠侯府來要人吧!」徐慕陵倡狂的一笑,抱著芊芊飛身上馬離去。

  他那得意的模樣,徹底擊潰了邵尚書心中僅存的一點希望。

  顯而易見的,徐慕陵根本不懼怕威脅,或更甚者,他對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很有信心,相信皇上不會為難他。

  邵尚書心中哀歎,唉!可憐的女兒,誰來幫他要回寶貝女兒啊?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38 PM

第三章

  這一切對芊芊來說,宛如是場惡夢。

  原本應該是歡天喜地的婚禮,卻如此收場。

  身為新郎的他,先是單獨一人到邵家退婚,然後又在見了她之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將她擄走。

  自古以來,哪有新郎退婚又擄走新娘的,徐慕陵算是史上第一人。

  「為什麼要帶我走?」坐在這原本應該是新房,此刻卻完全沒有一絲喜氣的房間內,芊芊心中五味雜陳。

  淮遠侯府遠比她想像的要富麗堂皇,處處可見亭臺樓閣,雕樑畫棟,而那些戒備森嚴的鐵甲侍衛,還有眾多的奴僕丫鬟,足見他權傾朝野並非只是傳聞,而是真有其事。

  若非深得皇上寵信,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府中蓄養兵士?

  「新郎帶走新娘,需要理由嗎?」房間一隅,徐慕陵站在窗前,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那雙深邃的黑瞳變得沉靜,已經不再似先前那般狂亂,此刻似乎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說來可笑,他壓根兒不同意這門親事,所以除了知道她是邵尚書的千金之外,其他一無所知。

  「芊芊,邵芊芊。」她緊張地咬著唇道。

  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想將她怎麼樣?

  「芊芊?碧草芊叢的意思,好聽。」徐慕陵的唇角微揚起一抹笑,移動欣長的身軀朝她走去。

  此刻再仔細看她,不但聲音與和樂很像,就連容貌也長得一般無二,不同的是性子和神情。她秀眉細長,眼眸似含著水霧,唇瓣略顯蒼白,微微顫抖著,與和樂那時常帶笑,有些頑皮的樣子相差太多了。

  兩人除了長相神似之外,完全感覺不到一絲相同的氣韻。

  不過這也就夠了,他已該感謝老天的恩澤。

  「你究竟想做什麼?」見他走近,坐在床沿的芊芊不由得一縮,急忙朝後退去。

  「我說過了,娶你。」徐慕陵道,手撫著她的臉龐,聲音不自覺的放柔,怕再嚇著她。

  「但你並不喜歡我……」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在未認識前,你不也同意嫁給我?」天底下未曾謀面而結合的夫妻比比皆是,更何況他們現在還見了面。

  「這不一樣。」芊芊搖頭。

  在成親前,她對他充滿了憧憬,認為自己的溫柔嫻淑應該能夠得到夫君的疼愛,可是現在,在見識過他拒婚時的無情,以及剛剛那狂狷的霸氣之後,她失去了自信,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得到他的心。

  他像只翱翔於天際的蒼鷹,不受任何羈絆,誰也捉不住。

  「沒有什麼不一樣,已經決定的事!毋需再改變。」錯過一次,他不可能再錯過第二次。

  徐慕陵撫摸著她臉龐的手掌緩緩的移到她微微顫抖的唇瓣,想感受到她真實的存在,指間傳來的溫熱,可以明確的讓他感覺到活生生的氣息。

  她回來了,真的回到他的面前……

  「是已經決定了,不過你卻改變了它,不是嗎?」芊芊指控的反問。

  自幼熟讀的書籍,教導她的是順從夫君,可是,此刻她面對的卻是不知所措的命運,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算不算是她丈夫,因此對他的觸碰感到驚懼,不由自主的做出有生以來連自己都訝異的事。

  她撥開他的手掌,揚手便給他一記巴掌,那響亮的聲音回蕩在這個只有兩人的房間裏。

  徐慕陵先是有些愣住,然後微慍的握住她不及收回的柔荑,瞳眸中跳躍著兩道怒焰。

  「你敢打我?」長這麼大,還沒有人敢動過他。看不出來在這柔弱的外表下,隱藏的竟然是一顆反叛的心。「看來我小看你了。」

  「我……」芊芊也被自己的衝動嚇著,身子不住的想往後縮。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動手打人,一向恬靜乖巧的她,從來沒有一絲火氣的。

  再看看他,一副怒髮衝冠,要將她生吞活剝的模樣,而且不斷朝她逼近,著實嚇人。

  當她正害怕他會不會出手打她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侍衛的聲音。

  「侯爺,宮裏傳話來,皇上請侯爺馬上進宮。」

  那道聲音讓徐慕陵瞳仁裏的那簇火焰消失,恢復冷漠。

  「回話去,說我知道了。」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邵尚書進宮告狀去了。侍衛一走,他轉頭看向她,冷冷的笑著問:「你爹去向皇上討回你,你說我要還嗎?」

  那笑聲令芊芊心寒,從腳底涼至背脊。

  「你這是搶婚,律法不容的。」

  「可惜皇上不會拒絕我的心願。」更正確的說,皇上欠他一份人情。「更何況我們已是夫妻,別忘了你爹允了親,也納了采,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註定是我的人了。」說完,他斜揚著唇轉身離去。

  他那篤定自滿的態度不禁讓芊芊害怕。

  他不再是她心目中憧憬的良人了,他是個強搶豪奪的惡霸!

  禦書房裏,年近六十的皇帝坐在書案後,頭疼的撫著額,微慍的瞪視著面前這個頗得他倚重的年輕人。

  徐慕陵訂親又退親,還大鬧岳家,強行擄走新娘的驚人之舉,他已經從剛剛離去的邵尚書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這小子真是厲害,把原本歡欣的邵家弄得一團亂,笑聲變哭聲,喜事變壞事,前去祝賀的諸多朝官都被這小子氣得義憤填膺,陪著邵尚書來告狀,教他這個皇帝想不公正處斷都不行。

  瞪視他許久,皇帝終於問:「你有什麼話說?」

  「微臣只有一句話,微臣要娶邵芊芊為妻。」徐慕陵答得乾脆,不為皇上眼中的怒意所動。

  「你該知道,你得罪了邵尚書,他不會再把女兒嫁給你。」一聽他這麼說,皇帝頭痛更痛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乖乖的拜堂成親不就沒事了,幹嘛還惹出這些風波?

  「微臣也知道皇上一定有辦法達成微臣的心願。」

  「你言下之意是恫喝朕?」

  「不敢,微臣只是希望皇上實現承諾。」他不卑不亢地道。

  當年和樂死後,皇上曾應允過他可以自由擇妻,且一定讓他娶自己中意的女子進門,以彌補這份遺憾,如今是皇上實現承諾的時候。

  「這麼做值得嗎?為了一個女子得罪百官,在此之前,你甚至未曾見過她。」皇帝不解的搖頭。

  「就因為未曾見過,才要退婚;如今見了,卻不得不娶。」

  這句話讓皇上一頭霧水,不覺蹙眉問:「怎麼說?」

  「為了和樂。」徐慕陵只說了一句,即不再答話。

  皇帝有些愣然,然後似有所悟的睜大眼睛。「你是說……邵尚書的女兒酷似和樂?你是因為見了她之後,才突然萌生要娶她的念頭?」

  如此一想,就難怪這小子執意娶邵家千金了。

  原來一切的失常都是為了一個「歉」字。

  看著一個愛慕自己的女子為自己抑鬱而終,且遺體不得歸葬故里,魂魄飄零異鄉,那份難過、自責,不是時間可以輕易抹去的。

  儘管明白其中緣由,皇帝還是忍不住勸道:「但邵芊芊不是和樂,和樂也不可能再生為邵芊芊,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臣不會再讓自己後悔。」徐慕陵堅定地道。

  看著他固執的神情,皇帝深深歎息,無奈地道:「那朕也只有循私一次,如你的願了。不過,你必須向朕保證,好好的善待邵家小姐,絕不傷害她。」

  「是,臣保證。」

  「那你下去吧。」皇帝揮揮手,不再說些什麼。

  事實上,情這個字,也不是旁人能置喙的。

  「微臣告退。」徐慕陵躬身一禮,退出禦書房。

  芊芊一夜未睡,身上的嫁衣依然未換下,她以為徐慕陵進宮面聖後,皇上就會命他將她送回家去。

  可是她錯了,等了一夜,至東方天空泛白,她得到的竟是爹娘補送嫁妝來的消息。

  「這是怎麼回事?」看著眼眶發紅的彩雲,芊芊忙不迭地問。

  「小姐,天底下哪有這麼不公平的事?皇上不但沒有怪罪淮遠侯,反而以考量小姐的名譽及兩府的和睦為藉口,硬是做主賜婚,將小姐許配給他,真是豈有此理!」彩雲忿忿不平的哭著道。

  「那我爹娘呢?他們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皇上的旨意可以違抗嗎?夫人都哭暈過去,老爺也氣得病了,這些嫁妝還是老爺在病榻上心疼小姐,教我送來的。」說著,她又抽噎哭泣。

  芊芊聽得一陣心慌,擔心爹娘的身體,腳跟一轉就想沖出門外。

  可是剛到門口,就被一堵肉牆擋住。

  「你想去哪里?」徐慕陵默無聲息的出現。

  「我想見我爹,見我娘,我要回去看看他們。」她越過他想離去。

  但徐慕陵拉住了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回門之日還未到,你不可以走。」

  「可我爹娘病了呀!我必須回去照顧他們。」她哭喊著說。

  她是獨生女,爹娘除了她,沒有別的孩子,她不能在他們生病時丟下他們不管。

  「他們有大夫照顧著。你的家在這裏,沒有我的同意,你哪里也不能去。」徐慕陵將她推進房內,接著臉色一沉,朝瑟縮在一旁的彩雲命今道:「出去。」

  彩雲見識過他的可怕,哪敢有一絲躊躇,立刻脖子一縮,趕緊退下。

  「你為何要這麼做?為何如此殘忍?」芊芊無助的控訴著,覺得他真的是個無血無淚的人。

  「我只是留住我的妻子,別讓任何人破壞這樁婚姻而已。」他面無表情的道。

  以現在兩家對立的情況來看,難保芊芊現在回去不會被他們兩老藏起來,為了避免麻煩,他還是別讓他們見面得好。

  更何況,他也不相信一向硬朗的邵尚書會因為這樣一病而終,數日休養後必定無恙。

  「我恨你。」芊芊忿恨地道。

  「隨你。」他不置可否地挑眉,「只要你記住自己是淮遠侯府的少夫人就好。」

  他不在乎她對他有多少感情,他只要將她留在身邊就夠了。

  當初他若是能留住和樂,便不會有那麼多遺憾……

  「你休息吧,我會派人來伺候你。」他毅然的轉身離開。

  「等一下。」芊芊不情願的叫住他。

  「什麼事?」徐慕陵停步回過頭。

  「我要彩雲伺候。」她咬著唇說,實在不願向這男人乞求。

  「不行。」他斷然拒絕。「她不是伺候你的好人選,我會派人將她送回尚書府去。」一個碎嘴的丫鬟老愛搬弄是非,容易引起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不,不要……拜託你,讓她留下來好嗎?她是從小與我一起長大的丫鬟,我不能沒有她。」

  「你這是求我嗎?」他挑眉淺笑。

  「算是吧。」她在他面前是微不足道的,他才是侯府的主人,而她……只不過是禁臠。

  「那你同意會乖乖的聽我的話,不再違背我的意思?」徐慕陵開出條件。

  芊芊抽氣的瞪著他,厭惡他的卑劣。「好。」她咬著唇點頭。

  孤零零一個人待在陌生的地方,她真的很需要彩雲的陪伴。

  「好,我會讓她留下,不過你也別忘了自己答應的事。」

  「我知道,我保證乖乖的聽話。」一道聖旨宣告了她的命運,她還能怎麼樣呢?

  原本以為所嫁的是個良人,誰知竟是無情的魔鬼,她的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嗎?」

  早晨梳洗時,老夫人從丫鬟口中得知兒子搶回一個新娘的消息,頓時驚喜的叫了聲。

  「我沒聽錯吧?春梅,你說的是侯爺,我那個心似死水的傻兒子?」他竟然會搶親?莫不是要天下紅雨了吧?「他搶的是哪一家的千金?」

  對方有沒有權,有沒有勢?以淮遠侯府的勢力能不能擺不啊?

  不過不管能不能擺平,這個搶來的兒媳婦她是要定了。

  春梅聞言呵呵地笑道:「老夫人放心,侯爺搶的不是別人,正是原本就要娶的新娘子。只是他起初開口拒婚,在見到新娘子的天仙玉貌之後,又突然要娶了,人家邵尚書不答應,侯爺就索性將新娘子搶了回來。」

  京城各官宦之家間的流言一向傳得快,因為許多大人物府中的僕傭、丫鬟均互有來往,所以才發生的事,他們這些下人很快便能知道。

  「真的嗎?搶得好,搶得太好了!」能讓兒子心動的女子一定長得不平凡,老夫人開心得笑彎了眼。

  「當然是真的,老夫人,奴婢說的絕對不假。昨兒侯爺確實是把新娘子『娶』回來了,她這會兒正在侯爺房裏睡著呢!」春梅感染了老夫人的喜悅,也是滿臉笑意。

  「太好了、太好了,我那傻兒子終於開竅了。」老夫人開心的站起身,也不管頭上的髮髻梳好了沒,就興匆匆的走出房門,趕往兒子所住的院落。

  莫不是在作夢吧?如果是夢,那就求老天保佑,這夢千萬別太快醒來。

  「侯爺也在房裏吧?你可要吩咐其他人,千萬別靠近新房,免得打擾了這對新人。」

  呵呵,瞧她高興得,問的這是什麼話啊,兒子當然在新房裏了,昨晚是兩人的洞房花燭夜,當然是甜甜蜜蜜的睡在一起呀,這是一定的嘛!

  只是新房並沒有佈置得喜氣洋洋,會不會委屈了新娘子?不知道媳婦兒介不介意?

  聽見老夫人自言自語般的問話,春梅忍不住停下腳步喚道:「老夫人,這個……侯爺並不在新房裏,他昨晚從宮裏回來後,就在書房裏歇息。」

  「什麼?」這一驚可非同小可,老夫人眼睛睜得極大。「新婚之夜沒事進什麼宮呀!皇上也真是的,早不召見,晚不召見,偏偏在這重要時刻召見,我要是沒能早早抱孫子,准找他算帳。」

  不過沒關係,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只要她勤勞一點,多燉些補品給兩人吃,還是可以快快抱孫子的。

  老夫人眉開眼笑,又舉步朝兒子的房間走去。

  輕輕的推開房門,小心翼翼的走向床邊,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兒媳婦的模樣。

  只是,當春梅替她掀起紗帳,露出裏面酣睡的那張秀麗容顏時,老夫人的杏眼倏地瞠大,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接著響起。

  「啊!鬼呀——」她雙眼一翻,整個人往後一倒,墜入黑暗中。

  「你這個孩子,怎麼會娶這樣的媳婦回來?」還不事先說一聲,讓她差點被嚇死。

  躺在長椅上的老夫人甫從驚魂中回神,頭上還蓋著一塊濕布巾!依然一臉蒼白。

  她早知道媳婦的長相一定不平凡,但沒想到是這樣的不平凡法。

  「哼,難怪你會突然改變主意。」她總算明白人家邵尚書不肯嫁女兒的原因了,誰願意娶女兒的男人不是愛她,而是純粹看上她的面貌呢?

  而且是一張跟死人十分相似的面貌。

  邵尚書要是知道真相,別說不同意這樁婚事了,恐怕抗旨也要連夜帶著女兒逃到深山裏去躲起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我不會虧待她。」徐慕陵淡淡地道。任何人都不能改變他要邵芊芊的決心。

  「這對人家太不公平了。」老夫人理不清自己現在矛盾的心情,既高興有了兒媳婦,卻又為兒子的癡而心中鬱悶。

  「我自有打算,反正會好好對她。」只要她每次見面別哭哭啼啼的吵著要回去就好。

  徐慕陵回想起清晨回房時的那一幕,原本是想要好好的跟她談談的,沒想到一到房門口就見到她急欲逃走的模樣,頓時怒火中燒。

  他並不希望她怕他,相反的,他希望看到那日在街上時她那巧笑倩兮的開心模樣,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對他這麼懼怕。

  「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麼。」老夫人望著兒子固執的神情,無奈的歎氣。「希望你將來不會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他堅定地說。

  這時,房門上傳來輕敲聲。

  「誰?」徐慕陵不耐煩地問。

  敲門的人聽見他的斥喝,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才鼓起勇氣,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小聲地回道:「是我。」

  雖然聲音極細,但徐慕陵幾乎是在聽到聲音的同時就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去將門拉開。

  站在門口的正是芊芊,她略顯蒼白的臉低低的垂著,看來有些緊張。

  「什麼事?」他俯看著她問,目光不由得放柔。

  「我……來給婆婆敬茶。」她捧著託盤進門。

  既然皇上已經賜婚,她進了徐府的門,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

  雖然婆婆似乎並不喜歡她,甚至因為見到她的臉而嚇昏過去,但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徐家的兒媳婦.就算厚著臉皮,她也應該向婆婆請安。

  她端起茶杯,在一臉驚詫的老夫人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熱茶。「媳婦給婆婆請安,請婆婆用茶。」

  芊芊那乖巧溫順的模樣讓老夫人大為感動,眼眶一陣濕濡。

  「傻孩子,在我面前不必有這麼多規矩,不用跪,快坐過來。」只是她的長相實在令人無法正視,老夫人接過茶後便往旁邊一指,要芊芊自行坐下。

  她等著媳婦奉茶等了好些年,可是,如今這杯茶喝來卻是五味雜陳,讓她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是。」芊芊咬了咬唇,忍住眼中的酸澀。

  婆婆還是不願正眼看她,到底她是做錯了什麼事,惹得老人家不開心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芊芊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請婆婆教誨。」她雙腿一曲,又在老夫人面前跪下。

  這一跪直把老夫人嚇了一跳,連忙從長椅上站起來。

  「你……你這是幹什麼呢?快起來、快起來!」但老夫人實在怕極了她那張酷似和樂的臉,伸手也不是,不伸也不是,想扶又不敢扶。

  徐慕陵微蹙著眉,輕咳一聲,開口化解母親的尷尬。「娘,你不是還有事要做嗎?」

  「我?」老夫人張著嘴指著自己,然後了然的猛點頭。「是啊,我還有事要做,你們好好聊吧。」接著在丫鬟的攙扶下趕緊離去。

  那模樣看得芊芊更加不明所以。

  「你別怪我娘。」徐慕陵道,伸手扶起她。

  「不會,婆婆是個好人。」她勉強揚唇一笑。

  進入侯府後,一切的事情都像謎團似的,令人費解。

  「難道我就不是好人?」他咀嚼著她這句話,挑著眉問。

  「我不知道。」芊芊搖頭。對於一個傷害她,又強娶她的男人,她無法說他是好人,但又不希望他真那麼壞。

  徐慕陵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銳利的眼神彷彿要看穿她的心思一般,令她的心不住怦跳。

  「我有事問你。」她決定轉移他的注意力。

  「什麼事?」

  可惜她失敗了,只引得他更加靠近,她不自在的又往後退了兩步。

  「我發現,今早在我身邊伺候的丫鬟不是彩雲。你不是答應過要讓她留在我身邊嗎?」

  「我是答應過讓她留在府裏,卻沒說一定讓她伺候你。」他更正道。

  「什麼?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不是這樣,你怎麼可以欺騙我?」

  「我沒欺騙你,是你沒有弄清楚我的意思。」徐慕陵冷靜的說,不為她的指控所動,雲淡風清得像是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芊芊因為他傲慢的態度而氣得臉頰漲紅。

  他怎麼可以如此捉弄她?他是她見過最言而無信的男人!她握著粉拳,咬住唇。

  她很少生氣,不知道此刻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憤怒。

  「別咬。」

  「什麼?」她一時不及反應,看著他的手指溫柔的撫著她的唇。

  腫脹的唇因為他的碰觸而感到一陣刺痛,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因為太生氣,她竟然將自己的唇咬破,流血了。

  她吃痛的瑟縮了下,想避開他的碰觸。

  「別動。」他命令道,身子更靠近她,撫著她唇瓣的手也始終沒有離開。

  那原本倨傲的眼神不知何時變得溫柔,而且有些複雜難解。

  「以後不許你再咬自己的唇,知道嗎?」他聲音輕柔的低哄,像是在哄騙一個不乖的小姑娘。

  茫茫然地,芊芊臉紅了,被他那關愛的眼神看得臉頰一片紅燙。

  雖然兩人的接觸十分短暫,但卻足以令她心如擂鼓般狂跳。

  從來也沒有想過,他會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眼前這個溫柔的男人,真的是大鬧婚禮,囂張跋扈的他嗎?

  「去吧,彩雲就在柴房劈柴,這是教訓她往後不可以在你的面前多話,要是讓我再聽到她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我會把她調走,聽到了嗎?」溫柔的聲音卻說出嚇人的恫喝。

  「聽……聽到了。」她臉紅心跳的點頭,顛躓的逃出房門,朝外跑去。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38 PM

第四章

  當芊芊在下人的指引下,在柴房找到劈柴劈得雙手起泡,正哭得像個淚人兒的彩雲時,不禁為徐慕陵的殘酷更加畏懼。

  彩雲十歲進邵府後就一直跟著她,從小似主僕、似玩伴般的玩到大,從來沒有做過如此重的粗活,如今徐慕陵卻因為她一時的多話而罰她將柴房裏的柴劈完,這不是折磨是什麼?

  「小姐,我們不要待在這裏了,我們回家去好嗎?」

  彩雲才一開口,芊芊就急忙捂住她的嘴,緊張的朝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聽見後才道:「別再亂說話,教其他人聽見了,傳到他的耳朵裏去,准又有你受的。」

  彩雲一駭,急忙將雙唇捂住,做賊似的連忙向左右瞧了瞧,見沒有人在附近,才放心的籲口氣。

  「可是這裏真的好可怕。」她聽話的聲音降到最低,不再像以前那般大剌剌。

  「我知道,我也想回家見爹娘,可是我現在已經成婚,是徐家的人了,不能說回去就回去,即使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爹娘抗旨的罪名想想,違背皇上的旨意是要殺頭的。」

  「殺頭?」彩雲一驚,尖聲一叫,然後又急忙將嘴掩住,小聲的道:「唉,怎麼一碰上那個煞星,就凡事都變得危險了呢?」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嗚……她真的好命苦。

  「你若真的待不住,我去跟侯爺說一聲,讓你回去吧。」芊芊看著彩雲皺著臉又像要哭出來的樣子,忍痛這麼道。

  雖然彩雲走後她會很寂寞,可是她不能自私的硬是將人留下,看著情同姊妹的彩雲受苦。

  「不,彩雲不走,彩雲要跟著小姐。」彩雲慌張的拉住她的手直搖頭,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侯府雖然可怕,但要是沒有她在身邊,小姐不是很可憐嗎?她說什麼也要跟小姐在一起。

  「謝謝你。」芊芊感激的對她一笑。

  她牽著彩雲的手想回房去,卻不經意的碰到她的傷口,痛得彩雲一陣呼喊,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你真是愛哭。」芊芊捧著她滿是水泡的雙手,輕呵著氣,心疼地道。「走吧,回房裏我替你上藥。」

  「回房?不……不要。」彩雲一驚,急忙收回手,頭搖得像博浪鼓。

  小姐的房間就是侯爺的房間,她怕死侯爺了,不敢再看到他。

  「沒關係,他不睡在那兒。」芊芊拉著彩雲的手直往所住的院落走去。

  兩人打小一塊長大,彩雲在想什麼,只消一個眼神她就清楚了,同樣的,彩雲對她也是一樣。

  「不睡在那兒?這麼說,小姐昨晚並沒有跟他洞房了囉?」語氣中大有慶倖之意。

  芊芊紅著臉斜睞她一眼。「昨晚沒有,並不代表以後也不會有。」這也是她擔心的事情。

  「那……小姐你會跟他……洞房嗎?」

  「我……不知道。」身為女人,她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只能祈禱那一天別太快到來。

  不過,回想起先前兩人親密接觸的那一幕,她的臉又紅熱了起來。

  她想,洞房的事似乎也不可能拖太久吧。

  受彩雲的話影響,夜裏,芊芊一直緊張得睡不著,生怕緊閉的門扉會突然開啟,走進一個人來。

  就這樣緊張無眠的過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彩雲端著一盆水進來,看到她的臉色,不禁驚呼一聲。

  「小姐,你怎麼了?」兩個黑眼圈明顯的出現在臉上,任誰看了都會被嚇著。

  她放下水盆,拉著芊芊在銅鏡前坐下。

  芊芊瞧著鏡裏的自己,果然有些嚇人。

  「還不都怪你。」她輕聲埋怨,也為自己的失眠感到可笑,明明沒事,卻庸人自擾。

  相較於她的憔悴,彩雲則是一臉神采奕奕。

  「你大清早的,高興什麼?」芊芊看著銅鏡裏彩雲的那張笑臉問道。

  彩雲一邊為小姐梳頭,一邊說:「今天是小姐歸寧的日子啊,怎麼能不高興?」她一大早就起來梳洗,準備陪小姐回娘家去了呢。

  「歸寧?」若是彩雲不說,她幾乎忘記了。

  「怎麼了?小姐不打算回去嗎?」彩雲有些失望地問。

  「不是,而是……」她不知道徐慕陵會不會允許她回去。想起她前日吵著要回家,他臉上那兇神惡煞的表情,芊芊咬了咬唇。

  「可是依循古禮,剛出嫁的新娘子一定要回門,侯爺不可能不知道。」

  彩雲替她梳好了頭,放下雙手,原本開心的臉跟著垮下,紅著雙眼,一副又要哭出來的樣子。

  替芊芊換好衣服後,彩雲便推著她出門,兩人一塊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拜託小姐你去問問看,求他讓我們回去好嗎?」她嗚咽著哀求道。

  「彩雲……」芊芊躊躇地喊著。

  別說彩雲怕他,連她也對他十分畏懼,他那捉摸不定的性情教她怎麼開口?

  可是看到彩雲那張渴望又急切的臉,她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只好硬著頭皮讓彩雲拉著往前走。

  兩人來到書房前,看著緊閉的房門,芊芊心中又升起退縮的念頭。

  「小姐……」彩雲攔住她,雙手合十的哀求。

  芊芊無奈,只得一歎,轉身舉起手敲了下房門。

  「誰?進來。」門內傳來徐慕陵低沉的聲音。

  彩雲忙不迭的為小姐打開房門,將她推了進去,自己則躲在她身後,最好別讓人發現。

  房內的徐慕陵在晨曦下背對著房門,身旁有個貼身伺候的小僮正在為他整理衣冠。

  「是我……」芊芊在彩雲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後回過神,囁嚅著開口。

  兩主僕的鬼崇的舉動全教轉身過來的徐慕陵看進眼裏。「你有事找我?」

  「今天……是回門的日子,我想……回去看看爹娘。」她局促不安的道,心裏猜想他應該會應允吧,這是古禮,不該違背的。

  「回去後,他們還會讓你回來嗎?」徐慕陵微眯著黑瞳問。

  「會,我保證一定會回來.」芊芊不假思索的點頭。「我答應你,一定會在日落前準時回來。」

  她懇求的看著他,緊張得手心都發汗了,就怕他不答應。

  她很想知道爹娘病得怎麼樣,現在是否已經康復,她好擔心,好想回去看看。

  「拜託你,只要你今天讓我回去,我以後一定什麼事情都聽你的。」她真切的懇求道。

  「真的什麼都聽我的?」他微揚起一眉。

  「嗯,真的什麼都聽你的。」她再次急忙點頭保證,臉上滿是渴望。

  徐慕陵的薄唇微微一彎,露出狡黠的笑,「我可以答應,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只要他肯讓她回去,別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條件她都應允。

  「彩雲必須留下來。」

  芊芊訝然地瞠眼,「不行,彩雲必須跟我回去。」她堅決的搖頭,不用回頭看,也知道彩雲那張臉現在一定緊皺著,又要哭了。

  不,她不能留下彩雲,自己一個人回去。

  「那就別回去了。」徐慕陵不置可否的道,整了整剛剛穿好的衣服,揮手示意小僮出去。「在你回門的這段時間,她會一直在柴房裏待著,直到你回來。」

  她懂了,原來他是要利用彩雲來控制她。

  他就這麼喜歡掌控她的弱點嗎?

  她再一次對他感到驚懼和痛心。

  「我一定要回去,但彩雲不能留下來。」這一次她絕不再讓步,不再受他的擺弄。

  芊芊轉身拉著彩雲走出書房。不相信沒有他的同意,她走不出這座淮遠侯府。

  可是她錯了,她們還未到大門口就被一批手持長矛的侍衛攔住,森冷的尖刀抵在眼前,將她們團團圍住,再也踏不出半步。

  「你們這是幹什麼?還不快讓開。」芊芊忍住心中的驚懼,結巴的開口。

  可是這群侍衛完全不為所動。

  「這些人只聽從我的命令,任何人說什麼都沒有用。」徐慕陵雙臂環胸,靠在一旁的樹幹上笑著說,似乎欣賞著她進退不得的窘境。

  接著他瀟灑的揚起手,指間一彈,那群侍衛中的統領便拽住彩雲的手臂,將她從芊芊身邊架走。

  「小姐!小姐,」彩雲驚慌的大叫。

  芊芊急著想制止,卻再次被突然圍過來的侍衛攔住。

  「彩雲……彩雲……」她從來沒有這麼慌張無助過。

  娶她的男人究竟是怎樣可怕的魔鬼呢?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做出如此無情的事呢?

  「你放開她,你不可以這樣做,不可以!」她忿恨的喊。

  她怪自己怎麼會被他昨天一時的溫柔所欺騙,甚至為了他一夜失眠,這無情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動情!

  「你儘管放心的回尚書府,我保證在日落之前,這丫鬟一根頭髮都不會少,但是,日落之後你若是還沒有回來,我就不敢保證了。」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彩雲硬生生的被押走,迅速的消失在芊芊的視線外。

  芊芊的身子在顫抖,心也在顫抖,嘴唇更是沒有血色,無措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徐慕陵開口喚道:「周福。」

  「是,侯爺。」一直站在遠處默默看著這一切的老管家聞聲立即走過來,恭敬的聽候差遣。

  「派幾名機伶點的丫鬟伺候少夫人梳妝更衣,陪伴少夫人回尚書府。」

  「是。」周福同情的看了芊芊一眼,道:「少夫人,請您回房吧。」

  芊芊只好無奈的被「請」回房間去。

  「惜兒,去把胭脂水粉拿來,還有,打開珠寶箱,把發釵拿出來。」一名被派來監視她的大丫鬟吩咐著房裏其他小丫鬟做事。

  她們將衣箱一個個打開,將邵夫人特地為女兒所添制,上好的絲綢衣裳取出來,一件件放在桌上,要芊芊選擇。

  可是芊芊不說話也不動,負氣地坐在那兒,像布娃娃似的任由她們擺佈。

  在這座華麗的淮遠侯府中,她美其名為少夫人,實際上她比這些丫鬟們還不如,她們能說能笑,有進出府門的自由,而她呢?宛如階下囚一般,什麼地位也沒有。

  看著丫鬟們興高采烈,手腳俐落的為她梳妝,整理髮髻,她仍毫無表情。

  頭上插著上好的翠玉發釵和金步搖,臉上抹著胭脂水粉,銅鏡裏的芊芊顯得粉雕玉琢,更為明豔動人。

  再換上一襲粉紫的曳地長裙後,她更是飄逸出塵,恍若天仙。

  「好美呀,少夫人,親家老爺和夫人看了一定會大吃一驚。」丫鬟們紛紛讚美道。

  可是在她看來,銅鏡裏的人卻是雙目無神,毫無生氣,這樣的她,騙得了人嗎?

  「走吧,少夫人。」

  在丫鬟們的簇擁下,芊芊步出房門,前往大廳。

  大廳裏,周福已經命人準備好禮品,耐心的等候著她。

  「這是……」芊芊指著那堆疊得有半人高的各色禮品問。

  「這是老夫人吩咐小的準備的,老夫人還特別交代,裏面有一盒高麗進貢的雪山參,老夫人一直珍藏著,請少夫人帶回去讓尚書大人服用,聽說具延年益壽的功效,可以讓尚書大人的病體早些康復。」周福轉達老夫人的好意。

  老夫人說,她是怕侯爺這個逆子把老丈人氣死,增加罪過,所以決定割愛。

  「替我謝謝婆婆。」芊芊點點頭,走出淮遠侯府,步上馬車。

  她不敢奢望徐慕陵會陪著她這個新婚妻子回門,只期望他別傷害彩雲,別再傷害她身邊任何一位親人。

  不久後,馬車在尚書府門前停住。

  看著撐著病容,一臉期待的站在門口等著她的爹娘,芊芊抑鬱多日的情緒再也不受控制的崩潰。

  她淚眼婆娑的投入他們的懷抱,一償多日的掛念。

  芊芊回到淮遠侯府後,難過的哭了一夜。

  為了彩雲,她甚至擔心的不敢在娘家多待一刻,怕彩雲受苦,受到那個男人無情的傷害。

  匆匆吃完飯後,日未西下,她已經回到淮遠侯府門前。

  看到宏偉的淮遠侯府,她感覺到自己是那麼的渺小而無奈,這座傲人的府邸就像一座會吞噬人的巨獸一般,要將她吞沒。

  偏偏她又逃不掉,沒有其他退路,只能勉強的往前走,忍痛踏入虎口。

  想起她來去匆匆,爹娘眼中的依依不捨,她就心痛如絞,為自己將來未知的命運感到無措。

  芊芊的枕畔濕了一晚,直至天將亮,她才疲憊的睡去。

  她睡著後不久,緊閉的房門吱呀一聲地開了,一道長欣的身影走了進來。

  徐慕陵默然無聲的停駐在她的床前,看到她嬌顏上未乾的淚痕,他兩道濃眉深鎖,無聲的長歎,不清楚此刻心裏的那份氣惱是對她還是對自己。

  他輕輕的在床邊坐下,凝睇著她那梨花帶雨的淚顏,竟然有種不安和自責。他答應過皇上,要讓她幸福、快樂的不是嗎?可是瞧瞧現在,他對她做了什麼呢?除了教她膽戰、害怕之外,更是避他如蛇蠍。

  這不是他當初搶她來的目的,他要她,是想將他對和樂的虧欠彌補在她身上,要將和樂得不到的快樂全都給她。

  可是,他卻讓她哭得這麼傷心。

  感覺到一隻溫柔的手正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龐,她猛然驚醒,瞠眼彈坐起身,瑟縮的逃向床的內側。

  「你想幹什麼?」

  就是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又滿含戒懼的樣子老是惹惱他,教他不快。

  「這是我的新房,我不能來嗎?」柔和的眼神一斂,他的目光變得凜冽。

  他強硬的氣勢彷彿朝她席捲而來,芊芊倒抽口氣,身子更是逃避的往後退,背緊抵著牆。

  徐慕陵相信,若不是那堵牆是石頭砌的,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將自己藏進去。

  他就這麼可怕嗎?

  「過來。」他朝她伸出手。

  芊芊搖頭,看著那只眼前的大手,宛如看到一隻祿山之爪,瑟縮得更厲害。

  徐慕陵的耐心用盡,毫不費勁的伸手一抓,將她拉到面前來,另一手則箍緊她的腰貼向他,讓她沒有逃開的機會。

  「放開我,放開我——」芊芊又驚又怕的大喊。

  「閉嘴,你想把府裏所有的人都吵醒嗎?」他冷聲警告,捉住她皓腕的手也不自覺的用力一些。

  芊芊痛得臉色一白,不敢再叫。「那你就不應該來這裏,不應該碰我。」她怕極了他。

  「這是我的府邸,我的房間,我為什麼不能來?而你,是我的夫人。」他殘忍的點清事實。

  那冷傲譏誚的語氣令她心悸的咬緊著唇。對於他的話,她無法反駁,也沒有想過自己能逃過他的碰觸,只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這一天會毫無預警的到來。

  「可……可是你一直睡在書房,不肯進房的,不是嗎?」她顫抖著問。

  「怎麼,你一直很期待我回房睡嗎?」對於她膽怯的樣子,他突然感到好笑。

  他徐慕陵向來不是好色之徒,卻被新婚妻子看成一個邪惡的色魔,不免有些氣餒,這女人膽敢如此污辱他,是否該給她一點教訓呢?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命人今天就將我的東西搬回來。」

  「不,不要。」芊芊慌張的猛搖頭。「我沒有那個意思。」

  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就讓她夠懼怕了,她不敢想像若是再睡在同一張床上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是我聽錯了嗎?我的娘子竟然拒絕與相公同房?」他眼中射出危險的光芒,環住她的健壯手臂也更用力的收緊了些。

  「我……我……」芊芊幾乎無法喘息。她該怎麼說,才不會更加惹惱他呢?「當然不是,我只是不習慣。」

  「呵呵……你當然不習慣跟別的男人同床而眠。」

  徐慕陵迅速將她壓倒在床上,將她的雙手高舉過頭,以單手箝制住她的下顎,逼她看著他。

  「因為我才是要與你共度一生的相公。」

  「不,不要!」芊芊試圖掙扎,卻被他壯碩的長腿一壓,動彈不得。

  他想幹什麼?難道他想在此刻圓房?不,那太可怕了!

  見她那雙清澄的美眸佈滿恐懼,徐慕陵知道自己的舉動起了喝阻的作用,便決定不再嚇她。

  他正想移開身子時,目光被她因為掙扎而稍微敞開的衣襟所吸引,倏然愣住。

  那白玉般雪嫩的肌膚讓他瞬間揚起前所未有的強烈欲望,不由得伸手探向她的衣襟。

  天,他是怎麼了?眼中跳躍著火花,額間沁出薄汗,他強壓下心上那股沒來由的衝動,命令自己離開她。

  該死的,他只是想嚇唬她,並不是真的要強索她的身子。他自傲的自製力到哪兒去了?一時興起的惡作劇懲罰,竟然教他停不下來。

  他雙眼氤氳,莫名的沉醉在她絕美的臉上,還有那裸露的肌膚,穠纖合度的姣美身段……

  不,不行,他怎麼可以真的輕薄一個神似和樂的女人呢?他怎麼可以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做出她所不願意的事情呢?

  他的理智命令他放手,離開她,可是心中另一股渴望卻想佔有她,與她纏綿。

  「拜託你……求求你……」芊芊的瞳眸閃爍著水光,他駭人的舉動把她嚇哭了。

  她啜泣的聲音終於讓他在理智與欲望中作抉擇。

  他放開身上壓住的嬌軀,擁著她一起在床上躺下。

  她還想逃避、掙扎,他卻閉上眼,聲音沙啞的警告著。

  「你最好別亂動,乖乖的躺著,不然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就不敢保證了。」

  聞言,芊芊立刻停止掙扎,在他陽剛的氣息環繞下,全身僵硬的一動也不敢動。

  此刻,窗外晨曦微露,射進窗裏,房外早起的丫鬟們已經開始灑掃,準備開始忙碌的一天。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嗎?侯爺昨晚在少夫人的房裏過了一夜?」

  今兒個一早,小夫妻倆共處一室的消息就傳進了老夫人的耳朵裏。

  她雖然暫時還無法接受芊芊與和樂長相神似的事實,但對小倆口的一舉一動可是關心得緊,命丫鬟們無時無刻注意著,所以他們兩人前晚才睡在一塊兒,她馬上就知道了。

  「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麼?」老夫人心中矛盾極了,雖開心夫妻倆感情有了進展,可也操心兒子只是一時情迷,把芊芊當成了和樂的替身。

  「恭喜老夫人,賀喜老夫人,您終於得償夙願,相信不久就可以抱孫少爺了。」丫鬟們紛紛開口討她歡心。

  聞言,老夫人的臉上才露出笑意。

  罷了、罷了,只要他們早點開花結果,讓她對徐家祖宗有個交代,其他的事就由老天爺安排吧。

  「快快快,傳我的話,找位有名的大夫來替少夫人把脈,配些滋補的藥熬給少夫人喝。」

  丫鬟們一聽,都忍不住掩嘴一笑。

  「老夫人,侯爺跟少夫人昨兒才圓房,哪有這麼快就傳出好消息。」

  「是啊,老夫人莫不是想抱孫子想瘋了吧!」

  「去去去,你們女孩兒家懂什麼?養身子要趁早,身子壯了,才好懷胎受孕,我這叫未雨綢繆,知不知道?」老夫人橫丫鬟們一眼,笑得合不攏嘴,對她們的揶揄毫不在意。

  「是,奴婢這就遵照老夫人的意思,找大夫為少夫人調養身子去。」一名丫鬟掩著嘴,笑著離開。

  丫鬟惜春細心的扶著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奉上一杯茶。「那麼,老夫人要不要去瞧瞧少夫人呢?」

  「不要、不要,誰都不許去打擾他們。傳我的話,房子周圍的人都給我退得遠遠的,一點聲響也不許發出來。」老夫人正色下令道。

  這道誇張的命令一下,丫鬟們又被逗笑了,一個個掩嘴不及,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是,奴婢這就傳令去,不到晌午,誰也不許靠近少夫人的院子。」另一名丫鬟春花立刻退了出去。

  這時,周福領著幾名手捧著厚禮的家丁,魚貫的走了進來。

  看到這些禮物,老夫人納悶不解的望著他。「怎麼回事?這是什麼?」

  「回老夫人的話,這是賢義王爺派人送來的賀禮,祝賀侯爺大婚。另外,永慶小郡王和安樂郡主這幾天也會親自到訪祝賀。」周福恭敬的呈上禮單,讓老夫人過目。

  看完禮單上的賀禮,老夫人甚是感動。「王爺真是有心,想不到慕陵成親,他非但沒有半點不高興,還派人送這麼重的禮來,我們真該好好的謝謝人家。周福,吩付下人們備好客房,務必妥善招待小郡王和郡主,知道嗎?」

  「是,老奴一定遵照老夫人的吩咐,絕對不敢怠慢兩位貴客。」周福躬身回答。

  「那就好。」老夫人放心的點頭。

  於情於理,淮遠侯府都虧欠了賢義王府,這筆債是怎麼還都還不清了。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39 PM

第五章

  老夫人是急性子,她命令一下,誰敢不遵?所以侯府的丫鬟們開始忙著為芊芊煎藥進補,務必在最短的期間內讓她的肚子傳出好消息。

  可是老夫人那廂作著美夢,芊芊可得受苦了,補藥按三餐飯送來,睡前還要再添一碗,幾天下來,她喝得不住反胃,聞到藥味就難過的作噁,卻是有苦說不出,只能掩著鼻子,忍著難聞的藥味,勉強將它咽下。

  「小姐,不能喝就別喝了,還是老實的告訴老夫人,你跟侯爺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別再這麼折磨你了。」看著小姐痛苦的把喝進去的藥又吐出來,彩雲不捨的紅了眼眶,急忙拍著她的背,讓她舒服些。

  「不,不能說。這是婆婆的心意,我怎麼可以違背她的好意,讓她失望呢?」芊芊連午膳都吐得精光,撫著肚子無力的靠坐在椅子上。

  「可是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不能看著小姐繼續受這種苦啊!」她才不管老夫人怎麼想,決定不再讓小姐受委屈,所以她現在就要去找老夫人,把小姐跟侯爺根本沒有同房的事告訴她。

  「彩雲,你做什麼?回來。」看到彩雲氣衝衝的走出去,原本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的芊芊連忙起身追了出去。

  追到門口,她卻發現彩雲愣在院子裏,一動也不動。循著彩雲的目光看去,她才發現拱門外一群奴僕手捧著許多箱子,魚貫的朝院落的方向走來。

  走進拱門後,領頭的周福彎身對她道:「見過少夫人。」

  芊芊強忍著身子的不適,低首斂裙還禮道:「老管家多禮了,這些是……」

  「侯爺吩咐小的為少夫人添些衣物,請少夫人看看是否合意。」接著他手一揮,身後的奴僕們便捧著東西朝屋內走去。

  說是詢問,卻沒有半點讓她這個女主人拒絕的機會。

  芊芊和彩雲面面相覷,只好默然無聲的走回屋裏,看著他們把東西放下,將桌上堆滿。

  徐慕陵差人送來的東西很多,有上等的珍珠瑪瑙、織錦衣裳,甚至有東夷進貢的琉璃宮燈,以及一隻彩色的鸚鵡。

  當芊芊被它漂亮的羽毛吸引,試圖走上前去撫摸它的時候,卻被它突然開口說話的聲音嚇著,引得房內眾人一陣低笑。

  「少夫人,這只鸚鵡是侯爺非常珍愛的寵物,侯爺命令我們送來,請您細心照料。」周福走上前補充道。

  芊芊有些膽怯的看看那只羽色豔麗的大鸚鵡,它看來雖然聰明,卻很兇猛,似乎會認人,不容易親近的樣子。

  「少夫人請放心,鸚鵡是通人性的鳥,只要您用心照顧,它會瞭解您的心意。」看出她的害怕,周福安慰道。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再次試圖朝鸚鵡走近,不明白為什麼徐慕陵會將這只鳥交給她照顧。

  府裏難道沒有專門照顧它的人嗎?

  「你好。」芊芊帶著善意朝鸚鵡伸出手,心想它既然會說人話,那應該懂得人語吧。

  沒想到她的善意並沒有得到回應,鸚鵡把頭一偏,身子一移,避開了她的碰觸,並不斷的鼓動翅膀叫喊著,「走開!走開!」根本不讓她接近。

  「放心,慢慢來,除了侯爺外,它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的。」看到她眸中明顯的沮喪,周福又好心的解釋。

  「我知道了,謝謝。」芊芊靦腆的一笑,看來要取得鸚鵡的信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周福交給她一包飼料,並仔細的叮嚀她照顧鸚鵡的方法後,便領著奴僕們退下,留下她們兩主僕,還有一室堆積如山的東西。

  「現在怎麼辦?小姐。」彩雲問。

  「只好先把東西收下了。」

  她從來不喜歡珍奇古玩,也不愛好珠寶首飾,一身素雅就是她平常最喜歡的裝扮了,但是儘管這些東西都用不著,她也沒有膽子把它們退回給徐慕陵。

  衣物還好處理,可是這只鸚鵡該怎麼辦呢?她的目光又不經意的停放在那只正用嘴撥弄著羽毛的鸚鵡上。

  它好美,好漂亮。

  這麼大只又聰明的鸚鵡很少見,徐慕陵應該養了它好幾年了吧。

  也許她能藉由它來瞭解那個男人。

  想到這裏,她的手又不自覺的伸了過去,可是這次鸚鵡像有了警覺,忽地用嘴啄她。

  「啊!」芊芊疼得眉頭一皺,連忙把手縮回來。

  「別過來!別過來,」它拍著翅膀大聲叫道。

  「照顧它需要花費時間和耐心。」不知何時,徐慕陵出現在房內,含笑朝她走過來,站在她身後。

  他伸手打開鳥籠的門,任由它飛到他的手臂上,親昵的磨蹭著他。

  「陵哥哥!陵哥哥!」鸚鵡興奮的叫著。

  為什麼他可以跟一隻鳥相處得這麼融洽,跟她卻不行呢?

  有那麼一剎那,她好嫉妒那只鸚鵡。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把它送到這裏來,我不曾照顧過動物。」她撇開視線不敢看他。

  她怕一見到他的臉,就會想起那羞人的一夜,可是,即使不看他,那一夜的情景還是不斷的在腦子裏浮現,教她想忘都忘不了。

  「任何事情都是要學的,況且我相信你會跟七彩處得很好。」

  「七彩?」

  「是這只鳥的名字。」他解釋道,一邊將它放回鳥籠裏,一邊道:「當初替它取這個名字的人,希望它能永遠像彩虹一般燦爛。」

  「取這個名字的人,一定跟你一樣喜歡它吧。」女人的直覺讓芊芊覺得這個取名字的一定是個姑娘。

  「喜歡,比我還要喜歡。」徐慕陵的神情變得黯然,接著,他像是不想回憶些什麼似的轉移話題道:「我派人送來的東西你還喜歡嗎?」

  他檢查了下周福送來的東西是否齊全,不經意的在一旁的小茶几上發現一個藥碗。他納悶的拿起來一聞,剩餘的些許湯藥帶著濃濃的苦澀味,教他不自覺的蹙起眉頭。

  「這是什麼?藥嗎?你生病了,為什麼沒有人向我稟報?」徐慕陵慍怒的目光掃向彩雲。

  原本就怕他,早已遠遠的躲到角落裏的彩雲一驚,差點腿軟。

  「不,不是藥。你別怪彩雲,我沒有生病,這是婆婆派人送來的補品。」芊芊蓮步一移,擋在彩雲面前解釋道。

  「我娘?她送補品來幹什麼?你身子不好嗎?」明明是關心的詢問,卻因為她緊張的維護丫鬟的舉動又讓他感到些微不快。

  她在幹什麼?以為他會傷害她的婢女嗎?在她心中,他是如此一個不講理的人?

  「不是不好,而是……」芊芊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是什麼?」那吞吞吐吐的樣子更教人耐性全失。

  「是……」

  這教她如何啟齒,如何告訴他這是婆婆派人每日熬煮,希望她儘快懷有身孕的補藥呢?

  他跟她又沒有夫妻之實,這種藥喝了也是白喝,偏偏她就是說不出口。

  「怎樣,你到底說不說?」徐慕陵向來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她一躊躇,他的一雙長腿便馬上威脅著朝門口走去。

  芊芊急得趕緊跑到前頭攔住他。「我說、我說!這是婆婆要大夫開的催孕藥,不是什麼大事,你千萬別去嚷嚷。」她心一急,就把話說了出來,一說完,她不禁臉頰發紅,垂下頭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徐慕陵一愕,呆了許久,瞪著她不可思議的道:「催孕藥?你喝這藥幹什麼?你明明知道喝這藥沒用,幹嘛還受這種罪?」

  他根本沒有碰過她,光喝這種藥就能懷孕的話才有鬼。

  這道理她也懂,可是她明明知道,卻還一聲不響的喝下,連一句抱怨都沒有,這份傻勁教他不由得生氣,胸口像壓著什麼東西似的。

  如果是和樂,絕對不會這麼做,她會偷偷的把藥倒到花盆底下或是窗外,絕對不會像她這樣隱忍著……

  「我會跟娘說,教她別再熬這些鬼藥來了,而你,以後也不許喝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徐慕陵生氣的拿起那餘有殘汁的碗用力的拋出門外。

  砰一聲,碗碎落一地,嚇得在門外打掃並愉窺的丫鬟們驚慌的逃散。

  芊芊也被他的怒氣嚇住了,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麼錯事惹惱他。

  「你……」

  「明晚你好好的打扮一番,赴宮中的禦宴。」說完,他便板著臉怒氣衝衝的離去,留下一臉怔仲不解的芊芊站在原地。

  「怎麼這樣?發什麼脾氣嘛!又不是小姐的錯。」

  他一走,一直躲在一旁的彩雲立刻為她抱屈,走到門外收拾碎了一地的破碗。

  「小姐,你想侯爺這樣,是不是有毀婚的意思啊?」又不圓房,只會對小姐大呼小叫,不是想悔婚是想做什麼?

  難道真要她家小姐虛擲青春,在這裏守活寡過一輩子嗎?

  「毀婚?」芊芊因這兩個字而愣住。

  他想毀婚?那皇上的聖旨怎麼辦?爹娘的性命又怎麼辦?

  一時之間,她心中極為紛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夜空中新月如勾,星光閃爍,皇宮的御花園內載歌載舞,樂聲悠揚,十分熱鬧。

  今晚皇帝設宴邀請淮遠侯夫婦,御花園的涼亭內只坐著皇帝、徐慕陵和芊芊三人,並沒有其他陪客。

  三個人各懷著三份心思,透著一絲詭譎。

  整個晚上,徐慕陵並不多話,除了有禮地回答皇帝的問話外,幾乎沒有開口,連眼睛都不看芊芊一下。

  這令她非常難過,難道他還在為昨天的事情生氣嗎?

  她實在想不透自己錯在何處,他又為何莫名的發火。

  「來,別客氣,今晚沒有君臣之別,朕純粹為祝賀愛卿新婚。」話雖如此,但皇帝一直打量著芊芊,似乎思索著什麼。

  芊芊發現皇上不知為何總是瞥向她,她自忖今晚的裝扮並無失禮之處,為了赴禦宴,她特地穿上華麗的誥服,舉止也合宜,皇上為何還以那種怪異的眼神看她呢?

  難道是她多心了嗎?

  皇上看著芊芊,心中微微驚訝。他之前就聽徐慕陵說過,她與和樂十分相似,卻沒想到是如此相像。

  即使是孿生姊妹也不過如此。

  難怪這小子會這麼堅持,就算是得罪所有人,也非要娶她進門不可。

  皇帝親自為她斟了一杯酒,道:「徐夫人如此麗質天生,家中的姊妹也一定秀慧出眾吧?」

  芊芊聞言,臉色突然一黯,回答道:「芊芊不敢接受皇上的謬贊。據娘親說,芊芊原本有個孿生姊姊,不過在幼年搭船進京時落水,不慎早夭,所以家中只剩芊芊一女,沒有其他手足。」

  「是這樣呀!」皇上頗覺遺憾。「天下之事未能盡如人意,不然有兩個像徐夫人這樣出色的女兒,邵尚書夫婦一定非常驕傲。」

  「不過,爹娘將對姊姊的愛一併給了芊芊,所以非常疼愛芊芊。」她眼眶濕濡地道。

  「原來如此。」皇上的目光略帶責備的瞅向徐慕陵。可以想像得到,這小子強搶人家的女兒有多麼令兩老傷痛了。「不過朕相信淮遠侯也會好好的照顧你,甚至比你的雙親還要疼愛你才是。」

  他們一個是主嫌,一個是幫兇,共謀搶奪了人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若是不能好好的照顧人家,實在有違良心。

  徐慕陵瞭解皇帝話中之意,漠然的神色稍緩了緩,點頭應允道:「臣謹遵聖諭。」

  「當然,不然朕絕不會放過你。」皇帝微蹙著眉瞪他一眼,然後從腰間取出一塊玉佩交給芊芊,道:「這是朕的隨身之物,見物如見朕。萬一將來他敢有負於你,不論何時何地,你都可以憑此物要求朕做主,知道嗎?」

  他替人將姑娘家奪了來,總不能不為她的後路打算。這是提防這小子將來有一天夢醒,知道她終究不是和樂而心生悔意,到時若真是如此,身為一國之君,他可容不得年輕人出爾反爾。

  「這……」芊芊原本婉拒,可是皇上極為堅持,令她不敢再推辭,只得硬著頭皮謝恩,接下那塊玉佩。「謝皇上。」

  「有了這塊玉佩,就猶如有了個護身符,你可要好好的保有它。」皇帝意有所指的叮嚀道。

  芊芊縱使聰慧,還是猜不透皇上話裏真正的含意,只能含糊的道謝,小心翼翼的收下這份賞賜。

  出宮時已是初更,徐慕陵與芊芊同乘一部馬車。

  馬車行進時,車簾被風吹起,涼意灌了進來,令人直哆嗦。

  他見她纖弱的身子縮了縮,於是上前替她拉好車簾,並以高大的身軀為她擋住寒風。

  雖然只是細微的動作,卻說明瞭他有一顆體貼的心。

  「謝謝。」芊芊低聲道。

  「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客氣。」

  他黝黑的瞳眸直瞅著她,看得她又心悸不已。他總是這麼莫測高深,時而溫柔,時而冷漠,讓人捉摸不定。

  她很想將眼前的男人看透,只可惜她失敗了,被他炯炯有神的黑眸一凝視,她便倉皇的垂下臉,雙眸根本不敢與他對望。

  看見她如此嬌羞的模樣,徐慕陵又笑了,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我並不如你想像的難相處,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你會有機會瞭解我的。」

  「我……我明白。」她的心跳得好快,快得像要蹦出胸口。

  她知道他的意思,既然是夫妻了,就要彼此互敬互信的過一輩子,他將是她一生的依靠。

  她應該試著瞭解他,好好伺候他的。

  可是,他真的願意給她這個機會嗎?

  一會兒後,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下來。

  徐慕陵率先跳下馬車,然後回身朝她伸出手臂。

  看著那只伸在眼前的手,芊芊不禁想著,也許先前兩人之間的一切只是個誤會。

  她必須讓她的婚姻正常些。

  是為了爹娘,也是為了她。

  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她伸出柔荑,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柔若無骨的玉手一握入掌中,徐慕陵平靜的心不由得一蕩,想將她放開,可是芊芊卻大膽的將他握住,含羞帶怯地牽著不放。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握著他的手走向自己的居處,可是那看似冷靜的外表一點也騙不了人。

  徐慕陵感覺到她的手正在顫抖,她的手心發冷,不斷的滲汗,她其實最想做的應該是放開他的手逃跑吧,可是她卻勉強自己握住他的手。

  她究竟想做什麼呢?

  他靜靜的任由她牽著,想弄明白她的打算。

  回房的路彷彿無止盡一般,芊芊走得兩腳發酸、發軟,覺得似乎永遠走不到目的地。

  好不容易,她在退縮放棄前終於回到屬於兩人的新房。

  彩雲在她的眼神暗示下悄悄地退出屋子,順手將門關上。

  「你帶我來這裏有事?」徐慕陵瞧著芊芊,她那緊張的咬住下唇的模樣教人不捨,那柔軟的唇瓣此刻已被咬出紅印,一定很痛吧。

  情不自禁地,他伸出手指撫著她的唇。

  她心若擂鼓,隨著他輕柔的動作,她不安的伸出小舌潤了潤因為太過緊張而乾澀的唇,卻沒有想到這不經意的動作會碰觸到他的手指,讓兩人均為之戰慄,急忙往後退。

  「我……我找你來是想……想……」圓房兩個字她說不出口,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單純的她一點都不知道,剛剛那個小動作已經輕易地撩起了徐慕陵的情欲,只是他努力的將它壓抑著。

  他怎麼可以對貌似和樂的她有這種感覺?他對和樂完全是兄妹之情啊!

  可是,剛剛那種感覺是什麼?像一道驚雷劈在他身上,教他渾身著火,那種衝擊的感覺是他從來沒有過的。

  偏偏她不懂他的掙扎,直朝他走來,近到與他只剩半步的距離。

  「我是想……」

  「什麼都別想!」徐慕陵對她大吼,也是對自己吼,恨自己的自持力不夠。「夜深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他粗啞地道,轉身欲離開。

  他動作之大,不慎將芊芊撞倒,幸好在她跌在地上之前,他眼明手快的急忙回身將她扶住。

  芊芊怕他會立刻離去,於是急促地問道:「為什麼不能想?我們是夫妻,是奉旨成親的一對,為什麼不能有夫妻之實?既然不要我,你為何還要強娶我?你這麼做,是想陷我爹於欺君之罪嗎?」

  他們成了親,卻一直沒有洞房,這種事萬一讓皇上知道了,該怎麼辦呢?

  「我知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徐慕陵黯然地說,怒氣已消。

  是他無理在先,無怪乎她要埋怨。

  他當初娶她,只是出於對和樂的一種彌補的心思,想將長得像和樂的她留在身邊,根本沒有想到與她成為夫妻後的情況。

  之後,每當與她親近時,他腦海裏就不由自主的浮起和樂的身影,教他無法碰觸她。

  他無法對像和樂的她做出男歡女愛的事,因為那對和樂來說是一種褻瀆。

  「對不起。」徐慕陵歉然地放開她,轉頭離開。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39 PM

第六章

  初春時節,花園裏幾株早開的花兒已等待不及的綻放嬌容。

  芊芊又愛又憐的俯看園中的花卉,纖纖玉手舀起水,細心灌溉。

  自從那夜之後,她又好幾天沒有見到徐慕陵的身影。他就這麼討厭她,想躲著她嗎?

  「少夫人,這些花兒真是幸運,有少夫人的細心照料,一定開得比往年茂盛。」負責照顧這片園子的園丁趙武提著一桶水,跟在她的身後說道。

  自從少夫人來了之後,似乎特別喜愛這片園子,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她帶著丫鬟在花園裏散步,最近更是搶去他的差事,灌溉這些花兒,讓這份周而復始、單調乏味的工作變得有趣許多。

  「花兒跟人一樣,只要有心,它們就會體會。」芊芊有感而發,再次舀起一杓水澆花。

  隨著一陣春風吹過,花香飄散在園子裏,大樹的枝楹搖曳生姿,像是附和她的話。

  彩雲拿著一件披風走來,心疼的為她披上。「小姐,起風了,小心自己的身子。」

  自從那晚赴宮裏的禦宴回來之後,侯爺就不再出現,每天像忙著什麼重要的事情似的,躲得不見人影,而小姐也變得沉默許多,真是弄不懂兩人間出了什麼事。

  當他們三人一邊閒聊著,一邊繼續為花兒澆水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怎麼回事?」芊芊抬頭望著那個方向詢問道。

  看來是一群丫鬟簇擁著什麼人,走在前頭的三個人中,為首的正是她那多日不見的相公,另外還有兩個衣著華麗,全身充滿貴氣的人。

  「喔,大概是小郡王和郡主到了吧。之前小的聽忙著打掃的丫鬟說,賢義王爺的公子和小姐要來咱們這兒作客,可能就是他們兩位。」

  「賢義王爺……」芊芊低喃道。

  身為侯府的少夫人,有這麼尊貴的客人上門,她竟然沒有被告知,也沒有人通知她要前去迎接。

  在這裏,她甚至比一個施肥澆水的花奴還不如。

  一瞬間,芊芊的心不禁揪疼,她捂著胸口,紅了眼眶。

  「彩雲,我們回房吧。」她倉皇的低下頭,疾步走向所住的院落。再不回房,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在下人們面前丟臉。

  「小姐……」

  主子備受冷落,身為丫鬟的彩雲也跟著難過,同情的跟在小姐身後回屋,然後把門緊緊關上,像想把屋外的一切阻隔,不讓它們傷害小姐一分一毫。

  「沒人告訴咱們不是更好嗎?省得麻煩,再說那些人我們也不認識,去了反而不自在。」彩雲安慰道。

  「我知道。」芊芊豈會不瞭解彩雲的好意,只是心裏那種被忽略的傷痛還是不由自主的泛開,教她無法承受。

  她還是忍不住難過啊!

  當彩雲正努力的安慰她,芊芊心裏也編著千百個理由為徐慕陵解釋的時候,敲門聲忽然響起。

  「什麼事?」彩雲不耐煩的揚高嗓音,走過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周福,他依然是那副恭敬嚴謹的態度,朝她彎身行禮,不同的是,今天他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有一絲怪異的神情。

  他暗暗喟歎一聲,無奈地開口道:「少夫人,侯爺命小的來傳話。這些日子,您若沒事,可不可以儘量留在房裏,別到外面去?」

  他話說得夠婉轉了,可聽在芊芊的耳朵裏,卻如同一道驚雷擊身,讓她暈眩了下,差點站不穩。

  現在是什麼情形?他竟然要將她軟禁!

  彩雲一邊扶著芊芊,一邊氣不過的大聲嚷嚷道:「侯爺太過分了,他招待的究竟是什麼了不得的貴客,為什麼他們一來,就要把小姐關在這裏?小姐又不是出不得廳堂,見不得人!」小姐連皇上都見過了,還有什麼人不能見?

  「少夫人請息怒,侯爺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您將來一定會明白他的用心。」周福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解釋。

  「有何苦衷?說穿了不是就瞧不起人、欺侮人嘛!」彩雲牙尖嘴利,不肯甘休。

  「夠了,彩雲,什麼話都不用說了。」芊芊忽然開口.打斷了彩雲繼續為她出頭的舉動,走過去向周福道:「請你轉告侯爺,芊芊會遵命就是了。」

  儘管聲音再哽咽,眼眶再紅熱,她都不肯讓眼睛裏的淚水流下來。

  徐慕陵的無情,一再的傷害,讓她徹底的覺悟了。

  他是個無心的男人,再多的情感也撼動不了他。

  京城的繁華熱鬧,比起江南一點也不遜色。

  即使已是初春,仍然十分寒冷,有時候還可以見到飄落的飛雪零零散散的覆蓋在地上。

  踏著些微的白雪,永慶和安樂跟著徐慕陵來到大街上。

  他們兄妹倆一邊遊覽城裏的風光,一邊各懷鬼胎的互使眼色,催著對方走向前去向徐慕陵開口。

  他們這趟不遠千里的送賀禮而來,除了真心誠意的恭喜徐慕陵新婚之外,最重要的是想看看新娘子。

  因為和樂在徐慕陵心中的地位如何,大家心裏都清楚。

  為了贖罪,這四年來,徐慕陵沒有對任何女子動心過,任誰去淮遠侯府說媒,磨破了嘴皮子都沒用,連他們兄妹倆的爹娘都看不過去,親自勸過他好幾次,要他別再自責,趕緊開枝散葉,為徐家傳香火,可是固執的他就是聽不進耳裏,有自個兒的想法。

  但沒想到這次他才從南方弔祭和樂回來沒多久,就傳出他突然成親的喜訊,這讓所有關心他的人喜出望外之餘,同時也非常好奇,都想知道是怎樣的一位絕色佳麗能讓頑固如石頭的他動心,決定迎娶。

  可是來侯府作客這些天,別說是見新娘子的面了,就是一聲問候也沒有,這不免令兩兄妹懷疑,徐慕陵是真的成親了嗎?還是消息傳錯了?抑或是他的新娘子根本醜得見不得人?

  安樂向來單純,性子又急,見使了半天眼色,哥哥永慶還是左顧右盼,一會兒瞧瞧路邊所賣的字畫,一下子又摸摸攤子上的小東西,就是裝聾作啞,當作沒看見她的暗示。

  她急得金蓮一跺,嘴兒一噘,索性上前去拉住徐慕陵的手臂。

  「不逛了、不逛了,逛了半天都沒什麼意思。陵哥哥,你別往前走了,我不想再逛了。」她使起大小姐脾氣,扯著他的衣袖站住不動。

  徐慕陵寵溺的一笑,揉揉她梳著雙髻的頭,柔聲說:「累了的話,我們找個地方休息,順便嘗嘗京城有名的點心。」

  「不要,誰要吃點心來著,我們不要吃點心,我們要……」她欲言又止,偷偷看了一下徐慕陵的臉色,然後朝永慶一眄。

  這次永慶一得到暗示,便馬上笑著走向前道:「她是想看看你的娘子,咱們的嫂夫人。你知道,自從和樂過世以後,安樂就很孤單,好不容易盼到你娶妻,她有個嫂子可以聊聊,哪知道你這麼見外,人也不介紹一下,瞧都不讓咱們瞧一眼。」說完還演技精湛地一歎,像是有無限遺憾。

  徐慕陵早料到他們兄妹不會輕易死心,所以一聽到永慶開口,心中立刻充滿防備。「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呢?不是早告訴過你們,芊芊身子骨弱,不能吹風,不能見陌生人嗎?」

  「哎呀!咱們是一塊兒長大的兄弟,什麼時候成了陌生人來著?那好,既然你如此見外,那我們這兩個陌生人也不方便再叨擾,就此告辭了。」永慶故意負氣的拉著安樂的手,作勢要走。

  可這一著根本嚇不了徐慕陵,他們往前走,他也轉身離開,一句話也不挽留,因為他料准了這兩個好奇心重的人不會這麼輕易的放棄。

  他們幾個打小一起長大,他太瞭解他們的性子了。

  果不期然,徐慕陵才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後兩個氣急敗壞的腳步聲追了過來。

  永慶氣呼呼地道:「好,你好樣的,算你有種。」敢這麼不把他們兄妹放在眼裏,他是第一個。

  「不然呢?」徐慕陵似笑非笑,不把他們的威脅當一回事。「要嘛就留在京城好好的作客,不然我也可以派輛舒適的馬車,把你們送回去。」

  「想趕我們走,沒那麼容易。你不讓我們見,我們就自個兒想辦法。」安樂不服輸地道。

  就不相信才多大的侯府,他們會找不出一個人來。

  「哈哈……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芊芊住的院落外早有層層侍衛守著,任誰都進不去。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讓他們見到芊芊,不想讓他們知道,芊芊跟和樂長得一模一樣。

  真的不想……

  不知道幾天了,芊芊意興闌珊的坐在廊外,目光恍惚地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自從小郡王和郡主來了之後,她就聽話的不曾踏出過院落一步,不是不敢,而是真的不想。

  一個根本不在意她、不看重她的相公,她又何必勉強自己認識他的朋友,試著瞭解他呢?

  冷冽的寒風凍醒了她的腦子,也令她看清自己的處境。

  她充其量不過是他一時興之所至搶來的玩偶罷了,膩了、厭了,就丟在一旁,棄之不管了。

  「小姐,喝碗熱粥吧。」彩雲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粥走來,小心翼翼的端到她面前,勸她喝下。「你這些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再這樣下去身子會受不了的,還是勉強喝一點吧。」

  「你喝吧,我喝不下。」芊芊搖了搖頭,目光依然凝望著遙遠的天際,看見一隻鳥兒展翅飛過,她好羨慕它的自由。

  「不喝怎麼行?你再這樣下去,早晚會病倒的。」彩雲急得眼睛都紅了。小姐不開心,沒胃口,她這丫鬟也跟著吃不下,睡不著,就擔心小姐的身體會受不了。

  也不知道那個什麼郡王和郡主為什麼賴著不走,不是說送禮來嗎?禮送到了,人也該回去了吧,還厚臉皮的住在人家府裏,是想住到什麼時候呀?害得她跟小姐關在這兒,吃的、用的全由丫鬟們送來,真是悶死人了。

  「不如這樣吧,小姐,我賂賄一下侍衛,讓我到廚房去做些小姐愛吃的糕點,你說好不好?」這是最後的法子了,她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姐餓死呀!

  「我都說不用了,咳咳……」芊芊蹙著眉,想開口教彩雲別費心思,不意一陣冷風吹來,她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輕咳了起來。

  「瞧瞧、瞧瞧,著涼了吧!!這下我更有理由出去了,我這就替你找大夫去。」彩雲一邊心疼的埋怨,一邊急驚風似的往外跑去。

  沒想到的是,她才跑到門口就被人擋住,而且擋住她的不是侍衛,而是她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侯爺。

  彩雲駭得臉色大變,脖子一縮,腳底抹油,一溜煙的跑回去,膽小的躲到小姐身後。

  「你想上哪兒去?」徐慕陵揚起濃眉問,把彩雲害怕的模樣全瞧進眼底。

  主僕倆都一個樣,把他當成兇神惡煞了。

  芊芊站起身,抿嘴不答。

  躲在她身後的彩雲忿忿不平的咕噥道:「小姐病了,連大夫也不給請嗎?」

  雖是喃喃低語,但已一字不漏的傳入徐慕陵的耳朵裏。

  他疾步走過去,焦急地執起芊芊的手,並探探她的額頭。

  幸好沒有發燙,但是她的臉色確實比幾天前憔悴、蒼白許多,難道真的生病了?

  「不要碰我。」芊芊撥開他的手,連退了好幾步。「你來幹什麼?」

  「天氣這麼冷,你為什麼穿得這樣單薄?我送來的衣服呢?為什麼沒有穿上?伺候你的丫鬟究竟在做什麼?」他怒聲責備,拽著她的手臂,強橫地將她拉入屋內。

  彩雲雖然嚇得說不出話,還是連忙跟進去,就怕侯爺對小姐不利。

  「我不冷,也不想穿你送來的衣服。」芊芊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因他過大的力道而痛呼出聲。

  「為什麼?樣式不喜歡嗎?那大可以說,我派人再裁制就行了,犯不著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他一邊咆哮著,一邊將她把她推倒在床上,拿起棉被來蓋住她。

  可是他越是強迫,她越是不肯乖乖的聽話。

  她做了太久的人偶了,不想再這麼盲目的順從他。

  「我說過了,我不冷,我的事情也不要你管。」她用力的掀開棉被站起來。

  徐慕陵的黑瞳中跳躍著火焰,臉氣得發青,額上的青筋暴突。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她早被他殺死了。

  實在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嬌美倔強的女人是之前那個柔弱沒有脾氣,凡事任憑擺佈的芊芊嗎?短短的幾天,她變得不像原來的樣子了。

  而更讓他心疼不捨的是,她明明冷得發抖,嘴唇發白,不住顫抖,卻驕傲的不肯示弱,堅強的挺直背脊與他相望,一點都無懼於他的權勢。

  「你別忘了自己的身分。」他冷聲警告。

  「就因為清楚,所以才教你別管我的事。」她仰著頭,臉上充滿了憤慨。「我很有自知之明,也請你讓我安靜,別打擾好我嗎?」她的手指朝門口一指,趕他出去。

  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不希望他再來擾亂。

  「我看你並不是真的很清楚吧?別忘了這裏是侯府,這裏的主人是我。只要我高興,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我不能去的。」明明是關心,徐慕陵卻壓抑不住心裏的火氣,氣她不懂得照顧自己,折磨自己,同時也折磨著他的心。

  是的,他的心竟然為她而隱隱抽痛,而且不住揪緊,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她的憔悴、蒼白,像把巨斧砍在他的心上,痛得他失去理智。

  難道他愛上她了嗎?不是對和樂的那一種,不是單純兄妹的兄妹之情,而是……

  他的臉色瞬息萬變,怔仲的看著她。

  「那你來幹什麼呢?」他的神情太奇怪了,令她蹙起秀眉,疑惑不解。

  「我……」徐慕陵的視線逃避的望向他處,不經意地看到窗邊的鸚鵡。

  它的毛色鮮麗,看來受到很好的照顧。

  不自覺的,他走向鸚鵡。「來看看七彩,看你將它照顧得如何。」他撫摸著它柔順的羽毛,喃喃地道。

  聽到這個答案,芊芊心底升起莫名的哀戚。

  看來他重視這只鸚鵡更甚於她。

  「是嗎?我會好好照料它的。」她咬著唇,心中的傷更深了。

  栽植在院子裏的梅花因春雪的覆蓋而開得越發嬌豔。

  平時芊芊本來還會在院子裏走走,但經過那日與徐慕陵的談話之後,她變得更加沉默,整日坐在窗邊,發呆出神。

  她整個人有如失了魂魄,像個空殼似的,連一向跟她情同姊妹的彩雲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隱約感覺到小姐變了。

  之前彩雲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臘八粥,擱在芊芊身邊的小茶几上,想讓她喝了暖暖身子,可是都放涼了,也不見她碰一下,最後彩雲實在看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針線站起來,走到敞開的窗前,探身想替她把窗子關上。

  就在這時,兩人忽然聽到院子裏有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伴隨著一聲驚呼而起。

  「哎呀!疼死我了,不是教你把我接住嗎?」一道女聲低喊著埋怨道。

  「我是想啊,可是你跳得那麼急又那麼遠,我哪接得著?」另一道男聲忍俊不住地說。

  那一男一女的聲音引起了兩主僕的好奇,趕緊離開窗邊走到門外瞧瞧。

  這裏一向冷清,沒有人來,怎麼會突然有陌生人的聲音呢?

  不會是小偷吧?

  彩雲戰戰兢兢的護著小姐,並順手拿起牆邊的掃把,緊緊的握在手中。「小姐,我……我們要不要把守在外面的守衛叫進來?」

  畢竟她們是兩個弱質女流,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可是芊芊硬是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不用了,不用教他們過來。」她不想驚動徐慕陵,不想再見到他。

  無奈之下,彩雲只有拿掃把當護身武器,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朝前方接近。

  而那兩個闖入者這時也發現自己的聲音太大,已驚動了屋裏的人,連忙從暗處走出來,差點與兩主僕撞在一塊。

  「抱歉、抱歉,我們沒有惡意,我們進來是想找人。」男子急急的解釋,猛然抬頭,看到月光下的兩主僕,一怔,眼裏充滿了震驚與困惑。

  「站住!別過來,別碰我家小姐!」彩雲見他欺近,立刻舉起掃把朝來人沒頭沒腦的打過去。

  「喂,你講不講理啊?就說是來找人了,你還動手打人。」另一名女子見有人要對哥哥無禮,忙不迭的沖上前去,想教訓這個不知分寸的小丫鬟。

  膽大妄為的賤婢,也不看看眼前是什麼人,永慶郡王是她這種奴才打得的嗎?簡直不知死活。

  她揚起手就想狠狠的賞這丫鬟一耳光,但揚起的手還來不及揮下,就被站在一旁的永慶握住。

  同時,彩雲身後的芊芊也護僕心切的往前一站,擋住了他們。

  她這麼一站,讓永慶看得更清楚,心中的疑惑有了解答。

  「安樂,別忘了我們來這裏的目的。」

  安樂看向芊芊,杏眼驀然一瞠,像見鬼似的。

  「哥,你……你看到沒有?這女人……這女人的相貌……」她嚇得臉色發白,一隻手顫抖的直指著芊芊。

  天啊!他們見鬼了嗎?

  莫非是姊姊死不瞑目,突然還魂來找他們?這麼一想,安樂馬上打了個哆嗦,陣陣冷風吹過,更是讓她泛起一陣寒意,膽都嚇破了。

  「哥……」

  「放心,她是人,不是鬼。」永慶隱忍住笑意,拍拍妹妹的肩膀,接著走向芊芊,向她致歉。「真是對不起,姑娘。我們因為要尋人,無意間闖進此處,請原諒。」

  他嘴上雖然說著抱歉,但臉上的神情可不是這麼一回事,像是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似的笑著。

  「那……你們要找的人找到了嗎?」不知道為什麼,芊芊突然有種感覺,他們找的人與她有關。

  果然,她話才剛問完,就見永慶臉上的笑意更深,點頭道!「已經找到了。」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40 PM

第七章

  「真是太過分了,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陵哥哥會把新娘子藏起來,因為他根本是怕我們發現。」安樂嚷嚷著,為徐慕陵對他們的欺騙忿忿不平。

  「我想,我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一直默默聽完整個故事的芊芊,終於低聲開口道。

  她原本以為相公是個無心亦無情的男人,不管她再怎麼好,他都無動於衷,卻沒想到他非但不是無情,反而是真正重情又重義的男人。

  為了心裏的愧疚,他多年不娶,為了實現當年對和樂的承諾,他不惜當著眾人的面出爾反爾,將她強搶了來。

  明知道這樣做會成為世人的笑柄,會得罪她爹,得罪朝中許許多多與她爹交好的臣子,依然義無反顧,彌補想將和樂不顧一切留在身邊的遺憾。

  這樣守情又守信的男人,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她突然覺得他是一個篤實又多情的男人。

  她為他的癡感到同情和不捨,壓在她心坎上的石頭也不再那麼沉重了。

  「你當然為他說話,他是你相公嘛!」安樂酸溜溜地說,總覺得這女人搶了姊姊的位子,搶走了應該屬於姊姊的幸福。

  「不,我們雖然已經成了親,但是我跟他……一直……相敬如冰。」芊芊赧顏地低下頭。

  「當然相敬如賓了,你們新婚燕爾,還能不開開心心的嗎?」這麼說是想讓人妒嫉是不是?安樂重重的哼一聲,鼻子抬得老高。

  「安樂,你誤會邵姑娘的意思了,她是說慕陵與她尚未圓房。」永慶十分聰明,看芊芊欲語還羞的模樣,就猜著了十成。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嗎?陵哥哥還沒有與你洞房?」安樂驚訝的跳起來,跑到芊芊面前瞪著眼珠子瞧她。

  她羞答答的點點頭。「還……還沒有。」

  「天啊!陵哥哥莫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吧?」安樂此話一出,頭上立刻得了一個爆栗。

  「不懂就別亂說話。」永慶輕斥道,之後轉頭看向芊芊。「嫂夫人現在知道一切的事情了,有沒有想到要怎麼做呢?」

  「我……不知道。」芊芊雖然對徐慕陵的用情感到佩服,可是對於他那漠然的態度還是無能為力,她根本無法介入他與和樂之間。

  「以我對慕陵的瞭解,他既然娶了你,就會盡心照顧你一輩子,只要你用點心,下一點工夫,要得到他的感情並不難。」身為朋友,他是該幫慕陵一把。

  「那我應該要怎麼做呢?」

  「讓我和安樂來想辦法吧。」永慶思忖了一會兒後道:「我們一定會湊合你們夫妻兩個,讓你們過得幸福美滿,我想,這也是和樂在天之靈的心願。」

  徐慕陵儘管朝務再忙,對遠來的客人仍不敢輕忽,每日一下朝就急忙回府陪伴那兩兄妹,生怕好動好玩的他們會耐不住寂寞,埋怨他冷落兩人。

  這兩位貴客總是一大早就穿戴整齊的坐在廳裏等著他下朝,然後拉著他到處遊玩,可是今兒個還真有點奇怪,大廳裏竟然空無一人,兩兄妹一個人影也沒見到,這是怎麼回事?

  「小郡王跟郡主呢?」徐慕陵喊來一名下人問道。

  「回侯爺的話,小郡王跟郡主還未醒來,今天的早膳送進房去,他們也都未用。」

  還在睡?這可新鮮了,莫不是兩人同時生病了吧?

  身為主人,應該去看一下才對,所以他立即朝廳外走去。

  他繞過幾道長廊,走過花園,來到兩兄妹所居的西廂客房。

  這兒果然門扉緊閉,他們似乎是熟睡未醒的樣子。

  徐慕陵蹙了蹙眉,走到永慶的房前,舉起手敲了兩下。「永慶,醒了嗎?」

  他連喊了數聲,才聽到裏面傳來懶洋洋的回應。

  「還沒,你有事去忙,別吵我。」

  吵?一向是誰吵誰了?

  攏著一雙劍眉,確定這傢伙只是貪睡後,徐慕陵又走向安樂的房間,舉起手來敲門。「安樂,你在嗎?」

  這次他連喊了十幾聲都沒回音,急得他以為裏頭出了事,正想抬起腳來踹開門時,才聽到她大小姐心不甘情不願的開口,彷彿他的關心擾了她的好夢。

  「不在!我困死了,別來煩我!」

  站在門外的徐慕陵瞠眼無語。怪了,今天這兩個人都吃錯藥了嗎?

  可是,這種情形不只是在這一天發生,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起床就跑得不見蹤影。

  這對一向愛玩鬧的兄妹突然不再纏著他,實在有點怪異,讓徐慕陵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這樣也好,有事情轉移他們的心思,就不會再一直吵著要見芊芊,省去了他不少麻煩。

  就讓他們自己去尋找樂子,打發時間好了,他也落得輕鬆。

  不過,人一閑下來,他又不禁想起那被他冷落多日的嬌容,想起上一次見到她時那哀愁的模樣,他心中不禁一陣揪緊。

  他該去看看她才對。

  才這麼一想,他的腳步已經不自覺的走往她的居處。

  在那道拱門外,徐慕陵可以清楚的看見彩雲忙碌的身影,她正端著一碗煎好的藥朝房裏走去。

  怎麼了?莫不是她嬌弱的身子又著涼吧?

  壓抑不住心中的焦急,他快步的走進她的房內。

  「你怎麼了?」他關心的問。

  坐在椅子上正端著碗喝藥的芊芊嚇了一跳,一碗熱燙的湯藥就這麼翻倒在身上。

  「啊!」她驚喊著站了起來。

  徐慕陵飛身前去,拉起她的手想為她看看傷勢,羞得她縮身躲開,因為那藥燙著的地方正好是她的腿。

  「怎麼了?」徐慕陵皺著眉問。

  「我沒事,不要緊。」

  「怎麼會不要緊呢?瞧那藥熱得直冒煙,這麼一燙還能沒事嗎?」他一急,音量不由自主的提高,非要堅持親眼看看,確定她的傷勢不可。「彩雲,到我的練功房拿傷藥來,若是不知道藥在哪兒,去問周福,他會知道。」

  「是。」彩雲不敢有半分遲疑,裙擺一提就趕緊奔了出去。

  芊芊看到他趕走彩雲,又不由分說的抱起她坐到椅子上的霸道模樣,真是又羞又好笑,怪自己怎麼現在才看出他的關心。

  他一顆體貼、熱切的心埋在冷峻的外表下,讓人不易察覺,其實他的心比誰都細,都要柔軟。

  「我真的沒事。」發現他正大剌剌的抬起她的腳,掀開裙子,芊芊臉頰一紅,慌得伸手想攔住他。

  「別遮,讓我看個仔細。姑娘家的皮膚最重要,容不得留下一絲疤痕。」他糾著劍眉說,專心一意的察看她的傷勢。

  也是這一份專注,讓芊芊放開了本欲阻止的雙手,羞赧的別開臉去,任由他將她的裙擺撩至大腿上,露出燙傷的肌膚。

  燙著的地方雖然不大,但與其他白晳的肌膚相比,就顯得紅腫多了,徐慕陵臉忽地一沉,兩道濃眉糾結在一塊。

  「彩雲這丫頭在幹什麼,怎麼還不快點回來?」他簡直比自己燙傷還緊張,煩躁的低吼。

  他一下子在她燙傷的地方輕輕吹氣,一會兒又站起身來,翻箱倒櫃的想找手絹,最後還是從自己的衣擺裏襯撕下一塊布,拿到水盆裏沾濕再走回來敷在她的腿上。

  這樣的冷敷確實讓芊芊腿上的灼熱感紓緩許多。

  「為什麼這麼對我?」對她好,是因為她長得像和樂嗎?

  「我會將你軟禁在這裏有我的理由,將來一定會補償你。」徐慕陵以為她問的是這個問題。

  「你不需要補償我什麼。」知道他關心著她,這就夠了。她相信永慶兄妹的話,考慮照著他們的建議去做。

  她願意嘗試看看,試著如何愛他,如何成為淮遠侯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心中有了決定之後,芊芊不再當自己是個外人,開始主動瞭解府裏的一切。

  她從永慶兄妹的口中得知,淮遠侯府的內外都是徐慕陵一個人打理,婆婆平常除了在佛堂誦經禮佛之外,就是和各家的官夫人來往應酬,幾乎不打理府裏的事務。

  而徐慕陵受皇上倚重,各地都賜有封地,加上祖傳的產業也多,金店、錢莊、繡莊、茶園都有,算一算加起來起碼有數十家,這一切的擔子全扛在徐慕陵的肩上,也難怪他常常忙得不見人影。

  身為他的妻子,淮遠侯府的少夫人,她是該為他做些什麼事情才對。

  這天晚上,安樂幫著永慶把一疊疊的帳本和名冊搬進芊芊屋內,後面還跟著被他們拉來的周福。

  看他滿是皺紋的臉上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芊芊和彩雲兩主僕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的笑了。

  「安樂,你抱這麼多冊子來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把府裏的當家主權從陵哥哥的手上奪過來啊。我娘教過我,要掌管一府的人,首先就是要掌權,要掌權的第一步就是先管帳,所以我跟哥哥逼著周福把帳本交出來,連人也一起押來。你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就問他或哥哥吧!別問我,我除了花錢外,什麼也不懂。」

  彩雲原本對這位郡主沒什麼好感,但見郡主最近這幾天一入夜就跟小郡王來幫小姐,教小姐怎麼瞭解侯府,擄獲侯爺的心,她就不由得心懷感激。

  「謝謝郡主,您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彩雲笑嘻嘻的,一會兒騰椅子,一會兒又遞茶水,直把她當恩人般供著。

  「謝謝你們。」芊芊拿起其中的一本名冊細細詳看。

  「要瞭解整個府邸,就要先從記名字開始,多認識府裏的人,你以後也好掌理。」永慶耐心地在一旁指導,並不時要周福在名冊上作記號。

  他表示,凡是每個院落的領頭者都必須加以注記,以便記憶,並強調特別是老夫人身邊那幾個得寵的丫鬟,尤其要記牢。

  提到老夫人,芊芊聽得特別用心,雖然至目前為止婆婆一直不太願意正眼面對她,但她能感覺得出來,婆婆其實對她很好,除了不太想與她單獨相處外,平日常常吩咐下人為她進補,差人為她裁制衣裳,並不時差貼身丫鬟春花來噓寒問暖,詢問她有無其他需要。

  所以芊芊猜想,婆婆應該不是真正討厭她才對。

  「周總管,芊芊有個疑問,不知該問還是不該問。」她遲疑地開口。

  「少夫人有話請問,周福知無不言。」人都被押來了,哪還有什麼事是說不得的呢?

  「謝謝周總管,芊芊想請問的是,老夫人見過和樂郡主嗎?」這是她近日思索後得到的答案。

  「這……」周福為難的望向兩位貴客。主子的事,不是他這個下人可以嚼舌的。

  永慶意會的介面,代為回答,「早年我們同住在京城,兩府走得甚近,老夫人可以說是看著咱們三兄妹長大,對和樂自然熟悉,甚至疼如親生女兒。」

  「對啊,姊姊從小就很有老夫人的緣,當年我爹奉命遷回封地時,她還依依不捨的抱著姊姊痛哭,」再交代我娘,每年要讓姊姊回侯府作客,陪陪她呢。」安樂回憶起過往,依然難過,鼻頭一酸,眼眶也泛紅了。「後來,爹娘見老夫人這麼疼姊姊,提議等姊姊和陵哥哥長大後乾脆結親,但是陵哥哥拒絕了。」

  「他拒絕了?為什麼呢?」芊芊一臉疑惑,自從聽到兩人淒美的故事後,她一直以為他們是一對相愛至深的情侶,慕陵沒有理由拒絕這樁婚事呀!

  安樂吸吸鼻子,眨去眼眶裏的淚水,也不解地道:「誰知道陵哥哥在想什麼?先是拒絕長大後成婚的提議,後來又請命親自護送姊姊去和親,然後又為了她多年孤身不娶,誰也猜不透他心裏是怎麼想的。」

  「是嗎?」芊芊聽得一頭霧水。依她看,他應該不是那種行事毫無考量的人才對,莫非其中另有他們不知的隱情,

  對於徐慕陵,她實在越來越好奇了。

  就這樣,連續好幾天,只要一入夜,幾個人就偷偷到芊芊的房裏來,可憐老邁的周福還得拖著一把老骨頭陪著這群年輕人。

  不過,他對芊芊的認真頗為讚賞,對於每一件事無不仔細的加以解釋,對於帳簿上的各家生意也告之甚詳。芊芊對這位老管家十分感激,因此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瞭解了淮遠侯府的情況。

  最近,徐慕陵發現府裏的氣氛透著些許詭異,不但來作客的永慶和安樂成了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懶惰蟲,連一向嚴謹,行事有條理的周福也老是呵欠連連,有時站在大廳裏都能睡著。

  徐慕陵心中懷疑,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他這麼累,是人老了,禁不起繁重的工作了嗎?

  也許他該給周福一筆銀子,讓他回鄉養老去。

  是他這個做主子的太過輕忽,忘了周福這把年紀是該享受含飴弄孫的日子了。

  「周福。」他放下手中的茶碗喊了聲。

  正在打瞌睡的老人家猛然清醒,連忙走上前躬身道:「是,周福在。」滿是皺紋的眼角還掛著打呵欠流出的淚水。

  「你是不是有事要說?」他想,也許周福是不好意思自己開口吧。

  周福悚然一驚,以為夜裏與小郡王他們一塊上少夫人那兒去的事情穿幫了,駭得精神一振,什麼瞌睡蟲都嚇跑了。「沒……沒有的事,老奴不敢。」接著雙腿一曲,在徐慕陵的面前跪了下來。

  「這是幹什麼?起來。」年紀大了想回鄉享清福又不是什麼錯,犯得著行這麼大的禮嗎?

  周福在侯府伺候了三代,他從不把這位長輩當外人,也早告訴過他不必多禮,還是老記不住。

  「我是要你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別擱在心上。想回鄉探望兒孫的話,儘管開口,我會派人送你回去,讓你敘敘天倫。」

  「回鄉?」周福恍然大悟,心中大大的鬆了口氣。哎呀,真是嚇得他一身冷汗。「侯爺,老奴的兒孫都承蒙侯爺的照顧,賞屋賞田地,老奴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更何況老奴的身子硬朗得很,還想多伺候侯爺跟老夫人幾年,不想這麼早告老還鄉。」

  兒孫們有自個兒的生活,他還是留在侯府比較自在些。

  「是這樣嗎?」徐慕陵把老人家扶起來,讓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那就別老把差事攬在身上,什麼事交給下人們去做就好,聽到了嗎?」

  「是,老奴多謝侯爺關心。」

  周福感激萬分,想到主子對他如此關心,他竟然還有事欺瞞著侯爺,實在有些良心不安,正掙扎著是否該將小郡王的事說出口時,一名守著芊芊的侍衛突然從廳外走進來。

  「啟稟侯爺,少夫人有事相請。」

  「芊芊?」她出事了嗎?是不是燙傷未愈,傷勢惡化了?

  徐慕陵心中一急,也沒細問便匆忙的朝外奔去,那副樣子活像芊芊的住處失了火,他得趕著去救人。

  周福看得一愣,然後臉上一喜,呵呵直笑。

  原來侯爺對少夫人不是無情,而是有心得很哩!這樣他幫小郡王這個忙就沒幫錯了,他們夫妻倆將來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芊芊!芊芊!」徐慕陵倉皇的直沖入房內,看到她正拿著針線坐在椅子上縫東西,便焦急的跑過去詢問她的傷勢。「怎麼了?燙傷的地方還疼嗎?」

  顧不得其他,他直接掀開她的裙子仔細觀看,只見原本又紅又腫的地方如今已恢復白晳,哪有一絲燙傷的痕跡。

  他突兀的舉動讓芊芊羞得臉上一紅,將身子輕輕的向旁移了開去。

  「人家早就沒事了。」她羞答答的輕責道。

  徐慕陵籲了口氣,也覺得自己唐突了些,連忙賠罪道歉。

  「那麼你教我來是……」

  芊芊嫣然一笑,輕輕拿起剛縫好的靴子遞給他,道:「送你。」

  「送我?」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她沒事好端端的幹嘛送他鞋子。「我鞋子很多了。」

  「你……木頭。」她先是埋怨的瞪他一眼,然後掩嘴低笑。

  那巧笑倩兮的模樣瞧得他心神一蕩,有些反應不過來。

  「傻瓜。」她又嗤笑著低罵了一句。

  這更教他迷惘了,今日的芊芊跟往常有些不一樣。她以往不是討厭他,恨著他嗎?怎麼現在……

  「來,我替你穿上,看合不合腳。」她推著他在椅子上坐下。

  徐慕陵驚訝過度,當真像個孩子般乖乖的任由她擺佈。

  芊芊蹲在地上抬起他的腳,先是為他脫去靴子,再輕巧的為他把新靴套上。「怎麼樣?還合腳嗎?」

  他愣愣的點頭,眼睛直瞅著她,像是要從她臉上瞧出端倪似的,讓她禁不住又斜眄他一眼。

  「看什麼?還瞧不夠嗎?」

  「夠……夠了。」徐慕陵尷尬的清清喉嚨,移開視線,目光不經意的在屋內梭巡。

  「怎麼樣?」她催促著要答案。

  「什……什麼怎麼樣?」

  芊芊無奈的翻翻白眼,指了指他腳下的靴子。「這個。」

  「很……很好,很合腳。」

  「真的合腳嗎?你站起來試試。」連走一步都沒有,怎麼知道是否真的合腳?

  「咳,不……不用了,你做的一定合腳。」他不由得臉紅了。

  天啊!這是他嗎?是那個威嚴的淮遠侯嗎?現在這個樣子,蠢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他逃避的想趕快擺脫此刻的窘狀,可是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七彩粗啞的叫聲。

  「陵哥哥!陵哥哥!」

  是和樂的愛鳥,和樂也是這麼呼喚他……

  不由自主的,踏出門口的腳縮了回來,走向窗邊的鳥籠。它看起來比上次他來時更豐碩,羽翼也更亮麗了。

  看得出來,它得到很完善的照顧。

  「它……很好。」

  「嗯。」芊芊來到他身邊,知道他想起誰了。

  「陵哥哥,你好嗎?你好嗎?」七彩依然叫著,一如和樂在世時那般親密的喚著他。

  徐慕陵瞳眸一黯,心頭倏地一沉。「謝謝你把它照顧得這麼好。」

  「這是你希望我做的,不是嗎?」對這只鸚鵡,她已經不嫉妒了,有時候她會想像和樂餵養它的樣子,自言自語的跟它說起話來。

  「總而言之,我還是得謝謝你。」

  「真要謝我的話,就答應我一項請求。」芊芊捂住胸口,欲克制狂跳的心—鼓起勇氣道。

  「什麼請求?」徐慕陵揚高眉問,又恢復那犀利睿智的模樣。

  「每日午後來陪我一個時辰。」她猶豫了一下,囁嚅道。

  「就這樣?」

  這對於一個妻子來說並非奢求,本是他身為相公應該做的事,不是嗎?而現在她竟然要用「請求」這個字眼拜託他,可見他這個丈夫有多失職,多麼的冷落她。

  「好。」他真該好好反省一下。

  「謝謝。」芊芊感謝的對他一笑。

  這笑容讓他心中更為慚愧。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41 PM

第八章

  芊芊不再害怕,不再逃避,想爭取應該屬於自己的一切,所以她放下女子的矜持,主動為自己的婚姻努力。

  接下來的日子,徐慕陵也對她改變了態度,不但時時派人送東西來給她,每日也會騰出時間陪伴她。儘管他還是一樣忙碌,但無論再累,他每日午後還是會出現在她房裏,與她談天、對弈。

  只是,不管他對她多好,多周到,他夜裏依舊睡在書房,並未曾留在房裏與她同床而眠。

  她想,他心裏還是除不去屬於和樂的陰影吧。

  「你說,他是不是還把我當作和樂?他會不會根本忘了我是邵芊芊?」最近閑來無事,芊芊就坐在七彩面前與它說話。

  許許多多對他說不出口的話,都可以暢所欲言的對七彩說,因為它只是一隻鳥,永遠不用顧忌它會像人一樣碎嘴,到處亂說。

  「不會的,和樂郡主有和樂郡主的好,小姐也有小姐的優點啊,侯爺早晚會分清楚這一點的。」剛洗完衣服的彩雲從外頭走進來,就發現她家小姐又在對鸚鵡說話了。「我說小姐,你別一天到晚把心裏的話對一隻鳥兒說,真想講的話,該去找侯爺一吐愛意才是啊。」

  「死丫頭,你越來越貧嘴,是不是皮癢,要我打你?」芊芊佯裝生氣,站起身走向她,揚手想教訓這個逾矩的丫鬟。

  彩雲一慌,連忙向屋外逃去,結果與剛翻牆進來的永慶兄妹差點撞在一塊。

  「哎呀!彩雲,你這是幹什麼?越來越莽撞了。」安樂被撞疼了膀臂,生氣的責備。

  「我不是存心的啊,郡主,是小姐要打人。」彩雲可憐兮兮的辯解。

  「打你?你做了什麼錯事?」安樂眼睛一亮,幸災樂禍的問,湊熱鬧的事情她最喜歡了。

  「就是……」

  「彩雲,閉嘴。」芊芊急忙喊住她。「你再亂說,小心我不饒你。」

  這嚴厲的警告果然令彩雲乖乖的噘著嘴站到一邊去。

  「今天怎麼夜未深,兩位就來了呢?」芊芊轉頭向兩人問道。

  「因為今天我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安樂神秘兮兮的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準備踏出這院落。

  「你們這是要幹什麼?」望著前方那道拱門,芊芊一驚,立即止住腳步。

  「放心吧,陵哥哥奉命陪皇上狩獵去了,要好幾天後才能回來,現在正是你展現當家主母威儀的時候。」

  「對,咱們努力了這麼久,現在是讓你學著怎麼做當家主母的時候了。」永慶含笑催促著她,幫著安樂把她拉出去。

  「不,不行的。」芊芊慌張失措,不斷的想逃回屋裏。

  但一個人的力氣怎麼抵得過兩個人,何況其中一個還是懂得武功的大男人,沒一會兒,她就被他們拉出院外。

  「站住。」果不期然,兩名侍衛立即把她攔住。

  他們雖然早知道小郡王兩兄妹總是趁夜潛入,但由於周總管要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他們也因為怕觸怒這兩位貴客,不敢把事情稟告侯爺,但此刻少夫人要踏出院落卻是萬萬不能,因為侯爺命他們禁止少夫人出去,若是違背侯爺之令,極有可能受到嚴重的懲處,他們誰也不敢抗命。

  「小郡王、郡主、少夫人請原諒,末將職責所在,請少夫人回去吧。」其中一人躬身道。

  「放肆,膽敢阻擋少夫人,你不知道少夫人是由皇上賜婚嗎?連老夫人跟侯爺都要禮讓三分,你是不是想讓少夫人告到皇上面前去,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一向笑臉迎人的永慶突然變得威厲無比,厲聲斥喝。

  兩名侍衛嚇得面面相覷,一愣之後跪倒在地上。「小的不敢,請少夫人原諒!」

  再怎麼說,侯爺無論如何大也大不過皇上,不過他們實在也有他們的難處啊。

  永慶也深知這一點,見恐嚇收效之後,馬上又露出溫和的笑容。「你們放心吧,少夫人宅心仁厚,有任何事情會替你們擔著,不會讓侯爺處罰你們的。」

  他這麼說,讓侍衛們鬆了口氣,安心的退到一旁讓出路來。

  就這樣,芊芊算是踏出了成為侯府女主人的第一步。

  彩雲看到小姐終於能夠揚眉吐氣,開心得像是飛上天,不斷的向永慶兄妹道謝。

  「芊芊,這淮遠侯府雖然不算太大,可是上上下下的奴僕加起來也有七、八十人,不如我把他們全部叫來,讓你一個一個對著名冊認人如何?」安樂熱心地說。

  「不、不,千萬別這麼勞師動眾,如果可以的話,帶著我跟彩雲四處逛一圈,我自己看看就行了。」入府這麼久,她到過的地方其實不多,應該要好好的見識一下,實際看看那些下人們工作的情形和他們的住處才對。

  「芊芊說得對,是應該要靜靜的觀察。」永慶附和道。

  「對,小姐這叫微服出巡。」彩雲突發奇想的插嘴。

  「那我們不就成了巡府大人身邊的小卒了嗎?」安樂哈哈大笑,挺胸插腰,鼓起腮幫子裝出威武的模樣,逗笑了所有人。

  「走吧,跟我來。」永慶一頷首,在前頭帶路。

  芊芊和彩雲就這麼拿著名冊,跟著兩兄妹走遍府裏大大小小各個院落,連廚房、柴房、洗衣房與下人居住的房舍都不放過。

  看過這些地方後,芊芊發現,徐慕陵不僅是個寬容的主子,對待下人也很大方,就拿他們居住的房舍來說,兩個人一間房,比起一般人家七、八個下人擠一個大通鋪實在好上太多。

  而且下人居住的地方分為兩個院落,與主人居住的樓閣有段距離,並有自個兒的廚房,乾淨而且舒適,起居用物樣樣不缺,不是一般官宦人家可以相比的。

  他真的很懂得照顧下人,可是不知為何,她卻隱約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勁,好像每個見到她的下人都似乎很怕她,對她恭敬又疏遠。

  為什麼呢?

  再看看對面走過來的周福,他面對那些下人時也是一種高高在上,將之視為低人一等的感覺。

  淮遠侯府裏的階級之分似乎特別明顯,與她娘家上下打成一片的融洽氣氛比起來,相差得太多。

  她正滿腔疑問,思忖著為何會如此時,身後不遠處的一陣騷動吸引了四人的腳步,將他們的注意力拉了過去。

  「春花姊你看,我沒說錯吧!這金戒指真是她偷的。」一道尖銳的聲音從下人的房舍裏傳了出來。

  「不……我沒有,這金戒指是我在洗衣服的井邊撿到的,不是我偷的。」另一道女聲焦急的哭泣著。

  「哼!撿到的?那我怎麼不撿到呢?就你一個人好運,偏偏撿到這樣好東西,我看八成有鬼。春花姊,你該好好的教訓她,不然她不會說實話。」尖銳的聲音惡毒的慫恿著。

  春花似乎被說服了,作下決定道:「好,這件事情也別驚動上頭的人,我們自己處理了。銀兒,你是要老實承認呢?還是我教人把你吊起來拷打一番,你自己決定吧。」

  「不……不要,春花姊,金戒指真的不是我偷的,不是……」銀兒嚇得渾身發抖,不住的瑟縮搖頭。

  可是擠在房子裏的幾名丫鬟卻無視她苦苦的哀求,一個人一隻手臂的揪住她,拿著繩索就想往她身上套。

  看到這個情形,站在門外的芊芊哪還忍得住,斥喝一聲便走了進去。「這是幹什麼?快住手。」

  看到少夫人與永慶小郡王進來,一群丫鬟慌張的鬆開手,趕忙在她面前跪下。

  「這是怎麼回事?」芊芊看著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臉色蒼白的銀兒問。

  春花答道,「回少夫人的話,奴婢今天早上整理老夫人的首飾盒時,發現少了一隻金戒指,帶人搜查後,竟然在銀兒的衣箱裏找到了這只金戒指,您請看。」她雙手一伸,恭敬的遞上一隻金戒指。

  芊芊是出身官家的千金小姐,平日首飾也見過不少,她拿過金戒指仔細一看,果然成色十足,刻工精緻,不是一般丫鬟能擁有的東西。

  「少夫人,不是奴婢偷的,奴婢……奴婢真的是撿到的。」銀兒不住的否認。

  「真的是撿到的嗎?」芊芊面色柔和的詢問。

  婆婆的戒指應該都是交由貼身丫鬟收好,沒理由會放進衣服裏,讓洗衣的丫鬟撿了去。

  其中誰在說謊,一聽就明白。

  可是芊芊並不急著拆穿,她看得出這小鬟的恐懼,希望由她自己親口承認。

  跪在地上的銀兒哭得泣不成聲,想極力否認,可是看到少夫人那清澈了然的眼眸,她說不出口了,只能伏地痛哭。

  許久之後,她才娓娓道出偷戒指的原因。

  原來她家是窮困的佃農,父親早逝,母親靠著一塊租來的旱田,辛勤的耕種養育他們兄妹兩人,一家三口勉強能過生活。

  三年前,娘為了替哥哥娶房媳婦,傳續家裏的香火,便將她賣入侯府為婢,換取聘金的銀兩。

  這些年來她認真幹活,他們一家子倒也平安無事,哪知道前日娘親托人傳來消息,說哥哥患病垂危,急需一筆銀子醫病。

  想他們家三代單傳,只有哥哥這一根獨苗,萬一哥哥病死了,娘的晚年沒了依靠,他們家不就絕嗣了嗎?

  於是她才興起偷東西的念頭,趁著到老夫人房裏收待洗的衣服時,把擱在梳粧檯上的戒指拿走。

  「少夫人,請您發發慈悲原諒我這一次吧!我下次真的不敢了……不敢了。」說完不住的叩頭痛哭。

  「少夫人,我就說吧,這賤婢分明手腳不乾淨,依府裏的規矩,小丫頭向來由我們幾名大丫鬟管理,這種小事就不用少夫人煩心了,請您回房休息。」言下之意是不讓芊芊等人插手。

  但芊芊既然遇上了,豈能坐視不管,更何況這個小丫鬟情有可原,若是真交由其他丫鬟發落,一定少不了一頓毒打,然後逐出府去。

  但她能怎麼做呢?該如何才能救這個可憐的小丫鬟?

  「哥……」安樂瞧出芊芊臉上的猶豫和為難,於是拉了拉永慶的袖子,希望他開口幫忙。

  可是永慶卻輕輕的搖頭,悄悄使了個眼色要她住嘴。

  許多事情不是靠他們幫忙就可以的,芊芊要學著如何解決這些事,畢竟她才是侯府的女主人,他們不可能幫她一輩子。

  「少夫人,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能被逐出府去,我會沒法子活下去,我會死的……少夫人,求求你!」銀兒不住的苦苦哀求。

  「我……」

  「銀兒,這是你自作自受,別想纏著少夫人救你,做錯了事就應該受罰。來人啊,將她綁起來,拉到刑椅上重打二十板,然後逐出府去。」

  春花一聲令下,其他丫鬟們再度一擁而上,拿繩子七手八腳的將她綁住。

  「少夫人……少夫人……」

  眼看著銀兒被拖出房間,拉到院子裏的長椅上趴下,芊芊再也無法坐視不管,她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住手,把她放下來。」

  「少夫人?」春花不解的看著她。

  芊芊道:「府裏是有府裏的規矩,但那是主子們有事無法分身處理時,才交托給你們的權力,現在這件事情由我來處理。」她態度肅然,充滿威儀,不容抗拒。

  「可是……這不符合規矩。」春花心一懾,但又不甘心權力被奪走,還想說些什麼。

  「放肆,你忘了自己的身分了嗎?」在附近巡視的周福聽到下人房裏的嘈雜聲,好奇的走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少夫人是侯府的女主人,你敢不聽少夫人的話,是不是想我把你也趕出府去?」

  春花嚇得臉色一白,慌忙的跪下。「春花不敢,求少夫人和總管原諒。」

  「知道就好。」周福重重的哼一聲,返身向芊芊躬身行禮道:「少夫人,該怎麼處置銀兒,就請您裁決吧。」

  很明顯的,周福是幫著她奠定威嚴。

  芊芊感激地向他一頷首,鄭重的朝眾人命令道:「銀兒犯錯,理應受罰,現在就罰她做柴房的粗役,另外,請周總管派人去她家裏看看,若是真有需要幫忙之處,就視情況予以幫助。記住,府裏的丫鬟都是一家人,不分大小,理應一視同仁。」

  如此或可避免因階級相差太懸殊,以至於人情淡薄。

  「是。」春花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眾人答應,癟著嘴轉過身,想把這件荒唐的事告訴老夫人。

  「春花。」芊芊忽然叫住她。

  「是。」春花無可奈何的回過頭。

  「我同你一起回老夫人那兒去。」

  既然是在官宦之家長大,丫鬟們背後會使什麼手段當然也略知一二,所以為了避免春花回去後向老夫人嚼舌,芊芊決定立即前去請罪。

  當然,這種情況永慶兄妹不好跟著進去,只能站在屋外等候消息。

  老夫人乍見芊芊跟著春花進屋,也是一愣,但聽完春花敍述剛剛在下人房裏所發生的一切之後,眸中卻露出贊許的光芒,望向芊芊。

  「你當真認為銀兒應該留下?」

  「回婆婆的話,媳婦知道未經過您的同意就擅自作主是不對的,但銀兒情有可原,她出於孝心,顧念手足之情,實在可憫,求婆婆看在她如此重情,將來也必定會對主子盡義的份上,饒恕她這一次吧。」說完,芊芊盈盈下跪。

  「可是,這麼一來就壞了府中的規矩,又該如何是好呢?你要知道,府裏人口眾多,許多事由著大丫鬟們去處理,可以省下不少麻煩。」

  「媳婦知錯,請婆婆責罰。媳婦只是希望下人之間不要再有階級的隔閡,彼此真心和睦相處,絕對不是想觸犯府裏的規矩,求婆婆原諒。」

  「是嗎?」老夫人沉默了半晌。

  其實府裏的弊病她早已知道,一些大丫鬟雖然不壞,但因為仗著她的疼愛,氣焰越來越囂張,讓下頭的丫鬟們心裏懼怕,紛紛巴結各個大丫鬟,如此持續下去,只怕奴僕們會開始欺上瞞下,各個勢力也會互相爭鬥,敗壞府裏的風氣。

  她早有心改善,卻不知從何下手,現在正好趁著這次的事作一下改變也好。

  「好吧!」老夫人微微一笑,走過去扶起芊芊。「既然事情是你惹出來的,這管理下人的責任就交由你擔當吧。千萬別讓他們再放肆,聽到了沒有?」

  「婆婆……」見婆婆非但沒有責備她,還把管束下人的責任正式交代給她,芊芊心中好感動,不由得哽咽。

  「傻孩子,剛剛婆婆嚇著你了嗎?」老夫人關心的詢問。

  這一詢問,更令芊芊眼眶泛紅,激動的落下淚來。她還以為自己此舉一定會惹惱婆婆,沒想到婆婆對她這般和藹,她怎麼能不感動呢?

  她突然一哭,把老夫人嚇得手忙腳亂,急忙摟著她一起到椅子上坐下。「怎麼了,是不是婆婆真把你嚇壞了?」

  聞言,芊芊的眼淚掉得更凶,趴在她胸前哭得不能自抑,慌得老夫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伯母,她不是傷心難過,她是高興,高興您這麼好,這麼疼她。」永慶笑嘻嘻的走進來。

  安樂奔上前去,鑽進老夫人的懷裏,撒嬌的噘起嘴道:「安樂不依,伯母都跟陵哥哥一塊欺負安樂,瞞著安樂。」

  「你們……」老夫人看到兩兄妹,頓時傻眼,抬手指指芊芊,又指指兩兄妹。

  「我們早就見過芊芊,還成了朋友哩!」安樂得意地說。

  「是啊,伯母,您忘了我跟安樂是鬼靈精來投胎的嗎?您跟慕陵越是神秘兮兮不讓我們發現,我們就越是要把你們的秘密挖出來。瞧,我們不是把您的好媳婦挖到你面前來了嗎?」永慶甚是得意地說。

  老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更有些慚愧。「芊芊,這樣看來,你對和樂的事情也知道了吧?」

  「嗯,芊芊知道。」她點點頭。

  「這麼說,你不怪我,也不怪慕陵嗎?」老夫人擔心的問。

  芊芊抹去眼淚,綻開笑容,道:「不,芊芊反而為相公的深情所感動。」

  「真的?那太好了。慕陵這孩子一向固執,你可要有耐心些,想法子讓他接受你,知道嗎?」

  「知道了,婆婆,芊芊會努力的。」她向老夫人露出一抹堅定的笑。

  她會試著以自己的方法愛他的。

  接下來的日子對芊芊來說,是忙碌而且愉快的。在老夫人和周福的幫助下,她很快的學會掌理府裏的事務,而且也由於她的認真、細心,體恤下人,短短的時間內就得到所有人的認可和尊敬。

  這一切對芊芊來說是那麼的順遂,順遂得猶如作夢一般。

  「太好了,小姐終於有出頭之日了。」最高興的莫過於一直對她忠心耿耿,不斷替她擔心的彩雲。

  小姐能夠揚眉吐氣,她這個當婢女的也能夠抬起頭來挺胸走路了。

  連鸚鵡七彩也感染了這歡愉的氣氛,不斷的在籠子裏叫著。

  「小姐好棒、小姐好棒!」

  「真是,瞧你把七彩教得。」這一人一鳥比她還開心哩!芊芊輕眄彩雲一眼,搖了搖頭。「趁著天氣暖和,還不快點把七彩提到院子裏去曬曬太陽?」

  前一陣子十分寒冷,她捨不得讓七彩吹風,今兒個終於回暖,七彩早耐不住,在籠子裏又吵又叫,讓她無法靜下心來對帳,再不讓它出去透透氣,只怕連籠子都要被它啄破了。

  「是,小姐,我這就把它帶出去。」彩雲聽到吩咐,不敢再逗著七彩玩,提著籠子就匆匆忙忙的往外走。

  她一個不留神,與剛要走進來的安樂撞在一塊,籠子掉在地上,撞開了門,七彩興奮的拍拍翅膀,很快的飛了出去。

  「哎呀!彩雲,你是怎麼了,走路不長眼睛嗎?」撞得安樂臂膀發疼,不悅的嬌斥。

  彩雲哪顧得了安樂的責備,她看到七彩飛出籠子,心裏急壞了。「糟糕,七彩飛走了!」

  隨後走進來的永慶一看到這情況,馬上展開輕功追了過去。

  芊芊奔出房門外,就見到一人一鳥在空中追逐著。

  「這可怎麼辦?七彩是侯爺最看重的鳥呀!」芊芊也急了,領著彩雲在院子裏幫忙捉鸚鵡。

  這會兒安樂才回過神來,終於看清楚是什麼情況,孩子心性一起,也施展輕功縱身想幫哥哥抓鳥,只是她越幫越忙,好幾次眼見永慶就快把它捉住了,卻因為她一伸手,又讓七彩飛走。

  「郡主,你這是幫忙捉鳥,還是幫忙放鳥啊!」彩雲急得直跺腳。

  「我這是幫你耶,你還這麼說我?搞清楚,放走七彩的人可是你,陵哥哥回來後會處罰的人也是你,不是我。」

  彩雲原本已經夠害怕了,被安樂這麼一嚇更不得了,淚水直在眼眶中打轉。「小郡王,求求你一定要抓住七彩,把它抓回來啊!」

  當所有人都忙著抓在空中亂飛的七彩時,一道不期然的昂藏身影走進了這鬧烘烘的院落,見到眼前的這一慕,他臉色丕變,瞬間鐵青。

  「這是幹什麼?」

  這聲充滿怒氣的大喝震懾了眾人,讓原本專心抓鳥的人全都愣住,驚愕的回頭,而那只不斷叫著的鸚鵡則飛到他身邊,乖乖的停駐在離他不遠的樹枝上。

  「侯……侯爺……」芊芊顯得慌亂,一隻手撫著狂跳的胸口。

  徐慕陵瞳眸裏的寒氣令她禁不住發顫,背脊竄起陣陣涼意,一股恐懼莫名的升起。

  「慕陵,你提早回來了。」永慶從樹上躍下,狀若無事的朝他走了過去,臉上揚起足以讓天下女子沉醉的迷人笑容。

  可惜的是,徐慕陵不是女子,不會為他的笑容所動。

  面對這位違背他警告的好友,徐慕陵不再假以辭色,而是冰冷的瞪著他。「我想,小郡王和郡主這次來作客的日子已經夠久,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你這是趕我們?」永慶臉上的笑容變得危險。

  身為皇親國戚,人人恭維、歡迎、巴結他們都來不及,他們何曾被人這麼趕過!

  安樂更是頻頻跺腳,不依地道:「不要、不要!陵哥哥,我還沒有玩夠,不要回去!」難得碰上一個長得像和樂姊姊的人,而且又趕上這場好戲,她說什麼也不離開。

  徐慕陵不置可否的一哼。「反正侯府是不留兩位了,走與不走,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會教周福把馬車準備好,在門口等你們。」說完便拂袖而去,連看都沒有多看芊芊一眼。

  感覺得出他真的很生氣,芊芊不安的問:「怎麼辦?」

  「能怎麼辦?他都大剌剌的趕人了,我們總不好再厚著臉皮留下來吧!」安樂氣呼呼的道。「臉皮再厚,也不能在這裏死賴著。」

  真是的,沒想到陵哥哥竟然說翻臉就翻臉,毫不留情面的趕他們走,她回去後一定要好好的跟爹娘告他一狀。

  「我們走不要緊,就怕牽累了芊芊。」永慶蹙眉道。與慕陵相交非一朝一夕,他對慕陵的性子太瞭解了。「為了不拖累芊芊,安樂,我們去跟他把話說清楚。」說完,他便快步離開。

  「好。」安樂擔憂的看芊芊一眼後,也急急忙忙跟著兄長而去。

  偌大的院子裏只剩下芊芊主僕忐忑不安的互望著。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41 PM

第九章

  永慶帶著安樂一腳踢開徐慕陵的房門,正在更衣的他,一見兩兄妹怒氣衝衝的走進來,倒也不意外,逕自把一襲鑲金紫袍穿上。

  「有事?」

  「當然有事,沒事還會來找你,讓你當著面再趕一次嗎?」永慶臉色不豫地走過去,指責道:「你究竟是哪根筋不對?你瞞著咱們芊芊的事情,我們都不怪你了,你還怪我們什麼?好好的人被你軟禁在房裏,像個活死人似的,人家也不怨你,你倒端起架子發脾氣,這有道理嗎?」

  徐慕陵一臉冷鬱的瞪著他,斜挑起眉,環胸問道:「這麼說,你們現在是來替她討公道,來為她出氣的囉?我淮遠侯府的事,什麼時候需要外人插手了?」

  「外人?插手?你說的這是人話嗎?我們是關心你,想幫你忙。」

  徐慕陵冷嘲熱諷,咄咄逼人的態度連一向敬佩他的安樂都聽不下去了,哇哇地罵道:「其實真正該生你氣的人是我,你知不知道?」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哽咽。

  「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其實……其實姊姊死了後,我一直以為你會喜歡我,所以一直等著你,可是你卻……你卻娶了別人。你知道我有多傷心,多難過嗎?表面上我還得笑著恭喜你,替爹娘送禮來祝賀……」

  多少年悄悄深藏在心底的愛意,此時都一古腦兒的宣洩出來。

  安樂氣憤的抹乾頰上的淚水,道:「憑著這一點,我費盡心思想見見你的新娘子,這也錯了嗎?我要輸也得輸個明白,也得看看對手是誰啊!可是,當我見到芊芊時,我嚇了一跳,如夢初醒,知道自己錯了,因為你根本是個懦夫,是個沒有勇氣忘記姊姊的懦夫!

  「你找了個替代品,殘忍的毀了人家的幸福,一點都沒有考慮到人家的感受,還把人家當犯人似的囚禁在那個小院子裏,我很慶倖,慶倖嫁給你的人是她,而不是我。」安樂淚如雨下,哀悼自己末開花就已凋零的愛戀,也同情芊芊。

  同樣是女人,她可以瞭解芊芊的感受,所以才跟哥哥一起幫她。

  「芊芊她只不過是一具人偶,一個當姊姊替身的傀儡!」她悲憤的吶喊出聲。

  安樂這聲大喊,讓甫踏進門的芊芊止住了步伐。

  她是因為放心不下這對兄妹,怕他們因為她的事再與慕陵起衝突,所以過來看看,沒有想到會親耳聽見這令人難堪的話。

  她早猜到自己只是個替代品,只不過是徐慕陵為了彌補遺憾而找來的物件,可是,當有人真正的把話說出來時,她還是受了傷,像一把錐子深深刺進胸口,覺得好痛、好痛。

  安樂聽到身後的抽氣聲,倏然回頭,發現芊芊的存在,淚顏上閃過一絲尷尬,跺了跺腳後,哇的一聲掩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安樂!」永慶喊了聲,擔憂的看看徐慕陵和芊芊,然後歎了口氣,由衷的對徐慕陵道:「做人別太過分,如果不是你負擔得起的,就別抓著人家不放,姑娘家青春有限,你既然要把人留下來,就該給她幸福,我相信和樂也會這樣希望。」說完,他便拂袖離開。

  之後,書房裏突然間變得寂靜,靜得讓人幾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慕陵……」芊芊囁嚅著開口。

  「出去。」他撇開臉,背對著她冷冷地說。「永慶說得對,我是不應該強留你在這裏,你走吧。」

  「不,我不走,這兒就是我的家,你還要我去哪呢?」芊芊顫巍巍的搖頭。

  徐慕陵回眸怒視著她,咆哮道:「你剛剛沒有聽到安樂的話嗎?你是個傀儡,我只是把你當作可以贖罪的替身,你明白了吧!」

  是啊,他究竟做了什麼?他竟然幹了多麼愚蠢的傻事!

  一個和樂為他死去還不夠,難道又要添上一個邵芊芊嗎?

  他有什麼權利剝奪她的一切?

  無法再面對她,他轉開臉,緩慢而沉痛的閉上雙眼,揮揮手道:「算了,你走吧,回尚書府去吧。」

  芊芊無法相信的望著他,「你真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而是放你自由,這不是你一直要的嗎?」他反問。

  她惶然的望著他,莫名的恐懼席捲而來。他是當真的,而這真是她想要的嗎?

  「不……」

  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天天哭著、吵著,一心一意要回爹娘身邊的邵芊芊了,她的心早遺落在他身上,要也要不回了。

  「不,我不走,絕對不走,我絕對不回去。」他從不知道她要什麼,但她自己知道該爭取什麼、得到什麼。「沒有皇上的旨意,我絕不離開。」

  芊芊拒絕了徐慕陵送她回尚書府的安排,堅持留在侯府。

  她變得更為堅強,臉上再也看不見往日的那種柔弱、落寞寡歡的神情,她要活得自在,活得有尊嚴。

  她決定盡最大的努力爭取原本就該屬於她的一切。

  「彩雲,我們走吧。」一早,她看見廚房的丫鬟端著她吩咐的早膳進門後,立刻對一旁正在打著呵欠整理床鋪的彩雲喚道。

  「小姐,這麼早,我們要去哪呢?」天都還未亮,小姐不會是昨天被侯爺嚇傻了,弄不清楚時辰了吧?

  「就是早才能趕得及送早膳給侯爺,伺候他起床更衣上早朝啊。」

  「什麼,去書房?!」彩雲身上的瞌睡蟲剎那間全被嚇跑了。「昨天侯爺不是還兇狠的要趕咱們回去嗎?怎麼今天小姐還要送上門去挨駡呀?」

  「是不是挨駡,得去了才知道。別忘了,我是人家的妻子,就該盡為人妻的責任,而伺候夫君就是其中一樣。」接過丫鬟手中的食盒,她很快的跨出房門。

  眼望著小姐的背影,彩雲的眉頭像打了好幾個結,無奈的跟在她身後,心裏不住犯嘀咕,等等小姐不會又是拿熱臉去貼冷屁股吧?

  小姐真是中了邪,越來越令人難懂了。

  穿過清幽的小徑,踏著露水,芊芊小心的護著手中的食盒,怕早膳吹了風後涼掉了。腳下蓮足疾行,匆匆走向書房的方向。

  翠綠的竹林間有一幢小屋,肅穆幽靜的佇立其中,正是徐慕陵的書房。

  芊芊帶著彩雲步上石階,輕輕推開門走進去。

  她望了一眼昏暗的室內,看到床上的人還未醒,於是把手中的食盒置於桌上,輕輕的走過去,伸手想將他搖醒。

  徐慕陵幾乎在她的手一碰觸到他時就醒了,他警戒的擒住那只突襲而來的柔荑,低斥道:「誰?」

  「我……是我。」芊芊吃了一驚,聲音有些輕喘,必須深呼吸好幾口氣才能撫平被震懾的心神。「是我,相公,我來伺候你更衣上朝了。」

  這時,身後的彩雲已經將蠟燭點燃,室內變得明亮。

  「芊芊?」徐慕陵的眼神微露困惑,接著不悅的放開她的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剛剛的夢境裏,他再度見到和樂,她漾著甜甜的笑容望著他,邀他一起乘船遊湖,兩人自在的徜徉在山明水秀之中。

  可是,當他想再一次看清楚她的時候,那巧笑倩兮的嬌容不再,換上的是一張憂愁含怨的臉,身旁的景色也為之一變,換成了淒冷的關外。

  她淚眼婆娑的雙眸中有著無言控訴,像是擔心,又似埋怨,教他不解、困惑。

  他冷汗涔涔,懊悔的從夢中醒來,卻馬上又對上一張神似和樂的臉,一雙同樣柔情的美麗黑眸,教他分不清哪個是夢,哪個才是現實,哪個是和樂,哪個才是芊芊……

  「相公,你怎麼了?」芊芊從懷中掏出手絹,為他拭去額上的汗水。

  她這輕柔的舉動卻令他如火燒灼般彈起身,迅速撥開她的手。

  「別碰我。」徐慕陵低吼道:「你來做什麼?」

  「只要有相公在的地方,就有妾身在的必要。」她輕輕掀開被子想扶他下床,卻被他揮開。

  「不,不需要,你明明知道我們不是……」

  「不是什麼?」芊芊截斷他的話,不讓他把話說完。「既然拜過了天地,也蒙皇上賜婚,我們就是一生一世的夫妻了。」

  她環視屋內,發現他平日穿的朝服就放在屏風旁的架上,於是走過去將它拿來,伺候他穿上。

  儘管她表現得再自然,但那雙替他更衣的手卻顫抖不已,洩漏出她的緊張。

  其實她並不如外表所表現的那麼鎮定。

  「夠了,你並不需要勉強自己做這種事。」當她為他拉整服飾時,徐慕陵突然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說。「我明明告訴過你,我不可能忘記和樂,不可能為了你改變什麼,你還聽不清楚嗎?」

  她究竟想表示什麼?想要什麼?想表現她跟和樂不同,表示她可以取代和樂嗎?

  不,不可能的。

  徐慕陵懊惱的搖頭,用力的推開她,嘶吼著道:「不要企圖從我這裏得到什麼,或要求什麼、改變什麼,你如果聰明的話就走……離開這裏。」

  她是那麼的美麗動人,在她清澈的眼眸中,他只看到自己當初的卑鄙跟自私。

  既然無法全心愛她,又有什麼資格擁有她,強留下她呢?

  她有權利得到真正的幸福,得到一個真正愛她,願意一心一意,一生一世與她廝守終生的男人。

  而他……不配。

  「我不想改變什麼,只希望留在你身邊,讓你看得到我而已,這也不行嗎?」芊芊微微一笑,以溫柔的聲音輕訴道:「我不會煩你的,只希望每天來靜靜的陪你吃頓飯,送你上朝,行嗎?」

  她要求的其實不多,只希望能常常看得到他。

  他是如此的忙碌,忙著處理朝務,忙著打理侯府所有的產業,她能見到他的機會真的不多。

  芊芊的柔情與堅持讓徐慕陵無言,卻也動容。

  「隨你。」他只好板著臉道,心想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厭倦了,認清事實,死心的離去吧。

  但是事情並不如徐慕陵想像的簡單,芊芊不但每日清晨風雨無阻的來伺候他起床,陪他用早膳,連夜晚也守在大廳裏,等著他回來。

  她盡心陪伴著老夫人,代他恪盡孝道,對於府裏的家務也擔起操持的責任,處理得有條不紊。

  她確實是個賢慧的好妻子,只可惜,他不是個稱職的好丈夫,他沒有資格將她留在身邊。

  哪怕是他一回到府裏就會情不自禁的梭巡她的倩影,看著她斜倚在椅上沉睡的嬌顏,他無法視而不見的轉開目光。

  他總是那麼難以控制的想接近她,撫摸她那令人不捨的容顏。

  世間怎麼會有這樣傻的女子呢?明知道他並不是全心愛她,還依然如此無私的付出,她令他自慚形穢,難以面對。

  即使在皇帝面前,徐慕陵腦中仍情不自禁的浮現她的一顰一笑。

  她越是不抱怨,越是令人打心底憐惜,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她。

  可是,他到底能回報她什麼呢?什麼樣的抉擇才是對她最好的?

  仰望著蔚藍的天空,徐慕陵再次無聲的歎息。

  「有刺客!來人啊,抓刺客!」

  當他坐在御花園的一隅發呆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捉拿刺客的呼喊聲,他倏地一愣,整個人彈了起來,飛身前往聲音來處。

  在前方的曲橋上,皇帝左手臂受了傷,與玉貴妃一起被層層大監、侍衛護住,而那名刺客則穿著太監服,渾身是血的被擒住,跪俯在地上。

  「皇上受驚了,臣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看見皇上受傷,徐慕陵額冒冷汗,慌忙跪下。

  今日是他當差,肩負著守護聖駕的責任,宮裏闖入刺客傷了皇上,他罪過重大,難辭其咎。

  「淮遠侯,你到哪去了?你護駕不周,害皇上受傷,該當何罪?」見刺客被制伏,原本躲在皇帝身後嚇得花容失色的玉貴妃立即站出來大聲的指責。

  「臣知錯,臣罪該萬死。」徐慕陵俯首認錯,極為汗顏。他太大意了,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分神,忘了自己的職責呢?「臣願受任何責罰。」

  「哼,一句願受責罰就可以算了嗎?你知道損傷龍體是多大的罪過,足以誅滅九族你知不知道?」

  這個淮遠侯平日仗著皇上的寵愛,真是越來越放肆,護衛聖駕時竟然敢怠忽職守,若是不予以嚴懲,其他的人也照樣學樣的話,那還得了。

  「來人啊!將淮遠侯拿下,與刺客一併治罪。」玉貴妃朝侍衛們下令。

  「是。」兩名御前侍衛馬上走過去架起徐慕陵。

  「等等。」皇帝蹙起龍眉喝道。「先讓他到禦書房候著,朕讓御醫裏好傷就過去。」

  「皇上……」玉貴妃想說些什麼,卻被皇帝嚴厲的眼神制止,只好悻悻然的扶著聖駕,回寢宮療傷。

  徐慕陵被押到禦書房裏,等了近一個時辰後,才見包紮好傷口,換了一襲衣裳的皇帝過來。

  皇帝一進禦書房就不禁訓斥道:「起來吧!別跪著了,光跪著也解決不了事情,朕真要治你的罪,你就是跪斷了雙腿也沒有用。」他在禦案後頭落坐,並要身旁所有的太監退下。「現在四下無人,你倒是好好的解釋清楚,為何最近老是精神恍惚?這實在太不像你了。」

  這個年輕人一向精明能幹,狡猾得像只小狐狸,怎麼這會兒完全變了樣?不見以往那自信滿滿,意氣風發的神情,反倒常常怔伸出神,皺眉深思。

  不是才剛順他的意為他賜婚嗎?怎麼最近卻像死了妻子的丈夫,愁眉不展呢?到底有什麼心事?

  「皇上,微臣無話可說,微臣有錯,求皇上治罪。」徐慕陵像個悶葫蘆,什麼也不說。

  他越是不把原因說出來,越是挑起皇帝的好奇。

  「你當然有錯,但要罰得輕還是罰得重,就看朕的意思了。」嗯,平常朝廷大事忙慣了,偶爾換換口味,管管臣子的私事也不賴。「快說,是什麼事情,別惹火了朕,真抄了你全家。」雖是句玩笑話,但皇帝的口氣十分嚴厲。

  君無戲言,徐慕陵當下臉色一變。「皇上……」

  「說吧!什麼難題說出來,或許朕可以幫你,也可以減輕你的刑罰。」

  「臣有罪當罰,不敢奢望皇上能減輕刑罰,只求皇上單罰我一人,別連累家母還有其他人。」

  呵,這小子真是固執。「好,朕可以答應你。還有其他的要求嗎?」

  「沒有了。」徐慕陵搖頭,已經做好受懲處的準備。

  皇上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道:「好,你既然都這麼說了,那朕也沒有什麼好循私的,朕就削去你世襲的淮遠侯之位,前去鎮守邊關吧。」

  「鎮守邊關?」

  這麼重的處罰,他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回京?那芊芊怎麼辦?要她遙遙無期的等待嗎?

  想到這裏,徐慕陵慌了,難得露出失措的神情。「皇上,微臣懇求您再幫微臣最後一個忙。」

  「嗯,說吧。」皇帝好奇的等待著,就不信這樣的懲罰還套不出這個愛卿的心事。

  可是,他沒有想到徐慕陵會說出令人訝異的話。

  「請皇上下旨允許臣休妻。」

  「什麼?休妻!」皇帝詫異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這種忙能幫嗎?「你不是才剛成親,而且還是朕賜的婚?這不是要朕打自個兒的嘴巴嗎?荒唐,真是太荒唐了!你自己要兒戲,倒把朕也當猴兒一起耍了,想讓世人看笑話嗎?」

  皇帝勃然大怒的拍桌子,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想當初你討旨成親,鬧得滿城風雨,多少臣子百姓在背後指責朕偏袒你,可是才過多久,你竟然……你竟然……」

  「微臣該死,請皇上成全。」徐慕陵再次低頭下跪。

  「你……你真是……你這是當真的嗎?什麼理由?」君臣多年,他知道這小子不是魯莽之人一定有什麼隱情。

  徐慕陵沉默不語,只是一味地跪著。

  皇帝看得出他意志堅決,濃眉氣得糾結。「莫不是邵尚書的女兒品行不端,犯下七出之條,讓你想休妻吧?」基於偏袒之心,皇帝還是替他找理由。

  徐慕陵馬上搖頭,為她辯解道:「不,芊芊賢良淑德,秀外慧中,是微臣配不上她,不敢耽誤她。」

  「喔?」皇帝終於聽出弦外之音。原來這愣小子動了真情,怕連累了人家。「這不正好嗎?美人配英雄,你們剛好可以攜手同心,共度此生。」真愛難尋,這小子有此福氣還不懂得珍惜。「朕可以開特例,讓你攜眷前往邊關赴任,這樣總成了吧?」

  「不。」徐慕陵搖頭,「臣錯了。正如當日皇上所言,她……不是和樂,臣不能把她當作和樂,也無法把她當作和樂,這對她是一種傷害,一種無止境的痛苦。」也許兩人分開對她才是最好的結果。

  皇上越聽越迷糊。聽起來好像兩人互有情意,中間卻橫著一個和樂,讓他們無法跨越鴻溝似的。

  哎!年輕人的想法還真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那你究竟是愛和樂多一點,還是喜歡邵芊芊多一點呢?」皇帝撫著長鬚思忖著問。

  「臣……不知。」徐慕陵搖頭,他自己對此也很困惑。

  「你真的想休了她?」皇上再次詢問,一個有趣的主意倏地在他腦海中成形。

  「是,求皇上成全。」

  「那好,就由朕來替你弄個明白吧。」

  「皇上……」

  「你可知道,這樣左右聖意,戲弄龍顏,可是要受到嚴懲的。如果你決意休妻,那麼朕就不得不下旨重重的懲罰你,這你也要嗎?」皇帝苦口婆心,再給他一次考慮的機會。

  「臣謝皇上成全。」徐慕陵的回答卻是情地叩首,甘願領受。

  唉!那就怨不得他了。皇帝歎了口氣。

作者: q121211    時間: 2012-7-10 05:42 PM

第十章

  與皇帝在禦書房裏談了一夜,直至次日清晨,徐慕陵才帶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淮遠侯府。

  一進門,就見到大廳上那個趴在桌上等得睡著的身影。

  他一夜未歸,她就等了一夜嗎?

  真傻。

  喟歎著走了過去,他在芊芊身前蹲了下來,憐惜的伸出手撫著她的玉顏。

  當他的手拂過她粉嫩的面頰,沿著那小巧挺直的鼻樑來到她濃密的眼睫時,看到睫毛上晶瑩的淚滴,他的心猛然一震,手倏地收了回來。

  她剛剛哭過了。

  她哭了多久?又背著他偷偷的哭了多少次呢?

  彷彿察覺到他的存在般,芊芊睜開眼醒了過來。

  「你回來了,累了嗎?我去為你準備吃的。」她迅速的站起身,欲走出大廳。

  「不了,我不餓。」徐慕陵拉住她的手。

  「怎麼了?」芊芊發覺今天的他有點奇怪,「我只不過去幫你弄點吃的,馬上就來。」她微笑著說,輕輕的將手從他手中抽離。

  當她的手離開他手掌的那一剎那,一種悵然若失的空虛襲上徐慕陵的心頭。他多想攬住她,好好的看看她,把她看個仔細。

  只是太晚了,一切都將來不及了……

  芊芊領著彩雲去廚房準備早膳回來,發覺今天的天空灰濛濛的,彷彿被一層層的烏雲罩住,感覺有些詭異,教人不太舒服,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果然,才端著早膳回到大廳,突然聽見砰的一聲,坐在椅子上的徐慕陵不知道想什麼事情想得太過出神,把握在手裏的白瓷杯硬生生捏碎了,茶濺了出來,與手上的鮮血一起流淌而下。

  「啊!」芊芊急忙放下早膳奔過去,握住他鮮血直冒的手。「你是怎麼了?怎麼會把自己弄傷了呢?太不小心了。彩雲,快,快去通知周總管,請他教大夫來。」她一邊抽出懷中的手絹想為他包紮,一邊大聲的吩咐。

  「是、是。」呆住的彩雲連忙提起裙擺,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很快的消失在大廳外。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徐慕陵絲毫不覺痛楚,目光瞅著外面的天色。

  「已時了,再過一個時辰就就午時了。」

  「午時?這麼快。」他喃喃著站起來,憂心的望著天空。

  「相公,你怎麼了?快坐下來讓我為你包紮傷口吧!」芊芊著急地道。

  「滾!」徐慕陵一點也不領情,用力將手從她的掌中抽走,瞪著一臉愕然的她怒斥道:「我不需要你的照顧。」

  「你怎麼了?」芊芊實在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著他了,他的怒氣又是從何而來。「不,我不能走,你的手受了傷,流了那麼多血,我怎麼能丟下你不管?」

  她堅持的再次拉起他的手,鮮血不停的從傷口湧出,看得她怵目驚心,胸口為之一緊。她趕緊用手絹小心翼翼的替他把傷口包紮起來,眼中也因為擔心和不捨而泛著淚光。

  芊芊的溫柔換來的卻只是徐慕陵的怒氣,他的雙眸冷得像是帶著寒冰,嘴角揚起嘲諷的笑。「哼,怎麼,我受傷你不忍嗎?你的心裏還有我,還有我的命令嗎?」

  「當然。」他是她的夫婿啊,她不關心他,還能關心誰呢?「你怎麼會問這麼奇怪的話?」

  「那你為什麼不聽從我的命令好好的待在房裏?為什麼要與永慶跟安樂見面?為什麼那麼迫不及待的想當侯府的女主人?而永慶又跟你說了什麼?安樂跟你提起了什麼事?」徐慕陵咄咄逼人,咬牙切齒的朝她逼近。

  芊芊不住後退,神情茫然。「他們……他們沒說什麼呀,而且……而且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麼還要舊事重提,為了這些事生她的氣呢?她不明白。

  「這麼說,你是埋怨我不應該追究了?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你見他們,不允許你踏出院子,不許任何人再提起和樂的事,而你卻故意一一的做了,你是存著什麼心,想使什麼陰謀嗎?」他想,與其讓她突如其來的接受事實,倒不如現在就先讓她死心。

  「存心?陰謀?」這突如其來的指控太過分了。「你怎麼會說出這麼可怕的話來呢?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種人……」

  「那你是什麼人?」徐慕陵冷嗤著反問,眼神冰冷的直視著她。

  「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呢?為什麼我不能見他們?」

  她不想計較,不想比較,可是他的樣子還是令她的心莫名的一揪。

  「你想隱瞞什麼?還是不想讓我知道什麼人?我說過,我不會在乎你的過去。」她收緊手掌,緊咬唇瓣,控制不住怒火的問道。

  「住口!」徐慕陵蹙起眉頭,手憤怒的擊向茶几,雪白的帕子上滲出了鮮血。

  「為什麼要住口?為什麼我不能說呢?我跟和樂根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啊!」芊芊由衷的惋惜他們的愛情,但她不是替代品,不能取代和樂。

  「對,我知道你不是和樂,而你也根本不配像她!」他嘶吼出聲。

  他傷人的話像刀子似的刺進她胸口,讓她心好痛……

  「對,我知道自己不是她,但請你認清楚,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邵芊芊是你的妻子,不是那個已死去的和樂郡主,你該忘記的人是她,不是我!」她終於抑制不住的喊回去,但聲音已不由得哽咽。

  她明明不恨也不怨的,但他的態度是如此傷人,如此令人難受。

  「這才是你心裏所想,你真正要說的話,對不對?不,我不可能忘記她,一輩子也忘不掉。」和樂死前悲怨的神情,他到現在閉上眼睛都還看得見。

  他不能忘,沒法忘……一輩子也不敢忘。

  「那就試著接受我啊,試著比較看看我跟她的不同!我是邵芊芊,是真真正正活著的人,不是死了的人。」難道她這些日子來的努力都還不夠嗎?她好無奈,好無力。

  芊芊直到現在才知道,那刀割般的痛楚是出於嫉妒和愛,她好羨慕和樂,羨慕她竟然能在他心中佔有如此鞏固的地位。

  「你取代不了她。」徐慕陵眼中怒焰狂熾,分不清氣的是芊芊還是自己。「誰都不能取代她。」

  「不能嗎?」他的話好冰冷無情,凍得她渾身發顫。「這樣對我不公平,你知道嗎?你不給我機會,又怎麼知道我無法取代她呢?你不覺得這對我來說……太殘酷,也太殘忍了嗎?」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是你強橫的擄走我,娶我進門,如今卻棄如敝屐,將我丟在一旁,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你對和樂感到歉疚,對我就不會了嗎?」淚水不斷的潰堤而下,她哭得肝腸寸斷。

  為了一生的幸福,她已經拿出此生最大的勇氣來爭取了,結果呢?

  「你同時誤了兩個女人的青春!」

  芊芊的嘶聲吶喊,悲怨的眼神,猶如一把巨斧劈進了徐慕陵的胸口,震得他呆立在那兒。

  「我……」

  正當他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周福匆匆的領著一群御前侍衛與傳旨太監進來。

  徐慕陵抿緊了唇。該來的總是要來,皇上昨晚答應他的承諾就要實現了,可是芊芊現在這個樣子……承受得了嗎?她禁得起再一次的傷害嗎?

  望著她的淚,他竟然有如萬箭射穿心般痛楚,心中忽然充滿悔意,懊惱聖旨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聖旨到,淮遠侯接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淮遠侯徐慕陵,恃才效物,目無法紀,再恣意行事,愚人婚姻,今頒旨降職,派駐邊關,無召不得回朝。」

  「另查邵尚書之女邵芊芊,持家無道,督夫不周,致使淮遠侯怠忽職守,損傷龍體,故下旨准予仳離,著即貶入宮中洗衣局,勞動苦役,欽此,謝恩!」

  聖旨一宣讀完,徐慕陵立刻臉色大變,彷彿受到晴天霹靂般,站起來瘋狂的撲向太監,搶走他手中的聖旨仔細觀看。

  「不可能、不可能……皇上明明不是這樣答應我的,聖旨一定寫錯了,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徐慕陵大喊著欲沖出門外,但馬上被太監帶來的御前侍衛擋住。

  「侯爺,皇上特別吩咐,不許你進宮面聖,要你即刻整裝起程前往邊關赴任,不得有誤。」

  「不……不……」徐慕陵不敢回頭看芊芊,不敢想像她此刻有多麼傷心難過。

  他又再一次做下蠢事,傷害了她。

  他錯了,大錯特錯!

  「來人啊,將邵芊芊帶走。」傳旨的太監手一揮,御前侍衛立即將芊芊圍住,企圖帶走她。

  「小姐!小姐!」彩雲哭喊著撲過來,緊緊將芊芊抱住。「小姐走,彩雲也跟著去!」她死也不會跟小姐分開!

  徐慕陵忽然像瘋了似的,從腰間拔出佩劍護住兩主僕,不允許任何人帶走她們。

  「不,皇上不是這樣答應我的,不是……」事情怎會變成這樣?怎麼會?

  「你……是你要求皇上下旨的?」儘管處於震驚之中,芊芊還是聽出他話中的含意。「是你請求皇下下旨休妻的?」

  她無法置信的看著他,希望從他臉上看到一絲否定。

  可是她失望了,徐慕陵的目光根本不敢看向她,無法面對她。

  「真的是你。」她絕望的淌下淚來,感覺自己的心徹底的冰凍了。

  「芊芊……」他想道歉,想說出此刻心中的悔恨,可是面對她心灰意冷的絕望神情,他說不出口,千言萬語梗在喉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懂了,我不會再纏著你了。」她含著淚冷然地道,接著緩緩的朝傳旨的太監走去。「我們走吧。」

  芊芊領著彩雲走出大廳,決定踏出這座淮遠侯府,這個她原本充滿了期待的地方。

  她終究不屬於這裏,搶不走原該屬於和樂的一切。

  當芊芊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躺臥在一間金碧輝煌的陌生房間裏。

  這兒雕樑畫棟,紗幔垂繞,旁邊趴臥在床榻前的是彩雲,兩條淚痕清晰的掛在她的臉上,似乎是因為哭得太累而睡著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是應該在洗衣局的下人房裏嗎?怎麼會到這麼美的地方來?而且瞧著窗外的天色,已經是一片漆黑。

  難不成她昏倒後睡了一整天?

  扶著額,她努力的回想著昏倒前的一切。她好像看到一張驚駭、激動的臉,徐慕陵拚命的想穿過人群拉住她,可是卻被層層的侍衛以及義憤填膺的彩雲阻止了。

  最後,她甚至看到他像瘋了似的打倒所有阻擋在他面前的人,他狂亂的模樣嚇得她忍不住驚叫,之後的一切她便毫無所覺了。

  舔了舔乾燥的唇,撫著有些疼痛的喉嚨,她掀開錦被下床想喝水。

  這個舉動讓趴睡在榻邊的彩雲醒了過來,急急的把她扶回床上坐下。

  「小姐,你幹什麼?御醫來看過你,說你受了驚嚇,要好好的休息。」彩雲邊說著邊倒了杯水遞給她。

  芊芊接過水,喝了幾口,清涼的水滋潤的她的喉嚨,讓她舒服了些。

  「我怎麼會在這裏?還有……他呢?」

  「這裏是馥香宮,是皇上命太監把我們安置在這裏的,至於那個人,哼!老爺之前已經進宮面聖,怎麼也要向那惡人討個公道。」提起徐慕陵,彩雲就一副深惡痛絕,巴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樣子。「他不但平白糟蹋了小姐,還害小姐落得這麼壞的名聲,真是太可惡了。」

  「面聖?這樁婚事不是作罷了嗎?」芊芊眼神不由得黯然,凝視著自己放在裙子上的雙手。

  雙手下是一襲白淨的雪紗衣裳,她身上原本衣裙已換下,似乎意味著一切都已成為過去,那段充滿甘甜苦澀的姻緣只是一場夢罷了。

  「哼,不知道那個惡人發了什麼瘋,突然跑去求老爺,一會兒說要救你,一會兒又說要娶你,氣得老爺直跳腳。」

  「娶我?」芊芊低垂的頭倏地抬起,愣愣地看著她。

  「嗯,娶你。」彩雲越說越起勁,「聽宮裏的人說,他瘋了似的跑到咱們尚書府去,要老爺求皇上開恩赦免你,然後啊,也不知道老爺使了什麼神通,竟然真的說動皇上免你的罪,還打算把你嫁給鄭王爺為妃哩!」

  「鄭王爺?聽說他不是已經年近七十了,怎麼……」皇上還要她嫁給他?

  「呵,那個惡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宮門外打轉,聽說到現在還在外頭跪著呢!」彩雲越說越得意,知道那個惡人受了教訓,她無比開心。

  但芊芊完全沒有彩雲的好心情,她忐忑難安,萬一皇上戲話成真怎麼辦?如果真的要嫁給鄭王爺的話,她該如何是好?

  「我爹呢?他有沒有說什麼?」她抓住彩雲的手急急地問。

  「沒有,老爺隨御醫來看過小姐後,見你沒事就回去了。這兒是皇宮內苑,老爺不能停留太久。」

  奇怪,小姐為什麼這麼焦慮?不過是句玩笑話嘛,皇上哪有可能真的要小姐嫁給一個垂死的老人。

  「小姐,放心,沒事的。」彩雲不在意的揮了揮手。

  「不,你不懂,君無戲言,萬一皇上當真,下了旨……」芊芊泫然欲泣,無法想像那種可怕的情況,若真是這樣,她寧願一死。

  看見芊芊的表情,彩雲才瞭解事情的嚴重性,一下子刷白了臉。

  「小姐,你……你是說皇上有可能真的要你嫁給那個老王爺,不是說著玩的?那該怎麼辦?我聽說鄭王爺的王妃才剛死不久,身邊的妾室好幾十個人都虎視耽耽的想坐上王妃的位子,萬一半路殺出你這個程咬金,叨走了她們到嘴的肥肉,那她們不恨死你、整死你才怪。」

  這樣一來,小姐豈不是剛出了虎穴又掉進狼窩裏了嗎?彩雲一急,眼眶跟著泛紅,眼淚又撲簌簌的掉下來。

  「都怪那個惡人不好,休妻就休妻嘛,幹啥還扯出那麼多事,真是害苦小姐你了。」她越想越生氣,不甘心的罵道,恨不得徐慕陵就在眼前,讓她替小姐狠狠的揍他幾拳。

  「也許,這正是他要的結果吧。」

  只要能甩掉她,將她丟給誰,徐慕陵都不會在意,因為在他的心目中,她根本什麼都不是……

  芊芊的心涼透了,淚卻怎麼也流不出來,兩眼空洞的望著窗外,腦中一片空白,就這樣沉靜了好久,久到彩雲都以為她化成石頭了。

  「彩雲,你可以替我煮一碗粥來嗎?」芊芊突然以平靜的聲音道。

  見小姐主動表示想吃東西,彩雲放心的綻開笑容。「可以、可以,我現在就替小姐煮粥去。」說完便匆匆忙忙的轉身離開。

  直到彩雲走遠,芊芊凝望著窗外的眼眸才慢慢的轉回來,抬頭望著上方的橫樑。

  如果一定要她再嫁的話,她寧願以死了結一生,向徐慕陵表達最後的抗議跟心意。

  這個身子,這顆心,註定只能給一個人,哪怕那個人已經無情的將她傷得千瘡百孔,她仍然只想屬於他。

  除了他,她不會跟任何男人拜堂,更不會讓任何男人碰自己一下。

  緩緩的,芊芊下了床,搬了張椅子放在橫樑的下方,然後站了上去。

  「爹,娘,恕女兒不孝,來生我再做你們的女兒,償還你們的養育之恩吧!」說完,她解下身上的腰帶,往上一拋,決心就此告別人世。

  情字太苦也太難熬,她不願再受這種折磨了。

  徐慕陵已經整整在宮門外跪了一天一夜,還是見不到皇上,他心急如焚,幾乎發狂,既擔心芊芊在洗衣局裏受罪,更怕她會再出什麼意外。

  偏偏沒有人願意把她的情況告訴他,即使花錢買通大監悄悄的到洗衣局去打探消息,也久久沒有回音。

  她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難不成皇上另有懲處,還是她真出了什麼意外嗎?

  從小備受呵護,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如何受得了苦,如何做得來洗衣的粗活,

  她現在一定很恨他,埋怨著他吧!

  徐慕陵心中無比焦急,恨不得現在就飛奔到她身邊,將她緊緊的摟進懷裏,將她從苦海裏解救出來。

  他真的後悔了,好生後悔。

  「侯爺,侯爺!」長久的等待之後,受他買通的太監終於出現在他眼前。

  「怎麼樣了?她到底怎麼樣了?」他大手一抓,如同老鷹抓小雞似的把那名太監揪到面前來,急急的問。

  「我……我根本沒有找到少夫人,她不在洗衣局裏。」

  「什麼?那她在哪里?」徐慕陵驚得臉色大變,揪著太監的衣襟不住的搖晃。「皇上把她怎麼了,把她怎麼樣了?」

  「侯爺,你……你放手,不是皇上把她怎麼樣了,是……是她把自己怎麼樣了。」太監被他搖得頭昏腦脹,快喘不過氣來。

  唉,一千兩銀子真是難賺啊!

  「她把自己怎麼樣?這是什麼意思?她出了什麼事情嗎?」徐慕陵驚得肝膽俱裂,全身冒冷汗,一種不祥預感籠罩住他。

  「聽說她懸樑自盡了。」

  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他整個人瞬間愣住,不能動彈。被他揪住的太監趕緊趁著這個機會掙脫他的掌握,快速的脫身溜走。

  徐慕陵猶如被雷劈中般,跪在地上久久回不了神,喃喃的念著:「她死了……她死了嗎?」

  理不清現在穿透身體的冰冷感覺是什麼:心中那種空洞的感覺又是什麼,彷彿有種東西從他身上被抽走了,讓他渾身無力,卻又充滿一股想殺人的衝動。

  他想殺了自己,狠狠的刺自己千刀萬刃!

  「芊芊……芊芊!」徐慕陵倏地站起身,不顧侍衛的阻擋,硬是闖入宮門。

  他要見她最後一面,一定要見她最後一面!

  夜晚的宮中守備更為森嚴,但徐慕陵已管不了那麼多,他發了瘋似的闖入宮中,拚了命的在無數的樓宇中尋找芊卒的身影。

  他怎麼也無法相信她就這麼走了,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芊芊!」徐慕陵悲慟的吶喊,聲音嘶啞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怎麼可以就這樣離他而去,他甚至還來不及告訴她,他後悔了,來不及告訴她,他也愛她啊!

  他真的愛上她了,而且愛得很深、很深。

  若不是因為愛,他不會這麼痛苦,徘徊在兩難之間;正是因為愛她,他才不願傷害她,委屈她,強迫離開她。

  可是,看看他現在究竟做了什麼,竟把她逼上了絕路,

  他不該固執的,不該放不下過往的一切。

  為了一個早該解開的心結,他傷害了真正喜愛的女人,他真是太傻了、太傻了!

  他悲痛的吶喊在皇宮內迴響,驚動了皇帝。

  皇帝在一群太監、侍衛的簇擁下,乘坐禦輦到來,看到徐慕陵被層層的侍衛圍住、纏打,忍不住沉下龍顏斥喝道:「淮遠侯,你這是幹什麼?」

  這聲如雷霆的怒斥終於喚醒了徐慕陵,他沮喪的放下刀劍停下來。

  他那頹廢的神情,讓一向寵信他的皇帝不住皺眉。

  「瞧瞧你現在這個樣子,眼裏還有王法嗎?」

  「皇上,臣罪該萬死,但求皇上讓臣見芊芊一面。」他彎身在聖駕前跪下,俯首叩地。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況且你不是已經將她休離,名分上已經沒有關係,還見她做什麼?」皇上龍顏大怒的問。

  他銳利的目光往四周一掃,只見平時訓練有素的御前侍衛們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傷的傷,倒的倒,哪還有往常那雄糾糾氣昂昂的精銳模樣。

  可見這小子在他面前隱藏了多少能耐,以他這身本領,早該派他去征戰沙場,捍衛邊疆了,不應該等到現在。

  「不,臣錯了,她是臣的妻子,永永遠遠的妻子,即使死了,也應該讓臣見她最後一面,親手將她安葬。」

  「死了?」皇帝一臉疑問,覺得莫名其妙。「誰跟你說她死了,」

  「宮裏的太監,他說……」突然,徐慕陵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照理說宮裏死了人是忌諱的事,理應馬上派人誦經超渡,並將遺體送出宮去才是,怎麼宮裏這麼安靜?

  皇帝的眉高高的揚起,臉色怪異的問:「你說誰死了?那跟在禦輦後面而來的莫非是鬼嗎?」他一甩袍袖,朝身後一指。

  一道娉婷的身影緩緩的從後頭走出來,又怨又憎地瞪著徐慕陵。

  「你……」徐慕陵傻了,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哼,早知道你巴不得我死,聽說你在宮裏胡鬧的消息後就不應該求皇上救你,看來我又自作多情了。」芊芊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皇上,這——」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問朕幹什麼?還不快去追?要是她再懸樑,可沒有那麼湊巧能再讓朕撞見,救她一命了。」

  原來……徐慕陵恍惚大悟,深深向皇上一叩首後道:「謝皇上救命之恩!」

  「你要謝的何止這一樁,還多著哩,快去吧!」皇帝撫著長鬚哈哈大笑。

  薑還是老的辣,他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一件麻煩事。

  只不過……瞥了一眼那滿地的傷兵,真是一群沒用的傢伙,從今開始要好好加以鍛練才行。

  「芊芊,芊芊,請你等一下,聽聽我的解釋!」徐慕陵追上她,趕在她關上房門前閃了進去。

  「侯爺與小女子已無關係,還來找小女子做什麼呢?」芊芊面罩寒霜地退後一步,疏離地說。

  「芊芊。」他無奈地喊道,試著拉近兩人間的距離,可是,每當他跨前一步想接近,她就會退後好幾步,最後為了不讓她離他太遠,他只好站在原地。

  「我為你付出的已經夠多,受的傷害也已經夠多了,難道你還不能放過我嗎?」她背對著他,任由淚水無聲的奔流。

  若不是皇上及時出現,她早已經化為一縷幽魂,再也見不到他了。

  雖然皇上告訴她,他是因為犯錯獲罪,怕連累她才休妻,可是婚姻豈是兒戲,能任由他隨意改變?

  她不是一個不能同甘共苦的女子,她是真心想與他廝守一生的妻子啊!

  「芊芊……」徐慕陵艱澀的喊著。她那抖動的肩膀還有哽咽的嗓音令他心疼至極,很想走上前去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裏,但又怕把她嚇著,逃得更遠。「我會這麼做,只是不想傷害你,我不想讓你委屈的一直活在陰影下……」

  「所以你就用更殘忍的方式傷害我,逼我離開嗎?」她打斷他的話,猛然回頭反問道:「換作是和樂,你也會捨得如此對待、如此傷害她嗎?」

  「不,不會。」徐慕陵搖頭。

  看見芊芊更為黯然神傷的臉色後,他趕緊一個箭步走過去,拉住她的柔荑,將她緊緊攬進懷裏,任憑她在懷中掙扎槌打也不鬆開。

  「因為她不是你,不是第一個進入我心中,占去我所有心思,真正想愛的女子。你就像是我的生命,我最珍視的寶貝,我不能讓你有一絲一毫的委屈,哪怕那個傷害你的人是我自己都不行。」

  他直到現在都還恐懼的顫抖,失去她的那種感覺讓他害怕,那彷彿一把冰劍刺進心中,像是要將他的心瞬間凍結一般。

  和樂死時,他是感到慚愧、內疚,但還不至於如此恐懼,可是一聽到芊芊死了,他卻為之瘋狂,恨不得立即殺了自己追隨她而去。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和樂和芊芊在他心中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你說什麼?」芊芊停止掙扎,臉上有著茫然不解。「我不懂你的意思。」他又在戲弄她、騙她了嗎?

  「真的不懂嗎?」徐慕陵的唇角微微勾起,「那我只好用另一種方式讓你明白了。」

  他朝她露出一抹魅惑的笑,在她呆愣時俯首吻住她,靈活的火舌熱情的侵入她的檀口,吸吮她的甜美,霸道的將她佔有。

  奇妙的酥麻感在她身上流竄著,未曾有過的激情混亂了她的思緒,他的吻雖然專橫卻不失溫柔,讓她原本想抗拒的身體此刻只能無力的偎靠著他,雙頰紅燙,吐氣如蘭。

  之後,他終於放開她,道:「我從來沒有這樣吻過和樂,明白了嗎?」

  芊芊星眸迷蒙,依然有些不確定的凝望著他。「你是說……」

  「還不瞭解嗎?」徐慕陵喟歎一聲,臉上浮起一抹壞壞的笑,然後又出其不意的吻住她。

  這一次他吻得更深,也更久,久到讓芊芊以為自己就要融化在他的懷裏時,他才結束這個吻。

  「意思是,我只把和樂當妹妹,你才是我真正愛的人。當初不願碰你,是因為我無法對長得像和樂的你做出不倫之事,就像哥哥無法對妹妹侵犯一般。後來,當我發現自己漸漸喜歡上你,無法克制的想碰你時,我陷入了矛盾和痛苦中,無法理清對你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我認為自己將你跟和樂混淆了,這對你不公平,太委屈你,才想放你走。」

  「可是我一點都不介意啊。」芊芊紅著臉道。

  「但我介意。尤其是當我回到府裏,看到你趴在桌上等我回來,臉頰上掛著淚痕時,我知道自己的矛盾傷害了你,帶給你無比的痛苦,這更讓我想放你自由。只是我的自私讓我一再拖延,直到日前犯錯獲罪,才使我毅然決然的下定決心放你走,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可是,你卻讓我嘗到了殘酷無情的滋味,我以為你是個無情的人,以為自己所努力的一切根本感動不了你,你幾乎讓我死心了。」想起之前的種種,芊芊又禁不住潸然淚下。

  「對不起。」徐慕陵心疼的捧起她的淚顏,輕吻的吮去她滑落臉頰的淚水,懇求她原諒。「我知道我錯了,當我得知你懸樑自盡,以為你死了時,我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哪怕是十個和樂,都換不走一個你。我願意為你付出生命,只求再見你一面。」

  他深情的話語教芊芊感動至極,靠進他的懷裏。「原來我們兩個人都好傻,都不瞭解對方的心意。」

  「是啊,而且只怕現在瞭解已經太遲了,以我剛剛為了找你而犯下的驚擾聖駕之罪,再加上之前的……只怕罪上加罪,皇上饒不了我。」想到這裏,徐慕陵兩道劍眉不禁擰起。

  芊芊掩嘴噗哧的笑了出來,伸出纖纖玉手輕輕的撫平他眉上的皺摺。

  「你忘了我上次進宮時,皇上送我一塊玉佩,答應允諾我一件事嗎?他不會怪罪你的。」

  「真的?」徐慕陵欣喜的握住她的手。

  芊芊笑著點頭。「只不過,之前的聖旨不知道還算不算數?皇上若再護著我們,只怕要落得君言如戲言的壞名了。」

  怎麼說皇上也幫了他們很多忙,對他們恩寵有加,怎好令他老人家威信掃地呢?

  「我想,這應該不會是問題。」眼前的問題一解決,徐慕陵恢復了原本的聰明睿智,盤算著道:「依我對皇上的瞭解,他應該還是需要一位元有能力的將領鎮守邊關,只要我願意去,要帶你和娘一塊走並不難。」他相信皇上會答應的,甚至不用等他開出這樣的條件,皇上也會主動與他談論此事。

  「若是如此就太好了。」芊芊放心的再度偎進他的懷裏。

  「只不過要辛苦娘子,陪著我到邊關受苦了。」

  「說什麼傻話,只要能跟相公在一起,就算浪跡天涯,我也甘之如飴。」對她來說,只要有相公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幸幅。

  這天,當徐慕陵全家正準備起程前往邊關,恰巧收到永慶捎來的信。

  慕陵兄如晤:

  一別月餘,不知近來安否?此刻賢伉儷之間的誤解應該已經冰釋,感情和睦,如膠似漆,弟在南方,亦由衷的祝福。

  另外,有關於嫂夫人與舍妹和樂相貌神似之事,弟回府後稟明雙親,始知道一件隱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原來和樂並非我爹娘親生,而是於二十年前游湖時意外撿到之嬰兒。因為有緣,爹娘收之為養女,視如親生,扶養長大。沒想到二十年後竟由於因緣巧合,讓愚弟見到嫂夫人,才揭開這樁本欲永遠埋藏的秘密。

  據愚弟猜測,和樂與嫂夫人極有可能是分散的孿生姊妹,亦即同為邵尚書之女。若是如此,姊妹同許意中人,莫非冥冥中早有定數,亦是上天之安排。

  也有可能是賢兄的心令泉下的和樂久久不能安息,所以暗中穿針引線,撮合這段姻緣,所以請兄珍惜眼前,勿再以和樂為念,相信和樂泉下有知,見賢伉儷鶼鰈情深,亦會深感安慰。

  最後敬祝賢兄仕途如意。

  弟  永慶敬筆

  看完這封信後,芊芊突然有種感覺,彷彿和樂正在天上對她欣慰的笑著。

  也許和樂真是她的姊妹,也許真是和樂牽繫著她與相公的這份情緣,不論真相是什麼,她都感謝和樂。

  因為,如果沒有和樂,相公不會在前來拒婚時忽然改變心意將她擄走;如果沒有和樂,她絕對不會發現相公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如此多情的心。

  「和樂,謝謝你。」芊芊看向迎風搖曳的樹稍以及天上的白雲,感謝和樂如此用心的安排。「我一定會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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