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狂上加狂 -【醉瓊枝】《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09:09 AM

第三十章 好茶一杯

  楚琳琅眨巴兩下眼睛,死不承認,一口咬死自己方才就是不想活了。

  她抽搭著道:「人哪,總有想不開的時候,幸好遇到了大人,您救了我的命,我以後可得好好的活!」

  司徒晟知道這女子變臉最快,人前的態度也可軟可硬。可萬萬沒想到,有一日,她竟然算計到他的頭上來。

  他也真昏頭了!居然會覺得這母狐狸跟自己羸弱的母親有些像?

  母親但凡有這女子半點的精明市儈,何至於被人算計得淒慘至死?

  這麼看來,她說她方才是打算撈蚱蜢,聽起來也不那麼牽強荒謬了。

  到底是他無聊,多管了不該管的閒事!

  想到這,他抬腿便打算走人。

  其實楚琳琅也沒有指望這位能幫襯自己。

  不過司徒晟因為謝家表親官司,而跟六皇子交惡,與周隨安的關係也不佳。就算他不幫,大約也只拿周府的事情當笑話,不會跟周謝兩家通風報信。

  楚琳琅乾脆死馬權當活馬醫,看看能不能哭軟了他,給自己拉點助力。

  最重要的是,她方才與其說是求著人情,倒不如說是示弱。

  只要一想到他不願別人知道他在江口的舊事,甚至不惜燙掉胎記的狠勁兒,楚琳琅的心裡就有些發顫。

  所以她想要跟司徒晟表明下立場,表示自己與周隨安和離後,便跟京城官場的人也沒有別的瓜葛了。

  她甚至不會再留在京城,也請司徒大人放寬一百個心,她是絕對影響不到他的前程。

  而且司徒晟好像很吃女人哭哭啼啼這一套。畢竟自己幾次三番落入他的手中,他都是重拿輕放,對自己網開一面的。

  加之司徒大人方才誤以為她跳河,不假思索出手相救,更證明這位手段鐵腕的少卿的心腸有時也會軟一軟。

  果然不出她所料,司徒晟雖然沒答應,但還是有禮而周到地護送她回了城。

  楚琳琅並不奢求有人替她趟周家的渾水,只是再次謝過了司徒大人「救命」之恩。

  司徒晟也很會客套,臨別時對她說:「我今日還有要緊公務……你的事情,容過後日再說……」

  楚琳琅笑了笑,並沒有將這種客氣推諉之詞放在心上。

  回到周家,天已經大晚了。

  趙氏剛吃過飯,看楚琳琅這個點兒才回來,很是不滿,讓婆子把楚琳琅叫過來問話。

  可沒想到一旁的周隨安卻不耐煩地攔了下婆子,然後他便一人匆匆去了楚琳琅的屋子。

  自從下午接了謝二小姐讓小廝帶給他的紙條後,周隨安晚飯幾乎沒有動筷,他如今心裡是羞憤夾雜著怒火,只想當面問楚琳琅是不是真的要與他和離。

  至於謝二小姐說,楚琳琅拿剪子,跟她拼命的話,周隨安也是有些半信半疑。

  因為在他的記憶裡,楚琳琅從來都不是這般刁毒的人,用剪子要剪開人的肚子?更是難以想像。

  可沒想到,楚琳琅跟謝二小姐早早散了局,竟然這個點才回來。

  當他回到屋子時,楚琳琅已經換好了外出的衣裳,正帶著夏荷她們裝著幾個衣服箱子。

  楚氏愛美,最喜歡大紅大粉的俗色,衣服雖然鮮亮,但是並沒有幾件,她的衣服加起來,都沒有給周隨安置辦的一半多,因為早上臨出門前早就整理出來了,所以倒也好收拾。

  周隨安揮手喝退了丫鬟們,有些不敢相信道:「你真的……要跟我和離?」

  楚琳琅沒有停下手裡的活,只是平靜道:「月份大了不等人,恭喜周郎雙喜臨門,妻妾同喜,一舉能得二子。你我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奴家無才,趕緊讓賢,也免了你的為難。」

  周隨安聽到這,腦袋嗡得一下,他急急道:「可是謝悠然逼迫著你的?她怎麼能這樣,我都已經與她說好……」

  楚琳琅懶得聽屁話,猛抬頭打斷了他:「說好了什麼?她為妻,我為妾?你念在夫妻多年,便賞我在周家的一碗飯吃?周隨安,你別太過分!」

  周隨安被她說得有些羞憤交加,拼命給自己找著理由:「楚琳琅,你也知自己一直無所出,犯了七出的頭條。可我知道你娘家的德行,你若被休回去,必定不會有好日子過,才能容你到現在。我不過一時醉酒才釀下的錯,你為何就不能替我著想,幫著我過了這一關?這關起門來過日子,家裡誰還能真拿你做妾呼喝不成?這麼多年的夫妻情深,你都不顧?」

  看他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楚琳琅一時笑了,她冷冷道:「你也這麼跟謝小姐打包票的?所以她才覺得拿捏住我了,張口就賞我為妾?你們給的臉面,可真值錢!」

  周隨安當初跟謝悠然不過是隨口一說,讓她可憐楚氏出身淒苦,哪裡想到謝悠然竟然拿楚氏的出身威脅!

  周隨安當初與謝悠然相交,更多的是被謝二小姐鄙薄後,被挑起的征服欲。若說他有多思慕謝二小姐,那倒是未必。

  只是他也沒想到,這事情一步步竟然演化到了如今的地步。更沒想到,自己會被謝悠然那個死丫頭拿捏得死死的。

  當初楚琳琅她們剛剛入京,謝悠然在王妃的宴席上套母親趙氏的話,當聽聞他那日醉酒留宿在楚氏的屋子裡時,沖著自己發了好大一頓脾氣,讓他不准留宿妻妾屋中,不然她就去稟明六殿下。

  被逼無奈,他這才冷落著琳琅,留宿書房的。可是這樣被處處管制,讓他心裡也老大的不舒服。

  他原本指望楚琳琅再次施展玲瓏手段,替他悄無聲息地掩蓋了醜聞,可萬萬沒想到楚琳琅竟然也不懂事地添亂。

  他費力解釋了一番後,無奈道:「夫妻多年,你就不能替我考慮,暫時委屈下自己?」

  楚琳琅笑了,只是頰邊不小心笑出了一點眼淚:「我不替你著想?我就是太為周家著想,才會一步步走到今日……」

  原以為默許他納妾就可以穩住這虛假的平和日子。

  可到頭來,周隨安一步步將她逼得毫無退路,卻口口聲聲說是她的錯?

  周隨安看楚琳琅落淚,心虛地移開目光,繼續語氣僵硬道:「而且你看你說的什麼話,居然跟她列什麼補償單子!管人家謝家要錢銀,這像什麼話?她哪裡拿得出來?」

  楚琳琅獅子大張嘴,如此要著天價鋪子,跟勒索有何區別?這樣豈不是折損了他在謝家那的顏面。

  而且他壓根就不想和離,若是與楚氏和離,轉頭再娶謝悠然,他豈不成了背信忘義,一朝榮華便拋棄髮妻的陳世美!

  到時候,他的名聲何在?

  楚琳琅壓根就沒想過跟周隨安談出個結果。她太了解她的這位夫君,他雖然要面子,可這輩子大事小情沒有一樣能做主的。

  所以和離的事情,她乾脆繞開了他,直接跟謝家談。

  所謂談判,就得有來有往,就像做買賣一樣,價兒提得高些,才好以後討價還價。

  至於管謝家要的那些天價鋪面,也不過是虛晃一槍。周隨安在未來岳丈那要面子,謝家一定指望悄無聲息平復此事。

  只是謝家乃武將人家,是文平,還是武平,就不好說了。

  她沒有靠山,要多留些斡旋餘地,這樣才好接著談。

  楚琳琅其實並不貪心,只想和離時拿回自己在周家經營的兩間鋪子。

  這是她靠著自己微薄嫁妝一點點經營出來的,就算拿走也問心無愧。

  只是如此一來,就是斷了周家的財路,自己已經不宜在周家待著了,不然趙氏知道,定然要鬧她,不可能順利將周家名下的鋪子給她。

  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跟周家母子廢話,這幾日在京城閒逛,除了看店鋪,其實也順便租了處落腳的宅子。她現在收拾好東西,就準備暫時帶著兩個丫鬟先搬出去。

  周隨安氣憤填膺說了一通後,卻看楚琳琅已經打包好了行裝,他氣得一把奪過她手裡的包裹:「我不同意,你就還是周家婦。沒有夫君的允許,你敢搬出去!」

  楚琳琅慢慢站起,盯著周隨安的眼,死死瞪著他,一字一句道:「你不讓我走,小心我去謝家的府門前敲鑼打鼓地哭鬧!」

  楚琳琅向來是潑辣厲害的,只是這一面,她都是呈給外人,從來不曾在周隨安的面前顯露。

  而如今,她不再護著他,更沒必要再維持昔日官夫人的賢惠樣子。

  周隨安被捏了痛處,不由得瑟縮退步,楚琳琅喚來小廝,將她的衣物箱子抬了出去。

  而她一早就雇好的馬車已經等在了周家門口。楚琳琅帶著自己的東西,還有兩個丫鬟坐上馬車。

  直到門口鬧騰,趙氏才知道楚琳琅離家出走,她在婆子的攙扶下來到了門前,看著呆立在門口的兒子,又驚又怒道:「大晚上的,她在鬧什麼幺蛾子!」

  而小姑子周秀玲也拉著鳶兒的手,立在門口不知所措。

  嫂子向來明事理,就算受了母親的氣也從來不會紅臉,怎麼今日竟然不聲不響地就捲行李走人了?

  鳶兒出來的晚,看著楚琳琅的馬車駛去,竟然撒丫子追攆了出去,一旁的婆子趕緊拉住了孩子。

  可鳶兒依舊不依不饒地沖著馬車高喊:「母親!母親,你要去哪,帶上鳶兒!」

  周秀玲也急切道:「大哥,你是怎麼氣著嫂子了?天這麼晚,您怎麼能任著她一人出門?」

  一時間,這清淨的胡同哭喊聲連成片,趙氏嫌棄丟人,叫僕人拉回鳶兒,呵斥了她之後,趕緊讓人關緊了房門,然後將兒子單獨拉回屋子,詢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周隨安也知道如今盡是瞞不住了,只能垂頭喪氣地說出了他獨自一人在京數月犯下的荒唐事。

  饒是趙氏聽了,也耳根子嗡嗡,直直往後一倒,氣得捶打周隨安道:「你這混賬,是拿自己的大好前程做賭啊!」

  可罵了一陣後,她心裡又有些活絡——聽那意思,謝家二小姐對兒子芳心暗許,非他不嫁!

  若是能挺過這一遭,讓這事兒圓滿些解決,還真是不錯的姻緣啊!

  要知道她兒子官運正佳,以後前途不可限量,早不是賣鹽女楚氏能配得上的了!只是不知謝家知道了,會不會來鬧。

  她的心裡一時沒有底,只是半喜半憂地滿地繞圈圈,最後下定決心道:「她要和離,又不是我們休了她。既然如此就趁早和離,免得在謝家面前沒得說辭!」

  周隨安被繞得心煩,只無奈閉眼說了楚琳琅和離的條件。

  這下趙氏不轉圈了,瞪眼一拍桌子道:「她那是痴心妄想!先不說謝家憑什麼賠給她鋪子,就是我家的那兩件鋪,房契上也是你的名字,這是周家的經營,並非她的嫁妝!楚家當初陪嫁了什麼寒酸東西?她也好意思拿兩間鋪來抵?」

  除了周隨安的俸祿向來不太補貼家中,他自己應酬花銷都不夠,家裡的吃穿嚼用一向指望那兩間老家的鋪子。

  楚氏善妒,耽誤了她兒子延續香火,沒將她休了就不錯了。如今是她鬧著和離,人走可以,可是要拿走鋪子,就算說出天爺來,也帶不走!

  周隨安此時壓根聽不得母親的絮絮叨叨,他現在腦子回想的畫面,都是琳琅方才頭也不回地上車的情景,他的娘子難道真的就狠心不要他了?

  且不說周家的人仰馬翻,楚琳琅此時坐在馬車裡,心裡也是空落落的。

  方才鳶兒的那幾句喊,她是聽在耳中的,只是強壓著才沒有探出頭去。

  她知道,再捨不得她也帶不走鳶兒。畢竟那孩子並不是自己親生,周家說死也不會讓她帶走的。

  再說,自己現在也是前途未卜,怎好帶個孩子出來跟著自己遭罪?

  環顧馬車裡的幾個不大的箱子,這些是她經營了婚姻八載剩下的了,除此之外,只剩空蕩蕩的心,還有些許說不出的悵然。

  不過楚琳琅不願再細細品酌悲傷,等馬車停下,便下車打量未來一段日子要居住的地方。

  周隨安連續兩次搬遷,再加上之前的酒樓損失,還有借給姐姐的錢,她自己的錢銀也不多,再加上京城的租子比別處貴多了,她也只能先找個地方暫且落腳。

  可夏荷入了小院,晃動著吱呀作響的門板,再看看小屋子裡被燈火燎黑的破窗紙,和陳舊的家具,不僅有些傻眼。

  不過冬雪倒是手腳麻利,在院門前的井裡打水,略略打掃下屋子,再拿了帶來的褥子鋪床,然後對楚琳琅道:「大娘子,您先躺下歇著。」

  白日裡,楚琳琅跳湖的場景歷歷在目,冬雪心有餘悸,只想讓大娘子趕緊睡下,免得胡思亂想。

  雖然床板略硬,帶來的被褥也不夠厚實,隔壁便是兩個丫鬟抱柴生火的聲音,可楚琳琅最後還是睡著了。

  好像這些日子來,她頭一次睡得這麼安穩。

  只是睡到半夜的時候,就聽到院門外有人腳步聲踢踏,煩亂吵雜的聲音,再然後就是砰砰拍門聲。

  如今這小院只有三個女子,深更半夜聽著那敲門聲猶如地府陰捶,打死也不敢應門。

  可門外惡鬼不依不饒,砸門聲已經改成了踹門聲,有人大聲道:「房中煙囪冒煙,卻無人應門,一定有蹊蹺,來人將這門踹開!」

  緊接著便是咣當一聲,那不太結實的大門被人一下子踹飛。甚至差點砸到立在院中的夏荷身上,嚇得她抱著身後的冬雪哇哇大叫。

  楚琳琅這時候也散著長髮披衣出來,強作鎮定道:「來者何人,為何敢私闖民宅!」

  她看到進來的人都穿著兵服,應該不是歹人。

  不過那為首者說話卻很豪橫:「我們奉命緝拿刺客,院中有人,為何你們方才不應?家裡還有誰,都出來說話!」

  聽聞楚琳琅說只她們三個女子時,為首的官兵一臉疑惑:「戶主何在?我看這戶籍名冊上是有男丁的啊!」

  就在楚琳琅費力解釋自己並非屋主,只是暫時在此租住時,突然有聲音傳來:「你……怎麼在這?」

  楚琳琅抬頭一看,赫然是白日剛剛看見的司徒晟。此時他一身緋紅官服,頭戴帽冠,儼然正在辦差。

  司徒晟沒有料到會在這遇到楚琳琅,不過聽聞她租了這院子後,便明白了。

  她說和離,還真是雷厲風行,居然當天晚上就搬離了周家。

  只是她初來乍到,應該不知道在京城地界,沒有房契戶籍的單身女子是寸步難行。

  想到這,他揮手讓那些闖入的官兵退後,然後對楚琳琅道:「那些人是從兵營借調的,行事粗魯,還請楚夫人見諒。」

  楚琳琅也知道,與那些兵痞講不出道理。只是這大門壞了,大半夜的上哪找工匠修啊?家裡沒有個男人做起粗活來也不方便。

  她以為司徒晟公務在身,與自己寒暄幾句後便會走。

  可誰知他看了看轟然倒地的大門,便四處張望,最後走到院子一旁堆放的工具籮筐處,尋了錘子和幾枚生鏽的釘子,然後挽起袖子,露出結實有力的長臂,拿著錘子竟然叮叮咚咚地修理起地上裂開的門。

  在楚琳琅看來,雖然他少時粗魯,可是長大成人後,一直給人儒雅文正的氣韻,那雙大掌雖然修長,卻更適合執握筆墨。

  可現在看他一身大理寺少卿的官服,挽起袖子蹲在地上熟練地揮動錘子,竟然也意外地畫風和諧。

  楚琳琅趕緊讓夏荷給司徒大人拿矮凳,而她則回屋子,點了一盞蠟燭,又回到院中蹲在他旁邊,親自給司徒晟掌燈。

  待看他手藝甚是嫻熟時,楚琳琅忍不住道:「沒想到你還會木工活!」

  司徒晟抬眼瞥向蹲在他對面的楚琳琅。

  此時燭光映襯,她髮髻鬆散,一下子顯小了不少,也看不出她是嫁過人的,那臉兒如天邊的明月皎白。

  他垂下眼眸,淡淡道:「少時家貧,什麼都得自己動手修補……」

  楚琳琅抿了抿嘴,這才想起,他小時候的確挺能幹的。後來有個幫著他們母子的婆子也不幹了,家裡的活都是他來做。

  有一次,隔著院牆,她甚至看到臭小子有模有樣地給他娘親縫補衣裳。

  不過兩人都有默契,絕不會再敘舊,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裡,便只聽錘子叮噹的聲響。

  司徒晟幹活跟辦案一般利索,不一會就把門重新掛好。

  楚琳琅謝過司徒大人,慣性地客套道:「忙了這麼半天,大人要不要喝盞茶再走?」

  她這話毫無誠意。司徒晟有緊急公務在身,又修了這麼半天的門,按理說絕不會在她這耽誤功夫了。

  可惜她忘了司徒晟臉皮厚的毛病,能吃人茶水時,絕不放過。

  就這樣,本來都轉身要出門的他,又折回來,說一聲叨擾了,便洗了手,坦然坐在了小廳裡等著飲茶。

  這下,別說楚琳琅,就連夏荷和冬雪都傻眼了。

  三個女人擠在逼仄的小廚房裡一邊燒水一邊小聲嘀咕:「這個司徒大人看著清明,怎麼做事這麼不拘小節,大半夜的,他在女子家裡喝哪門子茶?」

  楚琳琅從周家剛搬出來,除了一小袋煮粥的米,哪有茶葉啊!

  可她既然留人了,就得想辦法弄出喝的來,只能抓一把米放在鍋裡,炒熟後再沖米茶喝。

  可惜她久不做這東西,那米炒得都發糊了,沖了沸水,黑乎乎一片,聞著味道也不佳。

  就是這樣,司徒晟似乎也不介意,端著茶盞溫文爾雅,津津有味地品酌著。

  楚琳琅租住的這間房太簡陋,連像樣的桌子都沒添置,喝完茶,茶杯就得放在小凳上。

  而人高馬大的少卿大人,也是彎著長腿,蹲坐在不高的小馬凳上。凳子不夠,楚琳琅尷尬站著作陪。

  又那麼幾次,楚琳琅想要開口攆人,可一起話頭,那邊端起茶杯吸溜個沒完,彷佛飲的是什麼龍泉佳釀。

  楚琳琅不好掃興,只能耐著性子等他喝完一盞糊糊米茶。

  就在這時,遠處到處搜查的官兵似乎又有什麼發現,再次傳開了呼喊聲。

  按理說,司徒晟應該過去查看,可他依舊紋絲未動,只是眸光沉定,悠閒地打量著屋舍房樑上掛著的蛛網……

  楚琳琅知道,他絕對不是這麼吊兒郎當的人。

  心念微動間,她試著揣測他的用意。

  她方才就注意到,他帶來的大理寺那些人還守在門外,並沒有離開。

  而那些穿著軍隊兵服的兵卒顯然不是大理寺的人。現在,那些官兵到處砸門呼喝,搜查得比大理寺的衙役都積極。

  也許修門、飲茶都是借口,今晚抓的人,一定是淌不得的渾水。司徒晟正躲在她這裡避嫌呢!

  想清楚了這點,楚琳琅也不急著攆人了,默默給他的茶杯又添了滿滿的糊糊茶。

  這次,司徒晟倒是挑眉看了楚琳琅一眼,開口道:「這茶味道……不錯,夫人怎麼不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10:16 AM

第三十一章 保護神明

  聽司徒晟讓她飲茶,楚琳琅假笑表示今晚吃得飽,有些喝不下。

  客氣之後,二人再次無言,便一個坐,一個站,一起抬頭,繼續認真看樑上蜘蛛掛網。

  許是覺得如此太尷尬,司徒晟終於尋了話題,淡淡道:「六殿下的那位岳丈,為人精明,處世圓滑。雖然是武將,卻並非欺行霸市之輩。只要凡事留有餘地,夫人不必擔心他家會對你做出什麼太齷齪的手腳。不過這裡最近都不太平,不是什麼久留之地。夫人若想在周府外落腳,不妨後日來大理寺一趟,到時候,會有人幫你再挑間合適的住處。」

  楚琳琅明白,司徒晟看她可憐,釋放善意,替她指點接下來的路。

  那謝家還算是守法的高門大戶,只要她和離要求不太過分,應該不會出面對付她一個下堂婦。

  至於他提議重新找住處,楚琳琅表示感激之餘還是婉言謝絕了。

  她現在並未與周隨安和離,若是此時接受了司徒晟的好意,反而會落下把柄,讓別有用心的人大潑髒水。

  司徒晟看她婉拒,也不再多言,茶水已經喝乾,他慢慢起身,對楚琳琅道:「夫人若有事,不妨去大理寺找在下。」

  說完,他便要離開。

  可是琳琅卻一拽他的衣袖子,很是不好意思地比劃著他的嘴唇:「茶炒得有些糊了,大人……要不要擦擦嘴?」

  司徒晟品茶太專注,此時嘴邊掛著一圈黑「鬍子」,若這麼出去,可就丟人了。

  說完,她趕緊將自己的手帕遞過去,讓司徒晟擦擦嘴。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來喊司徒晟,說是拿住了什麼人。司徒晟來不及還帕子,一邊擦嘴,一邊大步匆匆而去了。

  夏荷將剛修好的大門關上,心有餘悸地對楚琳琅道:「大娘子,這京城地界人生地不熟的,要不然……您還是回去吧。」

  楚琳琅搖了搖頭,她順手端起茶杯,嘗了一口自己炒的茶,然而下一刻,便皺著眉吐了出來。

  天娘啊!怎麼這麼難喝!那男人沒長舌頭嗎?他是怎麼飲下兩大杯的?

  而此時京城之內,除了這條胡同被官兵攪鬧的安睡不得,在京城另一頭的謝府主人房內,也是燈火通明,夜不能寐。

  謝勝將軍氣得犯了偏頭痛,腦袋上針灸剛起下,便迫不及待地繼續提著二女兒來罵。

  「我的臉啊!簡直是被你吊在城門樓上了!不光是與人偷情,還被人家的夫人提告到府上!我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這個孽……」

  還沒等謝將軍罵完,跪著的謝悠然騰得站了起來,冷笑道:「誰要你們生下我?不是聽個算命的,就將我扔在鄉下不管了嗎?你以為我願意回來?在這個家裡,誰又真正關心著我?便是拿我做了充樣子,換前程的。你現在打死我,也來得及。我下輩子投生了牛馬,也絕不做人!」

  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聽得旁邊的母親蘇氏恨不得縫了二女兒的嘴,而謝將軍已經甩掉了腳上趿拉的鞋,蹦起來去拽牆上掛著的劍了。

  聽了母親的傳喚,急急趕回娘家的六王妃謝東籬哪見過這陣仗?嚇得她趕緊過去拉著父親的胳膊,讓他息怒,不要跟妹妹一般見識。

  六王妃正懷著二個月的身孕,謝將軍就算氣瘋了也得悠著些,生怕閃了大女兒的肚子。

  他的劍被大女兒奪走以後,便繃著額頭的青筋道:「不用你尋死覓活,就你犯下的醜事傳揚出去,人人扔個臭雞蛋,都能砸得你立刻做牛馬!我是沒給你找好人家嗎?那個什麼周……周隨安是什麼家世人品,勾得你如此倒貼?」

  謝悠然冷冷道:「他沒什麼家世,但是憑一己之力考取了功名,又因才幹出眾,得了姐夫的賞識,一路升入京中。相貌雖然不敢比潘安,也絕對是風雅溫潤的公子,除了沒有個做御史的爹,他哪樣不比王家蟾蜍強?」

  雖然父親氣得抽劍,她可不怕,父親雖然總是喝罵母親,瞪眼嚇唬人,可一個指頭都沒碰過兩個女兒。

  別看他抽劍抽的威風,可有母親和姐姐在,也砍不下來!

  又不是人人都如楚琳琅一般,瘋起來那麼嚇人。

  謝王妃都聽傻了,這才恍然妹妹先前為何在六殿下那美言,讓他代為出面,替周隨安置換規格更高的府宅子。

  原本以為是周隨安使銀子賄賂妹妹換些好處,畢竟是寂州過來的,善待些也無妨。

  可萬萬沒想到周隨安使的不是銀子,卻是男色啊!

  母親蘇氏如今也懊悔不迭,當初她真不該答應,讓個外男跟著他們一路同回。

  看著那周隨安也挺守禮本分的樣子,怎麼能幹出這般禽獸不如的勾當?

  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只能想著如何遮掩這醜事,她唉聲嘆氣道:「可他已經有妻有妾,你貼過去,又算哪門子事啊?聽我的,還是偷偷將這肚子裡的孽障墮了,再另覓良人吧!」

  謝悠然仰著脖子,坦然道:「我此生非周郎不嫁,你們若敢動我腹裡的孩兒,便先殺了我。再說了,那楚氏已經說了,她會跟周隨安和離,給我讓出正妻的位置。」

  這下連謝王妃也大吃一驚:「怎麼可能?是人家夫人親口跟你說的?還是……周大人迫得她提出了和離?」

  謝悠然不耐煩道:「隨安為人最和順,怎麼可能做出停妻再娶的事情?是那楚氏自慚形穢,覺得自己生不出子嗣,愧對周家,才自行求去的!」

  蘇氏聽了這話,心裡稍微一鬆。她聽說那楚氏出身不好,若是她不吵不鬧,默默和離,女兒的醜事倒是能遮掩過去了……

  正在獨自運氣的謝勝聽到這裡,再次將茶盞甩向了小女兒,瞪著眼道:「不長腦子的東西!還自行求去?人家已經提了高高的價碼,等著咱家求人呢!就她列的那些個鋪子,哪一間是周家能買得起的?還不得是謝家買單?你大姐剛剛嫁給皇子,備她那一份嫁妝就花得不少。現在哪裡能拿出那麼大一筆錢!就是用你的嫁妝來填都不夠!」

  謝悠然不服氣道:「怎麼嫁姐姐就有金有銀,到我這就沒錢了?我就不信,區區五件鋪子,咱們家和周家湊一湊,還拿不出來?」

  蘇氏這時也看了楚琳琅的信,倒吸一口冷氣道:「她不是剛入京嗎?怎麼這麼懂行情?這幾間鋪子可都是天價旺鋪!」

  謝勝無奈揮了揮手:「京城裡的鋪子轉手,都是明睜眼漏的,誰也隱匿不得買家。到時候我們買了天價鋪子,再補給那楚氏。消息傳揚出去,誰還猜不出這其中的勾當?想我謝勝一向為人低調,求個太平安穩,到頭來卻落得縱女荒唐,花銀子逼走人家正室的名聲……我的老臉啊!當初就該死在負水大戰,跟著楊將軍一起殉國去!」

  負水之役乃是國恥,尤其是楊巡之子投降荊國,更是陛下的心頭大忌。

  這謝勝也是氣急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嚇得蘇氏趕緊過去捂老爺的嘴。

  可是再喊打喊殺,也是無用,如今逆女懷了身孕,逼她墮胎另嫁她也不肯,又狠不下心將她送到尼姑庵裡去。

  再不想辦法,家醜就遮不住了。最後,還是謝王妃決定代為出面,先找楚氏聊一聊。

  依著謝家的意思,也不想楚氏下堂,除了是拿不出她要的價碼外,畢竟跟六殿下一起回京的寂州官員很多,又跟周家相熟,若逼走楚氏,謝家和周家的名聲會一起臭。

  既然楚氏有相讓之心,最好能自降為妾,到時候謝家再補給她些金銀體己。

  就算她不想待在周家,也可以在老家江口給她補個宅子,讓她出去單過,豈不是兩全其美?

  可是這話頭一起,謝悠然卻跟被狗咬了一般,氣憤表示那楚氏是手黑的毒婦,決不能讓她留下。

  謝勝嫌她添亂,只命府裡的婆子看顧住她,將她鎖在屋子裡,餘下的事情,便交給大女兒斡旋,先探探楚氏口風。

  只是當謝王妃派人去周家傳話時才知,楚琳琅竟然帶了兩個陪嫁婢女搬出去了。

  王府管事這麼一路輾轉,總算知道了楚琳琅的住處,這才將人請入了王府。

  看見楚琳琅向她施禮,謝王妃略帶愧色地親自將她攙扶起來:「我也是前日才剛知道的……」

  說到這,謝王妃都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幸好楚琳琅及時接過了話茬:「是我與周郎的緣分盡了,不干其他人的事兒。」

  謝王妃原本看著楚琳琅列的單子,覺得她並不想和離,故意刁難人,設關卡才這麼獅子大張口。

  沒成想,楚琳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沒有半分怨婦哀嚎,更不提指控謝悠然失德,只是大度地將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這讓謝王妃原本準備好的話全都撂在肚子裡,沒有一段可以拿來用的。

  當謝王妃跟楚琳琅表示了謝家的意思後,楚琳琅淡淡道:「錢銀對我來說,能安身立命就夠了。這兩天,我也想清楚了,既然周郎有意二小姐,我為何不能成人之美?對了,那日見謝二小姐時,也是一時氣憤,言行無狀了些,還請王妃見諒。其實只要周家肯將我賺的兩間鋪子還給我,其他的鋪子不要也罷……至於自降為妾,就沒那個必要了。」

  楚琳琅竟然輕易鬆口,不要謝家的天價賠償,這再次出乎謝王妃的意料。

  人家被奪了丈夫的,既不怒罵訴苦,又不要謝家的錢銀賠償,還願意騰出位置來,而所要的,也不過是人家自己婚後親力經營出的鋪子。

  這便是菩薩心腸,胸懷寬廣了!

  若謝家再強求女菩薩為了兩家的名聲臉面,委屈著她自降為妾,簡直禽獸不如。

  當下,謝王妃確定楚琳琅和離的念頭不改,又是寬聲安慰楚琳琅,將自己不懂事的妹妹好一頓罵,又允諾著謝家會派人跟周家老夫人斡旋,就算她不要額外的鋪子,謝家也會另外出一筆銀子,定然讓楚琳琅體面之後,這才親自送楚琳琅出門。

  謝王妃送走了楚琳琅,這才回轉,她的母親剛才在就在隔壁屋子,一直聽著呢。

  不過陪著蘇氏的,還有個蘇氏的親妹妹。

  這位嫁給京城一戶姓安的小吏家中,她的丈夫從文,升遷沒有當初只是軍曹的姐夫來得高。

  這讓安姨母心中一直不甚是滋味,時不時便來沾沾姐姐與姐夫的便宜。

  她自詡比蘇氏有心眼,又是愛彰顯,好管閒事,從姐姐嘴裡知道了這事兒,便來幫著姐姐拿主意。

  安姨母也聽了謝王妃和楚琳琅的對答,卻並不滿意,覺得外甥女身為皇子王妃,卻跟個小商庶女賠禮道歉,實在當得不夠威風。

  那周家將兩間鋪子陪出去,還剩下什麼?姐姐和姐夫真是不為二丫頭考量。

  若是由著她來,定能將這楚氏整治得服服貼貼,老老實實淨身出戶!

  蘇氏卻嘆氣:「行啦,這事兒悄無聲息的和解了就好。也幸好那楚氏厚道,好說話。」

  安姨母冷哼了一聲:「是呀,她命可真好,竟遇到你們這樣的人家,給了鋪子,竟然還要謝家給銀子,這是什麼道理!你啊,早跟我說這事兒就好了……」

  安姨母說得正起勁,看謝王妃投遞過來的眼神,這才悻悻住口,跟著姐姐一起出了王府。

  再說楚琳琅出了王府大門的時候,微微鬆緩了一口氣。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婆婆趙氏的為人。若是她自己提要帶走兩個鋪面,只怕婆婆趙氏又要拿她不生養說事,逼得周隨安直接休了她,讓她兩手空空捲鋪蓋走人。

  而如今,她先獅子大開口,再大度退讓,博得了謝王妃的幾許愧疚之情,又寬容大度表示會周全謝家的名聲。

  到時候,自會有謝家出面施壓,讓周家出鋪子與和離書,這比她自己獨力跟那母子二人博弈,要好上許多……

  畢竟她有什麼本錢跟京城裡那些權貴之家鬥?識時務些,善解人意些,才能盡可能地保全自己的利益……

  她正想著接下來該如何行事時,卻一眼看到就在王府的斜對面,有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帶著小廝站在那望著她。

  司徒大人?這大上午的,是諸府大人公幹的時候,他怎麼在這閒逛?

  想著他前日替自己修了門,楚琳琅便走過去跟司徒晟還禮。

  聽楚琳琅問他為何在此處,司徒晟倒是老實說道:「今日去歸還手帕,只看見了冬雪姑娘。她說你來了六殿下的府宅,我便來此處等你。」

  楚琳琅愣了一下,想起那日他擦嘴拿走了自己的帕子。

  不過歸還東西,給冬雪就好了,為何又來了這兒?

  於是她問:「大人追來這,還有要緊的事兒要與奴家說?」

  司徒晟從懷裡掏出手帕遞給楚琳琅,淡淡道:「夫人不是求過在下,護你周全嗎?聽你一人入了王府,便來看看。」

  啊?楚琳琅一時沒聽明白,愣愣接過了手帕。

  她全然忘了,在湖邊跪求司徒青天大老爺為民婦做主的事情。更是沒想到,司徒晟居然當了真,很是正經地來給她保駕護航。

  看那小廝觀棋磕了一地的瓜子皮,他們應該在這站了許久。

  如此一來,楚琳琅真是心下感動,再看司徒晟那一身少卿官服,如此英挺逼人,真是京城百姓的庇護神,讓人心安滿滿啊!

  楚琳琅破涕而笑,平生第一次真心實意地誇讚著司徒大人英武逼人。

  司徒晟耐心聽她拍馬捧屁了一會,適時打斷她的話,問了問她在王府裡的情形。

  楚琳琅萬萬沒想到,自己與周隨安鬧著和離,能商量的人既不是遠在千里外的母親,也不是京城裡同父異母的大姐,而是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司徒晟。

  不過這位大人既然知道頭尾,她也不必隱瞞,畢竟她認識司徒晟,甚至比周隨安都要早些。

  倆人都沒有坐轎子,便這麼一路順著略微偏僻的街巷,一邊走一邊聊。

  大部分時候是楚琳琅講,而司徒晟沉默在聽。

  當聽到她打算和離之後便離開京城回去找母親時,司徒晟才開口道:「你若這般回去,恐怕你的娘家人也不好相與,若無可靠的落腳處,不若暫時在京城,最起碼這裡的治安比別處要好許多。」

  楚琳琅想起前天夜裡被踹飛的大門,並不太認同京城的治安。

  可若說出來,就是在抽打身邊這位京城保護神的臉。

  司徒大人倒是自己主動提了這事:「前夜有凶犯,有人看到他逃竄到了你住的街巷,這才引來官兵搜查,像這類事情,並不太常發生,不過你若搬到城南的集萃巷,那裡的治安會更好些。」

  這是他第二次提議自己搬遷了,楚琳琅正要問集萃巷為何就治安好時,街巷裡突然傳來了馬蹄聲陣陣,只見一對高頭大馬突然衝入了巷子中。

  眼看著馬兒毫不減速衝了過來,司徒晟手疾眼快,一把將路中央的楚琳琅和夏荷扯了過來。

  夏荷還好些,踉蹌撞到了一旁的店鋪門板上,而楚琳琅卻一時失了準頭,一下子就撞進了男人的懷裡……

  他的官服也散發著淡淡的皂角味道,一如當初在馬車上時,縈繞在她鼻尖的氣息。而這男人的胸膛怎麼這麼硬,撞得她鼻頭生疼?

  慌亂之下。楚琳琅還伸手撐了撐他結實挺闊的胸……

  就在這時,那個領頭在巷子裡馳騁的壯漢勒住了韁繩,轉頭打量著擁著佳人的司徒晟,冷笑了一聲道:「司徒大人,可真清閒啊,你們大理寺都忙得人仰馬翻了,你卻在這裡幽約紅顏?」

  他方才匆匆一瞥,瞟到了楚琳琅的側臉,乖乖,可真是個美人……

  楚琳琅趕緊從司徒晟的懷裡掙脫出來,因為那些人馬堵住了街道,她一時走不出去,便低頭避人,沖著街上的鋪面站。

  那來者有些意猶未盡地瞟了一眼楚琳琅嬌俏的背影,便將目光調向了司徒晟:「前日太子遇刺,明明囑托了司徒大人,一定要拿住刺客,可捉捕那夜,您卻半天不見蹤影。兵營那些莽夫雖然拿住了人,卻失手將他弄死了!這死人可怎麼審?你說……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殺人滅口啊?」

  司徒晟負手看著來者——這位是東宮太子的帶刀侍衛,馬軍副都指揮使陳放。

  他是太子跟前的紅人,跟大理寺少卿司徒晟一樣,都是正五品,所以說話很不客氣,甚至連馬都沒下。

  司徒晟聽著他的指責,只是平和道:「那日兵營派來的人不太守規矩,私闖民宅,將人家的大門都踹爛了,一屋子女眷,就這麼不管,只怕第二日要敲衙門的鼓。我順手幫忙修了修,誰知就這麼點功夫,兵營的人就將刺客緝拿了。等我到時,那人已經咽氣。不過陳都使放心,就算只有屍體,大理寺也一定根據線索順藤摸瓜,拿住刺客同黨!」

  陳放斜眼看著司徒晟,再次心中冷哼:什麼東西!以前不過是翰林裡給皇子們逗樂的閒官,竟然一路靠著六皇子那廢物,借著扳倒皇叔泰王,在陛下那裡起了勢。

  不過這司徒孫子可真油滑,甚是會看形勢,明知道這次太子「遇刺」水深,竟然溜著邊兒走。

  結果讓四皇子一系的人佔得了先機,順利殺人滅口。

  而司徒晟倒落得清淨,畢竟這人死人活,全是協查兵營的責任,不關大理寺的事。

  現在刺客死了,太子辛苦布的局也全白費了。

  本以為這次咬死刺客是四皇子派出的,能讓四皇子徹底翻不了身,可這位司徒大人太不頂用了。

  要知道太子殿下原本聽聞司徒晟和老六鬧翻了,有意拉攏一下這位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並且早早言語提點了他,要夜裡好好當差。

  可惜一片好心錯付了,這司徒晟替太子辦事如此不上心。沒眼色的東西!也不看看當今陛下還有幾年壽數?如今諸位皇子裡,又有誰能與太子企及?

  司徒晟既然這麼愛做木工活,遲早要被貶去將作監,當個木工苦力!

  想到這,陳放懶得再跟這自毀前程的小子廢話,只甩動鞭子,帶著人馬再次呼喝而去。

  楚琳琅方才對著門板一直默默聽著,倒是聽明白了七八分。

  雖然聽不懂方才那人的話頭由來,但她猜測,若拿住了那刺客,無論是死是活,司徒晟應該都落不到好處。

  難怪他能喝下那麼苦的米茶,原來是跑到她的院子裡避禍了。

  聽到人走了,她不由得偷偷抬頭打量著司徒晟,卻發現,司徒晟也正看著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11:04 AM

第三十二章 吃回本錢

  楚琳琅每次與這男人對視,都有種被看他看穿的不適感,這次也不例外,她只是趕緊垂下眼眸。

  她看人向來很準,以前就覺得司徒晟善於投機,會借勢爬官梯子。後來發現他偷改自己的履歷,又覺得他膽大妄為,虛偽太深。

  如今再看,這人見風轉舵的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司徒晟既然敢得罪太子,是不是在他看來,這位太子儲君的位置,也不一定十拿九穩?

  不過這類朝堂傾軋的爭鬥,已經全然不關她的事情了。待她與周隨安和離之後,再不用費心替他打探這些個了。

  不必督促夫君上進,竟好似卸了重擔一副,就算前程渺茫,也活得輕鬆。

  想到這,她趕緊謝過司徒大人今日的幫襯,時候不早了,她與大人也就此別過吧。

  雖然真的是很感激司徒晟念著昔日舊識幫襯她,可是對於這種心機城府太過深沉的男人,楚琳琅敬謝不敏。

  對於幫襯甚大的六皇子,一旦無用,司徒晟都能棄之如敝履。此人太善用棋子,讓人不得不防備。畢竟他對自己,都很能下得去手,那麼大的烙鐵也能往自己身上按。

  若說嫁給周隨安這樣多情又軟弱的男人,只是勞心勞肺,被辜負深情一片。

  那麼嫁給司徒晟這類人,一個搞不好,倒黴姑娘要被善加利用。等被他賣了時,都在傻乎乎地替他數錢。

  想到這,楚琳琅倒是覺得司徒晟有些隱疾,打一輩子光棍也好,不禍害人家姑娘,便是頂天的菩薩功德一件了!

  司徒晟見楚琳琅突然急著要走,也不再提讓她搬遷的事情,只簡單抱拳作別。

  也不知為何,他在與那騎馬的人說話之後,似乎若有所思,臉色深沉,只是沖著楚琳琅抱拳之後,便帶著小廝匆匆而去了。

  而楚琳琅已經跟謝王妃談妥了,心裡也略微輕鬆了些,再想著自己的屋宅缺東少西,便選買了些東西,才慢悠悠地回轉。

  可到了巷子門口,楚琳琅難得的好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

  只見周隨安正帶著他的小廝等在巷子口。

  一見楚琳琅與夏荷拎著一堆東西回來,他便一路小跑要過去幫她們拎東西。

  楚琳琅並不需要,往後一躲,淡淡道:「你怎麼來了?」

  周隨安不太習慣楚琳琅的冷淡,抿了抿嘴道:「過了這麼多天,你的氣也該消了,總在外面住像什麼話,我來接你回家。」

  周家夫妻冷戰,總是以楚琳琅先低頭收場。

  這是周隨安頭一次爭吵之後,主動來哄楚琳琅。

  以前楚琳琅總是盼著周隨安能放下君子身段,哄一哄她,可是現在,她已經不需要了。

  周隨安現在聯繫不到謝家二小姐。謝府鬧出閨秀小姐大肚子的醜事,現在門禁森嚴,一張紙條都傳不出來。

  不過六殿下昨日倒是將他叫入府中,劈頭蓋臉地一頓痛罵,問他是吃了熊心還是豹膽,居然敢如此招惹他的小姨子。

  周隨安一臉愧色,只是流著淚任著六殿下奚落。

  不過到了最後,六殿下終於吐口,只說這件家醜不易鬧大,若是能說動楚氏先不要鬧,一切低調處理,也不是沒有斡旋餘地。

  畢竟六殿下也知道自家小姨子的德行,那是能把她和善的姐姐氣得罵人的主兒。所以在他以男人的眼光看來,這等風流債也全不怪周隨安一人。

  於是他告訴周隨安,六王妃已經派人查了戶籍,找到了楚琳琅如今落腳的地方,今日會找她來王府,勸一勸她。

  到時候周隨安也得低低頭,嘴巴甜些,好好哄一哄髮妻。

  畢竟這是京城,天子腳下。高門大戶的女子,哪個不得以大局為重,可不能像鄉里一樣,鬧得雞飛狗跳。

  是以周隨安估摸著六王妃跟楚琳琅談完了話,特意來到這等楚琳琅。

  在他想來,楚琳琅應該能聽六王妃的勸,暫且先跟自己回去。不然她老住在府外,是會被人閒話的。

  楚琳琅也不願跟他在街上拉扯吵鬧,便讓他隨自己入了院子。

  周隨安皺眉看著略顯簡陋的屋舍,忍不住嘟囔道:「你看看,這能住人嗎?夏荷,冬雪,趕緊替夫人收拾東西!」

  他喊完了,兩個丫鬟互相看了看,誰也沒有動。

  就在周隨安皺眉要提高聲量的時候,楚琳琅坐在廳裡的小椅子上,垂著眼眸道:「謝王妃代為說情,所以我也退一步,除了家裡兩間鋪子,還有王妃答應的補償銀子外,別的我都不要了。」

  周隨安聞聲一愣,呆呆問道:「什麼?王妃她不是要勸你……」

  楚琳琅打斷了他的話,繼續說道:「王妃是個知書達理之人,勸人自降為妾的話,她說不出來。你回去與你母親商量一下,待店鋪過了名戶,你我將和離書簽了……」

  這次,換成周隨安不等她的話說完了,立刻大聲打斷:「楚琳琅,你鬧夠了沒有?就算我的錯,你也不能如此迫我!戶部侍郎剛剛找我談,說我做得不錯,再過不久,說不定能補個要職從缺,品階還能往上提提。這個節骨眼,你能不能不要添亂!」

  琳琅最醉心他的仕途,一旦補上從缺,他很有可能年內再升一升。聽了這個,琳琅該會為他著想了吧!

  豈料他說完,楚琳琅還是一臉漠然,周隨安忍不住痛心疾首道:「難道你不明白,一旦和離,你我就此成為陌路,便再難重圓了!」

  楚琳琅慢慢抬頭看著周隨安,成親這麼多年,他周隨安的姻緣是美滿的,可並不代表她這個做娘子的圓滿。

  事已至此,再難重圓,又有何妨?

  她不願再與他言語糾纏,分辯個高下,只是淡淡道:「冬雪,送周大人!」

  冬雪如今看著周大官人就心氣不順,正等著姑娘吩咐呢,只端著方才洗了臘魚的水盆,沖著周隨安瞪眼:「大官人,我們娘子要休息了,還請您先回去吧!」

  見周隨安還要說話,冬雪乾脆擋在楚琳琅身前,單手拿著盆往前潑水,那水腥臭,周隨安躲閃不及,踉蹌後退,就這麼一路倒退出了院子。

  最後那有些破的門咣當一聲,便在他的面前閉合上了!

  夏荷看著正揉眉頭的大姑娘,小心翼翼道:「姑娘,您真是想好了?」

  楚琳琅抬眼看了看她,卻看到夏荷滿眼的擔憂。

  她知道這丫頭在擔心什麼。和離之後,她不再是未婚的小姑娘,更何況她還不能生養,簡直比尹小姐這類剋夫寡婦還沒有行市。

  日後若改嫁,正經人誰願意娶像她這樣不下蛋的母雞。

  周隨安不也正是拿捏了這點,就認定她離不得周家嗎?

  想到這,她拍了拍夏荷的手:「放心,我就算和離了,也一能把你和冬雪的嫁妝攢出來……」

  夏荷氣得一跺腳:「都這樣了,您還拿我們打趣!誰擔心那個了!」

  冬雪一邊洗手一邊說:「甭攢了,看見姑爺這麼對你,我都不想嫁人了!」

  三個人正說著話,大門處又傳來咚咚聲響,冬雪騰得站起身,瞪眼嘟囔道:「怎麼的?還陰魂不散了!」

  說著,她便端起還沒有潑完的水盆來到門前,開門的瞬間,便將剩下的水一股腦甩了出去。

  結果門口站著的高大男人被臭水從頭淋到了腳。

  等看清被淋成落湯雞的人是司徒晟時,冬雪也慌了,忙不迭向少卿大人賠不是。

  可是司徒晟壓根聽不到她在說什麼,在毫無防備地被潑了一身洗臘魚的髒水後,他先是圓瞪了眼睛,然後突然衝到一旁的花叢邊,痛苦地嘔吐了起來。

  也不知這位舊相識是個什麼矯情毛病,居然這麼聞不得臘魚味道。

  楚琳琅聞聲趕過來,看他這樣子,竟然比胡小娘的孕吐都要厲害。虧得他之前還在周家宴席上裝模作樣地強撐,吃了那麼幾口魚。

  而一旁的那個叫觀棋的小廝,則好似死了主子般,紅著眼顫著音地朝著冬雪嘶吼:「你沖著我們大人潑這麼腥臭的水,你按的是什麼心!」

  冬雪原本有些心虛,可看他吼得那麼凶,也不甘示弱道:「我把大人的衣服弄髒了,給他洗乾淨就是了!我又不是有意的,誰知道門外是司徒大人!」

  不過也難怪觀棋反應大,實在是司徒晟的臉色太嚇人,撐著牆的手都在用力抓撓牆壁,彷佛在抑制著什麼,寬闊的後背都在微微發顫。

  楚琳琅知道他耐不住這味兒,連忙讓他進屋換衣洗漱。

  家裡沒有男人的衣服,觀棋連忙回去府衙幫大人取一套回來。

  夏荷又給司徒晟打了兩盆熱水,讓他一個人在屋子脫了髒衣服好好擦拭一番。

  等觀棋拿來了乾淨衣服讓大人換上,楚琳琅舀了一碗剛煮好的紅豆羹給司徒晟壓壓噁心。

  等魚味散盡,司徒晟終於緩過來了。也許是讓人看到了他難得狼狽的一面,他面色微沉,不苟言笑,只披著衣,端著杯盞,一口口地飲著羹湯。

  若是換成從前,一個男人隔三差五地在自己的門前晃,楚琳琅定然疑心是自己美貌惹的禍,引來了想要佔便宜的狂蜂浪蝶。

  可這一天兩次登門的不是別人,是這位寧可跳船,也絕不與閨秀沾邊,疑似隱疾嚴重的司徒大人。

  他為人謀算,可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於是楚琳琅耐心陪坐一旁,待司徒晟飲了一盞,臉色似乎緩和了不少,才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我的丫鬟做事毛手毛腳,還望大人莫要見怪。」

  司徒晟垂著眼眸道:「不關她的事兒,是我晨時吃壞了東西。」

  說到這,他揮手讓觀棋拿了一張單子:「上午看見你時,就想將這單子給你,只是臨時想起有急事,便先回了官署一趟。方才路過這裡,便想著順便給你送來。」

  楚琳琅展開一看,原來是長生庫代賣的一些家私名冊單子。

  這京城長生庫有著特殊門路,可以代賣國庫收繳查抄各個府宅的物件,雖然都是二手貨,卻有許多市面上見不到的好東西。

  司徒晟解釋道:「長生庫裡有些用久的家私比市面上全新的要便宜很多,你拿著這單子,就可以找城西長生庫的管事,看看有沒有價錢合適的桌椅家私,暫且買來用。」

  這些抵押質庫代賣的可都是大宅門裡查抄家私,豈止是便宜,簡直都能淘到寶。

  往往在叫價質賣前,就被各府有門路的人買走了,壓根輪不到平頭百姓叫價。

  楚琳琅一時不敢相信,司徒晟居然這麼好心。

  司徒晟淡淡道:「別想著發財佔便宜。那裡太好的東西你買不到,也買不起,老實選點便宜的柳木桌椅就是了。那些東西質庫看不上,都堆著當柴燒,一般給幾個銅板就賤價處理,權當送人了。」

  楚琳琅看看自己現在家徒四壁的屋宅,的確連像樣的桌椅條凳都沒有。就連那日司徒晟在她家飲茶,也是蹲坐在洗衣的小木凳上喝的……

  他的心也太細了,居然想著給她這個……

  不過拿出單子的觀棋很是不樂意,小聲嘀咕著:「大人,您新分的府上也四壁空空,這可是主理大人特意給你尋來的方便,給了她,您今晚又要在門板上睡……」

  他還沒說完,司徒晟一個冷冷眼神過來,拉著長音:「觀棋——」

  觀棋表示明白,不服氣地回到:「不語——」

  說完便將自己的嘴巴一拉,表示就此封口不言。

  楚琳琅這才恍然,原來他小廝的名字是這麼得來的。看來少卿大人很不耐自己的小廝太話嘮,起個名字都是警醒!

  不過觀棋被趕到屋外,嘴卻不閒著,蹲在漿洗司徒晟衣服的冬雪身邊,嘮嘮叨叨地就將大人遭受的不平說了個遍。

  原來周隨安的那處木魚巷的亮堂宅子,原本是應該分給司徒晟的。

  只是當初謝悠然磨著她姐夫,非要給六品的周隨安提一提品階待遇。

  可新入京各個品階官員的府宅都分好了,臨時掉換肯定要生口角是非。

  六殿下當時還沒跟司徒晟鬧掰,就將這事兒說給了司徒晟聽,結果司徒晟毫不猶豫,便將自己分得的屋宅,跟周大人的調換了一下。

  司徒晟當時的原話就是,周通判家人口多,有老有小,住木魚巷子的大宅子會方便些。他一個光棍漢,住在哪裡都一樣。

  可是周隨安原本該得的房,乃是個被抄家官員的閒置多年的房產。

  這房子年久失修,屋院裡都搬空了,沒有家私桌椅,若不投些銀子,壓根住不了人。

  偏偏司徒大人奉行節儉,壓根不打算請工匠修繕。這些日子來,每到休息的時候,觀棋就拎著錘子與大人在屋裡縫縫補補。

  後來大理寺卿劉大人看他的得力幹將過得這般拮據,便要了一張長生庫的單子給司徒晟,讓他去添置些家當。

  結果少卿大人慈善慷慨,轉身又將這單子送給了鬧和離的郎中夫人。

  用觀棋的原話說,難道我們大人上輩子欠了你們周家的?

  待那主僕二人走後,冬雪將這些話學給琳琅聽,她這才恍然周隨安那處體面宅子的由來。

  如此一來,桌子上的那單子,便價值千金了。

  楚琳琅發現自己真是有些看不透司徒晟其人了。畢竟周隨安有什麼可討好利用的?司徒晟為何這般大度,幾次三番地幫襯?

  不過男人間的友誼向來玄妙,萬一司徒晟覺得跟周隨安一見如故,是一對管鮑之交也說不定。

  他如此愛屋及烏,不計前嫌,連帶照顧友人的下堂妻,真是又一位能載入史書的賢者!

  楚琳琅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這個人也並非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時時算計,在許多小事情上,他簡直慷慨大度得令人咋舌!

  這等難尋的便宜,她可沒有退回去的道理。只是去長生庫挑選物件的時候,楚琳琅多帶了一包銀子。

  畢竟人得懂得投桃報李啊!

  在給自己挑選完了不太值錢的柳木家具後,她又特意挑了一套半新不舊的桐木大床,和其他簡單些的木床,又配了些雅致的桌子、衣服箱子,外帶一套藤木躺椅,用了一輛牛車,都運到了大理寺的門口。

  觀棋正在外面,看楚夫人拉來這一車東西,不禁有些傻眼。

  聽到她說,這是特意給司徒大人買的後,又是眉開眼笑,大呼夫人還算有良心。

  不過他正當值,而大人又在跟同僚商議事情,一時走脫不開,煩請夫人好人做到底,就著這車,送到司徒大人的府上去吧。

  楚琳琅閒來無事,倒是很願意幫這個忙。

  當她聽到他就住在城南的集萃巷時,不禁有些啞然失笑。

  難怪他那日極力建議自己搬到集萃巷,還說那的治安好。可不好嗎?感情大理寺少卿大人就在巷子裡鎮宅呢!

  等到家私運到,楚琳琅按照觀棋的話,在大門旁的一塊墊腳石下找到了銅鑰匙,將屋宅大門打開,才發現觀棋之前哭窮,真是一點也不誇張。

  就這亂七八糟的舊屋子,只他們主僕兩個人,怕到入冬了都糊不完漏風的窗戶紙。

  這位司徒大人也不知是不是小時窮怕了,處處捨不得花錢。

  他身穿舊衣就不說了,家裡連個灑掃看門的老僕都不請,就將門鑰匙往石頭下一放,還真是家徒四壁,不怕賊偷啊!

  在搬家具的功夫,楚琳琅在宅子裡外轉了幾圈,越發看不下去。

  就算是光棍懶漢過日子,也沒這麼糊弄的啊!

  最後她想了想,決定再次投桃報李,隆重還司徒晟一份人情,便掏了些銅板給夏荷,讓她在街口的雜貨鋪子裡買來裱糊用的窗紙,清漆,蜂蠟一類。

  然後琳琅在廚房裡翻找出麵,加了水,又加入一點點蜂蠟煮成黏稠的漿糊。

  一切都準備就緒,楚琳琅尋了根繩子充當襻膊,固定好寬大的衣袖,帶著冬雪和夏荷開始裡裡外外地打掃,鋪貼窗紙……

  當司徒晟趕回來時,剛入巷子口,就看到自己那昔日清冷的院子上空冒起來了炊煙。

  等進門時,主僕二人俱是一愣。

  只見原本還長滿雜草的院子,就一下午的功夫,就剃頭了似的乾淨。有些破舊的窗戶也被翻新,不但貼著刷好了防水蜜蠟的窗紙,窗框還刷了一層清漆。

  待走進廳堂裡,原本空蕩蕩的地方已經擺了整齊桌椅,不知誰還尋了塊湛藍的布,做了幾個小墊子繫在椅子上,坐上去軟綿綿的。

  而桌子上已經擺了幾樣熱炒的小菜,聞著味道便覺得不錯。

  就在這時,司徒晟的身後有人說話:「司徒大人回來啦?趕快洗手,等花雕釀鴨腿炸好了,就可以吃飯了。」

  只見琳琅用小墊子同色的藍布包頭,宛如仙女下凡塵,挽著衣袖子端著一盤豆豉青菜炒蛋,笑吟吟走了進來。

  觀棋跟主子過的都是潦倒光棍漢的日子,從來不開火做飯的。現在看著桌上五六道熱騰騰的家常菜,他手裡剛買的素餡炊餅頓時不香了。

  司徒晟雖然聽說楚琳琅來給他送桌椅家私,但他回來的太晚,本以為她早就走了。

  也是萬萬沒想到楚琳琅竟然領著兩個丫鬟,替他收拾了屋院,還為他做了晚飯。

  所以當楚琳琅擺好菜,盛好飯,很自然地招呼著他坐下一起吃飯的時候,一向城府甚深的司徒大人難得有些冒傻氣,居然愣愣地問:「你……要在這吃飯?」

  楚琳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爺啊!她搭銀子,費氣力,又是買菜又是生火,累得半死。

  可這廝不說一聲感謝就算了,還想做完飯就攆她走人?

  所以她趕緊夾了一個鴨腿放入自己的碗裡,先不客氣地大咬一口,然後笑吟吟抬頭含糊道:「這時辰,回去做飯也來不及了,我就在這湊合一頓……哎呀,大人快坐,一會菜要涼了!我看你家人少,桌子也不夠,就讓夏荷她們同在一桌吃吧,不然她們一會熱菜,還得浪費一捆柴。」

  說完之後,她又招呼著兩個丫鬟一起上桌,不客氣地大吃起來。

  開什麼玩笑?雖則是表達感激,可她現在自立門院,銀子花銷不輕鬆,哪有做完一桌子菜,不吃就回去的道理?

  她今天可是荷包大出血了,不光要吃,還要多吃些,這才能回些本錢呢!

  這主僕同桌,並不合規矩,但是司徒大人窮得叮噹響的家裡,也不像是有狗屁規矩的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11:16 AM

第三十三章 誰要改嫁

  看著楚琳琅這麼不客氣,司徒大人難得的傻氣也逐漸消散。

  他在水井邊洗了手,便從容坐下,端起了飯碗,然後對一旁饞涎欲滴的觀棋道:「你也來一起吃吧。」

  觀棋正等這句話呢,忙不迭上桌,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大塊燒肉入口。

  嗯,不錯,入口即化,軟爛極了,竟然有幾分連州酒樓的味道!那蛋也炒得好吃,配炊餅正好!

  於是在這不大的廳堂裡,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家,主僕不分地湊合吃了一頓。

  夏荷和冬雪從來沒跟主子一起吃過飯,都有些不好意思伸筷子。

  而楚琳琅嫁到周家後,在婆婆面前吃飯講究些規矩,遇上宴客一類,寧可不吃,也得維持官夫人的優雅。可如今在司徒大人面前,她倒是懶得裝了,只埋頭吃飯,下筷子只顧著狠準穩。

  司徒晟吃得不多,看著楚夫人愛吃哪盤菜,他就會動動盤子,將菜往勞苦功高的楚氏那裡挪挪。

  跟楚琳琅有得拼的,就只剩下觀棋了,他今天跟大人當差,誤了飯點,吃起來狼吞虎咽,配著自己買的炊餅,腮幫子甩得可香了。

  當觀棋舉著筷子夾向最後一隻鴨腿的時候,桌下的腿突然被人踹了一下。

  不知所謂地抬頭看時,突然發現主子淡然瞟了他一眼,遲疑之間,那鴨腿就被楚琳琅一筷子給夾走了。

  她一臉從容地將鴨肉剔下來,卻分給了夏荷、冬雪兩個丫頭。

  這又讓觀棋大為吃味,覺得一樣是奴才,怎麼自家主子這麼不疼他呢!

  待吃完了飯,司徒晟總算撿拾起待客之道,親自燒水,給楚琳琅沏了清茶來品。

  這位司徒大人,吃住不甚講究,卻在茶道上很下功夫。擺在桌案上的茶具雖然只是普通的紫砂壺茶盞,可看著盤得油亮光滑的表面,足見平日被人時時拿來用。

  司徒晟沏茶行雲流水,動作也是說不出的優雅順暢。就連不懂鑑賞的楚琳琅也看直了眼。

  這些高雅名堂,好像周隨安都不大懂,可是司徒晟做起來卻從容雅致,自然極了。

  楚琳琅想起夏荷說過,瘟生那瘋娘原是高門大戶女子,看來是不假,所以再怎麼落魄,曾經的官家子弟骨子裡都有難以磨滅的氣度。

  司徒晟沏好了茶,便遞給了楚琳琅一盅。楚琳琅小口品酌了一下,不由得點頭。

  難怪文人們就愛擺弄這些小茶盅,這麼精心一品,味道的確跟大碗的茶不一樣。

  不過窗紙糊完了,飯也吃了,茶也飲了,這時辰更是不早了,她也不宜久留,就此與君別過就要打道回府。

  就在要起身的功夫,大門處突然有車馬喧囂,緊接著便是咚咚敲門的聲音:「司徒大人可在家?」

  大理寺少卿的應酬真忙,這麼晚了還有訪客。可是楚琳琅卻不宜讓人撞見她跟司徒大人在私宅共處。

  畢竟她還沒有和離,掛著周家婦人的名頭,若是被人撞見,傳到周家耳中引起誤會,反而多事了。

  可這宅院的後門被亂堆的雜物堵住,一時也打不開啊。

  司徒晟示意她莫慌,可以去隔壁偏房避一避。

  當楚琳琅領著兩個丫鬟躲在黑漆漆的屋子裡時,不由得啞然失笑——好心來送家具,怎麼反而有幾分被捉姦的味道了呢?

  就在這時,府宅大門已經被觀棋打開,就聽聞爽朗的男聲笑道:「少卿大人的府宅子可真難找,我方才差點迷路了呢。」

  楚琳琅隔著房門,只聽司徒晟穩穩回道:「不知四殿下親臨,卑職有失遠迎。」

  看來司徒晟如今真是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這麼晚了,堂堂四皇子居然親自找上門來。

  接下來就是一堆打官腔的客套寒暄。

  看來四皇子很是感念緝拿刺客那一夜,司徒晟肯手下留情,替他兵營的人放水。

  不然那個人若被拿住,再受人指使隨口胡說些什麼,必定要被太子殿下咬死,說是他派人行刺的。

  畢竟那刺客曾經是他的舊日親隨,如此明晃晃栽贓的人選,怎麼看都像是他行刺皇兄。

  至於司徒晟之前幫助老六扳倒了叔父泰王,進而連累他母妃入冷宮的舊怨,四皇子絕口不提,甚是關切著司徒大人的冷暖,看樣子是要送些管事僕役給司徒晟。

  四皇子如今失勢,雖然陛下依然留著他做事,可風頭不再似從前。

  所以夾著尾巴做人之餘,四皇子難免要重新物色堪用之人,想法子再度起勢。

  而這父皇新近重用的臣子司徒晟,雖然寒流出身,表面看起來硬邦邦不知變通,彷佛忠君孤臣一般,但依著四皇子劉鎮看來,他其實油滑聰明得很。

  既然司徒晟已經跟老六鬧僵,又不曾傾靠太子,他不妨主動示好,試探一下,看看此人以後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聽到了四皇子的建議,司徒晟穩穩道:「四皇子的好意,卑職心領了,只是家中已經請了僕人,俸祿有限,養不了這麼多人……」

  聽聞此話,劉鎮反駁道:「你身為五品大員,可家裡只有一個小廝哪夠?錢銀的事情,大人不必擔心,我送的這些人都是死契,他們的月例也不必你出,不過添幾碗飯而已,花不了太多錢。」

  說完,他揮了揮手,不一會院子裡就站入了一個管事,三個侍女丫鬟。

  四皇子劉鎮是有備而來,他老早就打聽清楚了,司徒晟家中並無管事僕役。今日他親自將人送來,司徒晟就算想推拒,也推拒不了。

  只要司徒晟將人留下,就此他和司徒大人便有了些千絲萬縷的聯繫。

  司徒晟已經為了他,得罪了太子,又跟老六交惡。總不好自己將路走死,再得罪陛下另一個兒子吧?

  陛下年事已高,司徒晟若是聰明人,當明白從龍之功的重要。

  所以就在司徒晟表示真的已經請人之後,劉鎮輕笑道:「若是請了人,怎麼半天不見人奉茶?司徒大人,您搪塞我也太不走心了吧?怎麼?本王的一片好心賞你幾個人,是要卿之性命?」

  司徒晟垂下眼眸,正想著如何推拒時,只聽不遠處的偏房裡傳來了女子清朗動靜:「大人,奴婢方才睡著了,可是廳上來了客人?奴婢這就穿衣服出去備茶!」

  司徒晟一愣之後,立刻反應了過來,高聲道:「管事既然已經睡下,就不必起了,只讓丫鬟待客就是!」

  不大一會的功夫,冬雪和夏荷兩個丫鬟就木著臉出了屋子,從廚房端了熱水茶杯進了廳。

  司徒晟穩穩道:「皇子殿下明鑑,卑職真是已經請了管事,還買了丫鬟。您也看到了,在下的屋舍簡陋,住不下太多人,還請見諒。陛下的好意,在下心領就是了……天色已晚,在下不耐熬夜,若四殿下還有事情,不妨留待明日朝上去說。」

  說完,他便站起身來,微笑看著四殿下。

  如此明顯趕客,再沉的屁股也坐不下了。四皇子目光陰沉地打量著突然冒出的兩個丫頭,心知沒法再強留人。

  他也並不想跟司徒晟扯破臉,畢竟司徒晟現在是父皇眼前的紅人,就算拉攏人,也要從長計議。

  可是被人如此打臉拒絕,到底是怏怏不快,那臉也陰沉似鍋底。

  司徒晟恍如沒有看到四皇子的臉色,只是一邊在前引路,一邊淡淡道:「聽聞四殿下善鳧水,當知在大江大河中,應順勢而為,切莫逆流而上。如今浪大,殿下韜光隱晦,當真是明哲也。可也要懂得,這氣力要使在該使之處,不該用在卑職這窮巷陋室裡……」

  劉鎮腦子轉得快,一下子聽出了這位司徒大人意有所指,他不由得定住了身子,探究問道:「您的意思……」

  司徒晟依舊淡然表情,只是淡淡道:「年歲大的人都念舊,衣不如新,可人卻不如舊。四殿下當仔細想想,為何官家待您之期許,與其他皇子不同。依著卑職看,您莫要再白用氣力在朝堂上……」

  劉鎮的表情一愣,眼睛也逐漸圓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司徒晟的意思。

  陛下的皇子眾多,他之所以能與太子分庭抗禮,最根本的原因卻是因為母妃深得陛下寵愛。

  可惜他當初一時心急,竟然錯靠了泰王這棵大樹,本以為就可以穩住朝綱,積攢人脈。哪想到卻遭了逆王牽連,落得滿盤皆輸。

  如今,他的母妃靜妃受牽連被貶冷宮,而他在朝中也如過街老鼠,除了幾個親隨,百官避之不及。

  本以為這司徒晟也是勢利眼,才如此不給他情面,可他方才之言,分明已有所指,在點撥著他啊!

  父皇人老念舊?不費氣力在朝堂?那是要他花氣力在宮中了……

  想到這,四皇子茅塞頓開,忍不住朝著司徒晟抱拳拘禮:「先生!您當真是大才!」

  於是他再不顧給司徒晟臉子,只一臉誠懇地談到過幾日宴飲的事情,邀請司徒大人務必到場,便帶著那些僕役告辭而去了。

  等人走乾淨了,司徒晟這才打開偏房的門,楚琳琅正閒坐在條凳上嗑瓜子。

  見他進來,琳琅這才拍拍手裡的瓜子皮道:「好了,時辰真是不早了,既然大人要早睡,奴家也就告辭了。」

  司徒晟抿了抿嘴,道:「謝謝夫人方才出聲幫我解圍,只是……你如此太不謹慎,萬一他看到你,你的名聲何在?」

  楚琳琅沒想到自己好心幫他,他居然還訓起自己來了。

  她瞟了司徒晟一眼:「因為我知道您腦筋靈光,就算事前沒有串詞,也絕對能應付過去,不會叫我拋頭露面啊!再說了,我一個快要下堂的婦人,有什麼名聲不名聲的?只是別帶累大人,落得沾花惹草的名聲就好。」

  如今聽來,還真是她多餘了。這位司徒大人可是個哄人的高手,明明撅了那位四殿下的面子,但僅憑著雲裡霧裡的幾句話,就哄得那位樂呵呵地走了。

  這等玩弄人心於股掌間的本事,還真是高妙!

  聽她這般以「下堂婦」自嘲,司徒晟的濃眉蹙了蹙,似乎想說些什麼,可終究是忍住了,只是道:「天太晚了,我送你們回去。」

  說完,便不容拒絕地讓觀棋去取燈籠去了。

  於是在夜幕低垂時,司徒晟一路踏著晚霜,將楚琳琅送回去。

  如今深秋將要入冬,早晚溫差甚大,楚琳琅穿得不算太薄,但是到了夜裡也冷得打起哆嗦。她也是沒料到自己會耽擱這麼久,連像樣的厚披風都沒帶。

  她離了周家後,也沒有自己的馬車,外出用起衣物也不方便……

  她心裡正想著,突然一件泛著皂角清香的大氅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琳琅啞然回頭看,才發現司徒晟將他黑色的斗篷給了自己。

  這可怎麼使得?楚琳琅連忙要脫下,嘴裡還喃喃著這樣不好。

  司徒晟聽了清冷道:「披件衣服,失不了名節。而且一個快要下堂的婦人,有什麼名聲不名聲的?難道凍壞了花錢買湯藥喝就好?」

  楚琳琅瞪了他一眼,這廝就愛拿她說過的話來堵嘴。

  不過他說的在理,湯藥可是很費錢呢。她現在手頭緊可不能再多花費了。

  這件黑氅雖然舊了些,但是還帶著它主人的體溫,披在身上溫暖極了。

  就在這時,司徒晟又緩緩道:「我這幾日在想,你如此堅定和離,可是你的女兒周家未必肯放手,她還年幼,離不開母親,要不要我幫你想些辦法……」

  楚琳琅苦笑打斷:「不必了,還是跟著親人好,何必叫她跟著我受苦。」

  司徒晟頓了頓:「父母和離,兒女寄養在母親那的也很多,不如我與周隨安說,讓他同意先放在你那裡,以後待她大了嫁人時再回周家……」

  楚琳琅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跟周隨安緣盡,小鳶兒卻無辜,她不想戳破鳶兒並非自己親生的事實,讓這孩子背負私生女的名頭。

  所以她再次謝絕他好意:「她有祖母父親疼愛,以後也會有新的嫡母,還是不必帶出來的好……」

  司徒晟的濃眉緊蹙,似乎忍了忍,還是硬冷說道:「你是怕帶不走她,還是怕帶著孩子影響你以後改嫁?你也不想想,一個孩子沒了親娘,家裡還會有誰疼她!」

  楚琳琅沒料想從這位大人的嘴裡聽到這麼情緒濃烈的指責,不由得停下腳步,錯愕看向司徒晟道:「司徒大人,你……」

  而司徒晟也察覺到自己失態了。畢竟眼下說的是楚琳琅的女兒,並非是曾經年幼的他……

  前面就是胡同口,而兩個人的話題也成功說僵了。

  司徒晟就此停住,沖她拱了拱手,便冷硬轉身,不歡而散。

  楚琳琅最恨人對她冷熱無常,直沖這司徒晟的背影恨恨嘟囔了一句:「狗屁的改嫁!當你們男人的褲子裡藏著海底珍寶?好不容易甩了一個,還要繼續撈下個?」

  等楚琳琅領著兩個丫頭來到了大門前,正準備掏鑰匙開門,突然旁邊的陰暗處傳來怒氣滔天的聲音:「他是何人!你為何要跟他深夜晚歸?」

  琳琅嚇得一哆嗦,定身一看,才發現是周隨安怒氣滔天地在跟自己說話。

  她不禁皺眉:「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天太黑,更何況又下起了霧,離得有些遠。周隨安並沒有看清方才陪在楚琳琅身邊的是誰,但這並不耽誤他朝著楚琳琅發火:「你也知晚了?為何還要跟男子同行?他到底是誰?」

  楚琳琅並不回答,只是問:「你與母親商量好了嗎?何時簽定和離書?」

  周隨安從來沒有發現這楚氏這般氣人,她向來都是很能讓自己省心的。可如今他還沒給和離書呢,她就隨隨便便與男子夜游而歸。

  而且……方才他順著門縫往院子裡看,居然發現院子裡晾衣架上還晾著男人的衣服!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她是如此水性楊花之人!

  楚琳琅聽他指控,明白了,他一定是看到冬雪洗的那件司徒晟的衫。

  她只淡淡道:「家裡都是女眷,怕遭賊,所以掛件男衣嚇唬人用……那位的肚子不等人,你也要快些,若是沒有別的問題,明日便可請保人見證,你我將文書簽了吧。」

  周隨安卻並不信她的解釋,眼睛裡慢慢泛起了紅,方才的那一幕,讓他的牙根都冒酸氣。

  他咬牙問:「楚琳琅,你跟我說句實話,你這麼堅決和離,到底是生我的氣,還是早在外面,跟什麼野男人勾搭上了。謝家的安姨母說得沒錯,豈能容你予取予求……哎呀,說話便說話,你……你這是要幹什麼?」

  原來周隨安話剛說到一半,楚琳琅突然四下尋看,然後操起了鄰居放在門口用來挑糞桶的扁擔,朝著周隨安的後背就狠狠拍去。

  周隨安猝不及防,被拍得趔趄,連忙護著腦袋躲避。

  楚琳琅今日連著被兩個男人指責德行有虧,心裡正是憋氣,兩條纖細的胳膊揮舞著扁擔虎虎生風。

  一邊打,她還一邊磨牙狠狠念叨著:「我叫你一口一個野男人!我讓你一嘴一個勾搭上!」

  周隨安從小到大都被趙氏寵溺養大,哪受過這樣的打?

  更何況打他的人,竟然還是昔日敬他為天的娘子!

  一時間也說不上是後背疼,還是男兒的自尊更疼。

  他只能靠牆抱頭氣恨道:「琳琅,你怎麼能這樣,你曾說過無論多難,都會一直陪我走下去的!」

  他的眼角含淚,委屈說話的樣子,依稀還能辨出他曾是她昔日愛慕的周家少年郎。

  楚琳琅終於歇了手,仰天淒慘一笑:「是呀,我是說過,可是君不願再與我同路,我又能如何……」

  周隨安愣愣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堅定的光,終於絕望地明白:他的妻,真是下定決心要與他和離了。

  這幾日,謝家與六皇子那邊都在不斷派人施壓,讓他們將鋪子抵償給楚氏,盡快了解了此事。

  就連愛財如命的趙氏,在權衡利弊,考量了兒子的前程後,也痛下決心,捨了那兩間鋪。

  只有周隨安還存著一時幻想,指望著琳琅能回心轉意。

  他的後背火辣辣的疼,倒也是疼醒了。

  他知道,自己跟楚琳琅的夫妻之緣真的到頭了。

  ……想著謝家這幾日往來頻繁的那位姨母與母親商議的最後結果,周隨安暗自握了握拳頭:楚琳琅,你太絕情,休怪我不仁!

  事已至此,不如早些了結,謝二小姐的肚子,已是不能等了。

  想到這,他狼狽站直身子,冷冷道:「我母親已經點頭同意,你明晚便可來我府上將你我的事情了結。只是……你到時候可別後悔!」

  這是周隨安第一次心甘情願地說出願意與她和離的話。

  楚琳琅懶得搭理他話裡的暗示,將扁擔放回去後,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宅院。

  說來也是湊巧。和離的這日,竟然也是琳琅的二十四生辰,算起來,她和周隨安的姻緣也到了八載。

  沒想到,他們倆夫妻一場,沒等到白頭攜手,卻是這般緣散了。

  清晨時,下起了紛飛小雪,夏荷給大姑娘煮了紅皮的雞蛋,又扯了一碗長壽麵,算是慶生了。

  楚琳琅吃完了麵,便搖著龜殼晃啷響,一副心緒不寧的樣子。

  夏荷以為她是心傷,其實她一直在琢磨著昨晚周隨安脫口而出的那一句:「謝家姨母說的真沒錯……」

  她在寂州的時候,是常跟六王妃和謝家老夫人聊天的。婦人在一起,有時候將話扯遠了,也會帶出一兩句本家姨母來。

  聽說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燈。

  這等家醜,謝家人都不敢露頭,只讓六王妃出面震懾住她。一個拐彎的姨母,怎麼突然跑到周家去呢?

  她經歷過的事兒,是一般女兒家沒經歷過的。畢竟有幾個女孩差點被親爹綁住塞入婚轎子呢?

  這些經歷讓楚琳琅在沒有安全感時,就會敏感得有些草木皆兵。

  楚琳琅想了又想,算了算自己手頭的銀子,揮手讓冬雪拿去,在附近的鏢局子裡雇兩個人來,只挑那長得最凶悍,塊頭最大的,最好是聽不懂官話的關外人。

  另外再去城西破廟,看看那裡有多少乞丐……

  正準備的功夫,大姐夫與姐姐楚金銀卻來找她了。原來楚金銀聽聞妹妹離家住了,便去了周家一趟,原本準備勸和。

  誰知她從妹夫的嘴裡才知道,今晚兩人就準備將文書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11:46 AM

第三十四章 別再回來

  楚金銀這才知道原來是妹妹早就立意和離。

  這鬧得她坐臥不定,疑心是自己的話攪和得妹妹與妹夫和離。於是她又帶著丈夫,趕著來看看妹妹,看看事情還有沒有斡旋餘地。

  楚琳琅卻拍了拍她的手,說不準備麻煩姐姐的,既然趕上了,不妨也跟著去做個見證,兩家就此圓滿了結。

  楚金銀勸不動她,無奈搖頭。父母都不在身邊,庶妹有事自己從小拿慣主意的,誰也做不了她的主。只能拉著丈夫跟著琳琅一起去了周家。

  在路上時,陪著琳琅一起來的夏荷偷偷問琳琅:「要不要知會少卿大人一聲,請他來做個憑證?」

  楚琳琅想想昨晚兩個人的不歡而散,搖了搖頭。

  她跟司徒大人還沒到這樣的交情。再說,這事兒裡夾雜著周謝兩家不可說的醜聞,她把司徒晟拉扯進來,以後他還如何與謝勝和周隨安同朝為官?

  她雖不通筆墨,卻也沒有做出這沒眼色事情的道理。

  等到了周家,廳堂裡坐著的除了趙氏母子,竟然還有面生的中年女子。

  趙氏只含糊說她是周家的一位遠親。

  可楚琳琅冷眼看著她通身的打扮,還有說話時那純正的京腔,倒是隱約猜出了她是誰。

  買賣不成仁義在,楚琳琅簡單客套地跟趙氏施禮,便準備拿筆簽下和離書。

  可就在這時,一直繃著臉的趙氏卻說:「不必你簽了,隨安已經寫好了。」

  說完,她就讓周隨安將放在桌子上的一張紙遞給了楚琳琅。

  楚琳琅定睛一看——卻是忍不住笑了。

  這壓根就不是和離書,而是周隨安簽好了名姓,按好了手印的休書一封!

  雖然都是夫妻分離,但「和離」與「休妻」是截然不同的兩檔事情。

  若和離,只是夫妻感情不睦,一別兩寬,各奔前程。

  可是若休妻,便是女子的品行不檢點,被夫家厭棄,有的甚至連嫁妝都拿不走。背著這樣的名頭,女子以後再嫁都難了。

  楚琳琅看著上面周隨安的簽字,慢慢抬起頭,徑自問:「你這是何意?」

  可周隨安並不回答,只在圈椅上側坐著身子,恍如去世一動不動,只低低垂下頭,連看都不看楚琳琅,任著母親趙氏與她交涉。

  趙氏的臉繃得老緊:「琳琅,你入了我們周家這麼多年,我們母子自問不曾虧待過你。可是你捫心自問,當得起周家的兒媳婦嗎?如今你和隨安的緣分散了,領了休書,便各自安好吧。」

  那休書寫得明白,楚琳琅的罪狀是七出中的「無子」和「妒忌」,還有不敬婆母。秉著這三條,楚氏到哪裡告都不怕。

  既然是休妻,那她也甭想拿走嫁妝產業,只能灰溜溜地走人!

  楚金銀從妹妹那已經聽出了原委,聽到周家如此擠兌妹妹,立刻氣憤道:「你們家還真是飽讀詩書,竟能做出如此不要臉之事!明明是周隨安行為不檢,搞大了良家未婚女子的肚子,怎麼到頭來,卻是我妹妹背負罵名?你們講也不講道理?」

  趙氏被楚金銀罵得臉緊,不好開口,就在這時,那個面生的婦人卻冷笑一聲道:「你是楚琳琅的姐姐吧?說話可要謹慎些!聽聞你相公正在河道做著糧食買賣,他應該是與我侄兒蘇峰常打交道。」

  原來這女人正是謝將軍夫人蘇氏的嫡親妹妹,是謝悠然的親姨母。她說的那個侄兒,也正好管著河運,是大姐夫須得時時用銀子打點的上峰官員。

  她這一句趾高氣昂的話,立刻掐滅了楚金銀的聲音,再不敢與這婦人對峙。

  說起來,這讓周家出休書的主意,正是這位安姨母想出的。

  當初安姨母從姐姐那聽聞了謝家的熱鬧事兒,便拍著大腿,直說這事兒可不能這麼辦,

  可是姐夫謝勝向來看不上她,也懶得搭她的話。

  於是安姨母回身便給自己的姐姐吹風:所謂人嘴兩張皮,那個楚氏打包票說只要拿了鋪子和銀子,她就能給謝二小姐保密,只有傻子才信這話。

  楚氏婦人這般厲害,竟然敢拿捏周、謝兩府,以後又怎麼肯輕易鬆開這大好的把柄?

  蘇夫人聽得心中一翻,忙問該如何做,才能保全了女兒的名聲?

  這位安姨母夫家妻妾眾多,也是個慣會用伎倆的鐵腕婦人,當下就跟姐姐道,若是信得過,這事兒便全交給她來辦。

  而後,這位安姨母便頂著謝家的名頭,來到周家,跟趙氏商議了幾次。

  按著這位安夫人的意思,鋪子和銀子都不必給楚氏,直接將她休出去就是了!

  她若是撒潑哭鬧,就將她的嘴堵上,捆住關押起來,再送出京去,看她如何敗壞謝周兩家的名聲!

  總之,楚氏想要帶著好名聲和離,是萬萬不能!只有她被休了,才能保全周隨安的名聲,免了富貴拋棄發妻的臭名聲。

  楚氏只要被休,便是污了名頭。她以後若再到處宣揚周隨安與謝悠然婚前有染,那便是楚氏因妒生恨,潑前夫的髒水,污蔑官眷名聲。

  若她這麼做,兩家也不必害怕。偌大的京城,還整治不了一個遠嫁異地的小婦人?

  到時候,只要將謝氏拿入官府,再告她個污蔑前夫,攀附高門小姐的罪名。她鋃鐺入獄,到那時,周家連休妻都不必了,直接就能出一份義絕書,打得楚氏刁婦永世不得翻身!

  這些話,安姨母說話很直白,就是讓這小婦人知道,今晚是她替謝周兩家主持公道。兩條路擺在楚琳琅的面前,就看她怎麼選。

  再說了,周家也夠仁厚,已經出錢替她備好了船,只要她拿了休書踏出周家的門,便可以送她回轉江口楚家。

  周家安全將她送回娘家,也算仁至義盡。只要楚琳琅識時務,不要再妄想攀附別人,自可悠然安度餘生。

  要不然鬧起來,她一個小婦人的下場可不會太好!

  這一席話,聽得一旁的夏荷都氣得渾身發抖,不敢想像天底下竟然有這樣顛倒是非黑白的毒婦!而楚金銀也是被氣得不輕,可幾次想開口說話,都被丈夫鉗著胳膊瞪著眼,給止住了。

  楚琳琅倒是鎮定,只是上下打量著這口若懸河的安夫人,總算是鬧明白其中的彎繞了。

  她看著腦袋快垂到褲子裡的周隨安,只是冷笑了數聲——他們母子真是好算計啊,這是不放心她在京城,不但要敗壞她的名聲,還要將她押解回老家!

  若真回了娘家,依著她父親楚淮勝的德行,只怕自己不過半月就又要被送人了。

  看這架勢,她若不答應,這安夫人打算當場就將她給捆上船了。

  不過也難怪這安夫人有恃無恐,畢竟她軟弱可欺,帶來的大姐夫顯然也不頂用的。

  眼看著大姐夫跟這位姨母說小話越發地軟,顯然她那個侄兒正拿捏住了姐夫。

  這是拿準了她的脈,捏著她不得不就範啊!

  而那安夫人受著大姐夫的言語奉承,臉上的笑也越發囂張,一副勝券在握的張狂。

  想到這,楚琳琅背靠著圈椅,穩穩笑道:「謝家賠給我的銀子,應該都到了安夫人你的手裡吧?」

  楚琳琅這話是猜的,因為按照司徒晟所說,謝老將軍的為人還算周正,而那六王妃也不會是拿言語誑騙人的狠毒婦人,既然是已經說好的事情,為何臨時變卦,還是這麼下作的路數?

  所以她大膽猜測周家這窮凶極惡的架勢,是這位安夫人的主意。

  世人熙攘皆為利,她這麼下氣力,甚至不怕因此洩露了二小姐的醜聞,肯定要獲的利也不少。趙家的鋪子她拿不到,那麼如此行事,就是要貪謝家的銀了。

  果然聽她這麼一說,安夫人的臉色都變了,眼睛裡冒出的都是凶光。

  楚琳琅心下大定,知道自己蒙對了。

  這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啊!沒想到她跟謝家、六王妃商量好的事情,卻折在了這位半路想打秋風的姨母手上。

  聽了這話,趙氏卻一臉疑惑,顯然並不知謝家同意給楚琳琅出銀子的事情。

  安夫人不想讓楚琳琅再洩了她的小算盤,臉色一沉:「什麼銀子!我姐夫乃堂堂將軍,豈能受了你這小婦要挾?來人!將她捆了!一會丟到船上去!」

  看來這婦人敬酒不想吃,只想吃罰酒,那麼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眼見著這些人要對妹妹不客氣,楚金銀急了,撲過來護住了妹妹,而大姐夫雖然不敢得罪祝這位安夫人,也硬著頭皮拼命說好話,說不必這般大動干戈。

  不過就在幾個家丁擁過來時,楚琳琅身後兩個一直低頭的家丁,卻突然一下子跳到了前面,抽掉手裡的布包,露出兩把環刀咣啷作響,哇哇怪叫,說著聽不懂的關外口音,沖著人罵。

  楚琳琅從懷裡掏出一把油紙包著的菜刀,撩起裙擺,單腳踩著椅子,將刀狠狠砍在了桌面上,然後挑著細眉揚聲喝道:「屋裡的給我聽好了,有一個算一個,今天誰敢動我一根毫毛,我管叫她肚子開口,腸子見見天日!」

  安夫人壓根沒想到,這楚氏今晚居然還備了武行當,一時間也傻了眼,只厲聲道:「你當這是哪兒啊!這是天子腳下,你們這是要幹什麼!不怕官兵來抓!」

  楚琳琅單手拔出菜刀,冷笑道:「見官好啊!我就怕你們不敢報官呢!到時候我也好鳴鳴怨鼓,叫滿京城的人都聽聽,究竟是堂堂五品謝家拿謊話誑騙我這個苦命人,還是不知從哪裡來的癩頭姨母,想要自己暗吃回扣,兩頭佔著好處,拿著自己懷孕外甥女的名聲當個屁!」

  那些圍上來的婆子家丁,都是這安夫人帶來的,他們平時在內院揚威,可哪見過這種動刀的陣仗?

  尤其是看那兩大漢一臉橫絲肉,鼻孔張得牛一般大,嚇得是連連倒退,誰也不肯上去前。畢竟每個月的月錢有限,還沒到能搏命的份兒!

  趙氏和周隨安也從來沒見過楚氏的這一面。嫁入周家這麼多年來,她在長輩前低眉順眼,恪守婦道,從來不曾嗆趙氏一句硬話。

  可如今,這楚琳琅突然舞刀弄槍的,那拉開的架勢滿是江湖豪橫之氣,一時也將他們母子震懾住了。

  至於大姐和大姐夫,也完全定住,搞不清自己的三妹要唱哪齣戲。

  安夫人沒料到整治個賣鹽的外鄉小婦,居然整出這麼多的刀光劍影,只嚇得躲在趙氏的後面,沖著那兩大漢厲高喝:「你們倆可知我是誰!我是官眷,我姐夫是堂堂五品將軍!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幫著她嚇唬人?」

  可惜這兩個壯漢是琳琅特意選的極品,壓根不通京話。安氏就算是王母娘娘都沒用。

  他們接的這一單,是保鏢單子,就是要保護好身後那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的安全,誰敢動他們的鏢,只管揍下去就是了!

  所以安氏喊得凶,他們也跟著哇呀呀亂叫,手裡的大刀一頓亂砍,廳堂的椅子都七零八落了。

  趙氏都嚇軟了腿,被安夫人推著跪倒在地,拼命地喊:「有話都好好說,好好說,幹什麼打打殺殺的!」

  楚琳琅覺得差不多了,便揮手讓兩個關外保鏢住嘴。

  那安姨母方才跟她陳明了厲害,她這邊也得跟安姨母掰扯下道理。

  「這位安夫人,您若是為了求財,倒也無妨。我本也沒指望拿謝家的錢。畢竟這是賣丈夫的錢,我嫌髒!你拿去花用好了。可是周家的兩間鋪子,卻是我冰天雪地運貨,日裡夜裡撥拉算盤一點點拼出來的,憑什麼不給我!你們周家娘倆倒是撒泡尿低頭照照,憑著你們當初的兩床破鋪蓋,還有自以為是的清高,能賺下這份家業?對,我是出身卑微,也的確遠嫁無依無靠,可我敢拼命!你們敢嗎!還真覺得將我送走了,你們就能萬事大吉,繼續光鮮做人?不能夠!你們派個人去院子外看看,把我逼急了,你們謝周兩家會是什麼下場!」

  這一席話,說得周隨安面紅耳赤,再難裝死人。而趙氏則是又氣又愧,渾身亂哆嗦,眼看著要吃些藥丸救命。

  就在這時,門口有家丁匆匆來報,說是門口聚了一幫子乞丐,手裡拿著銅鑼棍子,冬雪正給他們發著告示傳單,說是大姑娘若是一會不能好好出來,他們就要在冬雪的帶領下,一邊敲鑼一邊喊口號,再滿城貼告示,告知大家謝周兩家未婚先孕的「喜訊」。

  這下子,連安姨母都坐不住了。

  她的確是存了貪下銀子的心思,反正整治了楚氏,替外甥女謝悠然保住兩間鋪子,就是天大的功勞一件。

  到時候,她拿了謝家賠給楚琳琅的銀子,也只能算作跑腿的酬金,她貪得理直氣壯。

  可如果事情辦砸了,因為她逼急了楚氏,害得謝二大肚子的事情被鬧得滿城風雨……

  那就別說銀子了,她的那個暴脾氣姐夫只怕會提劍來追砍她。

  真是萬萬沒想到,這楚氏竟然是這麼難搞的刺頭,原本以為讓周隨安告訴她來簽和離,就能穩住她,再打她個措手不及。

  卻沒想到楚氏年歲不大,跟個油滑老江湖一般,做了這麼多的刁鑽準備!

  想到這,安夫人不待趙氏開口,就連忙將話往回拉,只面上帶笑說之前那些話,都是玩笑。周家寬和,就算兩個人情盡,但也會允許楚琳琅帶走自己那點子陪嫁奩產,除此之外,既然楚氏說兩個鋪子是她打點賺出來的,周家理應將兩間鋪子「送還」給她。

  說到這,安氏又轉身勸慰趙氏,讓她別太小氣,畢竟這樣傳出去周家還真是宅心仁厚,對下堂妻仁至義盡!

  只是安夫人指天發誓,謝家真的沒給她銀子,若是楚琳琅真的想要,也得寫個保證書,保證以後絕不攀附謝家女兒的名聲,如若違背,當以污蔑罪懲治。到時候,安姨母會以個人的名義,給楚氏一點車腳路費。

  安氏這番見風轉舵,卻氣壞了趙氏。合計著,聽了安氏的話,到頭來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依然要損失兩間鋪子,還被砸壞了滿屋子的家具,外帶自己丟光的老臉?

  趙氏可看不出形勢,只指著琳琅喝罵,表示她敢如此拿刀威脅婆婆,只有她趙氏活著,便只有休妻,沒有和離!

  氣得安姨母都想在旁邊給這蠢老太太一耳光,她是真怕惹怒了楚琳琅,讓局面不可收拾。

  安姨母並不知楚琳琅不愛在沒有結果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什麼休不休妻的,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兩間鋪子!

  就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周隨安終於站了起來,走到桌子前刷刷寫下了轉讓鋪子的房契文書,然後扔給了楚琳琅硬氣說:「你的東西,我家不稀罕!我母親說得對,今日只有休妻,沒有和離!」

  楚琳琅笑了笑,拿起休書,還有周隨安寫好的房契文書,轉身就走。

  周隨安方才一直都沒說話,雖然那位安姨母的話,聽得他也噁心得很,可是他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幸。

  若真像安姨母所說,琳琅的虧可就吃大了。她不是吃虧的性子,萬一反悔,想要留在周家呢。

  只要她流露悔意,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撕了休書,就算她自降為妾,可自己依然拿她當正妻般敬重,不就行了?

  可萬萬沒想到,楚琳琅居然不求和離,拿起休書和房契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隨安騰地站起身來,在楚琳琅的身後厲聲高喊:「楚琳琅,這可是休妻!你可要想好了!以後莫要哭著回來求我!」

  可是楚琳琅卻拉著姐姐的手,領著保鏢丫鬟,步履匆匆,頭也不回地出了周家的大門。

  直到上了馬車,楚琳琅才舒緩了一口氣。方才,她真是連周家的一口氣都不願意喘,怕自己噁心吐了。

  她讓冬雪驅散了乞丐,而那兩個保鏢眼看自己保鏢的時辰到了,一刻也不肯多留,領了銀子就走了。

  於是楚琳琅和姐姐與姐夫便駕車準備回去。

  楚金銀有些憂心忡忡,她被那位安姨母的話嚇到了,尤其是她意有所指,表示自己的侄兒正管著河道,豈不是要給自己的夫君穿小鞋?

  大姐夫果然十分介意,言語間都是抱怨著楚金銀不該拽著他來淌渾水,氣得楚金銀說不出話,只用眼睛狠狠瞪他。

  這真不是朝著三妹妹借銀子的時候了,身為自家人,他怎好當琳琅面前說這樣的話?

  看到一向溫和的妻子沖他瞪眼,大姐夫總算住嘴,可臉上依舊不快。

  不一會,便到了大姐家的街巷,楚金銀吩咐車夫用車將妹妹送回去,她跟丈夫先下車回家了。

  當只剩一人楚琳琅獨坐馬車中,她也要靜心想想自己未來的出路。

  夏荷的兄長來信,說他運鹽的船不久將路過京城,楚琳琅尋思著,要不然讓夏荷兄長護送她著離開京城也不錯。

  這裡雖然繁華,可一個女子孤身在此立門戶,很是不易。

  今夜的凶險,更讓她清楚認識到京城高門大戶的手段。

  這些人家,不是她一個鹽商庶女能得罪的。若不是她有些底牌,真是被人沉河都不知。

  尤其是她今日得罪了謝家的姨母,看安氏的為人,以後只怕還會出些齷齪招數……

  入夜之後,雪花似乎更大。今冬雪下得太早,也不知道水道會不會凍住,延誤了之後的行程。

  正胡思亂想之際,前面突然傳來鬧哄哄的聲音,聽說好像有人在花柳巷子醉酒鬧事,打傷了外邦使節,前面的幾條街都被封了。

  就在幾個人尋思如何繞路回家時,突然傳來了疾馳的馬蹄子聲,當這聲音到了楚琳琅的馬車邊時,便聽到了有人勒住了馬韁繩。

  楚琳琅微微撩動車簾,發現是熟人。

  司徒大人一身官服,還是俊帥英挺。他應該在辦差,夜半還不回去睡覺。

  看楚琳琅從車簾縫裡,只露出半隻眼窺著他,司徒晟明知故問:「裡面可是楚夫人?」

  楚琳琅想起那日二人不歡而散,本以為這位大人厭煩鐵石心腸的婦人,以後看見自己會遠遠繞行,沒想到她坐在姐姐家的車裡都被他認出來了。

  看他說話語氣,彷佛忘了先前的言語不快。

  於是她乾脆撩開簾子道:「大人怎知我在車裡?」

  司徒晟看了看她的眼,指了指馬車外的兩個丫頭,表示自己是先看到她們才停住的。

  接下來他看了看馬車來的方向,有些了然地問:「去周家了?文書都簽了嗎?」

  楚琳琅點了點頭,這謝周兩家的家醜,明察秋毫的少卿大人可了解得有頭有尾,便也沒有瞞著他的必要。

  可就在這時,冬雪憤憤不平道:「哪裡需要簽文書,周家可真不要臉,不知從哪裡弄出個謝家姨母,不但指使周家休了我們姑娘,還逼著她回江口老家呢!」

  聽到這,司徒晟皺了皺眉:「休妻?不是和離?」

  也許出身大戶人家的女子會計較這個,可是楚琳琅卻不太在意,也不敢在意。

  她無子是事實,善妒也是事實,今日在婆婆面前揮了菜刀,不孝的名頭也坐實了。

  既然鋪子拿回來了,自己的安全也暫時無憂,字面上的意思隨他們去弄。

  司徒晟聽了沉吟片刻,對她道:「前面的街道都封了,你們暫時過不去。你還有其他落腳的地方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12:02 PM

第三十五章 狗仗人勢

  楚琳琅想了想,依著大姐夫方才難看的臉色,自己現在過去投宿,只怕要大姐為難,不如先尋個客棧住。

  只是天色這麼晚了,城中戒嚴,似乎正在抓人,就算她敲店家的門,那店家也會避禍不肯夜半開門收客吧……

  就在這時,司徒晟開口了:「你讓車夫回轉過個街口,正好到集萃巷,我今晚有公務不會回去,你和丫鬟就放心在我那歇宿。」

  說完,他便撥動馬頭前行,臨了還說了一句:「鑰匙還在原來的地方,若是方便,還請你幫我做頓早飯……」

  也不待楚琳琅拒絕,他已經領著人跑得老遠了。

  楚琳琅也是被司徒晟不見外給氣樂了!有他這樣留客的嗎?還不能白住,得給他做早飯?

  不過現在滿城鬧哄哄的,若是做矜持狀一味避嫌,可真要露宿街頭了。

  她如今已經不是誰家的夫人,也不必太顧及著什麼婦人名聲。

  再說司徒晟這麼一個不沾女色之人,連謝家千金都不屑,還會居心不良地拐她這個名聲掃地的下堂婦人嗎?

  想到這,楚琳琅決定從善如流,便吩咐車夫朝著集萃巷而去。

  到了門前,銅鑰匙果然還在石板下,等進了宅門,挑亮了門口的燈籠,夏荷忍不住道:「天啊,才兩天的功夫,院子又這麼亂……」

  那水井邊的木桶裡居然還有他們上次吃完飯沒有洗刷的碗筷。

  顯然琳琅做完飯那次之後,大理寺少卿家就沒有再開過火。也不知觀棋這小廝的月錢是多少,這麼憊懶,都該打板子了!

  楚琳琅身為客人,很有自覺,主人不在家,她不方便進主人的臥房,簡單洗漱了一下後,就在偏房裡住下了。

  還好她上次買來了幾張床,這偏房就擺了一張。

  她不太認床,也幸好這床的床單剛鋪上不久,還沒被兩個懶漢搞得發臭,躺下不一會,睡意隱隱來襲。

  只是翻轉身子的時候,她模模糊糊地想,今日出門時那龜殼怎麼沒提醒她一個流離失所的卦象?誰能想到,她今晚居然睡到了少卿家的床上?

  真像司徒晟所言,他和觀棋都是一夜沒有歸來。

  楚琳琅醒得早,眨巴眼看著陌生的床幔,突然想起司徒晟管她討要早飯吃,便趕緊起床穿衣,準備幫房東大人做完早飯,權當付了歇宿的費用。

  穿好衣服,琳琅顧不得洗漱,先取了米缸淘米,再倒入鐵鍋裡,然後正好用淘米水洗臉。

  兩個丫頭也起來了,一個劈柴,另一個在廚房裡翻撿,看看從光棍漢子的家裡能不能掏個雞蛋出來。

  觀棋這小廝當的可真讓人牙疼,籃筐裡除了她們上次買菜剩下的那些食材,便什麼都沒有了。

  楚琳琅看著冬雪找來的幾樣東西,決定將有些發蔫的青菜燙一燙,再用鹽醃一下,也算是可以配粥入口,然後再用剩下的兩個雞蛋蒸個芋頭打底的羹,應該夠司徒大人和觀棋吃的了。

  這司徒大人,當真摳門,堂堂五品的少卿,也不請個廚娘回家!

  等飯做好了,撤了爐火,只剩餘溫咕嘟著鍋裡的粥,楚琳琅撣了撣身上的柴灰,便帶著兩個丫鬟準備回去了。

  夏荷的兄長快來了,她也得處理一下自己手頭的事情,自己租住的宅子再過一個月也到期了,到那時,她也可以離開這處傷心之地……

  此時正是清晨,巷子本來安靜得很。

  可她剛打開司徒晟家的大門,迎面就駛來了幾匹駿馬入巷,為首的是個看起來高壯的中年人,他先是看到了冬雪,便沖著她道:「讓你們管事來接東西。」

  冬雪怯怯回身看向楚琳琅,小聲告誡:「怎麼辦……他是四殿下!」

  上次司徒晟不想收四皇子塞過來的僕人,楚琳琅好心替他解圍,便讓冬雪和夏荷冒充少卿府侍女,出去幫著「款待」了一下貴客。

  結果四皇子便理所當然地以為,冬雪是司徒家的婢女,所以今日一看她開門,就喊她找司徒家的管事。

  四皇子劉鎮起先沒有留意這丫鬟的身後,直到看到那丫鬟回身沖個婦人說話,似乎是在請示,這才調轉了目光,投向站在門內的楚琳琅。

  可這一眼看過去,當真讓人挪動不開目光。

  這是玉雕的人兒嗎?簡直白得透光,而且這眉眼櫻唇,可真是生得標致極了……司徒晟什麼時候納了內眷?可真是豔福不淺啊!

  就在這時,四皇子身邊卻有人詫異地出聲:「周夫人!你怎麼在這裡?」

  楚琳琅尋聲一看:咳,熱鬧!那位曾經幫助她碼頭運東西的李成義將軍,居然也跟著四皇子來了!

  而這時,四皇子好奇地問李將軍,她是哪個周家夫人。李成義似乎早晨喝了漿糊,居然順嘴說了一句「就是戶部周郎中家的夫人啊!」

  說完了這句後,李將軍看著楚琳琅驟變的臉色,腦子裡的漿糊可算沖開了——造孽啊!一個已婚婦人清晨出現在單身官員的宅子裡,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司徒兄,你竟然這般風流,就這麼明晃晃地通宿睡他人之妻?

  可這些花前月下的勾當,他不幫忙遮掩就算了,怎麼還親口給司徒兄捅出去了!

  想到這,李成義活似剛砸了家傳古董的頑童,掛著滿臉的絡腮鬍子,惶恐歉意地看著楚琳琅,滿是「我不是故意」的表情。

  四皇子聞聽此言,卻彷佛飲了靈藥一副,一臉的興奮,目光炯炯地打量楚琳琅,儼然抓住了司徒晟的大把柄。

  捏住這等失德錯處,司徒日後豈不是任著他驅用?

  楚琳琅深吸一口氣,覺得再不說點什麼,這場面崩潰得就有點奔流到海不復回。

  她沖著四殿下和李將軍施禮後,便一臉悲切,低低道:「李將軍最近沒與周郎中飲酒嗎?周大人嫌棄我無所出,已經寫下休書一封,將我休為下堂妻,至此奴家與他再無干係。只是我一個弱女子被丈夫厭棄,他又迫得我離開京城。可我一個弱質女流,卻被夫家如此辱沒名聲,真是天大的委屈!我在京城裡又無依無靠,只能到司徒大人這遞送狀紙,為小女子主持公道。司徒大人見我流離失所,便發善心賞了我一份差事,讓我到他府上臨時做做管事婆子,為他洗衣做飯,賺些碎銀花銷……」

  說著說著,楚琳琅的眼圈紅了,只掏出絹帕按著眼角,低低嗚咽,怨婦的情狀做得十足,叫人看了生出十分的憐惜……

  李將軍還真不知周家變故,可是聽楚琳琅這麼一說,再想想那位周郎中獨自在京的風流情狀,卻也不甚意外了。

  原來這婦人已經被周家負心人拋棄,得虧司徒兄寬厚,收留救助了這位弱女子啊!

  想到這,李將軍再看向楚氏,已經是滿含同情。

  而四殿下聽了這麼一遭,才知原來這位下堂的美婦人就是司徒晟新聘的管事。

  那日聽屋子裡的確是個女聲。

  這麼年紀輕輕的女管事在京城的大宅門裡可是鳳毛麟角,因為這等宅門的門面,大部分都是精明能幹,有些年歲的男子充當。

  不過雇個這麼嬌滴滴的下堂婦人在宅子裡……也是美甚至哉啊!只可惜這小婦人既然已經與周家脫了干係,到司徒家做下人就不算失德把柄了。

  四殿下沒有攥到少卿大人的短處,略微失望之餘只能嘆服:平日看著人神不近的司徒晟,可真會玩!居然把同僚嬌滴滴的下堂妻接到家裡當管事,還真別有一番綠意滋味!

  楚琳琅急中生智,一頓胡謅總算挽救了行將崩塌的局面之後,便殷勤當起了管事婆子的差,將兩位貴客迎入府中後,又讓冬雪和夏荷把四皇子帶來的兩隻野羊和兔子搬入院子,然後又說司徒大人一夜沒有歸府,今天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不敢耽誤二位貴人的功夫,不妨下次再來。

  可是劉鎮今日似乎很清閒,非要留下來等,便揮手讓楚氏下去,他和李將軍說說話。

  楚琳琅便退下,去了廚房看看兩個丫頭有沒有備好茶水。夏荷生平都沒這麼騙人過,更何況這次騙的居然是堂堂皇子,在廚房裡時,後怕得腳軟,差點哭出聲來。

  楚琳琅沖著她噓聲,小聲道:「貴人事多,哪裡會計較這些,沒事!」

  勸完了夏荷,楚琳琅怕她露餡,就讓她在廚房看火,她帶著冬雪親自端著茶水入廳,給兩位斟茶。

  四皇子正在跟李將軍閒聊。

  原來四皇子昨日出城狩獵,射了些兔子和羊,想著司徒大人先前在刑部辛苦,正是需要溫補的時候,便特意清晨入城,分些獵物給他。

  至與李成義將軍,卻是有公務要與司徒晟商量,等不及去公署,才來這找尋他的。

  楚琳琅一走一過地聽,覺得這個四皇子可真夠奸猾的,那話裡話外,都是要往李成義的嘴裡套出些東西來。他的話題基本都是繞著昨夜城中的騷亂打轉。

  好像是昨日荊國來的幾個使節在花柳巷子尋歡作樂,卻被幾個蒙面人襲擊。

  此番乃是荊國前來與朝廷商議邊關開市的事情,由太子主持大局。出了這樣的事情,如何談判?所以太子昨日嚴令大理寺拿人,給荊國使者一個交代。

  依著她看,這兔子和羊不是白送的,四皇子應該也是來套司徒晟的話的,就不知四皇子是不是單純等著看太子的笑話。

  所以送完了茶後,楚琳琅也不打擾二位貴人閒談,拽了個條凳出了宅門,放在了巷子門口,又臨時拽了司徒晟掛在院子裡晾曬的舊衣服,尋了針線包,坐在巷口假裝曬太陽,順便縫衣服。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她才看見司徒晟與觀棋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街口。

  楚琳琅眼睛一亮,連忙放下衣服,提著裙擺一路小跑過去,嘴裡笑吟吟道:「大人,您可回來了!」

  司徒晟似乎沒有料到楚琳琅還沒有走,更沒料到昨夜還跟他喪著臉的小婦人,如迎接久歸丈夫般一臉急切,巧笑嫣然地跑過來。

  一時間,他愣在原處,只低頭看著楚琳琅凍得微微發紅的粉頰……

  楚琳琅可不耐他這木雞德行,待跑到近前,就拽住他的衣領子,讓他的頭離自己近些,避著巷子口四殿下的手下,小聲將清晨的那一鍋「亂粥」倒入了司徒晟的耳中。

  她一心只想著如何「圓謊」,壓根沒有留意自己離司徒晟太近,以至於司徒晟都能嗅聞到她脖子上淡淡馨香……

  楚琳琅快速說完,便等著司徒晟的說話,看看如何收場,誰知他居然沉默了一下:「你方才說的是什麼,再說一遍。」

  天老爺,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發呆!

  楚琳琅只能耐著性子,將自己冒充了他管事婆子的事情又講了一遍。

  這次司徒晟總算是恢復了常態,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楚琳琅。

  楚琳琅以為他怨自己撒謊,心虛地往後退了退,小聲道:「總不能讓四皇子和李將軍以為你留宿婦人吧!我也是沒有法子!」

  司徒晟想了想,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看看楚琳琅扔在條凳上的衫,又說道:「屋外太冷,進屋去縫吧。」

  啊?楚琳琅原以為自己跟他說完,便可以扔下亂攤子走人,沒想到司徒晟居然讓她配合著接著演戲。

  也對,沒有戲唱了一半,就撂挑子走人的道理,好歹得幫著司徒晟把「家」裡兩位貴客送走了才行。

  於是楚琳琅抱著男人的衣服,便又回到她昨晚住的偏房裡去縫衣服了。

  至於司徒晟,則去跟他的兩位客人寒暄去了,好像他們都沒吃早餐,在冬雪的服侍下喝了煮好的粥。

  又過了好一會,正廳終於傳來動靜,應該是兩位貴客要走了。

  楚琳琅記得自己「女管事」的身份,連忙撂下衣服出去陪著「主子」相送。

  四皇子似乎聽到了什麼好消息,談性甚濃的樣子,跟司徒晟勾肩搭背,親密得很。

  最後到了巷子時,四皇子還意猶未盡,誇讚司徒晟家的清粥小菜得味,竟勝四王府的廚子許多。

  既然有楚氏這般巧手廚娘,司徒大人不可藏私,應該多多設家宴,他一定來捧場。

  司徒晟含笑表示,家裡的女管事的確很會做菜,尤其是她做的麻油鴨腿,鮮香極了。

  有機會,他一定精心準備,請四皇子與同僚來府中做客。

  等四皇子和李將軍的車馬消失在了街角處,楚琳琅終於長出一口氣,沖著司徒晟道:「大人,打擾了,奴家這便告辭……」

  司徒晟轉身看了看她,表情有些意味深長:「你……沒聽見?四皇子以後要來我府上吃飯。」

  啊?楚琳琅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傻愣愣道:「大人是要我推薦京城的酒樓菜式?」

  司徒晟很耐心地開始給花牛彈琴,好好分析一下目前的亂局:「你在那二位面前含淚控訴,說周家始亂終棄,厭棄發妻,告狀到了我的面前。我若不管,便是瀆職。所以我方才跟李將軍說,大理寺向來為民做主,絕不容京城藏污納垢,必定為民伸冤……」

  楚琳琅苦笑著道:「先謝過大人了,只是太麻煩,反正我要離開京城了,打官司就不必了吧?」

  司徒晟也笑了笑:「怎麼走?你忘了?你在四殿下和李將軍面前冒充我府上的管事?」

  等楚琳琅聽觀棋補充說,因為方才李將軍問,司徒大人隨口胡謅,說跟楚氏定了三年的活契,她真恨不得縫上司徒晟胡說八道的嘴。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她怎麼一夕之間 ,莫名其妙從周家的下堂婦,就變成京城大理寺少卿的管事婆子了?

  這個瘟生!該不是吝嗇得一毛不拔,就想賺三個不花銀子的媽子婢女來使吧?

  司徒晟給楚琳琅倒了香茶,很是和緩道:「你不是說那個安夫人打了你的秋風,還要給你大姐夫找麻煩。你只要不回江口,不論去哪,周家和謝家都不會放心,要處處拿捏你的家人。他們不過是仗著你在京城無依靠,娘家也不得力,才如此跋扈。既然這樣,你為何不找個靠山?雖然只是我府上管事的名頭,但依你的本事,也能扯出個狐假虎威的陣仗,嚇唬住他們吧?」

  楚琳琅眨了眨眼,突然覺得有幾分道理。

  都說狗仗人勢,她若成了大理寺少卿家的狗……不對,是管事婆子!

  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到時候她還真可以借虎皮扯大旗,嚇唬住那幫子黑心腸的小人,不敢再為難大姐一家。

  而且江口的父親聞聽了她被休的事情,也一定要找她。老家江口是比周家還凶險的火坑。

  她在少卿的家中,算是司徒少卿的下人,有他擋著,就不怕楚淮勝來抓人。更可以用跟司徒大人定了身契來搪塞,不必擔心被當街抓回楚家。

  可是她不願為妾才從周家出來的。沒有道理自降身份去做奴婢,被個臭男人呼來喝去……再說靠著司徒晟,他會不會因為弄虛造假,有一日東窗事發,自己跟著受了牽連?

  這等飲鴆止渴,該是如何選擇才好?

  司徒晟一邊沖茶,一邊看著楚琳琅轉來轉去的大眼睛,又溫和補充道:「你也看出來,我平日不甚講究,不是呼奴喚婢的人。你只在人前裝裝樣子就好,我是不會拿你做僕人的……當然,你若能稍微順帶幫襯我,料理一下家事,給我和觀棋做些飯食,在下更是感激不盡,就算抵充了你在此的房錢。你一個孤身女子若能安穩留在京城做生意,總比在別處謀生要容易些。等過些日子你安穩了,再走也不遲……」

  楚琳琅揮手讓他先別說話,又客氣地問能不能讓她想想再回答。

  司徒晟從善如流,退出廳堂,讓楚琳琅一個人獨處,而他則帶著觀棋在院子裡劈柴。

  不一會,隱約能聽見廳堂傳來龜殼撞擊銅板的聲音,司徒晟聽那晃啷啷的聲音響個不停,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那龜殼聽聲音感覺都要晃碎了,足見楚娘子內心劇烈地煎熬掙扎。

  司徒晟也不知廳堂裡那位最後搖出了什麼吉凶禍福,只是那麼纖細的一對手腕子,別搖斷了才好。

  過了一會,楚娘子總算甩著酸軟的手腕出來了。

  也許是司徒晟說話的樣子太溫文,給出的好處又是楚琳琅正需要的,楚琳琅越想越覺得他說得很對。

  搖龜殼的時候,她終於理清了思路——眼下她的處境,當真是要尋個靠山,大理寺少卿這是多硬的靠山啊!

  雖然他不老實偽造履歷,但依著他這麼鬼精,一時半會也倒不了台。

  而且她就算離開了京城,手頭的現銀不夠買屋,到哪都要租宅子。若是能住在這裡,只用日常家務抵消,可太合適了。

  最主要的是,就算真到了賣身為奴那一天,去哪裡找這種不講究吃穿,身有隱疾,不近女色的好主子?

  依著她看啊,這位司徒大人忙起來時,可能都忘了集萃巷裡還有自己的宅子呢!

  她一人獨守這院子,可不要太自在!

  於是乎,兩個人談妥了條條款款之後,楚琳琅當天便雇了馬車,將自己的家當運到了集萃巷子。

  有鄰居聽到了動靜探頭打聽,楚琳琅也笑吟吟地介紹,說自己是司徒大人新雇的管事,大家叫她楚娘子便好。

  街里街坊的,自然是互相寒暄介紹了一番。畢竟這少卿府數月以來,白日都不見主人的。

  今天可算是在院子門口遇到活人了。

  楚琳琅一直認為,自己這所謂女管事,就是對外做做樣子,並不做真的。

  司徒晟卻帶著她繞到後院,來到一堆破爛旁邊,尋了口不起眼的破缸,讓楚琳琅從裡面掏出了個布包裹。

  楚琳琅打開一看,裡面包著的許多大錠銀,她半張著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司徒晟卻覺得理所當然:「這是我往日的俸銀,因為花銷少,便都存了下來,你拿著用,家中買菜和添置日用,都從這裡出,剩下的,便是你和兩個丫頭的月例,自己看著花銷吧。」

  別看楚琳琅做了周家八年的娘子,可是周隨安的俸祿也不是全交到她手上的。

  除了偶爾孝敬趙氏,大部分都是周隨安自己留著,供著他外出日常應酬。

  除非琳琅生辰時,周隨安才會拿自己的俸祿給她買件裙子或者頭花一類。

  而現在,她不再是別人家的娘子,卻有個男子掏出自己的俸銀,一股腦地全給了她,這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不過楚琳琅卻抬頭瞪向司徒晟:這人為官倒是精明,可看顧錢銀怎麼這麼大大咧咧!太不像話了!

  司徒晟看楚娘子瞪他,還以為她嫌銀子少,便道:「對了,我還有職田二十頃,不過田租一直忘了去收,這樣你看夠不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12:25 PM

第三十六章 過問冤案

  聽了司徒晟的話,楚琳琅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看了看潦草放銀子的破缸,再看看手裡大捧的銀子,無奈搖頭:「大人啊,你……怎麼能這麼放銀子!」

  她雖然愛財,卻取之有道。就算不巧遇到了傻子東家,也不能這麼貪他的錢。

  司徒晟卻不以為然,很是平淡道:「我和觀棋平日花銷不大,也不愛隨身帶銀子。就算來了賊,也不會想翻這裡的。」

  楚琳琅是做過官夫人的。她清楚做官的俸祿有限,所以大部分官員若想維持體面舒服的日子,若不能依靠祖產,就得積攢錢銀買地買鋪,這才能以錢生錢啊!

  哪有往水缸裡扔錢的?當那是生錢的聚寶盆?

  想到這,她一邊嘆氣一邊收了這些銀子。放在她的手裡,總比委屈在那破缸裡強!

  談妥了月例錢,司徒晟又安排起女管事的房間。

  原本楚琳琅是想跟兩個丫頭在那間偏房擠一擠的。

  可是司徒晟卻說京城宅門裡做管事的,都是些比主子還會享受的油滑之輩。

  出門的時候,各個府宅管事們都是互相比行頭,比月例,比排場的!

  她雖初涉管事行當,但也不必做京城裡的一股清流。

  主人寬仁,她又何必吃苦?於是,司徒晟竟然揀選了間大房,要收拾一下給琳琅住。

  楚琳琅知道司徒晟圖方便,將他自己的臥房也設在了書房裡,所以這件大屋,其實是這宅子原本的主人房。

  將來司徒晟娶妻成家,都是要在這洞房花燭的。

  她頂著管事的名頭,住主人的臥房,這也太囂張了吧?

  可司徒晟卻說反正他也不住,總不能辜負了這一室的好陽光。

  說話間,他已經拿起了錘子,又和觀棋一起幫著楚琳琅修整房間,讓府中新來的女管事住得舒心愜意些。

  人家都這麼禮賢下士了,楚琳琅若再客氣就顯得太矯情。

  所以趁著那主僕二人修補房樑時,楚琳琅乾脆帶著夏荷出門買菜,好好犒勞下她慷慨大方的好東家。

  等楚琳琅走了,觀棋這才小聲對司徒晟道:「大人,你還真留她啊!您不怕她……」

  司徒晟垂著眼眸,捶著釘子,過了一會才道:「她知我江口舊事,留在府中,總比在外邊好。」

  觀棋聽了覺得有些道理,這女子若是洩露了大人的身世,難免要被有心人利用,留她在身邊,若需要消除隱患時,倒也方便下手。

  不過觀棋又覺得主子對這刁蠻娘們太心善了,要控制她的話,法子千百種,何必把錢銀都給她,讓她掌家?

  他想再說什麼,可是廚房傳來了炒菜的聲音,還飄來一股股的香味。

  觀棋默默咽了下口水,突然覺得暫且留著楚琳琅也不錯,那個娘們雖然小時刁蠻,可她現在炒的菜……真好吃!

  就這樣,彷佛沒有人煙的大理寺少卿的府宅,從此開始冒起了人間煙火。

  有熱菜三餐的日子,讓觀棋吃得有些熱淚盈眶。只是新來的女管事,顯然是拿了雞毛當令箭,真當自己是一府管事了!

  當觀棋吃完了飯,按照往日的習慣,將碗往桶裡一扔,便準備回屋睡覺。

  楚琳琅卻繃著臉叉腰立在他跟前,讓他把碗都刷了,把院子打掃了再休息。

  觀棋朝著她瞪眼,她便皮笑肉不笑地要扣他的月錢。

  觀棋連忙望向主子,指望著他替自己說話,沒想到司徒晟背著手去了書房,一副諸事皆由女管事操勞的放任。

  冬雪可看不慣觀棋比主子還有架子的德行,看他不服管,吊著眉梢在一旁數落:「吃飯夾菜時,筷子伸得比主子都勤!不過是洗個碗就推三阻四!大人從哪個人牙子手裡買來的金貴少爺啊?我可是頭一次見,那幾隻髒碗能在這麼冷的天裡長黴毛!」

  觀棋被奚落得臉兒緊,不服氣道:「這幾日,我都是跟大人值夜,忙起來連家都回不得,連著幾日沒睡整宿的覺了,得了休息自然想補覺啊!再說了,你們不來,也不必開火,平時更沒有刷碗這活,我也是一時忘了……」

  說完,他便要去洗碗。

  楚琳琅看著他眼下的黑眼圈,再想想這幾日城中的情況,便知他沒有撒謊。

  於是她便大度揮了揮手,讓他補覺。畢竟觀棋跟在司徒晟的身邊,與那些賊人凶徒打交道,若是休息不夠,出了意外,也是擔待不起。

  可惜觀棋被冬雪說得上臉,實在不好意思休息,不但刷了碗,還劈了柴。

  事後,觀棋跟司徒晟告狀,說楚琳琅這婆娘太凶,要不然,還是早點處置了她吧。

  司徒晟卻淡淡道:「前些日子你將我慣穿的衫都洗破了,她說得哪有錯,是該罰你的俸銀了!」

  觀棋撓了撓頭,尬笑著趕緊出了書房。

  而司徒晟則依舊躺在書齋的躺椅上看書,抬手間,袖口的花紋很自然便映入眼簾。

  他身上穿的這件,就是觀棋洗壞的衫。

  只是原本被洗壞的袖口處,被人巧手用同色的布料又滾了一道嵌邊兒,同時還用淡藍色的線,繡了一圈水波紋。堆砌雲湧的線條,在素舊的袖口添了別樣的素雅情致。

  那日楚氏在巷口裝模作樣地等他,手裡縫的正是這件。

  類似這樣的水波花紋,他其實以前也在周隨安的領口衣袖上見過。

  而如今,這一彎水紋卻蜿蜒流淌到他的手腕間,細細密密,極致纏繞……

  再說周家,那日休妻,最後竟是鬧成砸房子。

  趙氏覺得安氏辦事不地道,說好的能保住兩間鋪子,到頭來卻賣了周家的好處去穩住楚氏那潑婦!

  所以楚琳琅走後,趙氏就跟安夫人急了眼。

  這位安姨母壓根就沒瞧得起周家。如今她總算嚇唬走了楚氏,謝家的銀子也落入她的口袋,她也懶得跟周家母子虛以委蛇,只假笑恭喜周家掃清了障礙,終於可以跟謝家接親之後,就拍屁股走人。

  她今日被楚氏指著鼻子罵,心裡可是憋悶呢,只一心想著該尋何人再整治那婦人,叫她徹底閉嘴。

  周隨安卻如喪考妣,只覺得自己的心像廳堂一地殘垣,空蕩殘破得很。

  出了廳堂,周隨安看見自己的妹妹正拉著鳶兒的手,幽幽瞪著他。

  這些日子來,安姨母總來興風作浪,周秀玲也總算清楚了嫂子當初半夜離家出走的緣由。

  她方才聽到了前廳的喧鬧,但不好意思出現在嫂子的面前,只能扯著鳶兒去後院哄著她。

  當妹妹的不好說兄長,可鳶兒卻毫不客氣,指著周隨安道:「你欺負母親,是大壞蛋!」

  周隨安被女兒指責得臉緊,只能呵斥道:「混賬!我是你爹!記住,以後楚氏再不是你母親!」

  鳶兒一聽,哭著跑開了,周秀玲卻是氣得一跺腳:「我看這家裡的人,個個都不如孩子!」

  說完,她便跑去哄鳶兒去了。

  周隨安卻是心裡苦悶:又不是他拋棄了楚琳琅,明明是那女人不要這個家了!她是拿捏著自己離不得她?還真是痴心妄想!事到如今,他也得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了。

  待將謝氏娶進了門,他的升遷令也該下達了。待他加官進爵,總要讓人看看,她到底捨棄了什麼!

  趁著休沐,他乾脆多請了兩日假,待第三天,才強打精神,去戶部聽差。

  他的品階不夠,不必隨著戶部大人上朝,每日清晨到了衙門,只需將文書處理好,等著大人下朝批復。

  今日也是如此,趁著大人批示文件的功夫,周隨安趁機又問了問大人之前提的從缺有沒有消息,什麼時候能由他補上。

  戶部主理大人看了看他,意味深長地嘆氣道:「周大人啊,古人說得好,家和才能萬事興啊!你的才幹是六殿下保舉的,自然是沒有問題。可戶部的從缺,向來有無數雙眼睛盯看著,你若私德有虧,就算我有心推你上去,也會有人扯你下來啊!」

  周隨安聽得心中一驚,忙問大人是何意思。

  戶部大人擺了擺手,只問周隨安是不是休妻了?

  周隨安沒想到自己的家事居然傳到了上司耳中,只能僵著臉,點了點頭。

  那主理大人卻是搖頭嘆氣:「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啊!周大人,你糊塗啊!」

  周隨安硬著頭皮,將自己休妻的理由說了一遍,只說那楚氏刁毒,為母親不容,而且這是家事,大人為何要扯這些。

  主理大人抬頭看了看他,捋著胡子道:「既然是家事?為何你的下堂妻卻告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少卿司徒大人今日下朝的時候,當著幾位同僚的面,托我給周大人你帶了話,讓你有空的時候,去大理寺過過堂呢!」

  啊,周隨安頓時傻了眼,他真是萬萬沒想到,楚琳琅竟然這麼狠的心,居然跑到大理寺告發他去了!

  這類民事官司,就算真的告官,也得先走地方府衙,哪裡需要去大理寺這等刑獄重典之處?

  楚琳琅這潑婦!是嫌著不夠丟人,特意跑到大理寺丟謝、周兩家的臉?

  還有那司徒晟,更是不通人情世故!

  他倆是舊時相識,都是從寂州出來的。這種事,司徒晟親自來跟自己說一下就好,為何偏偏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上司跟他捎話?

  這下好了,家醜一下子傳個遍,戶部之內豈不是都要知道他休妻之事?

  任著周隨安想破了頭,也絕想不到,這次立意鬧大的並非楚氏,而是那位不通人情世故的司徒大人。

  既然收了告冤狀的下堂婦,又在李將軍面前信誓旦旦要為民婦伸冤,司徒晟便抽空過問一下周謝兩家的家事了。

  他趁著上朝的時候,讓戶部大人給周大人帶話之後,隨後又親自去找了謝勝將軍。

  在謝家看來,此事早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那位安姨母是個會邀功請賞的。前日她來了謝家,將自己左右逢源的功勞說得天花亂墜,她也會避重就輕,也不說周家休妻的事情,只說楚氏在她的苦心規勸下,已經心甘情願解了與周隨安的婚姻,而且馬上就會離開京城,礙不到謝家的名聲了。

  周府如今落了清淨,過幾日就可以過來跟謝家議親了。

  蘇氏喜出望外,便跟謝勝說了此事,直誇自己妹妹辦事俐落,總算是周全了兩家名聲。

  女兒的肚子不等人,而謝勝雖然不滿周隨安私德有虧,可一巴掌拍不響,自己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好貨。

  而且他之前跟戶部主理大人打聽過,這周隨安還是有些政績才幹的,過些日子還能再升一升,也算是個青年才俊。

  既然周隨安已經與前妻和離,只閉著眼將女兒嫁出去得了。

  這兩日,那安姨母日日都來,正幫著姐姐蘇氏熱火朝天地替謝二小姐張羅嫁妝呢。

  所以今日,當司徒晟下朝。當著一眾百官的面兒,大聲問詢戶部主理大人周隨安休妻的事宜時,謝勝也在旁邊聽到了,只是一時都有些懵。

  然後司徒晟轉身跟他低語,問謝家是不是有安氏姻親時,謝勝的天靈台都打了個激靈。

  這裡面有事,而且司徒大人是有備而來,絕不是閒閒一問,趁著司徒晟沒有說出讓人下不來台的話,謝將軍少不得將司徒大人請回謝府,私下問問是怎麼回事。

  司徒晟還算給謝勝面子,在人前不再多言,便趁著散朝,跟著謝老將軍一起回府,就著一杯香茶,不急不緩地說了周家休妻的經過。

  等謝勝聞聽司徒大人說,有個自稱謝家人的安姨母替周家主持家事,不但做主休了周大人相識於微的糟糠髮妻,還克扣了謝王妃當初允諾的補償銀子時,謝將軍的一張老臉啊,又是恨不得追隨早逝的楊老將軍而去。

  偏偏司徒大人還不明就裡,一個勁兒追問,為何周家休妻,卻要謝家出人張羅,還要出面來補銀子。

  婦人可恨!不是明明早就告訴她們要息事寧人,盡量補償了楚氏嘛?

  怎麼能如此害人名聲,還言語脅迫人,逼著楚氏走投無路告到了大理寺!

  也幸虧司徒大人提前知會了他一聲,沒有立刻提審安氏去公堂對峙,不然他一輩子謹小慎微的清譽,都要被銀子蒙了心眼的娘們給毀了!

  如今被司徒晟如此逼問,謝勝有苦難言,只能含糊表示大約是謝王妃與那婦人是舊識,可憐她才要補些銀子吧。

  至於那安氏,大約也是跟周家老夫人有私交,謝家並不知情。

  不過司徒大人既然告到了他這裡,能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讓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都是官眷家事,何必鬧到公堂上去?

  司徒晟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開口道:「若是周家懂事,也不會鬧得現在的滿城風雨。那可憐女子如今投靠到了我府上當了管事。她是個體面人,在人前也是要臉的。以後若是有人風言風語,說她行為不檢點,才被夫家休棄,豈不是也帶累了在下的名聲?這臉面,人人都要得,卻並非個個都配得……」

  聽到那女子竟然成了司徒晟府上管事,再聽著少卿大人溫吞而意有所指的話,謝勝的眼皮直跳,隱隱覺得,這位大人知道的可能比他以為的還要多。

  想到司徒晟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紅人,若是此事處置不周,被陛下聽到什麼風聲,那可就徹底壞菜了。

  而且事已至此,司徒晟已經親自來跟他問話,他若還刻意隱瞞,豈不是給臉不要臉?

  所以司徒大人給謝家臉面,他也得識趣接住這份好意。

  咬了咬牙,他乾脆破釜沉舟,面帶愧色,說了自己女兒與周隨安犯下的勾當。

  只是老將軍表示,周家休妻的事情,他並不知情,也絕不敢逼著周家休妻。

  如今司徒大人既然詢問此事,那麼他便讓女兒去給周家做妾,親自去給楚氏賠不是。至於女兒的下場,是她咎由自取,若楚氏不肯原諒,便扭了女兒入寺廟,打了孽種,剃掉頭髮,絕不敢攪合了人家大好姻緣!

  那天謝勝也顧不得避嫌了,將未來的準女婿周隨安也叫到了府中。

  當著司徒晟的面,謝勝也是新愁夾舊怨,將周隨安連帶他那個老娘都損了一遍。

  周隨安也沒想到,楚氏如今不但去大理寺告狀,還在司徒的府上做了管事婆子。

  她又不是沒有鋪子錢銀,何必做這可憐相?無非就是存著一口惡氣,不讓他好過就是了!

  可是司徒晟說六王妃答應賠楚琳琅一筆錢銀,這事兒他也不知情啊!

  結果三方對峙,便對出個克扣對縫錢銀的姨母來。

  這位安姨母如此上躥下跳,存著打秋風的心思,只是周隨安向來不過問家中油鹽,自然不清楚這裡的貪贓官司。

  他原先恨極了楚琳琅的無情,又要爭個誰拋棄了誰的面子,便也衝動應了母親,寫下了休書一封。

  可是如今那司徒晟明明知道了他與謝二小姐私通的隱情,還故意問他這樣的情形,休妻是否合適。

  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終於在眾目睽睽下起了作用。他在司徒大人和未來岳丈的面前,如同被剝了遮羞的褲,羞臊得雙頰紫紅,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走神。

  一時想不明白,他堂堂戶部郎中,正是意氣風發之時,為何會落到如此惱人尷尬的境地!

  謝勝看著周隨安半天憋不出個屁的德行,也是氣得眼皮亂顫,心道:女兒究竟看上了這蠢材哪點?還要死要活非他不嫁!

  沒辦法,他只能代為出面,將這些兒女留下的屎糞擦拭乾淨。

  他先跟司徒大人表示此間誤會一場,若是那楚氏不願離開周家,他就是押著女兒入廟庵,也絕不敢奪人姻緣。

  司徒晟聽了淺淺一笑,說那楚氏看透了負心人,不願將就。這等情狀,由楚氏出一封與周隨安恩斷義絕的義絕書更合適。但是顧忌到謝二小姐的名聲,楚氏願意退一步,幫忙隱瞞謝家的家醜,只和離就好。

  謝勝一聽,心領神會,走過去伸拳給還在愣神的周隨安一下子,讓他趕緊寫下和離書。

  周隨安被打得一個趔趄,總算恍惚回神,腦袋木木地按照謝勝的吩咐做,一式兩份,寫下了兩封和離文書。

  當司徒晟揣著墨跡未乾的和離書出門時,謝勝將軍一路殷勤相送。

  他跟司徒晟承諾,少給楚氏的銀子,過兩日一定加倍補全,全送到司徒大人的府上,絕對不叫楚氏委屈。

  只是此等家醜,到底干係女兒家的清譽,連帶著大女兒六王妃都要難以做人。還請大人看在他和六殿下的情面上,代為周全一二,莫要讓謝周兩家的醜事宣揚出去。

  司徒晟瞟了一眼跟在謝勝身後的周隨安,淡淡道:「那楚氏與謝王妃也是舊識,就是感念著王妃賢德,就算手握鐵證,受了諸般委屈,也是以大局為重,甘願讓賢。只要人沒被迫入窮巷,總會留有善念,一別兩寬就是了。她如今是我府上的管事,若是她家人受了不平委屈,便等同打我的臉面……」

  謝勝一聽,連忙道:「那安家蠢婦脅迫人的話,司徒大人不必當真。她有個狗屁本事!容我過後,狠狠訓斥妻妹便是……」

  司徒晟聽了,這才微笑有禮地與二位大人辭別,轉身準備告辭。

  可就在他上了官署馬車時,周隨安卻撇下未來岳丈追攆過來:「司徒大人,請留步!」

  司徒晟並未搭理他,坐定之後,才隔著車簾問:「周大人有何吩咐?」

  周隨安此時總算是回轉神來,壓低聲音道:「大人好心收留楚氏,在下先是謝過大人。不過到底男女有嫌,大人您還未成親,她一個獨身女子在您那久留,怕是不妥。況且她嫁入周家後,過的是當家主母的日子,並不會那些下人營生,還請大人體諒,早日為她安排出府,到時候,我會……」

  他還沒有說完,車內的人便冷淡出聲打斷了他的話:「她已不再是周家婦人,以後的生計就不勞大人費心了。在下先恭喜大人即將迎娶新婦,但盼早生貴子……」

  說完這話,觀棋便催動了馬匹,馬車一路揚長而去。

  周隨安看著馬車背影,止不住心內疑惑:為何楚琳琅會與這酷吏司徒晟攪合到一處去?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腦海裡出現了夜霧那日,與楚琳琅相伴而行的男子……

  不過很快,周隨安就把這可笑的想法揮之腦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12:42 PM

第三十七章 知道底細

  開什麼玩笑!楚氏雖美,卻出身粗鄙,更是嫁過人的婦人,並非嬌嫩青蔥的二八芳華少女。

  想那司徒晟,相貌出眾,為人才情又甚高,如今受陛下重用,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以後入閣,娶丞相之女也不為過。

  當初謝二小姐傾慕著這司徒晟,都是落花流水一場,足見其人眼光之高。

  司徒晟尚未娶妻,又身居五品,就算是填充府宅空虛,也會有大把相宜女子為妾侍。

  他這麼個心思甚重之人,又豈會敗壞自己的名聲,而與同僚的下堂妻生出苟且?

  想來,就是看在寂州相識一場,司徒晟看楚氏可憐,給她一個容身之所罷了。

  如此想定,周隨安想著,雖然他不恥司徒晟的酷吏官風,可容了時間,他還是要擺酒酬謝司徒替他暫時照顧楚氏。

  她如今一人流落京城,容貌又是不俗,難免要招惹狂蜂浪蝶佔她的便宜,住在少卿府裡,倒是短少了這些無謂騷擾。

  至於做少卿府裡的媽子,讓她寄人籬下過過苦日子也好。

  這幾年,周家將養著她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楚氏大約忘了人於低微處的百味心酸。

  她留在京城,浸染這裡的繁華,感受一下人之高低落差,更可以想明白,她捨棄了跟自己這麼多年的夫妻之情,是對還是錯。

  若有一天楚氏後悔想要回頭,他不妨看在多年的夫妻一場,收下這難收的覆水……

  如此想來,周隨安的心裡舒服了很多。

  只是周隨安回頭看見未來岳丈鐵青的面龐時,腦中遐想頓散,他知道自己一會還要挨了謝勝的一頓訓。

  想到這,他又不由得惱起了謝悠然——她難道不知自己那個姨母是什麼貨色,居然把這種惹禍精往周家引,若不是安姨母惹是生非,他又何必丟人如斯?

  而那位安姨母,卻不知這場謝府官司,只是依著往常屁顛地來到謝家,準備幫著姐姐操持嫁妝。

  姐姐向來對錢銀不甚精明,她幫著選買,又是一筆油水。

  豈不知這次她來,沒見姐姐,卻是姐夫虎著一張臉,橫在門口瞪著她……

  那日,謝勝叫來了自己的妹夫,然後連著夫人蘇氏一起,關起了房門審安氏。

  僕人雖然都遠遠散開,可隱約也能聽到裡面呼喝打罵,求饒聲不斷。

  等安家妹夫扯著惹事婆娘走的時候,那安氏的面皮都被她的夫君打得青紫一片。

  而蘇氏也被謝勝罵得狗血噴頭,直說她不知自己妹妹是個什麼眼皮子清淺的貨色嗎?這等家醜居然也敢讓安氏攪和?

  等謝悠然知道了姨母的勾當,也是氣得在房裡罵個不停。

  她又是想到,自己的事情被那楚氏鬧到了司徒晟那,竟然半分情面不給她留,又是暗恨不已。

  身邊的小丫鬟少不得要勸她,何必跟個下堂婦人置氣。如今不管怎麼樣,周隨安算是沒有老婆的了。她只管靜心等著做新娘就是了。

  再說楚琳琅,這幾日倒是無暇去想別的。

  如今她陰差陽錯地成了大理寺少卿家的管事婆子,總不能白拿人錢財,這屋裡屋外要收拾的地方太多。

  司徒晟早出晚歸,一般不在家,她就尋工匠修補屋子,外帶選買些府宅要用的日用物品,還得雇車清理一下後院堆放的破爛,真是沒清閒的時候。

  這一日,到底是累著了,就起得略晚。本以為司徒晟和觀棋應該像前幾日那般,天不亮就走了。

  可沒想到她起床往後院子走了走,卻看到司徒晟正穿著短衣薄衫,在後院的一小塊平底處練功夫。

  楚琳琅以前見過他在連州搏殺攔車凶徒的樣子,不過像這樣近距離看一個英俊逼人的男子揮拳騰躍,卻是第一次。

  他半露在衣袖外的胳膊緊實有力,揮舞之時甚至隱隱帶風,騰挪跳躍間,竟有氣吞山河,殺伐千里之勢。而敞開的衣襟裡,那胸膛也掛滿了汗珠,蒸騰著熱氣。

  這是實打實的真功夫,與街頭賣藝的花架式截然不同。

  楚琳琅一時看呆了,竟是忘了後退閃避。

  直到那男人的招式漸緩,慢慢收拳,楚琳琅才回過神,想要避嫌躲開。

  可司徒晟喊道:「你來得正好,把那邊的汗巾子給我拿一下!」

  楚琳琅這才恍惚想起,自己並非昔日官夫人,而是少卿家裡的管事婆子,也不必再來躲避外男那一套。

  她取下身旁樹杈子上掛著的汗巾,雙手畢恭畢敬呈遞給了少卿大人,同時嘴裡問道:「大人,您今日怎麼沒有去官署?」

  「前幾日太忙,便請了一日休沐,對了,一會你來我書房,有個文書須你簽一下。」

  楚琳琅原本以為司徒晟要走一走過場,跟她簽下三年的活契。

  畢竟她如今在他的府宅子裡當差,代管著他的統家錢銀,總要有個文書憑證才能叫主人家放心。

  可直到司徒晟將那兩頁紙展開,楚琳琅才發現,這兩張紙上竟然是前夫周隨安的筆跡。

  這兩頁,是周大人親筆寫下的和離文書啊!

  司徒晟並沒有細講周家改主意的過程,只是簡單道:「周大人自覺理虧,願意出和離書,之前的休書也盡是作廢,謝家為了表達歉意,之前短缺給你的銀子,也會加倍補上。」

  楚琳琅看到和離書倒是表情淡淡,可聽聞還有加倍的銀子補,兩眼頓時爍爍放光。

  如今名聲對她來說,遠沒有銀子來得重要!

  於是她跟司徒大人表達了一番謝意後,便準備拿筆去簽字。

  可想到自己久沒有寫字,怕一時寫壞,又在一旁的空白紙張上練了練。

  真是太久不用,字寫得七扭八歪,還隱約漏了筆畫。

  她從小識文斷字不多,雖然會讀,可並不會寫,尤其是她的名字,筆劃太多,更是難寫。

  如今算是在新東家面前丟醜了。

  以前周隨安就曾笑話她,讓她莫要浪費筆墨,還是好好繡花才好。寫了幾個蚯蚓亂舞的「琳琅」後,她有些臉紅,尋思著,要不然直接按手印,免了簽字吧。

  不過司徒晟涵養真好,在一旁看著竟然沒笑話她,只是說:「掌握好用力竅門,寫字就會好很多。我一會……扶著你的手腕教你用力,可以嗎?」

  他是曾經的皇子少師,居然肯屈尊紆貴,教個女子寫字?

  楚琳琅沒有不識好歹,忙不迭答應。

  於是司徒晟讓她擺正姿勢端坐在椅子上,而他則繞到了琳琅的身後,單手撐桌,隔著衣袖,大掌穩穩握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在她的耳旁低沉響起:「五指執筆,手格放鬆,懸腕定穩,氣隨筆動……」

  他的手握得並不緊,卻帶動著楚琳琅的手緩慢而堅定移動。

  楚琳琅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名字竟然這般美,提筆彎折間,帶著一股子瀟灑雋永的韻味。

  如此幾次之後,楚琳琅漸漸有了些心得,忍不住高興地側頭問他寫得好不好。

  可這一側頭,卻發現二人的臉竟然挨得這麼近,以至於她能看清司徒晟那濃眉的睫毛,還有高挺的鼻尖。

  不過司徒晟顯然心無旁騖,並沒有看她,只握著她的手一本正經地教學,低沉的聲音似琴弦掠過。

  這讓楚琳琅有些不好意思,覺得此時出聲提醒男女避嫌,反而太小家子氣,污蔑了君子品格,於是趕緊低頭凝神繼續練字。

  豈不知,當她凝神紙上的時候,司徒晟微微偏頭,目光不留痕跡地落在了她散著鬢角的粉頰上……

  這女子美而不自知,一頭烏髮只隨便用個髮釵固定,細碎的頭髮落下,反而增添了無盡嫵媚。

  輕輕嗅聞著她脖頸裡溢出的淡雅馨香,司徒晟終於鬆開了手,緩緩站直了腰桿,讓她自己再練幾次。

  如此幾次,雖然她寫得依舊沒法和司徒先生比,卻比之前寫的好看多了。

  楚琳琅有了自信,終於拿起那兩張紙,將自己的名字工工整整地簽在了上面,又按了手印。

  至此以後,她跟周家也算是正式徹底的了結。

  待簽完了文書,楚琳琅鄭重謝過司徒晟,這才有空打量一下這間她從來沒進過的書房。

  這處宅子到處都是主人漫不經心的潦倒,唯獨這間書房卻是意外的整潔。

  牆壁上懸掛著的字畫,襯托出幾分高雅書香。

  不大的書桌對面是竹子製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擺滿了小物件。

  楚琳琅好奇地走近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些燒製的小泥俑。

  這是鄉下小孩子最喜愛的東西,而且式樣都是成套的。有十二生肖,八仙鬧海,甚至有圓目怒瞪的鐘馗和一眾地府小鬼。

  若不是瞥見桌角還有剛捏到一半的小泥人,她還真以為這些栩栩如生的物件是買來的呢!

  人前看著清雅的少卿大人,原來私下用來消磨時光的竟然是這般幼稚營生……

  怪不得這麼大了都不娶親,看著人高馬大一派深沉,可心思還像小孩子嘛!

  對了,他小時候就喜歡玩泥巴。

  瘋女人的兒子是不招鄉裡孩子們待見的。小瘟生向來獨自玩耍,一瓢水,一堆土就可以津津有味地玩半天。

  那次她的新衣服被他弄髒,結下了樑子,後來兩個人又落水鬧了不愉快。回去後,她被楚淮勝打了一頓,自己抱著被子哭了整宿。

  第二日,在院牆根下常坐著學繡花的小矮凳上,她發現了一個捏得栩栩如生的泥娃娃。

  她當然知道這是誰捏的,卻並不稀罕瘟生用泥娃娃來示好,便扔到地上一腳踩得稀巴爛。

  結果在泥娃娃的肚子裡另有乾坤,居然包著一小塊油紙包的麥芽糖。

  小琳琅捨不得遷怒難得的零嘴,便試著嘗了一口。

  小小的一塊,不一會就化乾淨了,味道在回憶裡應該是甜極了……

  只是如今,曾經掐得臉紅脖子粗的兩小兒俱已經長大,往事也都成了不可提。

  所以楚琳琅看了看後,藉口要做早飯,準備出書房。

  司徒晟卻從泥俑一旁的書架上抽出本字帖給楚琳琅:「這本字帖適合初學者臨摹,你有空可以練一練。」

  楚琳琅遲疑笑道:「我一個女子又不考學,只記記賬,用不到的。」

  司徒晟看著她的眼睛道:「寫字可以靜心怡情,我看你平日喜歡繡花,繡多了總會累眼睛,偶爾寫大字調劑一下,也很不錯。」

  陛下跟前的紅人,勸人的功夫都是一流的。

  楚琳琅見大人這麼說了,連忙接過了字帖,表示自己定要勤加練習。

  司徒晟為自己與周家的官司忙前忙後,不能不識好歹,莫說讓她寫字,就是讓她入江擒龍也得客氣地下水試一試啊!

  於是她接過了字帖,哼著江南老家的小調,一路歡暢地去了廚房。

  司徒晟坐在還有餘溫的椅子上處理公務,偶爾抬眼,透過半開的窗,可以聽到廚房裡傳來的悠揚小調。

  英俊的男人一時停筆走神,修長的手指在桌邊的那張寫滿「琳琅」的廢紙上游曳,順著不甚流暢的筆畫,一筆筆勾描……

  謝家的銀子很快就送到了,果真是加倍的好大一筆,雖然距離買京城店鋪房宅還有些距離,可是對於楚琳琅來說卻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本錢。

  這麼大一筆,她不好學司徒晟的樣子,隨便扔在破水缸裡。

  所以連著司徒晟給她的銀子,一併準備先存在京城保靠的錢莊裡生些利錢。

  當她帶著冬雪從錢莊出來的時候,突然發現街對面正立著胡桂娘和她的小丫鬟。

  而胡桂娘的手裡還牽著個小人,正是久久未見的鳶兒。

  看見了琳琅,鳶兒頓時甩開了胡桂娘的手,歡脫地奔了過來,而胡氏也挺著肚子走了過來,給楚琳琅施禮。

  熱鬧的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所以琳琅就帶著她們一起去了附近的茶樓,開了間包房吃茶。

  等鳶兒吃上了茶點,琳琅這才得了空與胡小娘說說話。

  說起來,楚琳琅以前看胡小娘別扭,與她並不交心。

  可如今自己出了周家,再看胡氏小娘,心態較之從前平和了不少。從胡小娘的嘴裡,楚琳琅也終於知道了司徒晟替自己討還公道的大概。

  那日周隨安被謝勝罵得狗血噴頭後,回去便跟母親大吵了一架,情形之激烈,簡直嚇壞了過門沒多久的胡氏。

  趙氏被兒子指責鼠目寸光,而安姨母打秋風的行徑簡直罄竹難書,害得他在未來岳丈面前丟人。

  趙氏被兒子罵得轉不開臉,便罵楚琳琅生事,這等禍水休了就對了,幹嘛還要給她補一份和離書?總之是一團亂。

  胡小娘說著這些時,並非只是閒說八卦,而是憂心忡忡。她身為周家妾,又懷著身孕,對那位未過門的謝家小姐更是心有忐忑。

  這樣能逼走原配的女子,該是怎樣的厲害人物?而且,謝二小姐也懷有身孕,到時候她這個也懷了身孕的小妾又如何自處?

  用胡小娘的原話講:「我爹要是早知道周家這一團亂,他就是再大的官,也不會讓我給他家做妾。」

  楚琳琅聽了,只是笑笑沒有接話。胡氏當初肯嫁過來的心思,她一想就明白。

  畢竟周家原配不能生養,胡氏雖然是做小妾,可生下的兒子能繼承家業。

  可如今,不能生養的楚氏走了,卻來了個高門大戶正懷著身孕的謝氏,胡小娘自然前途一下變得晦暗,心情難免鬱結。

  其實今日胡小娘領著鳶兒見楚琳琅,是小姑子周秀玲的意思。鳶兒從楚琳琅走的那天後,就時不時哭鬧,想要見見母親,可是每次都被趙氏訓斥。

  不過周秀玲不好意思來見嫂子,就請胡小娘代勞,領著孩子來跟楚氏正式告別一下。

  這次見到了楚琳琅,鳶兒緊緊抓著楚琳琅的衣袖,小聲問母親何時回家。

  楚琳琅苦澀一笑,摸著她的頭道:「鳶兒,我……與你父親已經和離了,那不再是我的家。」

  鳶兒沉默了一會,又問:「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楚琳琅看著鳶兒,搖了搖頭,然後摸著她的頭輕聲道:「鳶兒要知道,女兒大了便要出嫁,不會跟父母長久在一處,只是你我分開的卻比其他的母女要早些。你若想我,以後便如此見見,一起吃吃茶。可你要記住,不可在祖母、父親,還有新嫡母面前再提起我……你也大了,讀過許多書,該要懂得這其中的道理……」

  鳶兒較之同齡的女娃,要早熟很多,她其實老早就在祖母跟父親的話裡,還有家中婆子的閒言碎語裡知道,楚琳琅並非她的生母。

  只是她自己的親生母親,在模糊的記憶裡也僅存下滿臉的濃妝豔抹和不耐煩的呼喝。

  聽了楚琳琅的話,她低聲道:「我知道,父親和祖母都欺負你,待我長大了再去找你,絕不叫你一個人在外受苦。」

  胡小娘許是懷孕的緣故,加之感懷自己肚子裡的孩兒,看著這樣的情形,哭得不能自已,哽咽得喘不上氣兒。

  楚琳琅又是勸慰著胡氏,同時給她塞了銀子,請她以後代為照顧鳶兒一二。畢竟謝氏進門之後,周家的孩子也會變多,到時候恐怕下人照顧不周。

  若鳶兒有頭疼腦熱時,胡氏肯代為多費費心,她感激不盡。

  胡氏哪肯收,直說大娘子客氣,她照顧鳶兒是應當應分的。

  不過最後,楚琳琅還是將銀子塞給了她,又給鳶兒買了兩包糕餅,讓她們帶回去。

  當琳琅目送她們走後,也準備打道回府,可轉身的功夫,卻看見司徒晟帶著觀棋正立在自己的身後。

  原來司徒晟今日參加了同僚家宴,飲了些酒,便一路走過來消散酒氣,正好看見了楚琳琅跟鳶兒揮手告別的場景。

  之前因為討論鳶兒的緣故,楚琳琅曾跟司徒晟有過口角不快。所以這次,楚琳琅也很擔心司徒晟再挑起這話頭。

  不過司徒晟並沒有再提,只是看著楚琳琅一身素寡的靛藍道:「……為什麼穿得這麼老氣?不像是你的衣。」

  他印象裡的楚娘子,總是一身扎眼的粉紅,好似翻飛的花蝶,明媚張揚,在人群裡一眼就能辨出來。

  楚琳琅低頭看看衣服,微微一笑:「我如今是您府上的管事婆子。您看滿京城哪個府裡的管事在主子跟前穿紅掛綠的?這靛藍的顏色看著多沉穩幹練!」

  聽了她的解釋,司徒晟笑了一下,然後道:「過幾日宮裡有宴,我得走走過場,卻沒有合適的衣服,你正好幫我挑選些布料。」

  司徒晟豈止沒有適合入宮的便服,簡直都沒有一件新衣。楚琳琅點頭應下,便跟司徒晟一起去了布行揀選。

  打扮男人,楚琳琅最在行。周隨安如玉公子的美名,有一半都是她的功勞。

  不一會的功夫,她就挑選出了適合司徒晟的清雅布料。

  可當她看到司徒晟拿起一匹湘妃色的綢子時,連忙道:「大人……這顏色不大適合你吧?」

  他又不是花花紈絝子弟,怎麼好穿這麼豔的色?

  司徒晟卻說這布料子是買給她的,她年歲不是很大,不必刻意穿成四五十歲的老媽子。

  這怎麼使得?楚琳琅立刻搖頭,可看司徒晟堅持,她便搶著付銀子。

  自己身上的靛藍婆子服,因為是當差的衣著,是從少卿府賬面上走的。

  可這粉嘟嘟的布料子,她當差也用不上,怎麼好讓司徒大人付銀子?

  司徒晟卻淡淡道:「楚娘子不必客氣,這……就當是在下的賠禮了。」

  琳琅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他有何事須得跟自己賠禮。

  直到出了布行,司徒晟才緩緩說出他今日在同僚酒宴上巧遇了周大人。

  周大人似乎心情不太好,喝悶酒喝得太多,最後非拉著司徒晟到一旁絮絮叨叨個沒完,交代他一定要照顧好楚娘子。

  另外醉漢的話題扯得太遠,還一不小心說出了楚琳琅其實不能生養,連膝下唯一的女兒也是掛名的事實。

  司徒晟這才知,那日他跟楚琳琅談論鳶兒的歸處,為何楚琳琅表示不能帶孩子走了。

  這看似精明不肯吃虧的女子,竟然默默替夫君養育私生的女兒這麼多年,而且就算和離了,也一直隱瞞著實情,不肯作踐孩子的名聲。

  想起那日他奚落楚琳琅冷心腸的話,司徒晟心裡不甚舒服,恰好借著買布料的機會,便跟楚氏賠一聲不是。

  楚琳琅聽了司徒晟的話,卻是氣得渾身亂顫。

  她寧可被人誤會鐵石心腸不顧兒女,都不願說出鳶兒的身世,可是姓周的二兩黃湯入腹,嘴上就沒有把門的了。

  這幸好只有司徒晟聽見,若是被旁人聽到,鳶兒以後怎麼嫁人?有他這麼當爹的嗎!

  看著楚琳琅氣得小臉緊繃,雙頰漲紅,司徒晟似乎猜出了她在氣什麼,又說道:「那日他酒飲得太醉,我已經提醒了周大人慎言,不要害了孩子的前程,又讓他的小廝將他送回去了,並無別人聽見。」

  楚琳琅無奈點了點頭,抿了抿櫻唇道:「算了,周家的家事,已經不需得我操心了。」

  說完,她抬頭看向了司徒晟,卻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的臉走神。她不由得摸了摸臉,疑惑地問:「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

  若是換了別的男人,這樣的直勾勾看人當真是無禮至極。

  可楚琳琅卻不擔心司徒晟垂涎她的美色。司徒晟知道她的底細——她是個下堂且不能生養的,有什麼可值得司徒大人貪圖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02:07 PM

第三十八章 一封密信

  聽了楚琳琅的詢問,司徒晟慢慢回過神來,緩緩伸手指了指她的頭髮:「鬢角有些亂……」

  楚琳琅信以為真,連忙整了整自己的髮髻。

  然後,她再不提周家的事情,只是借著陪大人逛街的功夫,順便再把府上要用的東西採買一些。

  宅子裡的擺設寒酸,哪裡像五品官員的家?

  別看楚琳琅不會筆墨書畫,可是很會妝點門面。只要點綴得當,家宅就能看著整齊雅致很多。

  到時候她再讓大人隨便提寫些「丈夫志四海」、「一覽縱山小」這類字畫,裱糊好掛在廳堂裡,便再不是家徒四壁的淒冷。

  司徒晟也許是今日太閒,對於楚琳琅興致勃勃的提議都點頭稱好,只讓自己管事婆子任意地花銷一下錢銀。

  只是買到最後,觀棋和冬雪的胳膊都有些掛不住了,觀棋忍不住道:「姑奶奶,你這是要買到什麼時候?大人的俸祿夠你這麼花銷嗎?」

  楚琳琅回身看他倆,也嚇了一跳——不光是觀棋和冬雪捧著東西,居然連司徒晟都拎提著好幾個箱子。

  自己心亂的時候,愛花銀子買東西的老毛病怎麼又犯了。

  她訕笑著要幫東家拿東西,不過司徒晟卻嫌她胳膊細,拎不了太多東西。這些又不沉,他拿著便好。

  而且一向節儉度日的司徒晟似乎被她勾起了花銀子的興致,指著攤子上兩個花瓶問她:「你看哪個更好?」

  楚琳琅表示兩個都不怎樣,趕緊提議打道回府。

  司徒大人既然在酒宴上被周家醉鬼糾纏,大約也沒吃好飯,她正好買了塊豬肉,回去給大人做她拿手的酥肉白湯麵墊肚子。

  這麼一說,就連提東西的觀棋也不喊累了,急著回去吃楚娘子做的麵。

  今日有集市,街面上的人有些多,司徒晟人高馬大,穩穩護著嬌小的楚琳琅,讓她不被人群擠到。

  這樣一來,兩人也顧不得男女避嫌,挨得很近。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的情形卻不巧落入了他人眼中。

  話說謝悠然今日坐在馬車裡跟母親出來買嫁妝。當然,隨行的還有位狗皮膏藥般甩不掉的安姨母。

  這個安姨母那日被姐夫一頓申斥,而她那夫君也是在連襟面前逞強要面子,竟然打了她好幾個耳光。

  那日回家後,過不了幾天,安氏去姐姐那裡賣慘哭訴。

  想她蘇家以前也是國公的底子。可惜到了父親這代,家業凋零,空頂個定國公的名頭。

  而她當初嫁到安家,全是因為安家富庶,肯周濟一把。

  沒想到夫君不思上進的,空守祖業,坐吃山空,整日流連妾侍房中,越發不敬重她這個正室。

  這安姨母一貫會在姐姐面前吐苦水,便咬死了自己心疼悠然,想替她留家產,才受了牽連。

  那日她也沒有強迫周家休妻。是那趙氏鼠目寸光,拿著她當藉口的,害得她這把年歲被姐夫和夫君一起斥責。若姐姐再不理她,她也不想活了。到時候,正好給丈夫那一院子的小妾騰地方。

  蘇氏也知道自己這妹妹婚姻不順。她那丈夫官做得不怎麼樣,卻只會往家裡領人。

  若不是開銷那麼大,從小錦衣玉食的妹妹又怎麼會整日往錢眼裡鑽?

  於是這一番哭訴,終於是哭得蘇氏心軟,背著丈夫偷偷與妹妹來往。

  於是安姨母便又陪著蘇氏和謝悠然一起出門買東西飲茶了。

  謝悠然不愛聽姨母又講她家那些妾侍爭風吃醋的閒話,不耐煩地撩車簾往外看。

  卻正看見司徒晟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跟楚琳琅低頭說話的情形……

  謝悠然懷疑自己眼花,猛撩開簾子,側身探頭,直到確認了,才驚疑不定地嘟囔道:「司徒晟怎麼跟楚氏那女人攪到一起去了?」

  安姨母也伸脖子看了一會,待馬車轉彎再看不見,這才收了脖子,冷笑道:「我就說她不是個省油的燈,怪不得這麼輕易吐口和離,原來早就尋了下家,勾搭上別的野漢子了!」

  聽她這麼說,謝悠然都覺得不可能,只瞪著姨媽喊:「快住嘴吧!真是胡說八道!姨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他能看上個殘花敗柳的下堂婦人?」

  而蘇氏聽了兩人言語,才知道她倆方才看到了什麼,解釋道:「聽你父親說,那楚氏無處安身,求告到了司徒大人的府上。司徒大人見她可憐,便給了她一份管事婆子的差。」

  聽到這,謝悠然才恍然。

  她就說嘛,司徒晟那麼清高的男人怎麼會跟個成過婚的婦人攪合到一處去?原來是那楚氏厚顏不顧羞恥,跑到少卿府上謀差事去了!

  想那楚琳琅手裡有鋪子,又不缺金銀。她一個做過官太太的女子,趁著年華尚好,尋個鰥夫,或者窮困潦倒的書生,也能湊合再嫁,幹嘛眼巴巴非要給個未婚男子做僕役?

  這一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楚氏仗著自己幾分姿色,便想著近水樓台,攀上司徒晟這棵大樹!

  想到這,謝悠然不禁冷笑:別的男人可能會被楚氏美色迷惑,可司徒晟是個一板一眼的迂腐之人,怎麼可能會著了她的狐媚路數?

  就算楚氏手段了得,以後真的爬上了少卿大人的床,她也不想想,憑著她的出身,司徒晟又豈會娶她為妻?

  真是笑死人了,楚琳琅口口聲聲誓不為妾,捨了周隨安,轉頭來卻眼巴巴地鑽到司徒家等著做妾?

  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怕是連個通房丫鬟都不配!

  雖然這麼想就舒服很多,可方才司徒晟拎提著東西跟著楚琳琅說話的情形,還是刺痛了她的眼。她突然想起以前在寂州的時候,周隨安也是如此跟在楚琳琅的身邊逛街的。

  這楚氏倒是會差使人,逛個街而已,居然敢支使自己的東家替她大包小包地拿東西!

  再想到前日偷見周隨安時,周郎跟自己那通沒完沒了的抱怨,謝悠然心中就有些憋氣。

  想當初看周隨安與楚氏一起,都是溫柔小意,懂得疼人的樣子,跟自己幽約時,也帶著幾分文人風骨,傲氣倜儻得很。

  卻不曾想,不過是被父親罵了一頓,他就跑來跟自己亂發脾氣!

  還不是他那母親趙氏糊塗,沒有處理好和離的事宜,惹了楚氏告官!關她什麼事!

  被周隨安罵得臉緊時,謝悠然也有些上脾氣,若不是因為腹內有了他的骨肉,她真想與他一拍兩散,叫他知道自己的脾氣。

  不過來日方長,等過了門,她再給周隨安立規矩也不遲!

  想到這,她聽到安姨母還在母親的耳邊絮叨搬弄是非,不禁有些遷怒,冷笑道:「姨母惱什麼?若不是你當初貪著我們家賠出的銀子,何至於那楚氏告官,害得我爹又出了雙份的銀。」

  就是因為安姨母自作聰明的攪鬧,謝家拿出的銀子比原來的多了一倍。

  謝勝著了惱,除了叫來妹夫,敲打著他管好自家的婆娘外,還克扣了謝悠然原本的嫁妝,讓她帶兩個空箱子就好,自己抬了去周家吧。

  用謝勝的原話講,事已至此,只能厚著臉嫁女,只是凡事從簡,靜悄悄地嫁過去得了。

  京城裡宅門的醜事多了去了,只要低調行事,再過了幾年,自然也沒人提了。

  可謝悠然才不幹呢,又是跑到母親那問她到底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最後蘇氏只能掏出自己嫁妝錢,給二女兒貼補。

  謝悠然並不滿意,覺得自己跟姐姐當初嫁皇子的排場比,差遠了。見這姨母又搬弄是非,她忍不住出言嘲諷,也免了這姨母再打她嫁妝秋風的心思。

  安姨母被說得有些下不來台,只能強自辯解,那些銀子,她都退給了姐夫謝勝,是姐夫不給老二花用,怎麼能說她貪了銀子?

  說著說著,安姨母竟然委屈得嚎啕大哭,只跟姐姐說,被小輩這麼數落,她不做人了,要回去投井謝罪。

  見妹妹下不來台,蘇氏少不得又要訓斥二女兒不懂事,讓她快些給姨母賠不是。

  可謝悠然上來倔勁,王母娘娘也照罵不誤!謝家馬車上委屈哭喊聲一片。

  最後,那安姨母終於在姐姐的勸解下,登下了台階,哭聲漸漸停歇。

  可這也著實惱了謝悠然,這謝家老的小的,可真是個個都拿她當了軟柿子!

  還有那個楚氏,一個小鄉下堂婦,還把她能耐上天了!等有機會,看她如何整治得這婦人呼天不應!

  再說能耐上天的管事婆子楚琳琅,那日買了許多布料子後,便帶著大人回家做了湯麵。

  她很會做酥肉麵,以前在寂州的時候,還給在河道上當差的周隨安送過幾次。

  司徒晟那時可能也跟著吃過幾回,所以昨日就問楚琳琅,能不能做給他吃。

  東家吩咐了,她連酥肉都做得更大塊,讓大人吃得痛快解饞。

  等吃完了,觀棋跟冬雪一起收拾桌子洗碗。楚琳琅回屋裡看了看剛買的布料子,便拿了尺子準備去書房給東家量尺寸。

  她今日因為鳶兒的事情,心緒不佳,一不小心花了司徒晟不少銀子,實在是有違司徒家的節儉之道。

  所以裁剪衣服的事情,也不必再請裁縫來。她慣會做女紅,更是會裁剪男衣。

  若說她嫁入周家這麼多年來有什麼收獲,那就是練就了一把神剪。

  每次看到京城裡流傳過來時興的男袍,她只要用眼丈量,回家總能裁剪出大致的樣子,將自己的夫君打扮得風流倜儻。

  沒想到,如今她離了周家,這手藝卻不得荒廢,可以繼續給她的東家裁剪衣服。

  只是司徒晟的身形可比普通的男子高大許多,幸好買布料的時候,她多買了些。

  司徒晟脫了厚實些的外衣,穿著單衣張開雙臂,老老實實地任著楚琳琅用尺子丈量。

  只是有些手肘胳膊窩一類的地方,楚琳琅嫌軟尺子量起來不方便,再加上慣性使然,乾脆伸出手掌,在他的手臂胸膛間游弋挪移。

  司徒晟微微低頭,便可以看到一雙瑩白透亮的手,彷佛靈巧翻飛的白鴿,在他的身上輕輕點觸,寸寸丈量……

  她挨得太近,他甚至可以看見她根根纖細的彎眉,還有那櫻唇呼出的芬芳香氣,也透過了單衣纖布料,抵到了他的胸膛上……

  起初習慣使然,楚琳琅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認真地丈量記數。

  直到她量到了男人的脖頸處,猛然一抬頭看見男人上下滾動的喉結,還有低頭垂眸,幽幽看她的眼神,她才驚覺這男人並非自己的相公。

  她挨得這麼近,用手量他的大小……真是太冒犯了!

  想到這,她趕緊收手,清了清嗓子,往後撤了撤,又開始用軟尺來量。

  為了緩解方才的冒失尷尬,她開始沒話找話,說些別的緩解氣氛:「以前不知,覺得大人不太會過日子,連門房都不請,可如今在您這當差,才知大人的英明。」

  司徒晟漫不經心地看著楚琳琅頭頂沒有抹頭油的小碎髮,淡淡道:「怎麼說?」

  楚琳琅一邊低頭寫著數一邊說:「您身居要職,辦的都是大案,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每日前來求告大人的就變得甚多。您不請門房,也不回家,求告的人連門都敲不開,就算想送禮,也尋不到人呢。」

  司徒晟知道楚琳琅聰明,卻沒想到她連自己這點心思都猜到了,不由得笑了一下。

  「怎麼,這幾日也有人敲門送禮了?」

  楚琳琅點了點頭,周隨安做的都是沒有什麼油水的官,所以她這個曾經的官夫人也沒見過什麼送禮的陣仗。

  起初第一次有人敲門時,夏荷見是白天,沒有防備就開門了。結果外面的人彷佛衝開了關卡,帶人抬著箱子就要往裡衝。

  還是楚琳琅手疾眼快,操起一旁的扁擔攔住了人,問他們是幹什麼的。

  等聽他們說明來意,又說在府門前轉悠好幾日都不見有人時,她一下子就領悟到司徒晟總是深夜歸來,荒廢府宅的真意了。

  她聽觀棋說過,府衙裡並不是日日都很忙的,可大人習慣了,總是會在府衙吃晚飯,有時候還會在府衙裡看書到深夜才回來睡覺。

  這很明顯就是避人呢!

  司徒晟剛剛拿辦了朝廷的貪腐大案,結下仇人無數,泰王一黨正等著拿他的把柄。

  楚琳琅覺得這個節骨眼,就是一針一線也不能拿人的。

  所以她乾脆沒讓來者進門,只推說自己剛當差,不清楚情況,若沒大人的吩咐,她什麼都不能收,只用扁擔將來者轟出去後,便關緊了房門。

  因為司徒晟最近回家甚晚,她也無人可商量,乾脆自己做了決定,白日再有人敲門,她們就算在家也假裝沒人,乾脆都不開門。

  反正若是急找大人辦事的,去大理寺就能尋到人。至於見不得光的事情,估計他們也不敢去。

  說到這,她略帶忐忑問道:「我這麼處置對嗎?」

  司徒晟聽了楚琳琅的話,輕笑了笑:「你若是男子,還真適合恩科走一走仕途,這裡的要害關卡,你都能無師自通。看來我能有你這賢才管事,真是上天垂憐。」

  楚琳琅被他誇讚得不好意思,覺得司徒晟太捧殺她了。

  畢竟她的前夫也說過類似的話,卻說她若是為官,必定是張顯一類的油滑奸佞之輩,簡直是國之災難。

  能被司徒晟這樣學識淵博的男子肯定,心情總是好的。量完了衣服,楚琳琅拿著記尺寸的紙單子,又是哼著小曲回屋準備拆布料去了。

  司徒晟披了外衣,慢慢移到了窗前,將窗戶推開些後,然後伴著那悠揚的曲兒,定了定神,平復了一下方才莫名的燥熱。

  等鼻息間方才縈繞的淡香散去,他才踱步繼續回到桌案前批示公文。

  只是當司徒晟隨手拿起一摞剛帶回府的公文時,書頁裡不知何時夾入了一個信封,啪嗒掉落了出來。

  司徒晟頓了頓,伸手拿起了那信封,從裡面抽出了一頁紙,紙上有一行看似頑童點墨的密密麻麻的點。可若是懂籌算的,便知這些點是有些規律的。

  他站起身,隨手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按照籌數挑揀出書頁行數,很快就譯出了信。

  他那英俊臉上方才醞釀的溫情笑意,漸漸消散無蹤,只剩下面無表情的冰冷。

  看完了信,他將原件和譯文一併移到了一旁的炭盆處,看著它們一點點被火苗吞噬,轉瞬間消散無影蹤……

  就在火苗快要熄滅時,觀棋正好走了進來,看著主人燒信的情形,見怪不怪。

  他只是將窗戶關嚴了些,壓低聲音道:「那邊又催您了?」

  看司徒晟只是定定沒有反應,觀棋更是篤定了,略微氣道:「明知道要從長計議,卻偏偏如此催促,難道一點也不顧及您……」

  說到這,觀棋也是有些氣餒,其實主子的安危,連他自己都不甚在意的吧?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人前看似溫文爾雅,態度溫和的主人,除了心中那唯一執念外,對於世間其他的一切毫無興致。

  人都道他工於心計,醉心升遷。卻不知在司徒晟的眼中什麼加官進爵,官譽名聲,甚至是自己的命都不甚看重。

  主子睡在書房,是因為他總睡不好,失眠的時候,他會看書捏泥人消遣。

  有時候,看著主子在淺眠噩夢中驚醒,然後睜眼一直到天亮的樣子,恍如與這紅塵俗世格格不入。

  他太不顧惜自己了!上次泰王殺人滅口,主子明明早知道連州縣城有陷阱,卻還是冒險隻身前往,只為了假裝中計,讓泰王一黨鬆懈。

  想起主子上次重傷歸來的樣子,觀棋的心裡都會狠揪一下。就算後來養傷的期間,他也一切照舊,繼續公務,不曾讓人覺察。

  主子如此不愛惜自己,也不知他下一刻又會將自己置入什麼樣的危險之地。

  而且按照往常的慣例,每次接到了那邊的信,主子又要陷入難以名狀的痛苦中。

  想來往後兩日,他都會不吃不喝不睡,一人獨處,直到自己消化了心內驟結的陰霾,才能漸漸恢復如常……

  果不其然,當觀棋還想再說些什麼,司徒晟冷冷肅殺眼神瞥了來,簡單的兩個字「出去」,一下子止住了觀棋未盡之言。

  觀棋不語,他這個小廝只是棋局之外的旁觀者,劇中棋子的廝殺博弈,就算再痛苦慘烈,何人能替?

  觀棋心中難過,卻不再說話,只是低頭退出了書房,還給主子需要的清淨……

  不一會,廳堂的飯桌上擺上了熱騰騰的飯菜,楚琳琅解了圍裙,招呼著觀棋,讓他請大人出來吃飯。

  觀棋卻擺手說讓她們先吃,大人在忙,不便打擾,他一會送飯去書房。

  楚琳琅不疑有他,以為司徒晟公務繁忙,便特意盛了溫熱的飯菜,然後放在籠屜上,留在了熱水鍋裡。

  到了晚上,楚琳琅來廚房盛熱水準備洗臉時,卻發現觀棋之前送到書房的那些菜又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

  她知道司徒晟還在家中,觀棋也不曾外買飯菜,難道是她今日做的不合胃口?他又挑食不吃?

  琳琅原是打算假裝沒看見的,畢竟夜也深了,就算賣死契的下人,也該偷懶休息一下了。

  可是想了又想,琳琅還是嘆了口氣,就著冷飯加了雞蛋、豌豆和一小塊火腿炒了熱騰騰的一碗蛋炒飯。

  畢竟夜太深,吃太油膩的不好消化。

  等楚琳琅將飯送到了書房門口時,屋內的燈居然已經滅了。

  哎呀,難道他不吃飯就睡了?楚琳琅低頭看著熱氣騰騰的炒飯,想著別浪費了那捆柴,要不要端回屋自己當宵夜吃。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打開,司徒晟似乎正準備出門,卻跟楚琳琅撞到了一處。

  楚琳琅正想問他是不是餓了,可一低頭卻看到他司徒晟的手掌緊握,正往下淌著血。

  楚琳琅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托盤,要看看他的手。

  司徒晟也沒料到楚琳琅這麼晚了還沒睡,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皺,他並不想嚇她,便將傷手移到了背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02:52 PM

第三十九章 再娶新人

  方才,司徒晟在一片黑暗裡獨坐在房中,借著月光隨手捏著黏土排解心中鬱氣。

  可是想到鬱結之處,手裡一時用力,等痛意傳來,才發現自己的手裡還握著刻刀,那刻刀已經將手心劃破汩汩流血。

  他原本起身,想用井水隨便沖沖,怎知卻遇到了楚琳琅端著飯站在他的書房門前。

  他不想讓楚琳琅看到自己失控的一面,便張嘴準備像轟攆觀棋一般趕她走,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微微頓了一下。

  就這片刻遲疑,他就被楚琳琅扯著衣袖子拉回到了書房。

  楚琳琅皺眉問道:「怎麼弄的?」

  借著點亮的燈光,楚琳琅看到那手掌的刀痕幾乎深可入骨。她隨即瞟看了一眼桌面,發現桌子上有個剛剛捏成型的泥人,卻被刻刀狠狠斬成了兩截,身首異處,而那刻刀的刀刃,卻是血跡斑斑……

  若是別人,可能是用刻刀誤傷了自己,可這人是楚琳琅的兒時故人,她還記得瘟生一些見不得人的臭毛病——每次他的娘親犯病受人羞辱了,這瘟生出去跟人發飆之後,便回到院子裡悶聲不響地捏泥人,然後再一下下將泥人砸個稀巴爛……

  有那麼幾次,他砸得太狠,連自己的手都砸傷了。

  小時候,琳琅趴著牆偷看,只看得緊緊捂嘴。

  那時她不懂,只覺得這小子太瘋。可是後來閱歷漸寬,倒是有些體會小兒心情——那是不能保護自己在乎的東西時,無處宣洩的無力與自我厭棄。

  只是現在司徒晟已經長大成人,無牽無掛,甚至手握權力,掌握人之死生,為何還會在深夜時分如此作踐自己?

  聯想到觀棋吃飯時的唉聲嘆氣,加上他到現在都沒吃東西。楚琳琅斷定,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大事,讓他的心緒不穩了。

  想到這,琳琅也就不問了,轉身去拿了燒酒、止血藥粉和繃帶給司徒晟處理傷口。

  只是她的動作不甚溫柔,扯得司徒晟發疼,他忍不住伸手去奪她手裡藥瓶,卻被楚琳琅啪的一下,不客氣地拍飛了手。

  看著他瞪自己,楚琳琅絲毫不緩手勁兒,嘴裡細細嘟囔:「不錯啊!一天沒吃飯還有氣力瞪人。嫌疼?那下次手往刀子上握的時候,就帶著腦子!這幾日是不打算寫字批公文了?弄傷哪隻手不好,非得是右手!」

  司徒晟沒想到她竟然敢這般訓東家,實在是有些過分。

  他此時的心情真不算好,所以也不想再裝什麼謙謙君子,忍了又忍,冷冷說道:「出去!」

  可惜這婆娘似乎聽不懂人話,撒完藥,一把又扯過了他的傷手,捆小豬崽子一般,不容拒絕地用繃帶纏繞著他的手。

  她垂著眉眼,板直說道:「下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換個不折騰人的出氣法子。又不是沒出息的奶娃!依我看,只有狗屁不是的窩囊廢,出不得惡氣才會作踐自己的身子!」

  這話說的,叫個男人都受不得。司徒晟微微眯起了眼,聲音低沉,似乎磨著牙再次道:「出——去!」

  楚琳琅恍如沒聽見,將傷口包紮好,又紮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便將還有餘溫的炒飯端到東家面前:「吃吧,你吃完了,奴家就出去。」

  這麼滾刀肉一樣的無賴女子,竟然是他主動留在了自己的府中?

  司徒晟默默生著氣,卻不知是氣她,還是更氣自己。

  楚琳琅看他依舊一動不動,不由得微微嘆了一口氣。

  此時夜色已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明顯不妥,可她覺得自己還不能讓他繼續獨處。

  若她走了,他又會熄燈,一室的陰暗,有時候也會晦暗入心裡。

  琳琅不知司徒晟的心魔是什麼,卻可以說說自己的。

  她挑亮了燈,替他擺放好碗筷,似乎自言自語著:「小時候,每次爹打罵娘親,也會捎帶上我。我起初總是會哭,哭累了就幻想著天上有神仙來,用寶葫蘆把我和娘親都吸走,離這個家遠遠的。」

  她說的這些,司徒晟當然知道,每次她挨打,他總要隔著一道牆,伴著女娃的哭聲和低低咒怨入眠。

  楚琳琅說到這時,又自嘲一笑:「所以那會,當我被爹爹逼著嫁給老頭子時,周隨安的出現,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樣。他將我帶走,讓我終於可以離開那個讓人窒息的家。」

  司徒晟聽到這,倒是哼笑了兩聲。

  楚琳琅知道他笑的意思,她抬眼看著他:「你是想說,我所遇非良人,錯把負心人當了神仙嗎?其實我也在想,若是時光倒轉,我會如何抉擇。可是想來想去,那時我的能力受限,大約還是會跟他一起走。」

  聽了這話,司徒晟目光更冷,連哼都懶得哼了。

  楚琳琅卻繼續道:「只是我會早些明白,誰都不會成為誰的救命神仙。與其寄托上蒼神明顯靈,不如盡事依靠自己,全力為自己一搏。其實世人不都是這般,在有限的出路裡,盡力而為。就算不好,熬過了這道溝坎,再努力試著讓自己以後能有更多選擇,也很不錯……」

  司徒晟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道:「你跟我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

  楚琳琅眨了眨眼道:「我是說,就算是大人您現在看起來呼風喚雨,是無所不能的國之棟樑,其實也是從小屁娃子一點點長出來的,總會有無力之時。做不到最好時,別太苛求自己,跟著自己較勁兒。連奴家這樣的螻蟻都懂得什麼叫來日方長,徐徐圖之。大人您若老這麼擰巴,壽路太短,可就熬不到好時候了……哎呀呀,我又說錯話了,您的鼻梁這般高壯,一看就能長命百歲!我不廢話了,大人您早些休息吧!」

  說完了之後,她不待司徒晟再出聲趕人,立刻提著裙擺一溜煙出門去了。

  所謂倔種,都是不聽人勸的,連周隨安那種蠢東西,有時候都不肯聽她的勸,她也沒指望自己能說服像司徒晟這般心思深沉的男人。

  到底是她多事,忍不住碎語兩句。就是不知那刀生沒生鏽,若是傷口感染可如何是好?

  她走了一會,到了自己房門前時,才轉身回望,卻發現不遠處書房的燈並沒有熄滅。

  窗櫺燭影下,有個人影一動不動,然後慢慢伸手端著那碗,嗅聞了一下後,便一口口地吃著她炒的飯。

  楚琳琅噗嗤笑了一下,覺得這男人一個兩個的,怎麼都跟倔驢一般,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她微微鬆了口氣,轉身回了自己的房中。

  到了第二日,她去廚房,發現連昨晚剩下的那些冰涼的飯菜,都被人吃乾淨了。

  可惜那人跟他小廝一樣,又把髒碗扔得滿桶都是!

  而觀棋看大人神色如常,真是意外地驚喜。

  往日司徒晟的心情低迷時,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一個人獨處乃是常態。

  觀棋原本都打算第二日跟大理寺告假,可沒想到主人這次心情調整的這麼快。大清晨就若無其事地領著他出門,真是讓人長鬆一口氣。

  只是臨出門前,觀棋還是有些不放心,立在院子裡瞟了一眼主人包紮整齊的右手,小心翼翼道:「大人,您若是不舒服,還是請假歇息兩日吧?」

  司徒晟淡淡道:「幹嘛休息?」

  觀棋被問得一窒,小聲道:「你的心情……好些了?」

  司徒晟瞟了一眼正在院子裡裝模作樣,用棍子敲打晾曬被子的女子,清冷說道:「又不是奶娃子,窩囊廢,有什麼心情好不好的?」

  那女人說得對,他已經不是只能用泥娃娃洩憤的無力孩童,與其自憐自艾,不如靜下心來細細謀劃……

  一個大男人,總不能連個差點被親爹賣掉的弱女子都不如吧?

  想到這,他舉步便往外大步走去。

  楚琳琅將臉兒隱在正掛著的被子裡,卻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少卿大人還真是小肚雞腸,可是不能被人說嘴呢!逮到機會就得還回來!

  想到這,她忍不住用手裡的棍,朝著男人的背影比劃敲打!

  德行!下回再作妖不按點吃飯,害得她夜半上工加餐,就漲他三倍的工錢!

  再說楚管事,除了偶爾要深夜規勸生悶氣的東家,集萃巷子裡的日子,過得其實很輕省。

  司徒晟沒有早起吃飯的習慣,往往四更天起床洗漱後,也不驚動管事丫鬟,就靜悄悄去上朝。

  他習慣與觀棋回官署吃早飯,而平日的日常,只觀棋一人就夠,大部分情況下壓根不必折騰管事丫鬟來伺候。

  於是管事婆子也厚著臉皮,幾乎每天都可以堂而皇之地一覺睡到大天亮。

  楚琳琅如今不必侍奉婆婆,操持一大家的飲食嚼用,更不用時刻提心吊膽著夫君在仕途上的錯漏。

  做了別人家的僕役,除了偶爾在司徒晟回來的時候做做飯,竟然比原先所謂的官夫人還逍遙自在,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不過既然做了少卿府的管事,也不能太劃水,總要尋些事情來做。

  楚琳琅記得,司徒晟的名下還有京郊的二十頃職田。

  依著司徒晟淡薄錢銀、荒廢院子的勁頭,那職田大約他應該連去看都未看一眼。

  所以請示了司徒大人後,楚琳琅這日帶著兩個丫頭來京郊的職田看一看。

  司徒晟府裡沒有車夫和馬匹,他用車的時候一律都是官署裡的,所以楚琳琅便租了輛馬車,兩個丫頭一路顛晃來了京郊。

  到那一問,職田的管事和守田的佃農,他們果然都沒有見過少卿大人。

  楚琳琅拿著職田的田契,仔細核對了一下,發現原本二十頃的職田居然被周圍的其他官邸侵佔了不少,往常報上來的租粟更是缺斤少兩。

  那管事原先看楚娘子年紀輕輕,還試圖用些田地行內規矩一類,將她蒙混過去。

  豈不知,眼前這位就是靠買賣田地起家的,她以前老家的田地都是親自管理。

  眼下雖然冬歇,可京城附近一年糧食幾種,去年雨水是否充沛,她早跟街訪府宅的管事們打聽得明明白白。

  這幾個人以為她是年輕女子就能糊弄過去,那是門兒都沒有!

  唇槍舌戰了一番後,幾個田地把式敗下陣來,只作揖賠不是,說是下面記賬的人搞錯了數目,容得過後補上。

  至於田地界限,他們丈量後也會重新標定界限,不敢短缺少卿府上一分一毫。

  要知道五品官雖然不算大,可堂堂大理寺卻是可以審問百官的閻王殿。

  有多少高官都折在了大理寺的刑具之下,如今這位女管事兩隻眼睛都冒精光,壓根就糊弄不過去啊!再死不承認,豈不是自己作死,要去大理寺剝皮?

  料理好了職田的事宜,楚琳琅還去了附近的村子,買了些山貨、新鮮的雞蛋和肥鴨,還有一大塊剛切好的山豬肉。

  某人的手受傷了,總得吃些好的補一補。

  司徒晟最近很忙,聽觀棋說在官署裡,司徒晟也愛錯過飯頓,往往吃的都是冷飯。

  她想回去給他熬些鴨油湯,現在天涼,用砂鍋盛著凝固的鴨油,帶著也不怕灑。

  東家想吃飯時,讓觀棋在取暖的爐子上熱熱,就可以泡著冷飯吃一口溫熱的了。

  今日查賬查得清爽,估摸著時間,今日能回去的早。

  所以楚琳琅坐在馬車上想著今晚的菜品,先做個豬油煨山菇,再燉個黃酒燒紅肉,若是時間來得及,還要烙些香蔥油餅。

  她上次做的時候,司徒大人似乎很愛吃,只是觀棋吃東西沒眼色,也不知給他的主子留些,看來這次得多做些……

  心裡正想著呢,只聽前面熱鬧喧嘩的樂聲,馬車也被人潮堵住,暫時停了下來。

  冬雪下了馬車擠到前面看情況,不一會就跑了回來。她先跟夏荷竊竊私語,兩個人對視,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跟楚娘子說。

  楚琳琅看她們二人神色有異,便問:「聽聲音,前面是不是有接親的車隊?」

  冬雪點了點頭,也不顧夏荷拽她的衣袖,耿直說道:「是碎催人家接親,迎狐媚子過門呢!」

  楚琳琅聽了她的話先是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冬雪說的應該是周隨安正在迎娶謝家的二姑娘。

  算算日子,也是差不多了,再不迎娶,那肚子也遮掩不住了。

  楚琳琅與周隨安提出和離的時候,便想到了人家有再娶之日,既然如此,自然不會在人家大喜的日子矯情難過。

  嘹亮的樂聲入耳,還是聽得有些心煩。

  眼看著馬車堵住了過不去,楚琳琅乾脆跟車夫結算了租錢,先下車,準備穿街後的胡同,走著回去。

  只是下了馬車,不免要望了兩眼那婚隊。雖然謝家似乎有意低調,沒有鋪出十里紅妝的排場,但也是婚轎,車隊一應俱全。

  只見那馬背上坐著紅衣俊朗新郎,春風得意的笑,正在不停向四周的人作揖……

  楚琳琅收斂了眉眼,一時在想:到底是自己對不住周郎。

  想當初她與周郎成親,寒酸得甚至沒有一頂轎,更無高屋亮瓦。只是在簡陋的茅草屋舍裡,一對紅燭,一塊紅帕,曾經年少的兩個人在清冷陋室跪著對拜,卻不小心撞了彼此的頭,然後拉著手傻笑……

  而如今,他加官進爵,紅轎高馬,洞房花燭,這等人生得意總算補全了以前娶了商賈庶女,只有寒酸婚禮的缺憾。

  她不想再看,扭身想要離開,手腕卻被人一把拉住,同時有人驚喜低喊:「周夫人!竟然在這看到了你!」

  楚琳琅定睛一看,呀,原來是連州故人——知府何夫人!

  當初連州官員被一船掀翻,無一幸免,就連明哲保身的知府也被貶做了知縣。

  楚琳琅當初還很惋惜何夫人沒法回京侍奉年邁老母,在寂州的時候,她不顧周隨安勸阻,私下裡跟何夫人通過幾次書信。

  沒想到昔日閨中忘年交竟然在京城的街市上重逢了!

  原來這位李知府走的是太子一系的人脈,當初被貶,是被無辜波及,實屬無奈。

  不過多年的老知府,家底還是很厚實的。在窮鄉做了一年知縣之後,再經過一番割肉疏通打點,老知府終於鹹魚翻身,被調到了京郊臨縣做了知縣。

  聽何夫人的意思,如此雖然是平調,又是在京城遠郊。可來年就可以略微再晉升一下,怎麼的都比在遠鄉苦熬強。

  而李大人調回京郊之後,自然要在京城走動,聯絡一下舊人,自然而然地就跟昔日同僚周隨安聯繫上了。

  周隨安如今的品階可比老上司要高,幸好以前李大人並沒有跟張顯之流一般為難過他,再見面時互相抱拳也不尷尬。

  在老上司面前揚眉吐氣,也算是人間爽事之一,所以周隨安很熱情地接待了昔日上司,這次迎娶新婦,也盛情邀請了李大人參加。

  聽說那謝家不知為何,打著陛下提倡節儉的旗號,有意精簡婚禮,所以謝家的來客並不多。

  可是周家趙氏卻覺得自己兒子此番娶的是高門大戶的女子,豈可小家子氣?竟是拿出了壓箱底的錢銀操辦,又讓兒子廣發請柬,趁機收些份子錢回來。

  如此一來,不光是周家的親戚,許多跟謝家交好的官員,也收到了周隨安的請柬。

  只是周謝兩家親友眾多,隨親車隊也有些坐不下。

  李大人在京城一眾官員裡可排不上號。他老人家很知趣,竟然不坐迎親馬車,只跟著迎親的小廝隨從充人數,挺著大肚子一路走得氣喘籲籲。

  可是何夫人卻覺得丈夫如此,太丟人!這麼大的年歲了,何必如此捧昔日下屬的新貴臭腳?

  加之她聽說周隨安攀了高枝,居然與楚娘子和離,另外娶了六皇子的小姨子,簡直跟吞了蒼蠅一般噁心。

  再看丈夫捧著肚子跟隊,滿頭大汗的樣子,她跟著丟不起人,乾脆緩下腳步,站到路邊,卻不巧正看見了楚琳琅。

  這下酒宴都不必吃了,她讓丫鬟去跟丈夫打聲招呼後,拉著楚琳琅的手先去了附近酒樓吃茶。

  何夫人向來是包打聽,現在周家如此驚變,她更是好奇其中的原味,想從楚琳琅的嘴裡知道些新鮮的。

  不過楚琳琅並不想說周謝兩家的醜聞,畢竟她也拿了謝家的補償,就沒有痛快嘴巴的必要了。

  可是何夫人卻笑了笑,意味深長道:「你啊,就是為人太厚道,那謝家千金是挺著肚子入門的吧?」

  楚琳琅聽得一愣,忙問她從何處知道了。

  何夫人笑了,低聲道:「這京城宅門裡的事兒,傳得比鄉野裡都快!周大人當初差點被叫到大理寺提審的事情,誰人不知?好端端的,誰會休了糟糠之妻?好奇的人大有人在呢。另外謝家都是什麼親戚啊,自己還往外洩呢!」

  原來這兩家遮蓋嚴實的醜聞,竟然是謝家那個攪屎棍姨媽給洩出來的。

  安姨母的夫君安廣權在京郊為官,官職不大,恰好跟何夫人的夫君也認識。

  安家的妻妾也多,院子的耳目更雜,那夫妻倆當初從謝家回來吵得天翻地覆,結果被兩個趴牆根的妾侍聽去了。

  這些隱私八卦一傳開,那還不快?安家姨母不知怎地明明知道院牆漏風,卻壓根不管下面人的嘴。

  很快謝家千金的醜事就又從安家的侍女婆子的嘴裡,傳到了外面去,何夫人如此包打聽,自然也聽了全鬚全尾。

  雖然楚琳琅沒有接話,可何夫人試探說完,看著楚琳琅的反應表情,便篤定了這醜聞竟然是真的。

  她氣不過,一拍琳琅的後背:「你啊!白得了悍婦名頭,抓著這把柄,怎麼不鬧得天翻地覆?居然還讓了正妻的位置給她,你傻不傻啊!」

  楚琳琅也沒想到,謝家的口風這麼不嚴,如此隱秘的家醜,連何夫人這樣剛從外鄉回來的人都聽說了。

  就是不知,今日成禮時,有多少人的眼睛,暗搓搓盯著謝二小姐的肚子看笑話……

  現在聽何夫人說她窩囊,她也只微微一笑:「我不是夫人您,沒有娘家靠山,跟這些人鬧翻了,自己又能落下什麼好?我拿了錢銀鋪子出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豈不清閒自在?」

  可是何夫人並不認可,她這輩子勇鬥一宅院的小妾,從不言敗。

  更何況像楚琳琅這樣,好不容易扶持出來一個京官相公,怎麼就這麼想不開,自己放手不要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03:04 PM

第四十章 婚禮意外

  不過事已至此,再說也無用。

  聽聞楚琳琅如今竟然跑到了大理寺少卿府裡當管事,何夫人先是嘆息搖頭,復而眼睛一亮。

  她嘆息的是好好的官夫人怎麼變成了別人府上的下人。可眼睛一亮卻是覺得這樣一來,她豈不是在少卿府有了人脈?

  京城官宅裡的管事啊,若也能排個官職品階,何夫人高低得給它定個七品的品階!

  若是府裡的主子給力,坐在至關緊要的官位上,府裡的管事不用幹別的,光是應酬往來人情,稍微往外賣賣消息,就能賺個缽滿瓢平,正正經經的肥差啊!

  這麼一想,何夫人不禁欽佩起了楚琳琅——人才啊!能屈能伸得很!不當六品官夫人,卻轉身去管了個五品要員家的錢袋子。

  嘖嘖,不虧是楚氏,這腦袋瓜子還真沒白長!

  大理寺少卿啊,那是正經的要害位置。有了楚琳琅,何夫人覺得自己以後也算在少卿府上有了穩妥人脈。

  當初楚琳琅將酒樓賤價賣給了何夫人的親戚,何夫人覺得自己欠了她一份人情。

  於是乎,順水推舟,何夫人也還她一大份,告訴她最近荊國在與朝廷商議開市的事情。

  這可是封禁了近十年的商市啊!

  據說昂貴的絲綢和鐵具運到那邊能賣出五倍的高價。若是能得先機,第一批弄到出關的商牌,財運便滾滾而來。

  何夫人有親眷在邊關有商隊,已經搶佔商機弄到了商牌。何夫人準備入股,便問楚琳琅有沒有興趣一起做?楚琳琅身在京城,如果能打聽到朝中這方面的風吹草動,那麼她可以不必投銀子,就直接算琳琅入乾股一份。

  楚琳琅並沒有立刻應下來。給別人投銀子的事情,若不打聽清楚,就算是熟人介紹的,也容易雞飛蛋打。

  而且這等國事,她豈能隨便打聽來洩露給旁人?

  楚琳琅向來有自覺,以前她是周家娘子,便盡心督促扶持夫君上進。如今她領了少卿府上的閒職,不用司徒晟吩咐,她都會把嘴巴閉緊,不去瞎打聽她不該知道的事兒。

  楚琳琅手頭雖然沒有大買賣,但是有一筆錢銀在錢莊生息,另外有老家鋪子的紅利,更有夏荷兄長的鹽牌子分些紅,攏共算起來,也還過得去。

  這通市的商機雖然不錯,可她想到荊國使節在京城遇刺的騷亂,就覺得此事並不安穩。

  現在不是冒進賺銀子的時候,她想了想,最後便笑著婉拒了,並且勸何夫人也慎重。

  這為商經營的要義,是太平安穩。可她總覺得北地,尤其是荊國那邊變數太大。

  虎狼嘴裡的肉,不吃也罷!

  何夫人如今對北地商隊信心滿滿,聽楚琳琅的擔憂,只覺得她太謹慎了。大不了,她先去淌倘路子,待賺了銀子,再捎帶上楚琳琅。

  最後兩個忘年閨蜜互相交換了地址。何夫人讓琳琅得閒的時候,到自己府上坐坐。

  閒聊了一會後,楚琳琅便與她告辭了。

  她聽了何夫人的那一番話,雖然不想與之合伙,卻突然想起夏荷說過,她兄長夏青雲最近托人帶話,也是準備運船去了北邊販鹽,大約他也得了風聲,知道北邊油水多。

  記得上次她見夏荷的兄長時,還是五年前,夏青雲當時未及二十,為人已經頗為幹練了。

  他這些年靠著楚琳琅給的鹽牌子起家,聽說今天又擴增了一條船。

  雖然不常見面,可每年的分紅夏青雲從來都不敢拖延,總是讓人按時給女東家帶過去。

  想著夏荷說,她兄長托人帶話說,這兩日就到京城,然後再一路北上。

  楚琳琅倒是想要好好跟夏家大兄弟聊一聊,如果情況允許,她想自己攢出個船隊來,從事販鹽的老本行。畢竟販鹽才是她熟悉的行當,這比跟別人合伙做買賣靠譜些。就算以後鹽牌子被收回,那船也可以賣,虧也虧不了太多。

  當然,她也要跟夏家兄弟說說,盡量別去北邊。夏荷就他這一個兄長,賺錢也要安穩些才好。

  就這麼一路盤算著,等楚琳琅回來的時候,發現司徒晟今日竟然白天就回來了。

  楚琳琅不由得微微一愣,因為按照她所想,司徒晟跟周隨安私交不錯,加上同朝為官,司徒晟應該去吃周家的一杯喜酒的。

  這樣的話,就算他回來吃晚飯,也得等日落以後。

  可他這麼早就回來了,豈不是連觀禮都沒去看?

  司徒晟回來時,似乎順便逛了街,還買了許多的零嘴,都是蜜棗果脯子、麥芽糖一類的,裝成一碟碟。

  可這每一樣,都是琳琅愛吃的。她偶爾嘴饞,會讓夏荷買些回來的。不過司徒晟並不愛吃啊,記得平日裡,她給大人,大人都不吃呢。

  果然司徒晟並沒有吃,只是說買後才嘗了嘗這些東西,發現不合口味。見楚琳琅回來了,便讓她拿去和冬雪她們拿回屋子吃。

  這不由得讓楚琳琅瞟了他幾眼。

  司徒晟順帶買了些書,是街坊裡時興的帶插畫的連環畫冊。這些畫冊每一頁都是美美的插畫配著幾行簡單的字,給啟蒙小兒看,最是得趣。

  只是這類雕花排版的書價格不菲,都是富戶人家給小姐孩童消遣所用,並不像是飽讀詩書的少卿大人的愛好。

  司徒晟將畫冊給了楚琳琅,告訴她這些畫冊子很好看,無聊時可以看看。

  冬雪和夏荷也沒料到司徒晟突然回來,兩個丫頭躲在一旁小聲嘀咕,說剛剛遇到了碎催婚隊,害得她們不能坐車,一路走回來,現在兩腿酸軟,又馬上要給大人做飯,真是有些累人。

  司徒晟耳朵靈,竟然聽到了。

  他抬眼瞥了楚琳琅一眼,斟酌道:「現在還沒到飯點,我只是順路回來,並不餓,而且一會還要回衙門辦事。後街剛開一家酒樓,同僚說那裡的菜味道不錯。你們若餓了,可以去那裡吃,再打包些回來,等晚上我回來時,你們就不必燒菜了。」

  觀棋卻趁著司徒大人去洗手的功夫,在旁邊不滿嘀咕:「不就是周家成親嗎?用得著這麼哄人?我看楚娘子也並不傷心啊!公署裡這麼忙,卻非要折騰一趟……」

  楚琳琅這才恍然,難怪她覺得司徒晟今天有點怪怪的,居然拿她當小孩子似的哄,又是連環畫又是小甜嘴,現在居然還要花銀子讓她們去外面吃……

  難道……他覺得今日周家迎親,她這下堂婦會暗自憔悴心傷,所以特意買吃的和畫冊來分她的神?

  楚琳琅一時想起小時候,某人藏在泥娃娃肚子的那塊糖,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司徒晟這時回來了,正一本正經地介紹著手裡拿著的一本畫冊。

  剛起了頭,卻看見楚娘子噗嗤捂嘴笑,他一時蹙眉。自己翻開的這一頁正是孟姜女哭長城,滿篇淒慘,笑點何在?

  難道……凡是女子死了丈夫,都應普天同慶?

  楚琳琅也不待他再細講,只接過了畫冊,甜笑道:「這幾本不用大人說,我都覺得好看,我一定將這幾本認真看完……外面的菜貴量又少,還是別出去吃了。我早晨去了職田,買了好多新鮮的蛋和肉,等你晚上回來再燒菜給您吃!」

  說完了,她便招呼著兩個丫頭將從職田買來的東西搬入廚房。

  現在過了中午,的確不是吃飯的時候。

  司徒晟見她眉眼輕快,並不像愁苦的樣子,便也不再說什麼。

  楚琳琅給司徒晟沏了茶,然後又拿起他買的果脯子吃,然後故意問:「今天府衙怎麼這麼清閒,,大人您白天就回來了……就沒有什麼宴請應酬?」

  按理說,他跟周隨安私交不錯,是將好宅子相讓的管鮑交情啊!難道周隨安不念司徒晟的好,只記得討要和離書的仇,沒給司徒晟請帖嗎?

  司徒晟淡淡瞥了她一眼,說道:「我不善交際,與諸位大人並無過多交情,府宅裡有喜事一般也請不到我。」

  他說的這些都是真的。被文人敗壞的「酷吏」的名頭真是又臭又硬,司徒晟在京城裡的人緣並不好。再加上跟六皇子鬧掰以後,司徒晟更落得為人勢利的名頭。

  除了四皇子這樣別有居心的拉攏之人,還有那個有些缺心眼的李成義將軍,琳琅還真沒看到司徒晟跟誰有私交。

  不過這樣一來,大人的應酬不多,要隨的紅包便也不多了,難怪他之前能積攢下那麼多的銀子!

  就在這時,司徒晟卻問:「你這麼問,是急著攆我走?怎麼?我白天就不能回自己的宅?」

  司徒晟為人清冷,加上大理寺鐵血酷吏的威名,繃起臉時,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壓迫感。

  方才夏荷與冬雪一時走累了,才不小心在大人面前抱怨了兩聲。

  現在聽大人這麼一問,以為他要拿著楚娘子立規矩撒氣,立刻噤若寒蟬,一臉擔心望著坐在條凳上的楚娘子。

  不過琳琅可不怕司徒大人的冷臉。這種臭表情,她真是從小看到大,夠夠的!

  她殷勤地替司徒晟拿起一塊果脯,放到了司徒晟的茶杯裡,又替他續了熱水,笑吟吟道:「大人總能白日回來才好呢!不然家裡就三個人,哪有藉口做這麼多的菜?以往都只能給你做晚飯,若您以後能回來吃午飯,我們也能跟著改善伙食呢!」

  雖然明知楚娘子在言不由衷地奉承,可司徒晟還是掛著一抹淡笑,端起他並不愛飲的酸甜果脯茶,飲了一大口。

  他想若是以後不忙,中午步行回來吃飯,倒也不錯。

  只是自己的官署離集萃巷子遠了些,家裡沒馬車,總用公署的也不方便。

  得空得去選馬,定一輛馬車。家裡有車的話,楚娘子再出門去看職田,也不必雇傭馬車了。

  另外府中也該添些僕役了,免得老是累得家裡這三個金貴的時時做著粗活,背著他再抱怨他吝嗇。

  可這樣一來,這處宅子也太小,住不下許多人……

  見司徒晟突然沉默不說話,楚琳琅也識趣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祈禱大人公務再忙些,她會貼心地配好鴨油湯,讓他在公署吃得舒爽。

  不然他總回來,自己和兩個丫頭白天摸魚的時間都沒有。

  過些日子,她還得張羅買船打點自己的生意,須得時時往外跑呢!哪有功夫時時伺候大人?

  等司徒晟喝夠了茶,跟琳琅說,他晚上回來得晚,不要做復雜的,他想吃酥肉麵後,終於帶著觀棋出門回公署了。

  等他們走了,家裡剩下的三個女人又可以鬆懈下來了。

  冬雪一邊切肉,一邊嘟囔:「司徒大人的樣子長得這麼好,可他繃起臉來,總是讓人不敢接話。難怪以前六王妃說,六殿下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呢!」

  說起來,雖然六殿下和昔日少師最近交惡,壞了師生情分,兩人也不再私下見面。

  可六殿下是個懂禮數的,逢年過節該有過場卻沒斷過。

  起初還好,只是慣例年節的過場。可是最近,六殿下彷佛是按照二十四節氣在給司徒晟備禮。

  雖然都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不過是些時令補品,可是也能讓人體會到六皇子的心路變化。

  隨著時間推移,六皇子似乎越發思念他的恩師,只是拉不下皇子的臉面。

  於是六皇子還找了他的四哥,請他代為撮合。

  畢竟四皇子最近似乎與司徒晟走得很近,六殿下便求告上門,看他能不能替自己說說情,讓少師原諒他當初醉酒失言。

  不知四皇子是怎麼跟自己的六弟應承的。反正四皇子是拿了這事當笑話講給司徒晟聽,看樣子並不是很誠心地替六弟求得老師的原諒。

  楚琳琅回想起上次四皇子登門時,她正給四皇子奉茶,便聽四皇子說:「老六說了,誰家還沒有個歪瓜裂棗的親戚,他要知道謝家的姻親是那等子德行,當初絕不會跟少卿大人您張這個嘴。唉,這個老六啊,就是耳根軟,拎不清。前些日子,我那六弟還因為西北少雨賑災不利的事情,挨了父皇的訓,讓他罰跪書房。父皇大罵他不懂得開源節流,腦子最近像蒙了豬油,總是提些混蛋主張……」

  楚琳琅當時不過聽個隻言片語,但也聽出四皇子的話有挑撥的嫌隙。

  這簡直是將六殿下說成了狗屎一堆,誰挨著都得熏一身臭。

  四皇子也是猴精一個,知道老六前陣子受重用,全是這位錦囊少師的功勞。

  現在老六失了少師助力,又是原形畢露,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四殿下這是不遺餘力地繼續拱火,讓這對師生情分徹底斷乾淨啊!

  這男人爭搶人才,怎麼跟爭女人似的,各種無恥花樣盡出啊!

  四皇子不光說老六宮裡丟的醜,還說他為人拎不清,跟個名不見經傳的謝家結親也就罷了,卻為了謝家的姻親大罵恩師,簡直是有辱斯文。

  況且那是個什麼姻親啊?前些日子,太子的親隨送了一船特產入京,老六家的一個安姓姻親居然打著謝將軍和老六的旗號扣押船隻,要抽好處費。

  若不是太子看在是自己六弟的情面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了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只怕這事兒鬧起來就夠老六喝一壺的。

  司徒晟聽著四皇子含而不露地埋汰他的六弟,只是神色如常地沖水泡茶,並不多言。

  四皇子說了半天,卻不見司徒大人搭言上鉤,只能繼續誘導:「你說,我那太子哥哥也並非寬厚的性子,怎麼被人扣了船都能忍,情願掏錢讓小事化了……他那船上運的是什麼?真的只是地方孝敬的土產?」

  原來說了半天,四皇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說著六弟,其實劍指太子啊!

  他似乎故意往船上引,讓司徒晟出面去查。

  聽四皇子問,司徒晟總算開口了,只是溫和一笑:「大理寺並不監管水運船務,四皇子若好奇,不妨找相關的人審一審。」

  四皇子聞言哈哈乾笑,表示這不過是聊天聊到這了,他一個當弟弟的哪裡會去查儲君哥哥的帳底子?只是少卿身為父皇的咽喉耳目,也是應該對京中的大小事務有個章法什麼的。

  楚琳琅當時特意站在門外稍遠的地方,不巧順著風聽得一清二楚。

  這位四皇子還真拿她家大人當傻子用?

  不管人家太子運了什麼違禁的東西,都輪不到大理寺去管顧。

  四皇子有心將這事兒捅到陛下那,又不好親自去,便跑到司徒大人這搬弄是非來了。

  不過他說的那個六皇子管河道的姻親,應該就是安姨母用來嚇唬她大姐的那個夫家侄兒安峰吧!

  何夫人說,官宅管事堪比七品,消息靈通得很,還真是些道理。有些事情,她不想知道,都會不由自主地往耳朵裡灌。

  楚琳琅一邊想著事情,一邊手腳麻利炸好酥肉等著晚上用。

  做完了,便可以清閒摸魚。

  她閒來無事,便準備練練字。最近司徒晟很愛給她講字,用了他的法子記字,果然就不會丟筆畫了。

  就在楚琳琅描字的時候,突然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楚琳琅還以為是司徒晟去而復返,早早歸來了呢。可是夏荷趴著門縫一看,卻是連州故人,何夫人身邊的小廝。

  那小廝似乎一路跑得甚是急切,只喘著粗氣跟夏荷一頓竊竊私語後,夏荷的臉色都變了,轉頭便沖著楚琳琅道:「大姑娘,怎麼辦,我大哥好像被官府抓走了!」

  原來夏荷的兄長夏青雲的鹽船今日到了京城的碼頭,料理了生意上的事情後,就入城尋訪妹妹。

  只是最後一次通信後,他都是托入京的熟人,煩請他們給妹妹帶話,並沒跟妹妹通信,更不知道周家楚大娘子婚變的事情。

  所以今日他入京,買了禮品和布料子,便準備先去見楚大娘子。

  當他一路打聽去了木魚石巷子,卻看到周家迎新納彩,迎娶新人的情形。

  夏青雲當時不明所以,問了看熱鬧的鄰居,這才知道周隨安竟然跟先前的大娘子和離,又轉頭迎娶了高官之女。

  夏青雲聽得眼眶都要掙裂了!

  他跟妹妹一樣,與楚琳琅打小就認識。也許在那些達官顯貴的眼中,鹽商庶女身份低賤,可以任意踩踏。

  可是在夏青雲眼中,那個笑得燦爛,眼中總是閃著奪目光芒的明豔女子,卻是年少夢裡都不敢褻瀆的謫仙。

  明明該是在雲端養尊處優的女子,這些年過的竟然是這般難心日子!

  這個姓周的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此糟蹋他的楚大姑娘!

  一時氣得不行,夏青雲將手裡的禮物盒子一扔,帶著幾個鹽幫的兄弟擠出人群便攔在了周隨安的馬前,粗聲問他,楚大娘子現在何處?

  周隨安也認得夏荷的兄長的,只是沒有料到,自己大喜的日子竟然招惹了莽漢前來踢館。

  而且這夏青雲的嗓門極大,一句「楚大娘子」頓時惹得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新郎官的臉色青綠,只羞惱地叫人先將夏青雲給拉開。

  可惜鹽幫出身的弟兄個個膀大腰圓,周家的那些家丁一時拉扯不開,反而被那些鹽幫弟兄甩得四下趔趄。

  一時間,成親的隊伍在木魚石巷子亂成了一團。

  謝悠然本來坐在轎中等著拜堂施禮,熬得就很不耐煩。

  她最近肚子見大,害喜也越發嚴重,時不時就有酸水頂嗓子眼,正盼著趕緊進門,緩一緩再拜天地。

  結果沒想到,快要入門時,卻來了些不知所謂的鹽販子莽夫搗亂。

  謝悠然實在是忍不住,騰一下就出了轎子,掀開蓋頭便怒罵那幾個莽漢,問他們可是楚琳琅那刁婦雇傭來的?

  本來謝二小姐氣勢甚好,可惜剛罵上沒兩句,又是一股子噁心勁兒來襲,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兒,捂著胸口便一口酸水嘔吐起來。

  一時間,觀禮的人群裡也是嘩然,紛紛竊竊私語。

  有人那嗓門也略大了些,嘰嘰喳喳道:「看來謝二姑娘婚前便跟人有染,竟是真的,害喜這麼嚴重,也不知道在轎子裡躲躲。」

  還有人恥笑著說:「這還有假?聽說周家先前可不是和離,而是一不做二不休,休了患難與共的糟糠髮妻。要不是人家髮妻咽不下這口氣,去大理寺鳴鼓伸冤,得了青天老爺的相助,就要被姦夫淫婦害得背了不潔罵名。看來前妻的氣兒還是不能順,今天這是雇了人來砸場子了!」

  這一聲聲入耳,只聽得謝悠然面色慘白,周隨安大驚失色。

  這才知道,自己以為隱瞞得很好的私情,竟然被宣揚得滿城皆知。

  謝悠然兜不住臉,好不容易止了噁心,氣得猛一跺腳,蓋頭也不蓋了,竟然自己衝入了周家大門,避不見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03:22 PM

第四十一章 不速之客

  這等婚鬧,自然是有人報官,所以很快就有衙門裡的人將夏青雲他們帶走。

  而當時主持過禮的喜婆直打圓場,說是幾個酒鬼鬧事,這才遮掩過去,繼續成禮。

  只是那謝二小姐躲在屋子裡鐵青著臉嗚咽抽泣,鬧著別扭,全然沒有新家娘子的喜氣。

  還是周隨安進去,好說歹說,這才將她勸出來拜天地成禮。

  趙氏坐在廳堂上受禮時,耳旁依然能聽到周圍人竊竊私語,每一張沖著她笑的臉,似乎都不懷好意。

  趙氏只能強撐下來,卻滿臉死氣沉沉的陰鬱,宛如靈堂上的一尊牌位。

  周隨安的臉色也不要太好。奈何自己的上司同僚都在,還有謝家的許多姻親,總得圓了過場。

  於是他強打精神,撐完了整個過場,只不過給客人敬酒的時候,心不在焉,有氣無力的樣子。

  去吃酒的人私下議論,都說今日的份子錢隨得真值,不但能吃酒席,還白看好幾場戲。

  何夫人也在看戲的行列,一邊看,一邊痛快飲酒,更是暗暗佩服。

  她就說楚大娘子不是個窩囊人。原來這後招如此厲害,竟然是雇人來鬧婚禮啊!

  不過也對,浪蕩蹄子就該如此整治,她今日算是又學了一招!

  何夫人看戲之餘,又是與人八卦,聊著聊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鹽幫的人方才被官差銬走了,也不知道楚娘子心裡有沒有準備。

  不行,她得先給楚娘子通通氣,讓楚娘子早有準備,免得被差役上門問詢,應答不當。

  而且這周家拜堂時,宛如靈堂跪拜的場面也是精彩,何娘子覺得若不能細細告知了楚琳琅,都對不起她雇人搗亂的銀子。

  於是何夫人吃完了酒席準備走時,便留下小廝跑腿,來了一趟集萃巷子,細細告知楚娘子。

  夏荷一聽說那些鬧事的人是鹽幫的,再加上小廝描繪那領頭的模樣,一下子就猜出了闖禍的是自己的兄長,急得她直跺腳,問大姑娘該如何是好。

  楚琳琅也沒想到,夏青雲一進城就鬧出這等烏龍。她暗叫一聲糟糕,直覺這事兒沒法善了。

  想了想,楚琳琅先回屋取了銀票,帶著兩個丫頭去府衙一趟,準備將人先贖出來。

  畢竟攪鬧婚禮,也沒有打傷人,不過是尋釁滋事的名頭,只要肯出銀子,再賠個不是,一般這種錯,至多關個一宿就出來了。

  可是當楚琳琅到了官衙,說自己是來贖夏青雲的,那值班的衙役頭子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哼道:「這群無賴敢攪鬧謝將軍千金和周大人的婚禮,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們府尹大人有令,要打這廝一夜板子,問出背後主使才行。還沒過堂,你們贖不了人,趕緊走吧!」

  原來夏青雲大鬧婚禮的時候,那安家姨母也在場。

  當聽到周圍人紛紛議論謝二姑娘的不檢點時,那安姨母在一旁竊喜不已。

  因為她知道這些話,都是自家侍妾從府宅子裡傳出去的。

  姐姐家的這個老二不敬她這個姨母,被人指指點點臭了名聲也是活該!

  就算是她故意讓那幾個侍妾偷聽到的,又怎麼樣?這可不是她親口傳出去的。

  就算謝二回去跟父親哭訴,也只會以為是楚琳琅使壞,故意洩露出去。

  再說,就算真的被他們查出這流言是從她的宅院裡傳出去的,她也不怕,正好借了謝家的手,整治了宅子裡那兩個八卦長舌,會勾男人的小妾。

  姐夫發起火來,可是要抽劍砍人的,看自己家的那個老東西會不會維護兩個狐媚子!

  安姨母左右盤算得好,怎麼樣,她都不吃虧!

  也沒想到這事兒居然老天成全,派了幾個莽漢來替她圓場,所以婚禮大亂的時候,安夫人一時歡喜得不行。

  她當時便打定了主意,只要咬死了是楚琳琅雇人來攪鬧婚禮,而這些流言蜚語也是楚氏雇人說出去的就是了。

  所以周家的酒席還沒散,安姨母就急忙坐車去了謝家,跟姐姐和姐夫添油加醋地說了當時的情形。

  蘇氏聽聞女兒在人前如此的丟臉,也是一時哭得差點背過了氣。

  她忍不住跟謝勝抱怨,直說那楚大娘子太刁毒,謝家當初給的錢,算是餵了白眼狼。

  就算她們家的女兒有錯,那楚氏為人也太齷蹉,怎麼能拿了封口的錢,還如此撕破臉?

  謝勝也著了惱,揮手就讓自己的隨從去衙門知會一聲,將那鬧事的人嚴刑拷打一番,勢必要揪出背後指使的主謀。

  謝家固然先前理虧,可是他們對楚氏也算仁至義盡。

  楚氏雇人大鬧婚禮,將女兒懷孕的事情宣揚的盡人皆知,這也太歹毒了。

  那楚氏小婦當真以為背靠著個五品大理寺少卿,就能拿捏他謝家一輩子?

  而府尹大人也心領神會,畢竟玷污官家小姐的名聲不是小事。今日就算扒了那鹽販子的皮,也要從他嘴裡拷問出個主謀來,壓根就不能輕易放人。

  夏荷她們被府衙轟攆,連衙門的大門都進不得,一時也是急了,連忙轉身問楚琳琅,該如何救兄長?

  若是真被拷問一夜,只怕好人也只剩下一口氣了。

  冬雪小聲道:「怎麼辦,要不然我們還是去大理寺找找少卿大人,先將人救出來吧!」

  楚琳琅卻搖了搖頭:「不行。現在謝家咬死了夏青雲是受人指使。他們現在認為我為主謀。這也還好,反正也是我一人官司。可若大人出面,他豈不成了主謀?當初他替謝家留了情面,就是不想跟謝家鬧得太僵。總不能因為我們的事情,讓大人替我們背鍋,在朝中平白樹敵……」

  司徒晟的官聲不佳,在京城府宅子裡的人緣本來就不好。楚琳琅覺得自己不能再給他招黑了。

  夏荷紅了眼睛:「那……那怎麼辦?都怪我哥哥,怎麼做事這魯莽,連問也不問就去胡鬧!可是受一夜的刑,他哪受得了啊!」

  楚琳琅看著籠罩在燈影下的府衙,想了又想,當機立斷道:「走,去六王府!」

  夏荷和冬雪卻嚇了一跳,直說不行。如今謝家名聲掃地,謝王妃也一定惱了。

  若是楚娘子去,豈不是羊入虎口,隨著他們整治?

  楚琳琅卻覺得解鈴還須繫鈴人,她當初和離是跟謝王妃談的條件。如今起了誤會,也得找六王妃陳訴一下。

  就算六王妃不信她的話,可她也得努力爭取,最起碼不能讓夏青雲在裡面被活活打死。

  可惜這一次,她連六王府的門都進不去。

  六王妃一聽是楚大娘子求見,只讓門房過話,說是六王妃剛才聽見妹妹婚禮起了波折,一時氣到了。她正懷著身孕,不太舒服,不宜見客。

  楚琳琅碰了閉門羹,想了想,再次請門房傳話。

  只是這一次的名頭,卻不再是王妃的寂州故人楚氏,而是大理寺少卿府上的管事——楚娘子。

  門房覺得她有病,這不明明是同一個人嗎?

  可楚琳琅卻賠笑著塞給了門房好大一錠銀子,又是說了一會小話,請他勞煩再跑一趟,若她能進去,當再酬謝一錠銀。

  那門房掂量了一下銀錠,覺得若是挨頓罵也值了,便轉身去傳話。

  這次過了好一會,門口才出現個嬤嬤,板著臉請楚氏進去。

  算起來,這是楚琳琅頭一次卸了周家夫人的名頭,來見謝王妃。

  謝王妃再不見上次的親切和婉,只隔著道簾子冷冷問:「楚管事來,是少卿大人要你帶什麼話嗎?」

  楚琳琅今日純粹扯了大理寺少卿的虎皮,才算能進王府的門檻。

  她連忙跪下施禮,賠笑道:「此來並非大人有事,而是奴家的私事,奴家方才斗膽借大人的名號求見,來給王妃賠不是的。」

  謝王妃冷笑一聲:「原是我們謝家千萬分對不住你,怎麼敢勞煩少卿大人家的管事給我賠不是?」

  楚琳琅低聲道:「今日去鬧木魚石胡同的,是我養著的鹽船把式。他久未回京,壓根不知我與周大人兩廂情願和離的事情。他沒尋到人,又是年輕氣盛,所以才起了誤會,攪鬧了婚禮。若他因為鬧事被抓受罰,也自有國法量刑,奴家不敢替他告饒。不過奴家尋思有一件事情得說清楚,免得謝老將軍和您不清楚,被人蒙蔽,以後再釀成什麼無法挽回的錯漏。」

  謝王妃認定了這女子兩面三刀,到處敗壞她謝家名聲,聽楚琳琅這麼說,真是打心眼裡氣恨:「怎麼?有什麼可誤會的?我們謝家如今在京城也沒臉見人了,全都成了您楚管事的體面,虧得您還替我們家想,就不勞煩楚大管事替我們著想了吧?」

  楚琳琅假裝沒聽懂王妃的冷語嘲諷,只從容說道:「是奴家的錯,務必都認,可不是奴家犯下的勾當,也沒有替別人兜著屎盆子的道理。王妃,您是清楚我之為人,絕不會幹了蠢事還眼巴巴跑來求您原諒。您難道真的認為,是我拿了謝家的賠禮卻管不住嘴,到處敗壞謝二小姐的名聲嗎?」

  謝王妃聽到這,騰一下子坐起,撩開簾子,瞪著跪地的楚琳琅道:「不是你,還有誰?難道你要說是我謝家自己將這事情放出去的?」

  楚琳琅半抬起頭,篤定道:「難道王妃真不知,這事兒還真是從謝家流出去的。」

  說完,她就將從何夫人那聽到的,謝家的姻親,安家的妾侍如何偷聽傳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謝王妃原本是不信的,可沒想到,楚琳琅竟然能說出安家妾侍的名姓,這麼有頭有尾,言之鑿鑿,可不是臨時能編造出來的。

  楚琳琅說了以後,低聲道:「這也不是什麼隱秘,王妃您若是有心,按住個人,順騰摸瓜的往上審,不就一清二楚了?而且這等私密,安夫人卻如此不謹慎,很難說是不是她故意而為之。」

  謝王妃緊縮眉頭,還是不信:「那可是我的親姨母,她萬沒有敗壞自己外甥女名聲的道理啊!」

  楚琳琅微微苦笑,看著謝王妃無奈搖了搖頭,低低道:「您也知我與從前大不同,不再身處深宅大院,每日替東家跑職田,走店鋪,倒是結交了不少別的府宅的伙計。有些事情,也得是身處低位才能聽到。如今話既然已經說到這,我索性充一回壞人,將事情全說開了好。」

  說著,她便略講了講安家的那位管河道的侄兒,是如何打著謝府將軍和六殿下的名頭,在河道收取賄賂貪贓枉法的。

  當然,這些個琳琅也拿不出證據,更沒敢說出那安家侄兒還扣了太子船隻的事情。

  只不過她今日將這話頭撂在這,若是謝將軍有心,總能查出來。

  只要謝家明白,那安家實在是個禍殃子,傳話搬弄是非的另有其人。

  她再將從謝家的銀子退回去,看看能不能消了謝將軍的怒火,想法子先將夏青雲給救出來。

  六王妃覺得這些都是無稽之談,正想開口說話,卻見有個人咣當一下推門進了屋。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瘦不拉幾的六殿下。

  他自從與恩師鬧僵了以後,諸事不順。最近被父皇大罵之後,有些茶飯不思,胳膊腿兒也越發見細。

  剛才楚琳琅打著大理寺卿管事的旗號進來時,他也聽到了小廝稟報,原是以為恩師聽了四哥勸,願意與他重修舊好,府中派人來傳話,不由得心中一喜。

  可惜他在廳裡端坐半天,也不見人,一問才知,大理寺少卿家的管事去見了他的王妃。

  方才,六殿下偷偷站在門外,彎著腰趴在門上聽了半天。

  其他的事情也就罷了,可當聽到楚娘子說,那安家有人打著謝將軍和他的旗號在河道上打秋風,不由得立刻打了個寒顫!

  因為就在前些日子,一向視他如無物的太子,特意請了他去太子府飲酒。

  這一頓酒,六殿下劉凌喝得有些雲山霧罩,只聽太子扯些船務,還有老四的事情,他就是含含糊糊地應著。

  只是太子話裡話外的意思,卻說得他有些膽戰心驚,

  那話裡的意思不善,大致都是自古以來,兄弟鬩牆,若是站錯了隊,便屍骨無存。

  太子說他成年的兄弟不多,卻很希望他纖弱如豆芽的六弟能長命百歲。

  從太子府出來,六殿下的鞋墊子都被汗打濕了。

  他覺得自己似乎無意中捲入什麼要不得的事情,可沒有了昔日恩師在旁替他分析時局,他真是有些摸不著頭緒。

  就在方才,當聽到楚琳琅說,有個安家管河道的官吏慣會扯著他的大旗索要船隻回扣時,六殿下一下子彷佛打通了任督二脈,全想明白了。

  怪不得太子說他說有船被扣,還說希望六弟謹言慎行,明哲保身一類的話。

  原來根結在這!有人打著他的旗號扣了太子的船啊!

  想清楚了這一點,六殿下也不待自己的王妃再說什麼蠢話,一下子就闖入了門裡來,一路彎腰小跑,來到了楚琳琅的面前,臉上帶笑親自攙扶起了楚娘子,連聲道:「地上太涼,怎好讓楚娘子跪著說話?」

  那等子殷勤心疼人的勁兒,看的王妃都有些醋意橫生,疑心六殿下垂涎這楚氏美色甚久,如今可算逮住機會一親芳澤了。

  六殿下溫言寬慰楚氏,又親自將她送出了門,好一會,才回來。

  王妃忍著淚問六殿下,對詆毀她娘家名聲的女子這般親切,是何道理?

  結果就是這麼一句話,纖細的皇家豆芽菜差點炸成了菜花一朵!

  六殿下指著她暴跳如雷,問她們家都是什麼狗屁親戚?居然敢打著他的旗號招搖撞騙。

  若不是今日楚氏來,說破了安家狗雜種的倒灶勾當,只怕他死都不知道自己的頭是怎麼掉的!

  六王妃聽了六殿下的話,也是越發心驚膽寒,尤其是她聽到六殿下說,太子曾經親自敲打了他之後,更是心中一顫。

  二妹妹的那些個屁事,頂天了就是丟人而已。

  反正這死丫頭如今也有周家接手,最糟心的不過就是她生下的兒女連帶著跟她一起抬不起頭做人。

  名聲這東西,就算弄髒了些,被時間沖沖,也還能用。

  可是六殿下若是得罪了太子儲君,連帶著謝家滿門都要遭殃啊!

  六殿下剛剛被陛下申斥,罰跪書房,鬧得盡人皆知,眼看著先前受的那點子恩寵快要消磨殆盡。

  要是安家人真不知死活,在外面給爹爹和殿下招黑,那真是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那日謝王妃不等六殿下罵完,就急匆匆地命人駕車去了謝家。

  而六殿下則揮手叫來人,先去府衙送他的名帖子。不管怎樣,他不能任著府衙打死少卿管事的人。

  這些個內宅管事們,就跟父皇跟前得寵的大內太監一般,奸猾而記仇,可不能得罪。

  他已經得罪了昔日恩師,若是再跟恩師的女管事結下樑子,豈不是師生和好更加遙遙無期?

  再說楚琳琅,本來積攢了許多話,等著說服六王妃。

  哪知說了一半,就看見六殿下闖進來,跟她和風細雨一頓地道歉後,便將她給送出了王府。

  冬雪和夏荷在王府門口,心驚膽戰地等了半天。終於看到了六殿下親自送楚娘子出了王府的門。

  看著六殿下與楚琳溫溫柔柔殷切說話的樣子……該不會是她們大姑娘忍辱負重,犧牲了什麼,才討了六殿下如此對待?

  別說她們,楚琳琅自己都一頭霧水。

  不過六殿下說都是誤會一場,今晚就能放人,她姑且當了真,就先去府衙等一等吧。

  於是天色大黑的時候,楚琳琅帶著她們到府衙門口等人。

  如此過了一會,終於看到夏青雲帶著他的鹽幫弟兄揉著半邊青腫的臉兒從衙門走了出來。

  夏荷氣呼呼走過去,用力錘了一下兄長的肩膀:「有你這麼做事的嗎?知不知你這麼一鬧,害得我們大姑娘求了半天的人!」

  夏青雲在裡面挨了打,沒幾處好地方,被妹妹一錘,疼得一趔趄。

  等聽了妹妹的話,他便是愧疚望向了一直靜立在一旁的楚琳琅。

  立在燈影下的大姑娘,還是如記憶中一般明豔動人,就是那雙眼幽幽看著他時,讓他有些羞臊得抬不起眼皮。

  楚琳琅不想在衙門前多言語,只說行了,有什麼話等回去再說。

  他們幾個都住客棧,可是這個點兒回去,恐怕客棧熄火,就吃不上飯了。

  而且他們身上帶傷,也得上些藥才行。

  楚琳琅看了看時辰,知道大人最近都是到了亥時才回,現在時間還早。

  於是這些人被楚琳琅先領回了集萃巷。

  到了門口,冬雪先燃了個火盆,讓他們幾個邁過去,去去晦氣。

  他們飢腸轆轆沒吃飯,幸好鍋裡有現成的酥肉,兩個丫頭便下了麵,給他們下了酥肉湯麵來吃。

  剛上完藥的夏青雲從楚琳琅的手裡接過麵的時候,有些百感交集,也不敢看她的眼,只是低聲問:「大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給你添麻煩的。」

  楚琳琅從砂鍋裡夾了一大塊酥肉放入他的碗裡,平和道:「已經沒事了,就莫提了。以後我與周家也再無干係,你不必跟周家人有什麼言語。」

  夏青雲已經從妹妹的嘴裡知道了大姑娘如今到了少卿府上當管事的事情。

  看著她一身暗沉的靛藍色裙子,還有與年齡不符,老氣橫秋的髮式,再看她在鍋灶前忙碌個不停,儼然真是管家婆子的樣子。

  可是在他的心中,大姑娘是該被捧在手心裡疼愛的,怎能為奴為婢?

  夏青雲的兩眼一酸,強自按壓哽咽道:「大姑娘,您受委屈了,我若早知,一定會早些回來……」

  楚琳琅見他這樣子,忍不住失笑,掏出了手帕遞給他,柔聲道:「早回來幹嘛?你在外面好好經營鹽船,我才心安……」

  夏青雲痴痴看著大姑娘巧笑嫣然的臉,接手帕的大掌有些失了分寸,正好一把握住了楚琳琅的手。

  豈不知,就在這寸勁兒的功夫,少卿府的主人帶著小廝悄悄地入了院。

  原來方才回來的人多,又在門口處設了火盆來跨,所以冬雪忘記了關大門,只是虛掩了門扉。

  司徒晟回來的時候也不必敲門,只推門就輕巧入了院子。

  原本聞到了陣陣酥肉香氣,便猜到琳琅給他做了湯麵,司徒晟還帶著一絲微笑。

  可沒想到轉個月門時,卻發現有個高壯黝黑的年輕後生,一手端著他的湯麵,另一隻手抓著他院裡的人。

  這種被狠狠冒犯的不適,讓司徒晟臉上的笑意漸冷,眸光如炬,揚聲問道:「怎麼……我回來的不是時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19 05:38 PM

第四十二章 各懷心事

  楚琳琅連忙抽手,不好意思地來跟東家請安:「這幾個人是老家舊識,而夏青雲則是夏荷的兄長。他們剛剛入京城,現在天黑,家家閉戶無處吃飯,我斗膽容留他們在外院上了藥,一會吃了麵就回客棧歇宿了……他們只在外院,並沒有去內院走動……」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因為沒跟少卿打招呼就領人回來,還請大人莫要見怪,他們吃飯的費用銀子,也會從我月錢裡出。」

  司徒晟立在那裡,頗有不怒自威的氣場,一時也不說話,只是上下打量著夏青雲。

  夏青雲等人聽了楚娘子的話,也紛紛走過來給大人請安,看這大人並不太好說話的樣子,他們匆匆吃了幾口,就趕緊告辭走人了。

  司徒晟並沒有再說什麼,獨自一人入了書房。

  過了一會,楚琳琅用托盤端著一碗剛煮好的湯麵,給少卿大人送來當夜宵。

  今天夏青雲他們鬧得陣仗太大,她又去了一趟六王府。

  這些事情,她不敢隱瞞,需要跟大人交代一下。

  她說得很細,包括自己都說了什麼,還有六殿下待自己超乎尋常的和善。

  說完了,她半抬起頭,試探問:「大人,我今日有沒有說了不該說的話?」

  司徒晟的目光有些冰冷,長指在一方硯台慢慢畫圈,就在楚琳琅有些忐忑的時候,他終於開口問:「夏荷的兄長年歲幾何,娶親了沒有?

  啊?楚琳琅有些點傻眼,摸不著司徒大人問話的脈門子。

  她老實回答:「他……大我一歲吧?那今年應該是二十有五了,還沒娶妻,至於有沒有妾,我就不知了。」

  司徒晟笑了一下:「年歲這麼大還不娶親,可是有隱疾?」

  這話,楚琳琅曾經用來嘲諷過光棍司徒晟。

  楚琳琅疑心他又在扒言語舊賬,飛快掃了他一眼,乾巴巴道:「苦出身的孩子,娶親晚是常有的事兒,何況他又常年跑船……」

  司徒晟恍然點頭,原來如此。

  那麼方才那小子含情脈脈看著他府上的女管事,黑黝黝的手抓著柔荑不放,就好解釋了。

  窮苦人家的孩子,若不是窮得娶不上媳婦,也有可能是心有所屬,想著撿天上掉下來的肉。

  而楚氏今天為了這個夏青雲也算是鞠躬盡瘁,有情有義。

  平日裡從來不肯輕易扯他的旗號行事的女子,卻為了這麼個愣頭青,打著他的名號獨闖了六王府,忙活到現在……

  司徒晟一時突然想起,他弄傷了手的那一夜,這女子勸慰他說過:她以前別無選擇,只能嫁給周隨安。可是她以後會努力讓自己可以有更多的選擇。

  就是不知,黑小子是不是她眾多的選擇之一……

  想到這,司徒晟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黏土軟泥,兩指搓力,揉搓起來。

  楚琳琅見他並沒有追問六王府的事情,便覺得今日的事情也能告一段落,將熱騰騰的湯麵端到了司徒晟的跟前。

  哪知道司徒晟看著酥肉麵,很是冷淡道:「別人吃剩下的,我不要……」

  從來都是很好伺候的東家,今晚不知為何,突然挑起刺來,這讓楚琳琅不由得瞪圓了眼睛。

  這明明是他回來後重新下的麵,哪裡是別人吃剩下的?

  不過琳琅猜測,他應該是不喜歡府中來外人,今日的確是她欠妥了,大人責怪也是應該的。

  想到這,她端起了麵,低聲道:「那……我馬上就去廚房做些別的飯菜,請大人稍等片刻,」

  說完,她轉身便出了書房。

  天色已經晚了,夏荷跟兄長分開太久,又擔心他滿身的傷,便跟著夏青雲同去,準備看護兄長,免得他夜裡傷勢惡化。

  而楚琳琅本以為送個麵就好,早讓冬雪先歇息去了,想來丫頭這會兒也睡了。

  至於觀棋——這位常年缺覺的金貴小廝,老早就吃了湯麵,跑回屋子補覺去了。

  所以再做些飯菜的話,楚琳琅只能一人忙碌。

  她想:狗屁的不會拿她當下人。現在他用起管事婆子來,可是順手呢!男人的嘴啊,真是騙人的鬼!

  楚琳琅心裡有些鬱悶,跑了一天,她到現在都還沒吃呢。一會給那位矯情大人做完飯,她再吃那碗他不要的麵好了。

  當她重燃了灶坑,又打散了兩個雞蛋,正準備切辣椒的時候,有個人影突然入了廚房。

  琳琅轉頭一看,原來是司徒晟。

  他的身形高大,一進來,就彷佛填滿了逼仄的小廚房。

  琳琅以為大人餓了,要來催飯食,正想說話,可是司徒晟卻彎腰拿了燒柴時坐的小凳子,然後坐下,就著鍋灶,開始悶頭吃楚琳琅端回來放在灶台上的麵。

  麵條都是不禁泡的,現在那碗麵已經有些微微發坨了,口感並不甚好。

  可看他大口吃的樣子,像是餓得不行,所以又改主意,不嫌棄是別人吃剩下的了?

  楚琳琅好氣又好笑,走過去蹲在灶台邊問他:「麵條泡得不好吃了,要不大人你先吃兩口,我很快就能再做兩個菜。」

  說完,她便站起身來,繼續切菜。

  月光斜入小窗,灑在了她的後背,顯得那扎了圍裙的腰,更加纖細,不盈一握。

  司徒晟靜靜看著她切菜的背影,慢慢放下了碗,起身走了過去。

  楚琳琅直覺得自己的腰一鬆,低頭一看,圍裙竟然被人從背後解開了。

  她不禁有些慌亂,回頭問:「大人,你要幹嘛?」

  司徒晟從她背後伸出長臂,拿走楚琳琅手裡的辣椒,然後低頭問她:「你晚上吃過了嗎?」

  聽她方才講的章程,好像就是忙著打點那些鹽幫伙計,自己並沒吃飯的樣子。

  楚琳琅彷佛被他繞在懷裡,困在案板前,很是不適地微微拉開些距離:「我還不餓,等大人吃完了……我再吃。」

  此時深夜,他們兩個人又是獨處,細細想來真是不像話。

  他挨得太近,就算自己是下堂婦人,也萬沒有可以被男人隨意輕薄的道理。

  難道……這司徒晟大半夜,突然起了什麼歹念?

  想到這,楚琳琅單手將案板上的菜刀握在手裡——管他是什麼官,若欺負她孤苦無依,拿了她當玩意兒,她就得讓瘟生再嘗嘗姑奶奶的厲害。

  如此想定,楚琳琅橫眉立目轉身,剛想申斥他,卻是有些傻眼。

  只見司徒晟在她身後,竟然正在紮圍裙,原本挺長的圍裙,到了他的身上驟然短了一大截。

  「大人……你要幹嘛?」

  司徒晟抬頭看了看她手裡握著的刀,伸手便輕巧接過,然後示意琳琅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

  再然後,他看了看準備好的食材,居然挽起了衣袖,開始切菜剁絲,然後熱油炒菜。

  看他那熟練的架勢,應該不是第一次做菜。

  楚琳琅嚇了一跳,所謂君子遠庖廚,司徒晟貴為五品京官,怎麼能讓他做廚房裡的事情?

  可是司徒晟卻示意她坐著別動,然後他手腳麻利地做了一盤辣椒炒蛋,還用中午剩下的肉湯做了一大碗胡辣湯,然後端到了灶台邊,喊琳琅來吃。

  中午的香蔥油餅還剩了不少,用來配湯和炒蛋都很相宜。

  司徒晟炒的菜還不錯,就像他會做木工活一樣,這個男人只要願意,似乎什麼都會做得很好。

  他一邊用小碗給琳琅盛湯,一邊淡淡解釋:「……方才是我想起公事心煩,遷怒你了。」

  男人道歉太爽利,楚琳琅反而不自在了起來。

  自己方才竟然誤會他,還準備拿刀嚇唬他,她一時覺得有那麼點羞愧,怎麼能如此揣度坦蕩君子?

  她只能趕緊端起碗,喝了一口湯,這酸酸辣辣的,還挺開胃的,一股子暖意似乎從胃部,漸漸上升,入了心底。

  琳琅舔了舔嘴唇,很真誠地奉承:「大人,你居然會炒菜。」

  司徒晟繼續吃那碗更坨的麵,慢慢說道:「偶爾做菜,也很調劑心情。」

  楚琳琅眨巴了下眼睛,明白了,對於司徒這樣操勞國事,損耗精神的男人來說,炒菜跟練寫大字一樣,都能陶冶心境。

  他一定後悔不該讓管事婆子再勞神做宵夜,所以才來廚房吃剩麵。

  可看到自己做菜,他才好心幫忙。

  這惡名在外的大理寺酷吏,除了偶爾喜怒無常之外,可真疼下人,難怪會將觀棋養得那麼懶。

  若她真是個奴才,恐怕會一不小心在少卿府上賣身終老呢!

  既然東家需要炒菜調劑心情,她也不客氣了,於是連忙夾了一大塊炒蛋,先殷勤地放入司徒晟的碗裡,然後大口吃了起來。

  她在司徒晟面前吃飯,從來不必裝斯文那一套,只很是用心地咀嚼吞咽,櫻唇也吃得油汪汪的。

  二人伴著噼啪作響的爐火,在廚房裡心情氣和地吃了一頓飯,

  守著灶台邊固然暖和,就是地方局促,司徒晟的腿可真長,吃飯的時候也是很隨性地叉開,離琳琅挨得很近。琳琅卻不好意思再申斥他不拘小節,只能盡量縮著腿,免得唐突了大人。

  灶膛裡噼裡啪啦的火星迸濺,突然火星竄起,迸濺到了司徒晟的褲子上。

  琳琅慣性使然,連忙幫著他拍打了兩下,等發現自己僭越了,便不好意思地笑著收手,趕緊將臉埋在湯碗裡,吃完了趕緊騰地方。

  她並沒有注意,司徒晟在一旁端著碗,默默看著她,此時爐火映照,她的臉兒看上去美而恬靜。

  直到琳琅抬起頭,他才垂眸慢飲手裡的湯。

  飯後,司徒晟讓楚琳琅先回去休息。楚琳琅眼看著他將髒碗啪嗒往水桶裡扔,忍不住要翻白眼。

  她可不耐懶漢做派,於是挽起袖子要刷碗再睡。

  司徒晟又是不忍心累壞了管家,舀了熱水,幫楚琳琅將碗給洗乾淨。

  楚琳琅不好意思讓東家幹活,自己先回屋休息。

  可她伸不上手,閒站一旁也不像樣子。

  於是琳琅乾脆抓了一把炒瓜子,坐在洗碗的東家身邊嗑,然後掰瓤子出來,攢成一小碟,再服侍到司徒晟的嘴邊,讓他一次吃得過癮。

  睡了一覺的觀棋爬起來上茅廁,睡眼惺忪地路過廚房,只是隨便往門裡瞟了一眼,卻嚇得一激靈,差點兜不住尿意。

  他趕緊跑到茅廁,一邊放水,一邊回想自己方才見的一幕——自己為人清冷的主子挽著袖子紮著圍裙,跟個婦人般坐在小馬扎凳子上刷碗。

  而楚琳琅這死婆娘卻坐在高凳上,翹著腿兒,跟女主子似的閒坐嗑瓜子,看上去十分不像樣子!

  觀棋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睡醒,看到了什麼王八成精的幻夢?

  他的主子向來與人疏遠,就算觀棋身為他的貼身小廝,司徒晟也從不勞煩他貼身服侍,更不可能容忍女人挨得那麼近!

  要知道上次去寂州時,只因為那個謝二小姐趁著船兒顛簸,故意往主子的身上靠了靠,主子二話不說,推開她就跳下船去,壓根不管謝二小姐是否覺得尷尬。

  這樣性子孤高的主子,怎麼能容忍楚琳琅離他那麼近?他還低頭去吃那女人遞過來的一碟子吃的……

  嗯,一定是楚琳琅這凶婆娘說了什麼,拿著把柄脅迫了主子!

  所以他趕緊又提著褲子往回跑,想再確認一下。

  可跑到了廚房,那裡已經熄了燈,沒有人了。就好像他看到的,真的是場荒誕的夢……

  今晚做噩夢的,也不光是觀棋一人。此時周府的洞房花燭夜,也亂得一塌糊塗。

  謝悠然在大喜的日子被人攪鬧了婚禮,又當眾出醜,嘔吐不止,真是這輩子都沒有這麼丟臉過。

  所以成禮之後,她回了新房就一直在哭。

  當周隨安終於應酬了之後,一腳邁進屋子,迎面就飛來了一隻花瓶。

  幸好他酒飲得不多,才堪避開。周隨安不由得惱道:「這大喜的日子,你還在哭鬧什麼?」

  謝悠然騰地坐起來:「什麼大喜的日子,喜從何來?都是那個楚琳琅,竟然這般惡毒,派人來攪鬧你我的婚禮!而你呢,居然還跟差役說,你認識那個夏青雲!」

  周隨安這時也才看清謝悠然的臉,原本今天濃妝豔抹的新娘妝,已經被肆意流淌的眼淚渲染成了花臉,再配上圓瞪的眼,顯得十分淒楚猙獰,哪裡有半分貴女該有的嬌羞?

  他唬得猛然後退了兩步,卻愈加激怒謝悠然,只問他往後躲是何意思?

  想到她還懷著身孕,周隨安只能耐著性子哄她,說那個夏青雲一直在外經商,應該是剛回京城,未必是楚琳琅派來的。

  他原本就認識夏青雲,哪有跟差役撒謊不認的道理?

  謝悠然才不管,恨恨道:「我姨母已經跟我說了,她讓人在官府打了招呼,就算不打死那潑皮,也要折斷他的腿。只要他供出了背後的主使,就算她躲在少卿府裡,司徒晟也得跟官差交人!」

  周隨安聽到這,卻是猛地站起,大驚失色道:「你怎麼能如此惡毒行事?他是夏荷的兄長,你將他弄死了,到時候琳琅她豈不是要恨……」

  謝悠然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剛剛拜了堂的夫君:「周隨安,你要搞清楚,你現在的夫人可是我!那個楚氏再跟你沒任何關係。怪不得你方才拼命跟差役給那潑皮求情,居然還存在到楚琳琅那賣好的心思!」

  周隨安被謝悠然挑破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些惱羞成怒,不耐煩道:「行啦,行啦,是死是活,那也是你們謝家的業障,與我何干?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倒下休息吧。你既懷著身孕,也不宜跟我同房,我去……去書房看書去了。」

  雖然換了位夫人,可周大人遇事便躲書房的習慣卻萬年不變。

  說完這句,新郎官一揮衣袖子,頭也不回地遁走書房而去。

  氣得謝悠然又是哭泣不止,砸摔房裡的東西。

  趙氏在自己的院子裡,便聽見新婦喝罵的聲音,自然要起身提醒謝氏,什麼是周家兒媳婦的本分。

  可惜她擺著婆婆款卻再沒人奉承。

  謝悠然是個對自己的親爹都能梗著脖子說話的主兒,還沒等趙氏絮叨完,她就冷冷表示,自己有些乏累了,母親不必多言了。

  說完之後,她便高聲呼喝自己陪嫁丫鬟,將趙老夫人「請」出屋去。

  趙氏礙著她家世好,又懷著身孕,便強忍著氣兒,被婆子攙扶著從院子裡出來。

  等從院子裡轉了彎兒,趙氏沖著身後那院恨恨吐了一口唾沫:「呸!還高門大戶的小姐呢!禮教都不如個鹽商庶女!」

  身旁的婆子見狀,溫言勸解著趙氏:「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小姐,不必與她生氣。她既然已經是我周家的媳婦,以後自然得受著夫人您的規矩。先前那楚氏也是個厲害茬子,可在您的面前不也照樣得蜷縮著?來日方長,不必非爭一時之氣!」

  趙氏覺得有道理,雖然謝悠然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可既然入了周家,就得按周家的規矩行事。天底下,可沒有兒媳婦大過婆婆的!

  就等謝氏生完了孩子,看她怎麼給這個新婦立規矩!

  再說這一夜雖短,卻幾家煩憂。那六殿下命人放走了夏青雲後,依然坐臥不寧。

  他在朝中向來謹小慎微,對幾位皇兄弟也是恭謹有加。

  可如此小心,竟然還是得罪了太子,現在沒有個明眼人替他指路,真是覺得天上隨時會塌下一大塊,將他砸得萬劫不復。

  當六王妃夜半從娘家回來後,劉凌喝退了丫鬟,拉著她瞪眼問:「岳丈怎麼說?」

  謝王妃一臉羞愧,小聲道:「父親聽了這事,連夜就命人拿了安峰入府。這一審才知,他前些日子的確扣了一批船,不過那船登記的名頭可不是太子府,只是北地守城地方官在京官眷的名頭,姓安的覺得這些邊野小官無關緊要,便扣船想要好處。並沒扣多久,當天就來人拿一百兩銀子將船贖走了。」

  劉凌聽得眼皮直跳,勒著嗓子問:「若只是地方官員捎帶進城的土產,用得著一百兩銀子贖路嗎?那些個地方小官,一年都沒有一百兩的俸祿啊!那個姓安的有沒有看到船上都是什麼東西?」

  六王妃搖了搖頭:「聽他說,倒是開了幾個箱子抽查,還真都是些地方土產一類的,不過……安峰以前去過北地,他說跟船的那些人裡,似乎有人偷偷講荊國話。他剛準備放船,四皇子就派人過問了此事,還故意喊贖船人的名字,問他不是在太子府當差嗎?為何跑到這來了,莫不是太子的船貨?當時四皇子的人還要搜船,雙方劍拔弩張得很。最後還是太子的人略勝一籌,才將船開走。」

  劉凌聽到這,渾身癱軟,後背微微一靠,手心開始簌簌冒冷汗。

  如今朝中和荊國的關係微妙,尤其是十二年前負水戰敗,楊老將軍和幾位朝中良將戰死沙場,朝廷又是和親又是納銀,還捨了邊關幾個要塞,才算穩定了時局。

  如今雖然不必與荊國為戰,朝中大部分臣子也不願這個等虎狼之國太多交涉。

  偏偏太子卻在幾個臣子的教唆下主張邊關開市,甚至奏請陛下准許了荊國使節的到訪。

  這也在朝野民間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激得民間義士刺殺荊國使者,引發了那一夜花柳巷子的騷亂。

  而那一船東西,既跟太子有關,還跟荊國有關,豈不是太子暗中與荊國有著其它隱秘的利益聯繫?

  而太子那日將他叫去,敲打指點他,豈不是疑心他與四皇子勾結,一起扣押了船隻,為的就是抓住太子儲君的把柄?

  想到這,劉凌的牙關都微微打顫,瞪眼看向自己的王妃:「若不是今日楚氏來訪,我竟然不知你家親戚膽大如牛,敢打著我的旗號犯下如此潑天大禍!說!你父親打算如何處置他!」

  謝王妃不明就裡,看六殿下難得如此肅殺,小聲道:「父親也很生氣,自然是狠狠責罵一頓,命他不可再打著謝家和殿下您的旗號為非作歹……」

  劉凌氣得一拍桌子:「糊塗!怎可如此輕拿輕放!」

  他原地轉了兩圈,立刻拿定了主意。

  若說六皇子當初在司徒晟的扶持下巡查邊地,最大的收獲是什麼,那就是該出手殺人時不會有半刻猶豫。

  此人乃是人證,若不除之,如何能向太子儲君表明態度,自己並沒有跟老四聯合奪嫡的心思?

  這等貪官污吏,死一萬次也不足惜!

  想到這,他沉著臉揮手叫來侍衛,低低吩咐了幾句之後,便讓他出去了。

  六王妃坐在旁邊聽得真切,那眼也是漸漸睜大,有些不敢相信。

  那安峰不管怎樣,也算是謝家的姻親表哥,怎麼能如殺雞一般對待,說除掉就除掉?

  那她以後回去見了親戚,該如何交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20 12:22 AM

第四十三章 一份賀禮

  沒容得謝東籬說話,劉凌一臉肅殺彎下腰。

  他頭抵著頭,瞪著眼一字一句地跟他的王妃吩咐:「記住,從今天起,不准再跟安家有半點聯繫!你爹娘犯蠢,我管不著!可你卻是我王府裡的人,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而不是你的娘家!以後再看見那楚琳琅,當知她是我恩師的管事,就是擠,也得給我擠出三分笑來!」

  謝王妃被六殿下嚇著了,滿眼委屈道:「可是那楚氏敗壞了我謝家……」

  六殿下再也忍不住,罵道:「蠢婦!若不是看你懷著身孕,真該立刻休了你回家!你謝家的名聲是人家敗壞的?還不是你那浪蕩妹妹犯下的勾當!若是這點都想不清楚,我娶了你,就是揣了禍根回家!」

  謝東籬自嫁入六王府,一直跟六殿下恩愛有加,相敬如賓,何曾受過今日這般不留情面的申斥?

  可她也知道六殿下為何如此著惱。

  六殿下與恩師鬧翻,就是因為謝家的姻親闖禍。

  當時也是六殿下隆寵正盛,身邊阿諛奉承之人太多,讓殿下有些飄然。再加上新婚燕爾,年輕氣盛,非要司徒晟法外留情,讓他博得在嬌妻前的臉面。

  結果酒後失言,師生失和。

  如今六殿下再次被冷落,身邊卻無司徒晟這樣堪用之才,生出的就是無盡悔意。

  謝東籬被六殿下不留情面的一通斥罵之後,終於開了心竅,分清了章法,少不得軟語認錯,勸慰夫君息怒,她以後再見楚琳琅,自當得體行事便是了。

  至於父親那邊,她也管顧不得了。

  她的這個爹啊,雖則是個武將,可平生為官最會避重就輕,沿著田邊走,腳下不肯沾染半點泥巴。

  對待家裡的親戚也是重拿輕放,呼喝得厲害,卻震懾不住人。

  虧得父親當初盤算,以女兒嫁給冷門的皇子能落得清淨逍遙。

  豈不知,一旦入了這等王侯之門,又怎會有真正的清淨可言?

  這一夜,各家宅門自有自己的一份不平靜。

  不過對楚琳琅而言,一夜官司忙碌後,又是一成不變,又微微有些變化的日常。

  司徒大人最近添了新習慣,中午時會騎官署的馬回來吃午飯,然後休息片刻再走。

  楚琳琅原本打算見夏青雲,跟他聊聊鹽船的事情,也得稍稍靠後了。

  沒有辦法,司徒大人不喜歡家裡來外人,她就只能尋機會出去見夏青雲。

  可誰知中午吃飯的時候,司徒晟聽到夏荷與楚琳琅的談話,說是大姑娘要去見她兄長時,卻很是和煦地表示,既然是夏荷的兄長,叫到府裡來見就可以了,何必在外面另外花費茶樓水錢?

  既然大人都這麼表示了,楚琳琅也得節儉些過日子,下午便托夏荷帶話,叫夏青雲來了府中外院的茶房裡坐坐。

  因為司徒大人今日乏累了,中午吃完飯也沒走,便回書房補覺去了。

  當楚琳琅跟夏青雲在茶房聊天的時候,平日總是逮著機會就補覺的觀棋,也不知是不是吃撐了閒溜達,總是在茶房的門前走來走去,恍如盤磨繞圈的驢。

  過了好一會,當楚琳琅送夏青雲出門時,觀棋一溜煙鑽入了書房,沖著司徒晟小聲道:「人已經走了,他倆談的都是販鹽買船的事情,那個楚氏並沒提到大人的事情半句!」

  觀棋原以為主人是怕那楚氏洩密,才讓他去廳堂盯梢,所以聽牆根聽得仔細,回稟的時候也是撈乾的說。

  誰料司徒晟並不滿意,抬頭瞟了一眼,然後道:「他倆說的每一句都復述來聽聽。」

  觀棋連忙將方才那二人的對話復述了一遍。

  夏青雲似乎在北地賺了錢,便想再組船去北地幹一票大的。

  可那楚氏勸夏青雲不要再去北地販鹽,說她搖過卦象,覺得北邊不吉利。

  那裡的銀子雖然賺得多,可是變數也太大。倒不如守成一些,最近西北少雨,不如去那跑跑船,除了賣鹽,順便販些鑽井的器具架子,還有香料去賣。

  畢竟那裡的富賈鄉紳一時半會也不能勤洗澡了,遮蓋臭味的香料一定很緊俏!

  聽到這,司徒晟笑了笑,心想:如今北地開市的呼聲甚高,有門路的人都想著去北地撈一桶金。偏這小婦人反其道而行之,勸著自己的伙計不要去北地。

  而且這西北少雨的事情,乃是前些日子四皇子跟他閒聊六皇子挨訓的時候提起的。

  楚琳琅一定是聽見了,腦筋倒是快,居然想到了去賣鑽井的器具和香料。

  不過這女人賺錢的本事,是娘胎裡帶出來的。

  猶記得少時,他跟隔壁刁蠻丫頭不打不相識。因為他拽了丫頭入水,害得她回家挨打。那一夜,隔壁的哭聲讓他有些心煩。

  第二天,他捏了個泥娃娃給她算賠禮,看看能不能止住那丫頭的悲意。

  就在他的預料中,她絲毫不領情地打碎了泥娃娃,然後發現了他藏在裡面的麥芽糖。

  結果過幾天,她居然趴著牆頭,若無其事地沖著他笑,還厚臉皮央求他,要他捏幾個長鬍子的泥爺爺來。

  有四個泥娃娃的肚子裡,還要放上她拿來的四塊「紅中」麻雀竹牌。

  他以為小丫頭貪玩,便給她做了幾個。

  結果,她居然拉著他跑到了碼頭那裡,看那些路過進京趕考的舉子。

  若是誰的綢衫華麗,小琳琅便送泥人給他們,還信誓旦旦說這些泥人是文曲星,摔碎了便有好兆頭。

  泥人雖然是免費送的,可有四個舉子在泥人的肚子裡發現了「紅中」竹牌,當真是大喜的兆頭。

  小丫頭挑的都是富家公子,出手便是銅板賞錢。

  就這樣,憑借著泥娃娃肚子藏著麥芽糖的啟發,她那日賺了兩串銅錢回來。

  為了酬謝他,小丫頭還專門買了一小包麥芽糖回贈,並且告訴他,這生意還可以長久地做下去。

  就算以後沒了舉子,還可以賣給孩童。

  不過依著她看,泥人太粗糙,他還得再練練,捏成套的泥人才好賣錢。

  如今看來,當初靠空手套白狼起家的小丫頭,本事更大了。

  據說周家當初一貧如洗,全靠這楚氏置辦出了一番家業,應該是沒有半點虛假。

  但是司徒晟關心的並不是楚琳琅的生意經,當他聽到觀棋說,那夏青雲勸楚琳琅跟他一起走時,手裡的毛筆微微一頓,抬起眼來,問:「那楚管事怎麼說?」

  觀棋老實回道:「楚管事說,她那個爹像惡狼一頭,而她現在是沒主的香肉,暫時走不得,還得靠著大人您這頭……嗯,這頭老虎,嚇跑她的惡狼爹爹。」

  說到這,觀棋十分氣憤,該死的婆娘,就是如此利用他們大人的善心!編排他的主人是禽獸!

  司徒晟卻是笑了笑,神情淡然地讓觀棋出去了。

  不一會,楚琳琅便走了進來,問他明日要不要參加國子監祭酒齊老七十壽宴。

  她說完才發現東家閒情逸致得很,竟然在畫畫,畫的是一頭白額吊睛的猛虎,真是威風凜凜。

  楚琳琅讚許地看著東家收筆,適時捧屁,誇讚大人的畫法俊逸灑脫,看得人心馳神往。

  慣例捧場之後,她又問司徒大人,明天要不要親自到齊老府上。

  平日裡這類應酬,司徒晟都不會去。

  可是齊老的身份不同,他乃堂堂國子監祭酒,天下考生的恩科試卷大半都是他命題,過眼審閱的。

  而司徒晟乃探花出身,也算是齊老門生,所以只是禮到都不恭謹。就算再忙,也要親自前往,才算禮數周全。

  可司徒晟聽楚琳琅提醒,只是道:「你看著備一份賀禮,我會寫賀帖,再讓觀棋一併送去,禮到就可以了。」

  楚琳琅知道他不去的緣由。當初他捉拿貪官,刑具上了大夫之身,被那些酸臭文人圍攻,甚至彈劾到了陛下那裡。

  而齊公府上的賓客盡是當世大儒、清流學士,應該是沒有人能跟一個鑽營上位的酷吏談得來,他去了反而讓賓主都尷尬。

  楚琳琅聽了司徒晟的話,欲言又止,她覺得這樣的場合若是不去,很容易再被人詬病。可話到嘴邊,又吞咽了回去。

  因為她如今只不過是司徒大人的管事,又不是以前的管家娘子。

  司徒晟這個人的城府甚深,更不是周隨安那種心裡沒譜的男人,所以東家吩咐了什麼,她照做就是了。

  就這樣,楚琳琅去了筆墨鋪子,去拿了她三天前定下的一方端硯。

  這塊端硯雕刻著長壽松柏,雕工不俗,正適合做壽禮。

  依著司徒晟的意思,讓觀棋去送就可以了。可楚琳琅想了想,畢竟擔著管事的差,那等場合,還是自己到場將禮送到才穩妥些。

  第二天,當司徒晟早起去了公署,而觀棋也來她這取賀禮。

  她提出要一同去,觀棋別有深意看了她一眼,說:「行啊,你可想好要跟我同去?」

  琳琅覺得觀棋問得奇怪,便瞪了他一眼。

  這位金貴小廝最近怪得很,老是在她眼前晃,問他要作甚,他也沒個正經由頭。

  趕明兒她得問問司徒大人,這小子的身契什麼時候到期,實在不行,還是換個勤快不廢話的吧。

  於是她帶了冬雪,跟觀棋一起去了齊公府上。

  畢竟司徒大人不去已經失禮,她若再打發個小廝來,豈不是更讓齊公府上的下人挑剔?所以她須得親自跑一趟,才能顯得體面一些。

  不過到了齊公府門前時,楚琳琅又發現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齊公府宅乃是先皇賞賜,朱門華貴,石獅威嚴,正經的客人都是在前門走,拜謁齊公再飲酒席,而各府的管事們則讓人抬著賀禮從後門進入。

  此時後門熙熙攘攘,如同鬧市,大家都在排隊等著登記禮單。

  所以大理寺少卿家來送禮的是誰,並不起眼,大約也不會有人注意。

  如此一來,楚琳琅便領著人慢慢排隊,等登記了禮單之後,她就可以走人,順便再拐去香料鋪子,談談進貨的情況。

  這次夏青雲的船可不能空著走,弄好了,來年她就真的能在京城買間鋪子了。

  她正想著,突然身子一趔趄,居然被人生生擠出了隊伍,然後有人佔了她的位置排在了隊中。

  這等國子監閣老府上,怎麼會有如此無禮之人?

  楚琳琅憤而抬頭一看,卻發現頂了她的人分外眼熟……對了,就是謝悠然身邊的那個丫鬟。

  此時那丫鬟的身後還有周家的管事,和一個臉生的婆子。

  看那婆子通身的綢緞,還有惡狠狠瞪她的樣子,應該也是謝悠然陪嫁過來的婆子。

  還沒等楚琳琅說話,觀棋先橫眉立目問道:「喂,你們是什麼意思?難道送壽禮就不用排隊了?」

  那婆子冷笑一聲道:「齊公何等身份?前來賀壽的也皆是公侯人家,豈容個罪婦立足,髒污了祭酒大人家的地!」

  她說得甚是大聲,顯然不打算給楚琳琅留情面。

  而一旁的周府管事也是一臉為難,既不想跟著擠兌前夫人,更不好一走了之,只能無奈沖著楚琳琅搖頭嘆氣,表達自己的無奈。

  而那丫鬟也跟著婆子幫腔,故意大聲道:「楚娘子,你難道不知,你前日指使人攪鬧周大人的婚禮,那人已經被關入了衙門,你這幕後主使不尋地方躲避風頭,居然還敢來這等閣老府宅!怎麼的,仗著你是大理寺少卿的管事,就可以在京城無法無天了!」

  原來今日新婚燕爾的謝悠然本該三日回門,可是不知為何,父親卻派人傳話說,讓她不必回門,自己在夫家反省。

  謝悠然覺得父親一定是覺得婚禮丟人,又跟她發脾氣洩憤。

  對於雷聲大雨點小的謝勝,謝悠然向來是不怕的。既然父親不讓回門,那更好,她正好可以陪著夫君參加祭酒大人的壽宴,晚上再回去謝家。

  就算滿城都在傳她的笑話又何妨?她已經跟周隨安成了夫妻,懷的也是周隨安的骨肉,又礙著別人家什麼事兒?

  別人越議論,她越要做出張揚的樣子給人看,她謝悠然可不是別人幾口吐沫就能淹死的!

  所以今日謝悠然乃是盛裝打扮了一番,跟著周隨安一起來的。

  不過她在下轎子的時候,一眼正看見領著丫鬟小廝往後門走的楚琳琅。

  那六王府和謝家連夜商議的事情,身在周家的謝悠然並不知情。她只知道成禮那天,安姨母跟她打了包票,說一定能將背後的主使定罪。

  看那司徒晟有多大的臉,敢包庇辱沒五品將軍千金的下人。

  所以,謝悠然並不知府衙已經放走了夏青雲的事情。

  現在看見了楚琳琅,謝悠然也只是惱著官府辦事拖拖拉拉,怎麼還能讓敗壞她名聲的楚琳琅到處走?

  謝悠然看得眼中冒火,於是她吩咐了身邊的婆子幾句,婆子心領神會,領著丫頭去後門登記賀禮,順帶找找楚琳琅的茬。

  謝悠然絲毫不怕在這種場合將事情鬧大,她向來是自己氣兒不順,誰也別想好的性子。

  她的名聲毀了,便立意也要讓楚琳琅在這眾目睽睽下,沒臉見人!

  而這婆子也是個會挑事的行家。

  她若說別的還好,可她故意喊出大理寺少卿的名頭時,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微微側步,離酷吏家的管事遠一些。

  沒辦法,司徒晟的晉升太快,幾乎每一步都是踏著別人上位,很讓朝中清流不齒。

  像這類沒有根基的人,不過仰仗著做了陛下手裡的刀罷了。

  這種酷吏唯陛下是從,一心專營,正經人家自然能躲便躲,不必有太多的人情交涉。

  不過聽這周家婆子的意思,酷吏家的女管事居然犯了王法,正等著官兵來拿呢!

  司徒晟在家窩藏了嫌犯?那可真有些監守自盜的意思了。

  就是不知酷吏司徒晟,會不會對自己府中這位嬌滴滴的管事也鐵面無私,烙鐵上身呢?

  若是換個時間場合,楚琳琅自然有一百種懟這婆子閉嘴的法子。

  可是今日,她身在齊公府上,代表的也是司徒的府宅臉面。

  此時恰逢齊公壽宴,不爭口舌才是最得體的。

  想到這,她將梗著脖子的觀棋一把扯回來,低聲道:「她願意插隊,就讓她好了,不必跟這婆子多言,我們去後面重新排隊。」

  觀棋狠狠瞪了那婆子後,便轉身跟楚琳琅來到隊伍的最末尾。

  可惜這婆子先前喊聲太大,還是惹了人的注意,齊公府上的管事聞聲走過來。

  他先上下打量了一下隊尾的楚琳琅,然後臉上帶著三分假笑對楚琳琅道:「這位管事,不好意思,我們齊公有交代,任何人都可以來拜謁慶賀,可是大理寺少卿的禮,我們齊公卻受用不起,還請您不必耽擱時間,帶著禮早點回去吧!」

  這話一出,周圍的竊笑聲頓起,而謝悠然的婆子和丫鬟笑得最歡實。

  楚琳琅轉頭看向了觀棋,觀棋倒是有些習以為常,只痞痞道:「大人就知道會吃閉門羹,才讓我來的。畢竟我是個男人,臉皮厚些,受得住。可你偏要跟來!跟你說啊,既然來了,就得憋住了,別羞臊得哭出來,再給我們大人丟人,讓他們撿了笑話去!」

  原來司徒晟早知齊公對他不滿甚久。

  可師生之禮,就算明知道會吃閉門羹,也要來走一遭,所以他才會讓觀棋來碰這一鼻子灰。

  楚琳琅之前聽周隨安說過司徒晟在京城的名聲臭,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能臭到齊公這般清流泰斗,人前不給他半分情面的地步。

  如今眾人嗤笑,她就該從善如流,乖乖轉身走人,免得再橫生枝節。

  可是轉身走人的時候,不知為何,卻想起了司徒晟深夜劃傷手,默默在書房消化陰霾情緒的那件事情。

  如今這般被同僚排擠嗤笑,跟他兒時因為瘋娘的緣故,被其他孩子奚落排擠有何區別?

  也難怪他會深夜十分躲在書房之中,積鬱難以排解。

  今日如果就這樣被齊公的管事轟攆走了,明日關於酷吏送禮無門的笑話又會滿城飛揚吧!

  大人說過,送什麼都行,禮送到就好……

  想到這,她突然轉身,徑自走回到了那齊府管事面前,微笑大聲說道:「管事您拒了少卿大人的禮,是奉了齊公的差事。可我來送禮,卻是奉了我家大人的差,所以人到,禮便要送到。至於收與不收,那便是你府上的事情了。」

  觀棋沒想到這潑辣女子又起了性子,不過這次他覺得楚琳琅說得挺好,連忙遞出他手裡裝著端硯的盒子。

  可楚琳琅並沒有接,而是越過人群,來到庭院的角落,拿起了放在那清掃院子的拖把,然後用拖把沾著一旁木桶裡的水,又回到院子中央,在石板地上揮動拖把,寫了一個大大的「法」字。

  那齊府管事是通曉筆墨的,定睛看著地上濕漉漉的字,忍不住冷笑道:「敢問您是當世哪位書墨大家,這麼七扭八歪的字,也好寫出來獻醜?」

  話音剛落,周圍的哄笑聲又起,而且笑聲漸大。

  甚至有人竊竊說:「哎,這寫字的女子不就是戶部周郎中的下堂妻嘛?」

  又有人道:「聽說她將丈夫告了,就是司徒晟接的案,後來她竟然給司徒晟做了管事婆子。莫不是司徒晟貪圖這女子美色?」

  「一定是了!如今一看,這女子無才,又愛人前現眼,我若是周隨安,也得將她休了!」

  聽著這些議論,謝悠然的婆子丫鬟都面露喜色,得意揚揚地看向庭院中央的楚琳琅。

  其實楚琳琅的字得了東家指點後,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不過在這些大儒府上的管事面前,這字的確難登大雅之堂。

  就連觀棋也無奈捂臉,甚至有些想靠在冬雪的懷裡躲一躲。

  他雖然知道大人給自己派的是碰壁差事,可萬萬沒想到,竟然能發展到這種加倍丟人的地步,這得吃幾碗湯麵,才能補回丟掉的臉?

  楚琳琅卻一派鎮定,等周圍人的笑聲漸歇的時候,才揚聲道:「小女子不才,不通筆墨,甚至這個『法』如何來寫,也全賴少卿大人指點,才知這字裡筆畫深意。」

  說到這,她指了指地上的大字:「這『法』中帶水,是以水來平蕩一切之意。無論達官顯貴,還是白丁布衣,在法的面前,當一律如水,平而對待。若有不法者,當『去』之。少卿大人這般教導府中下人奴婢,也是如此執法行事。可他嚴格執法,卻得了酷吏名頭,讓人人避之而不及。這樣的結果想必是大人授業的恩師,也不曾料到的。今日乃祭酒大人的壽宴,我家大人敬重祭酒大人清廉,就不送那些玉石俗物了。唯有將這個『法』字敬獻大人,以表他未敢忘記苦讀寒窗這麼多年,曾受過的聖人教誨!」

  此話一出,全場靜默。

  「法」字人人都會寫,這女子拆字的言辭,也是讀過書的小兒都會的。但是這女子卻借這字表明司徒晟遵從法則,就算得罪眾人,也是寵辱不驚,心平如水。更是譏諷府中主人,如此苛待正義執法之士,是不是忘了聖人教誨?

  這女子是吃了熊心豹膽嗎?還真是有幾分膽色!聽聞說,她還雇人大鬧了前夫家的婚禮,將與她夫君私通的謝家二千金氣得扶轎孕吐!

  這是半點虧都不肯吃的潑辣貨啊,司徒晟還真會派人找事,就看這齊公府上的管事,能不能接住這踢館一腳了!

  說話的功夫,地上那個水寫的大字已經漸漸乾涸,消失了痕跡。

  楚琳琅見狀,微微一笑:「好了,既然齊公府中土地爺已經代收下這禮,奴家的差事也算交了,就不多叨擾諸位,告辭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4-20 01:10 PM

第四十四章 冷灶重燃

  說完,楚琳琅一轉身,領著觀棋他們就往外走。

  齊公府的管事指著乾涸的石板地,氣得乾瞪眼。

  有這麼送禮的嗎?拖把是他家的拖把,水也是他家的水,她只是寫了個奇醜無比的字而已。

  都這麼一毛不拔了,卻說齊公家的土地神明代收了大禮,真是氣煞人也!

  楚琳琅可沒心情安撫齊府管事,她心裡想:現在要是回得早,還來得及趕去書畫鋪子。

  到時候,她跟掌櫃的遞些軟語小話,說不定還能全價退了那昂貴端硯。

  她家大人生活簡樸,用的硯台都是十文錢一個的大路貨,可用不了這般奢物。

  換回錢銀,都夠府中數月花銷了。若不能退,也要看看能不能換成普通些的筆墨紙硯。

  楚大管事心裡盤算的都是銀子花銷,走得也是裙裾翻飛,很是歡快。

  可就在這時,一旁角門處卻有蒼老的聲音傳來道:「那個丫頭,你且站住!」

  楚琳琅聞聲轉頭一看,卻見一個華髮白鬚老者在一群人的簇擁下立在一旁的月門之下。

  而那先前攆人的管事,一路小跑地過去,低聲道:「祭酒大人,您怎麼來外院了?」

  那老者卻挑著長眉高聲道:「我若不來,怎知咱家還有土地公可以替我收禮?」

  原來這位就是國子監祭酒,三朝元老齊莊。

  方才齊公繞近路去前院,正好路過這外院,聽到了裡面的哄笑,便駐足停下,正巧聽到了「神明收禮」這一段。

  他乾脆走了進來,看看這個敢拿話嘲諷他的女子是何人。

  等看到楚琳琅轉身,才發現伶牙俐齒的丫頭竟然是個難得一見的靈秀佳人。

  可惜了,好好的模樣,怎麼生了鋼針般的牙!

  楚琳琅原本想著司徒大人跟她說過,只要禮到就行。

  既然接了差事,卻算被人當眾轟攆,也好歹要送出一份「禮」交差,周全了司徒大人的面子,體面些退場罷了。

  沒想到她剛要溜之大吉,卻被突然出現的齊公叫住。

  她暗叫一聲「壞了」,然後微笑還禮,看看這位齊公又要說出什麼讓人下不來台的話。

  反正觀棋也說了,臉皮厚些,憋住別被氣哭了就行。

  沒想到齊公只是拈鬍鬚上下打量她,然後道:「那些話,是司徒晟讓你說的?」

  嗯……這個嘛……

  楚琳琅見了正主,可不敢再胡說八道了。她恭謹回答:「司徒大人備的禮是一方上好端硯,只是方才您府上的管事攆人,奴家覺得別的也送不出去,便獻醜寫了個大字回敬……是奴家無狀失禮了,不干我家大人的事兒,還請祭酒大人恕罪。」

  齊公冷哼了一聲,然後負手道:「既然我府上的土地公收了禮,老夫不讓少卿來喝一杯酒水,就是老夫不懂禮數了。你回去跟你家大人說,若是誠心祝壽,就親自拜謁,派個滿嘴胡嚼的黃毛丫頭,算個什麼事兒!」

  說完這話,他又揮手叫來自己府裡的管事,冷冷申斥:「跟你說的是少卿大人執掌律法,最看重廉潔,不宜收他重禮,何時讓你攆客了?去,再看看那些禮單上都記了什麼東西,無論何人,貴重之物一律謝退不收!什麼大壽,不過是個老不死的東西討天厭罷了!烏泱泱門前一堆送禮的人,像什麼話!」

  說完之後,老不死的齊公便負手揚長而去。

  那管事傻眼,只能依祭酒大人行事,開始按照名單喊人退東西,於是院子又亂成一團,那些看熱鬧的人再也沒心情理會方才的鬧劇。

  至於那挑事的婆子和丫鬟,還想擠過來挑事,可那婆子太胖,卻被退禮的人群一擠,一個趔趄栽倒了一旁的花壇裡,她崴了腳,疼得哎呦直叫,一時找不得麻煩。

  楚琳琅不必退禮,聽了齊公的話後,便急忙帶著冬雪和觀棋,輕巧退場走人了。

  至於祭酒大人往前院走的時候,跟在他身邊的心腹幕僚卻有些不解,低聲問:「大人,我怎麼記得您的確吩咐管事,若是有司徒少卿前來,不讓他入門啊?」

  齊老冷哼了一聲:「我不與他往來,又不是因為他嚴格執法。實在是這小子目中無人得很!前些日子,朝中爭議邊關開市,明眼人都知這是給虎狼開門,偏偏太子被人蒙蔽一意孤行。群臣都反對。我入宮求見陛下商討時,他也在場,這小子居然說一大串開市通商的大道理,逢迎著太子,駁得我一時啞口無言,實在是可恨!可方才你也見了,他派來個刁蠻丫頭來送個『法』字,倒像我跟那些酸腐文人一樣,恨他嚴格執法……混賬,這個少卿府的男男女女都是混賬!這是算計拿捏著我啊,我自然要讓那小子親自來一趟,當面狠狠罵罵他!」

  那幕僚聽了也是苦笑。

  齊老為人清高孤高,向來不屑於酸腐文人那一套。

  司徒晟真厲害,算無遺漏,派個女子來這麼一齣,專捅祭酒大人的老腰眼子啊!

  再說楚琳琅,萬萬沒想到自己一頓胡謅,竟然讓祭酒大人當面改口,邀約司徒晟去吃宴飲酒。

  不管怎麼樣,能出現在國子監祭酒大人的家宴,意義絕對非凡。

  最起碼對司徒晟這個不為百官接受的酷吏來說,是利大於弊的。

  所以楚琳琅也顧不得退端硯了,坐著馬車歸府,探著書房的窗喊大人,然後讓夏荷趕緊給司徒晟找衣服扮上。

  一時間,楚管事如翻飛的蝶,忙著幫司徒晟束髮冠,整理衣領子,又細細說著自己在祭酒大人府上的遭遇。

  司徒晟聽到最後,也猜到了齊老那倔老頭能改口的緣故了,只道:「你還真能給我找事,我向來不愛應酬,更不愛去人多的地方!」

  楚琳琅手腳麻利地替司徒晟整理著衣襟腰帶,嘴裡言不由衷道:「是是是,我家大人最清高了,就跟山頭上一根孤松,看著就十分特別……招人喜歡。」

  司徒晟焉能聽不出,她暗諷自己是不合群,沒人緣的孤臣,不由得抬起俊眸瞪向楚琳琅。

  楚琳琅假裝沒看見,只滿意看著自己打扮出來的整齊行頭。嘖嘖嘖,有了勁瘦高大的身材,真是穿什麼都有韻味。

  她不過是做了最尋常的白衫,愣是讓這男人穿出了遺世孤高之感。

  穿得這麼迷人,保管能讓人一看就忘了他的手裡過了多少血腥人命!

  想到這,她又搭配著素雅的玉環給他腰間掛上,嘴裡說道:「這次是奴家逞口舌之快,給大人添麻煩了。可是人家到底是國子監祭酒,既然開口相邀,焉能不去?我看他年歲那麼大了,應該招架不住幾杯水酒。大人不愛應酬,不妨慢慢去,等酒席過半,露個臉,喝幾杯,說說吉祥話就可以走了!」

  司徒晟不動聲色地聽著,突然問道:「你以前……就是這麼教你相公為人的?」

  楚琳琅被問得一愣,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看著司徒晟的臉不說話了。

  是啊,她怎麼又忘了,自己如今不再是官家娘子。

  司徒晟更不是周隨安,她怎麼能像教小孩似,教人家少卿人情世故呢?

  想到這,她抿了抿櫻唇,恭謹後退兩步,蹲身施禮道:「奴家造次了,還請大人責罰。」

  司徒晟看她笑意漸失的樣子,手不受控地想要扶她起身,可到底還是頓住了。

  他方才這話並不是想要嘲諷楚氏,只是看著她像找食吃的小母雞般圍著自己轉,眼裡滿是興奮與喜悅。

  他在想到她以前一定也是這般對周隨安的,那話便脫口而出了。

  司徒晟其實想讓這女子明白,她不必費心替他籠絡人脈,因為……自己可能比周隨安還要讓她失望。

  畢竟周隨安雖然自大愚蠢,卻是一心至純做官的,圖的是一份加官進爵。

  不像他,無論做什麼,都有掣肘牽制,心思並不純淨……

  這些話,在喉嚨裡滾了滾,還是沒說出去,只是心情也如她臉上消失的笑,一路墜下,變得沉甸甸。

  楚氏今日會跟觀棋一起去,實在出乎他的意料,更是沒想到,她在人前被擠兌,差點成為滿城笑話。那樣的場景,光是想想都讓人不舒服。

  怪不得都說,先成家後立業,這男子若是家裡有了牽絆,倒是更能催人奮進。

  楚琳琅雖然不是他的娘子,卻是他府裡的人。

  他向來是不在意官聲的,可是現在又在想,反正也不是很費力氣,要不要稍微修飾一下臭名昭著的官聲?

  最起碼,可以讓他府裡的人不必再出門被人扔臭雞蛋……

  想到這,他也不再多言,抬腿便出門去了。

  楚琳琅立在府門前,看著司徒晟帶著觀棋大步而去,微微嘆了一口氣。

  轉頭望向明淨天際,她在想,晚上用不用備飯?司徒大人若是又被齊公半路轟攆回來,大約是要帶個空肚子回來吧?

  那天的酒宴,司徒晟倒是很晚才回來,楚琳琅給他開門時,聞著他身上酒味,應該飲了不少。

  據觀棋說,那老頭比他們家大人都能喝,怎麼都灌不醉。

  原來司徒大人跟齊老兩個人酒宴之後,又在書房裡對飲清談了半天,據說齊老很是不盡興,臨了還扯著司徒大人的袖子,讓他改日再來,就不信他辯不過一個毛頭小子!

  自從那日之後,司徒晟對酒宴應酬一類,似乎不是那麼一律推拒了。

  他的應酬稍微多了起來,以前的高山寒松有些沾染人氣,似乎成了精,要下山走走看看了。

  大人不光是宴請多,府中偶爾也會留人吃飯喝酒了。

  這日便有人興致勃勃地找司徒晟對飲,來者也不是別人,正是李成義將軍。

  上次荊國使者被刺傷的事情鬧得甚大,現在使者養傷還沒走。

  陛下委派了李成義將軍負責帶人安防,有些事情也要隨時與大理寺協調。

  只是老李家跟荊國打了半輩子的架,如今要他來保護荊國使者的安全,太諷刺了!

  李成義心裡憋悶,這差事當的也有些心不在焉。

  司徒晟看了看他遞來的安防圖,隨手一點,就指出了破綻。

  他看李將軍有些漫不經心,便意味深長道:「此乃京城,並非沙場。有道是兩國交往,不斬來使,如今陛下急於除弊更新,不想邊關生事。李將軍,你這差若做不好,只怕禍累全家!」

  李將軍的眼皮微跳,再不敢吊兒郎當,鄭重記下了司徒晟的安防提議,便吩咐自己的隨從將這安防圖拿給值班的部將調整。

  接下來,李成義跟司徒晟閒聊的便是些新近的時事了。

  京城裡如今最熱的時事,便是四皇子的生母——冷宮的靜妃娘娘再次搬回了她的景仁宮。

  說起這位娘娘雖然年輕時,美貌非凡,可如今也是半老徐娘,按理說陛下跟前時時都有新人,哪裡能想得起冷宮舊人?

  可偏偏近日天寒,陛下的老寒腿又犯了。

  宮裡的御醫雖然開了方子,卻並不管用。

  陛下睡得也不安穩,四殿下自告奮勇,病榻前盡孝,趁著父皇睡著的時候,偷偷將一個藥包敷在了父皇的腿上。

  陛下沒有睡著,立刻問他如此鬼祟,偷放什麼東西。

  四殿下哽咽回答,請父皇贖罪,是他身在冷宮的母妃惦念著陛下的頑疾,自己在冷宮種了沒藥、獨活等藥材,又親收調配了藥包,托他帶給父皇用,她說這方子陛下向來用得好,如今她見不到陛下,卻放不下陛下的身體。

  陛下聽了老四的話,倒是想起了自己做太子督軍時落下的病根,當時還在太子府為妾的靜妃夜夜給自己敷藥,成宿不睡。

  因為這藥包的引子,陛下拄拐又親自去了趟冷宮,卻看到昔日雍容華貴的靜妃,一身粗衣素髮,拿著藥鎬在臨時搭建的暖房裡為藥材除草。

  四目相望時,就算昔日佳人風華不在,卻也讓人憐惜得老淚縱橫……

  於是陛下開恩,一紙令下,靜妃從冷宮遷回,依舊從了以前的妃位,只是陛下待她恩寵卻更勝從前。

  說到這,李成義其實是替司徒晟擔心的。

  當初泰王、四皇子與靜妃一起倒台冷了爐灶,可有司徒晟的一份氣力。

  如今靜妃再得恩寵,四皇子的門庭也熱鬧起來。就連自認為一家獨大的太子也開始惶惶不可終日,司徒晟的日子又怎麼能會好?

  可司徒晟聽了李成義的話,卻只淡然道:「我當初不過是聽從陛下的吩咐,既無私心,又何必怕攀附牽連?」

  李成義覺得司徒晟說得有道理。

  他乃武將,一向不耐文官的婆婆媽媽,卻對司徒晟一見投緣。想來,就是司徒晟這股暴風來襲也巋然不動的淡定讓他折服。

  不知為什麼,每次看到司徒晟,他都覺得此人的風骨像極了一個人,並非眉眼相似,可儀態和說不出的細微處,總是讓他產生聯想。

  算起來,再過兩個月,就是那人的忌日了……李成義一時感慨,默默又飲下了一杯。

  他們飲酒說話,楚琳琅閒來無事,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翻著司徒晟送給她的連環畫看。

  奈何屋牆單薄,所以他們的談話也七七八八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楚琳琅並不擔心自己的東家被四皇子清算。

  畢竟這「在宮中使氣力」的主意,就是司徒晟當初親自指點給四皇子的明路。

  若四皇子沒有傻透,應該不會太著急卸磨殺了司徒晟這頭能幹的驢。

  心裡這麼想著,手裡的畫冊正好翻到了諸葛亮在高高的城門口上大演空城計的一幕。

  楚琳琅看了看,覺得自己的這位東家若添一副鬍子,再拿著一把羽扇,還真有諸葛先生謀算天下的氣韻呢!

  不過人家諸葛是拜了明君而鞠躬盡瘁,可司徒晟謀算的又是什麼,楚琳琅卻一時也看不清。

  她以前覺得司徒晟是官迷,一心踩梯子往上爬,應該是野心私欲膨脹之輩。

  可如今到了他府上當差才發現,這位日子過得淡薄得很。

  平日裡除了看書寫字,練練拳腳,就是捏捏泥人,壓根不是貪圖享樂之人。

  他本人對官場人脈的經營也是能省則省,夠用就行。

  她起初做飯偷懶,偶爾會隨便拌些小菜配粥,他也不聲不響地吃,不會因為菜色簡單而沉著臉訓人。

  從僕役的角度來說,這樣的主子真是好侍奉,怪不得將那個小廝觀棋養得如此憊懶。可這倒讓楚琳琅有些不好意思,覺得如此白拿他的月錢太不厚道,反而一日餐飯更加用心。

  不過他從容在諸位皇子間游走的不動聲色,又絕非清心寡欲之人該有的表現。

  難道他不注重享樂名聲,卻喜歡權力傾軋的刺激?

  就在她看著書頁出神時,就聽見司徒晟送走李將軍的聲音,再然後就聽司徒晟開口喚道:「楚娘子!該練字了!」

  聽了這話,楚琳琅的表情微微一垮,她還忘了一樣,司徒先生除了喜歡權力傾軋之外,更好為人師!

  司徒晟如今不再教六皇子,卻在家中開辟了私塾,正兒八經地教授起他新聘的管家來。

  當然,這禍端也是要從楚琳琅在祭酒大人府上寫了個「法」字說起。

  據說那日,祭酒大人拉著少卿飲酒,二人從詩文到朝綱,鬥嘴不斷。

  祭酒大人以前沒有跟這位少卿深談過,可是鬥酒幾輪之後,他老人家當時說了這麼一句:「依卿之才,原該是狀元韜略,為何偏只考了探花?」

  掌管國之大考的祭酒齊公能這麼說,這話裡褒獎的含金量就太足了,讓聞聽者不禁側目!

  不過齊公又損了少卿一句:「依卿之才,府上請來的女管事,怎麼只牙尖齒利,寫出的字卻如蚯蚓亂爬?」

  這一節,楚琳琅也是後來才聽說的。由此可見,老頭子的報復心真強,竟然在她東家面前如此挑唆!

  那日回來後,司徒晟就開始找茬,讓她將府裡的賬本拿來看看。

  她管著司徒晟的錢銀,自然要親自記記賬單子。

  可誰知司徒晟拿起她的賬本一看,卻眉眼定住,呼吸都微微一滯,彷佛看到了什麼驚天貪墨大案。

  楚琳琅自覺清廉得很,便有些氣悶委屈,問哪裡不對?

  司徒晟瞟了她一眼,然後拿筆開始圈,就這麼一頁的賬單,愣是圈出了七八個錯別字。

  這下子楚大管事的臉蛋便有些紅撲撲了,訕笑表示她雖然識字但是寫起來有些生疏。下次報賬,她去街邊請先生代筆,絕不再污了大人的眼。

  可是司徒晟卻表示,府中的管事乃是他的臉面,豈能眼看著楚管事這麼靈秀的人物有短板?

  從此以後,每當司徒晟有空閒,就會將管事請入書房,念書習字,補一補短板。

  既然是東家的一片好意,若是斷然拒絕,有些太不懂事。

  所以楚琳琅只能硬著頭皮上陣,完成司徒先生授的課。

  其實她嫁入周家的頭兩年,周隨安起了興致時,也願意給她講一講詩文。

  可惜她對詩文這類沒有慧根,每每說出蠢話讓周隨安的雅興全無,一來二去,他也懶散了教養娘子的興趣。

  而司徒大人雖然先前也教了她些字,指點下字帖臨摹,卻基本散養,並沒有太督促她上進。

  楚琳琅本想著,日理萬機的司徒大人只要看出她是朽木不可雕,便會散了興,別再耽誤她繡花了。

  可惜聽了她故意冒的蠢話,司徒晟卻不驕不躁,依舊很有耐心地給她解釋。

  這樣一來,她也不好意思學頑童搗蛋,一來二去,倒是品酌出了學問的趣味。

  今日司徒晟讓她臨摹幼兒開智的《龍文鞭影》,四字一句,寫起來很快。因為先生教得好,楚琳琅最近的字練得略有模樣了。

  當她寫完之後,便興奮抬頭,想讓桌子另一邊的司徒晟看看。

  可沒想到,司徒晟卻半躺在藤椅上,雙眸閉合,沉沉睡去。

  入府這麼久了,楚琳琅知道司徒晟有覺淺的毛病,有時候忙起來可以來連著幾夜不睡。

  她可從沒見過他白天睡覺。難道因為是方才吃得飽足,所以睏意上來了吧?

  楚琳琅練字也乏累了,便活動著脖子,順帶欣賞一下東家的俊美睡顏。

  她知道司徒晟長得好看,可畢竟有男女避忌,每次都是匆匆瞟上那麼幾眼,不好直勾勾地看。

  而現在海棠春睡,她倒是可以肆意打量了。

  嘖嘖,這大男人可真會長!那鼻梁高高,眼睫毛彎翹得連小姑娘都不如。

  小時怎麼沒發現瘟生竟是這等姿色?他那時候要這麼俊帥可人,自己揮出的拳頭大約也會輕一些呢!

  只是書房裡這麼冷,統共只有一小盆火炭,他穿得不多,這麼睡是要著涼的。

  楚琳琅左右張望了一下,先是將炭盆往藤椅旁邊挪了挪,然後又將書房床榻上的被子拿起來,輕輕地往司徒晟的身上蓋。

  就在被子覆上的一刻,司徒晟彷佛被驚到了,渾身一個激靈躍起,眼裡冒出的都是滲人的凶光。

  這是生活在叢林裡的野獸才會有的警惕,就算深睡也會瞬間醒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